第一卷_第169章 連環計
「真是臭死爺爺我了!」
張橫跳到雪地上,仰脖看著天,大口喘著粗氣。
丑時剛過的時候,張橫就帶著這幾位鑽進了糞水車裡,生生蹲了一個多時辰,這才等到出城的機會。
這也就是寒冬臘月,天寒地凍的,味道擴散得沒那麼快。這要是炎炎夏日,只怕這幾位都撐不到出城,早就在車裡面熏暈過去了。
「你們感覺都怎麼樣?」張橫感覺自己緩得差不多,才扭頭看向幾名親衛。
這幾個親衛從糞車裡爬出來,也都是七扭八歪的,有的甚至弄得滿臉都是,看上去極其狼狽。
「將軍……這玩意也太咸了……差點沒把我齁死……」一個親衛乾嘔著抱怨道。
「將軍,我頭髮上好像都凍上了,弄不掉,這可咋弄……」另一個親衛也一臉懵逼,有心想用手去抓,結果手上也都全是,只能用腦袋往書上蹭。
旁邊老卞都看懵了,壯著膽子哆哆嗦嗦地問道:「你們幾個……到底是人是鬼……」
嗯?
聽老卞這麼一說,張橫才注意到周圍這些拉糞人。
「哼……」張橫用鼻子哼了一聲,邁步來到了老卞面前,上下打量了老卞幾眼,面無表情地說道,「脫衣服!」
啊?
老卞瞳孔巨震,下意識就護住了胸口。
脫衣服?
在這?
就算是你喜歡老臘肉,偏偏就好我這一口,那也不能在這啊。
這大雪地,天寒地凍的,再凍壞了。
「還不趕緊脫!在那想什麼呢?」張橫一邊催促著,一邊開始解自己的衣服。
老卞頓時更慌了,趕緊往後退了幾步,都不知道自己該幹些什麼了。
刷!
張橫見老卞在那磨磨唧唧的,直接把刀抽出來了,架在老卞的脖子上,沉聲說道:「立刻把你的棉衣脫下來,別磨蹭,也被耍花樣,小心刀劍無眼。」
「哦……我脫!我脫!」老卞趕緊說道。
原來是想要的衣服啊!
老卞鬆了口氣的同時,不知道為何,卻還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張橫將沾滿糞水的衣服脫下,套上老卞遞過來的棉衣,頓時就感覺暖和多了。
後面親衛一看,也都有樣學樣,逼迫那幾個學徒脫下棉衣,換下了滿身的糞水。
緊接著幾個人就把裝糞的大罐子逐一推到地上,駕著馬車就往潼關的方向趕去,只留下這幾個拉糞人對著沾滿糞水的衣服發獃。
這一路上,張橫生怕後面有追兵趕上來,讓手下親衛拚命地揮舞馬鞭,抽得那幾匹馬哇哇直叫。
但拉車的駑馬,腳力終究比不上那些戰馬,不到卯時出發,愣是走到天將戌時才到了潼關城下。
守城兵馬見是張橫歸來,趕緊開了城門。
進了城之後,張橫不敢有絲毫的耽擱,直奔馬超所居住的城主府而來。
到了府門外稍一通稟,張橫就急火火地來到了正廳。
此時廳上燈火通明,馬超和侯選都在廳上,不知道之前是在談些什麼。
張橫進了正廳,剛往前這麼一走,馬超就抽了抽鼻子,皺著眉說道:「張將軍,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還有你身上是什麼味啊!」
噗通!
聽到馬超的聲音,張橫心裡直接就湧起了一股委屈,直接就匍匐到馬超腳下,眼淚嘩嘩地往下淌。
「將軍啊!末將可太難了!差點就不能回來見你了!嗚嗚嗚……」
馬超、侯選對視一眼,滿腦門兒都是黑線。
這麼大個人了,哭得像個沒滿月的娃娃似的,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將軍啊!我為了混出湖縣,在糞車裡藏了兩個多時辰,腳差點沒被凍掉了,這才混出城來!再遲一步,我就要凍死在糞車上了!將軍你一定要為末將做主啊!」張橫繼續抹著眼淚。
馬超卻一下子抓住了張橫話語中的關鍵信息,眉頭皺得更深了。
「你是說……你是從湖縣混出來的?」馬超沉聲說道,「難道那曹賊想要對你不利?」
呀!
