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So long

卡車在叢林間的公路上前進，傑洛尼莫莊園緩緩的離開人們的視野，彷彿之前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個久遠的噩夢。

但懷裡這個危在旦夕的少年卻提醒著安圖這不是一場夢。

安圖看著香特爾，卡西琳娜用匕首精準的從後背刺入了他的心臟之中，他恐怕離死神不遠了。

楚孟然、小喬、白修懿三人肅穆的看著他，畢竟他是剛剛解救了他們的恩人。

安圖一隻手墊在他的金髮後面，說：「你有什麼心愿，我儘力替你完成。」

香特爾想了想，然後輕輕搖了搖頭。

他不是沒有心愿，只是不想在死前留給世界的是一個負擔。

安圖看著他這樣的反應，只好說：「……謝謝你。」

香特爾的心口傳來一陣閃電般的疼痛，他知道接下來自己說出口的一句話，將會成為他的遺言。

於是他輕輕的握住了安圖的手，說：「那天謝謝你，你是……英雄。」

說罷，剛剛握住的手便立刻鬆開了。

安圖重新握住它，輕輕說：「你才是。」

你才是。

安圖不知道，至此，他這一生中所遇見到的最後一個英雄就這樣離他遠去，今後的他，只能帶著現有的一切去孤獨的與黑暗對抗了。

就這樣，車廂上再也沒有人主動發出聲音，漫長的路上，只有卡車發出的隆隆聲與他們作伴。

不知過了多久，當卡車來到一個分岔口時，擔當司機的隊員才想起了一件事，於是對著後面車廂里的白修懿大喊：「長官，我們去哪？」

白修懿想了想，看了眼安圖，然後對隊員說：「你暫時往前開就行了，待會告訴你！」言下之意便是讓安圖和他的同伴商量出一個答案。

安圖心領神會，看了眼楚孟然，而楚孟然看了眼小喬，說：「等到小喬的傷好以後，我們會去那邊把這個孩子埋葬了，你來嗎？」

安圖知道，楚孟然所說的「那邊」指的是第0區，那個被人類遺忘的、堆滿了惡臭垃圾的、卻也是唯一完全屬於食屍鬼的地方。

安圖看了眼香特爾那張清秀漂亮的臉，實在不想親眼看到他被埋葬在那裡。

安圖一時沒有回答，雖然他不想去第0區，可現在莊園被毀了，B餐廳改建了，學校也知道了他現在的身份，他已經沒有容身之處了。

「孩子，來1區吧。」白修懿說。

安圖、楚孟然、小喬聞言，都驚訝的看著白修懿，要知道，1區是對策局總部所在的地方，在食屍鬼的概念里，這個區域早就被劃出了「可以居住的區域」名單。

安圖無奈的說：「您在開玩笑吧。」

但白修懿的表情頗為嚴肅，認真的說：「我們調查過你，知道你從前是人類。」

安圖微微張開口，他想過很多次向對策局解釋「自己過去是人類」這件事的畫面，但他沒有想到身為對策局高官的對方會主動說出來。

「而據我所知，」白修懿繼續說，「在你感染了食屍鬼的血液之後，你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人類。」