聽馬超這麼一提,張橫這才想起正事兒,趕緊收了眼淚,壓低聲音說道:「將軍!並非是那曹賊對末將不利,而是末將在湖縣探聽到了一些消息。情況緊急,耽誤不得,這才貌似混出湖縣,回來想將軍稟報此事!」
「什麼事有這麼著急,要比議和還重要?」馬超皺皺眉,有些不悅地問道。
「將軍!末將發現,文約將軍似有通敵之嫌!」張橫猶豫了一下,沒有把話說死,給了一個模稜兩可的說法。
「你說什麼?」
馬超兩道劍眉直接就豎了起來,先是看了旁邊的候選一眼,緩緩說道,「韓遂乃是我父結義兄弟,本將之叔父,你說他通敵,可有證據?」
嗯?
張橫在心裡撇了撇嘴。
你馬超連自己親爹都能說殺就殺,還在乎你爹的結拜兄弟?
不過這話也只能在心裡吐槽,張橫嘴上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末將初到湖縣之時,朱靈親自率上百人出城迎接,並且親自為末將牽馬墜鐙。」
「進城之後,兩邊有兵士火把夾道相迎,一直把我們送到驛館。當晚不但吃的都是珍饈美味,席間還有美貌的良家女子作陪,讓人好不享受。」
「到了第二天午時,又是朱靈接我們去城主府。曹賊親自在府門外迎接,並且挽著末將的手入了宴席。席間曹操介紹曹仁、曹真等一眾將領給末將敬酒。」
「只是末將擔憂飲酒誤事,就說奉將軍之命前來,身負重任,最好先談和議之事,談好了再行飲酒。」
「結果那曹操聽聞末將是將軍所派,當即就變了臉色,直接起身離席,一眾武將也都消失不見!再然後,我們就被安排到了一間茅草屋裡,晚飯也只有普通的饃饃。」
「後來末將才知道,先前之所以有那些待遇,是曹賊誤以為,末將是韓文約派去的使者!」
"他們兩人年歲相當,又是舊相識,誰知道有多深的交情!末將唯恐曹賊是以議和為名,穩住將軍,實則要與韓文約裡應外合,攻破潼關!"
「末將心知情勢緊急,不敢有任何耽擱,這才貌似混出湖縣,回來稟報將軍!具體如何,還請將軍早作定奪!」張橫一臉嚴肅,沉聲說道。
「張橫!你有心了!待戰事結束之後,記你一個頭功!」馬超俯身拍了拍張橫的肩膀,投來了一個勉勵的眼神。
隨後馬超又一臉若有所思地看向侯選說道:「侯將軍,你說這事情也太巧了吧?」
侯選也皺了皺眉說道:「確實有些太巧了。」
這兩人一問一答,倒給張橫弄懵了。
什麼太巧了?
「你有所不知。我剛剛得到消息,說是韓文約與湖縣有書信往來,今日清晨就剛剛接到一封書信!這才與將軍商議,你就回來了!」侯選看出了張橫心中疑惑,主動解釋道。
「是嘛?」張橫聽到這,神色隱隱有些失望,「那將軍的意思是,這很可能是曹賊的離間之計,就是為了挑起將軍與那韓遂的內鬥?」
「不排除這種可能!」侯選點點頭說道,「這兩件事實在是太巧了,很難不讓人懷疑。」
「你說的前恭后倨之事,當年高皇帝為了離間楚霸王與范增,就用了陳平之計,使得范增負氣出走。細細想來,與你說的這件事何其相似?」
「再有書信之事!赤壁大戰時,江東周郎就是用一封書信,離間曹賊與蔡張二將,致使曹軍上下再無通曉水軍之人,由此大敗!」
「曹賊奸詐,難保不會學以致用,以他山之玉,來離間將軍與韓遂!」侯選說到這裡,停頓了片刻,抬頭對馬超說道,「將軍……末將以為,此事最好秘密調查一番,再做定奪。」
「將軍!末將以為,此事耽誤不得!」張橫連連擺手,對侯選之言,顯得非常抗拒,「我大軍與曹賊決戰在即,若韓文約真有二心,那無疑是插在我軍心頭一把利刃,隨時就能要了我軍的性命!」
「所有末將建議,如此大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將軍!」張橫跪在地上,以頭搶地,完全一副忠臣死諫的樣子。
「這個……」馬超看了看兩位心腹,一時間也有些猶豫了。
按照正常情況來說,無論你是否通敵,只要先將你拿下,就能將危險扼殺在搖籃里。至於你是否通敵,其實沒有那種重要。
但這放在韓遂的身上,明顯就有些不適用了。
西涼各路諸侯,其實與當年北宮伯玉之亂一脈相承,正是有了當年那場聲勢浩大的「北宮伯玉之亂」,才給了西涼這些大大小小的諸侯趁亂而起的機會。
而馬騰死後,當年真正追隨過北宮伯玉的老一輩人物,也就只剩下來韓遂一個人。這種自帶光環的威望,是絕對不能小覷的。
馬超雖然號稱麾下十萬精銳,但實際上一小半都是直接聽命於韓遂,一多半都會被韓遂的威望都影響。
所以想動韓遂,絕不是那種上嘴唇一搭下嘴唇的事情。
「罷了!今天就先這樣。明日我親自去他營中看看,若他真有通敵自立之意,我絕不會手軟!都先下去吧!」馬超一錘定音,讓兩人先離開了。
但馬超心裡可就惦記上這事了。
韓遂要真有反意,那對於西涼軍而言,無異於地震般的災難。
這一夜馬超都沒怎麼睡,越想就覺得韓遂的存在始終是個隱患,無法讓自己全力施為。
就算這次是曹操的離間之計,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你真正造反與否其實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斷絕你造反的能力!
而韓遂,就是那個有造反能力的人。
韓遂不除,頭上始終都會懸著一把達摩克里斯之劍,早晚都是個禍害!
馬超想到此處,乾脆都不睡了,坐起來按劍冥想,硬生生坐到了天亮。
寅時三刻,馬超就帶著兩百親兵,直奔潼關外韓遂大營。
馬超從轅門外下馬,從轅門外往營盤裡面一走,周圍一眾兵將就都驚住了,完全不明白馬超一大清早,搞這麼大的陣仗到底是為何?
有人還想去稟報韓遂,但馬超一個眼神過去,就把人嚇得愣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有些韓遂麾下的將校,本想攔住闖營之中,但見來人是馬超,屁也不敢放一個。
以至於馬超一路上暢通無阻,徑直到了韓遂大帳跟前。
但馬超顯然不想徹底撕破臉,讓兩百親兵候在大帳不遠處,自己則按劍走入了大漲之內。
帳中只有三個人。
韓遂居中,楊秋、馬玩分立左右。
見馬超突然進來,三人都顯得詫異非常,韓遂更是下意識就想去蓋住桌案上的一封書信。
馬超目光何等銳利,一眼就看到了韓遂的小動作,沉聲說道:「小侄於關上聽聞,叔父昨日收到老友一封密信,不知可是此信否?能否接小侄一觀?」
「這個……」
一直以來都老成持重的韓遂,這一刻竟然顯得很慌亂,趕緊擺了擺手說道,「孟起,你誤會了,就是友人之間的書信往來而已,沒什麼可看的。」
馬超見韓遂這種表現,心中懷疑更甚,按劍上前一步,聲音有些發冷:「既是普通書信,小侄看看又有何妨?叔父如此驚慌,難道真如傳聞所言,這友人竟是那曹賊不成嗎?」
「我……」
見馬超都逼到這份上了,韓遂一臉無奈,只能拿出書信,遞到了馬超面前,「既然你非要看,那叔叔我也沒什麼可隱瞞的。拿去看看吧!」
這麼痛快?
馬超一臉狐疑地接過書信,打眼這麼一看,心底那火就忍不住往外冒。
信封上的內容很簡單。
文約兄親啟!
弟操百拜!
這也就罷了。
信上的內容居然己經塗抹,有的地方能看清,有的地方完全就糊成一片,看不清個數。
呵!
我說怎麼這麼痛快就把信拿過來了。
原來跟我玩這一手。
怎麼?
真當我馬超還是孩子,好糊弄?
「叔父!這信上為何都是塗抹?難道你們友人之間,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生怕小侄知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