確切的說，安圖殺死過、也間接傷害過一些人類，但那都是被嫣止舞操縱的人類和被黑水聯合改造過的人類。

但是，安圖還是搖了搖頭，不管怎麼說，1區都是一個太過陌生的地方，那裡沒有他的歸宿。

白修懿沒有放棄，他知道只要他說出一個名字，就可以打消安圖的顧慮：「姚貝樂，她是你的朋友對嗎？」

「小……姚貝樂也在1區？她還好嗎？」安圖立馬來了精神。

白修懿點了點頭，說：「是的，而且這段時間她一直在找你，看得出她是真的擔心你。」

小貝勒的名字的確讓安圖有了些許的動搖，但他還是難以答應，因為：「可我這樣的……出現在1區不合適吧。」

白修懿看著這個年輕的孩子，從他的眼神中能夠看出他至今為止承受了多大的壓力，不禁有些同情。

不過，白修懿不是欠考慮的人，他既然對安圖發出了邀請，自然有他的道理，於是他說：「自從9區的戰役結束以後，我們一直在著手研發一種抗體，也許能有機會讓你變回人類。」

聞言，安圖立刻抬起頭來，說：「真的嗎？」

「是真的，」白修懿補充道，「只不過現在只是初始階段，我不敢保證有百分之百的……」

「秦科長已經恢復了。」

忽然一個聲音插嘴道，是馮煜唐，他已經恢復了意識。

他躺在車廂里，靜靜的看著移動的天空，如果不是安圖，他恐怕沒法活著離開莊園了。

他繼續說：「其實早在秦科長著手研究G血清的時候，就已經在研究恢復成普通體質的方法，只不過一直沒有告訴你。」

白修懿搖了搖頭：「這個秦老鬼……果然一句實話也沒有。」

然而，雖然他嘴上這麼說，可聽到秦戊令恢復的消息他還是打從心底高興的，無論如何，秦戊令和他一同作戰許多年的戰友。

對策局的白修懿替安圖說情，過去的好友在等待，又有機會變回人類。安圖真的沒有拒絕的理由，要說有，也只有——

楚孟然和小喬微笑的看著他，說：「去吧，不用擔心我們。」

安圖看著他們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要說還有拒絕的理由，那便是他與這些善良的食屍鬼的友誼。

楚孟然知道他在想什麼，於是說：「就算你變成了人類，我們還是可以找機會去看你，只不過到時候你要小心我們忍不住把你吃掉。」

「……哈哈。」安圖難得的露出了笑容。

看到這熟悉的笑容，小喬也笑了，她記起了這麼久以來她們和安圖相處的點點滴滴，又想起了曾經那個單刀赴會，跑去9區救她的身影，她難過卻又強撐著笑容說：「孟然說的對，就算你變成了人，我們……還是朋友，對嗎？」

安圖重重的點了點頭。

這次點頭，既是說他們一定還是朋友，同時也默認了安圖的選擇——他選擇前去1區。

不管怎麼說，安圖的心中始終站在人類這一邊，哪怕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他也想嘗試一下。

「那我呢？」

可就在此時，一個稚嫩的聲音疑惑的說。

迷你兔看著他們，語氣複雜的說：「我應該去哪兒？」

楚孟然看了看安圖，他們早就默認迷你兔也跟著楚、喬二人去0區了。

迷你兔當然不同意。

「可我想要跟王子哥哥呆在一起。」迷你兔抱緊了安圖的胳膊，可憐兮兮的說。

這段時間的相處過後，安圖在迷你兔心中的地位早就超過了楚、喬二人，而安圖也對這個無父無母的孩子充滿了同情和喜歡。

可是，不管怎麼說，安圖可以去1區，畢竟因為他過去是人類，但迷你兔這樣天生的食屍鬼出現在1區一定會引來騷動。

於是楚孟然嚇唬她說：「對策局裡有很多拿著鉗子的人，他們專門解剖食屍鬼小孩，用她們來做實驗。」

「啊……」迷你兔咬著手指，真的有點被嚇住了。

白修懿這個時候很想說兩句，因為在秦戊令下台以後，那些用活的食屍鬼進行的非人道實驗早就停止了。

卡車來到下一個分岔路口后，終於停了下來。

眾人最終的決定便是：楚孟然、小喬、迷你兔三人一同去0區隱居，而安圖則跟著白修懿等人前去1區。

楚孟然、小喬和迷你兔下車以後，看著緩緩駛離的卡車，不斷的揮手。

「王子哥哥！你可要常常來看我們啊！」迷你兔淚流滿面的說。

安圖看著她，重重的點了點頭。

可人類和食屍鬼之間隔著一層永遠無法逾越的鴻溝，誰知道下次見面將會是多久以後呢？

兩邊的人互相對視著，漸行漸遠。

就在這時，迷你兔忽然停止哭喊。

楚孟然和小喬覺得有些不適應，便低下頭看她。

她已經擺出了預備跑的姿勢。

「迷你兔——出擊！」

迷你兔畢竟還是那個迷你兔，她才不管那麼多種族、1區、隔閡之類的屁事，她只要和她的王子哥哥在一起就行了。

狂奔的迷你兔使出全力追上了尚未全速駕駛的卡車，看到她這個樣子，安圖再也沒法拒絕她，於是伸出手，將她拉上了車廂。

「我也要和你一起去！」迷你兔一下子抱住了安圖。

安圖感覺到了迷你兔那兇殘的力量，感覺到有些喘不過氣，說：「你比黑雅格還厲害。」

「嘿嘿嘿……」

看到這個場景，小喬「嗚哇」一聲哭了出來，大喊著：「迷你兔，你要好好聽安圖哥哥的話！」

楚孟然也說：「安圖兄弟，你要照顧好迷你兔！有空帶著她一起來看我們！」

安圖拚命向他們揮手，心裡也一陣陣酸楚。

可是，幾秒鐘后，兩邊都停了下來。

因為他們都意識到了一個非常非常重大的事情——楚孟然居然叫對安圖的名字了。

就這樣，在難過卻又有些驚喜的氛圍下，安圖與迷你兔離開了他們的食屍鬼同伴，即將去面對新的朋友與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