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莊園的毀滅
安圖選擇了恢復人類的身份,徹底迴避了食屍鬼這個遊走在社會邊緣的身份;楚孟然和小喬選擇了去0區隱居,則是迴避了一切食屍鬼所應承受的紛爭。
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選擇迴避,有的人沒有退路。
傑洛尼莫莊園對許多食屍鬼來說都是他們的家鄉,對安德烈主教來說更是如此,這裡的土地是他的土地,而這裡的族人是他的族人。他只能一戰。
莊園里到處都是黑衣教眾的屍體。
安德烈與梅里埃、弗朗西斯科二人的戰鬥已經漸漸步入尾聲,即便梅、弗二人後來憑藉自己的力量掙脫了來自土壤中的巨爪,但當他們使出渾身解數與安德烈一戰後,發現了一個事實——
只要在這片播種了無數種子的土地上戰鬥,安德烈就是無敵的。
弗朗西斯科的蛹體大炮被地下的巨爪無數次的駁回,梅里埃的火焰根本沒有靠近安德烈的機會,這就是安德烈用一生在莊園投入的心血,他守護著莊園,而莊園也守護著他。
曾許多次假想過和安德烈正面決戰的梅、弗二人,此時才意識到,在他們想象之中的那個弱不禁風、一推便倒的安德烈根本就不存在,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個絕對無法通過正面戰鬥打贏的敵人。
如果有誰以上帝視角目睹過從前、現在、以及將來幾年中發生的一切,那麼他一定會將安德烈列入現當代食屍鬼歷史中實力排名前三的地位。
不僅如此,倘若在食屍鬼的種族當中選出一個足以擔當聖人地位的角色,那自然也只能是安德烈主教。
可是,自古以來,聖人與愚者往往只有一線之隔。
無數的黑衣教眾慢慢接近了安德烈與梅、弗二人的戰場,和他們一同靠近的,還有數百位無辜的居民。
「……放過他們。」
安德烈的語氣柔和下來,因為那是他的族人。
梅里埃一聲令下,十位黑衣教眾活生生的將他們手中人質的心臟挖了出來。
於是,地上的巨爪慢慢的像是花朵般枯萎,回歸與土壤。
安德烈主教沒有多說,因為他知道,只要他多說一句話,梅里埃就會再次下令殺死一批族人。
信奉黑暗神諭的便是這種人,所以安德烈主教才用一生去提倡光明神諭。
也許站在食屍鬼的角度去長遠的看,他在當下人類數量飛速增加的時間點做出這樣的選擇真的是錯的,但這不代表他不應得到同族的愛戴。
同樣的,也不代表他應該得到同族的如此殘害。
安德烈主教最終因為同族的生命被威脅而妥協,被梅、弗二人關進了白色教堂中,然後被熊熊烈火與這個他曾經灌注全部信仰的教堂一同被燒成了漆黑的焦炭。
是的,想要將白色變成黑色便是如此的簡單,世間任何一種顏色都可以輕易的污染它,但也正是因為它如此脆弱,它才擁有了更加值得守護的價值。
反之,一切的事物被投入深淵之時,它們原本的顏色會在第一時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便是永恆的黑暗。
隨著安德烈的死和白色教堂的覆滅,那個原本寧靜美好、與世無爭的莊園瞬間變成了以梅里埃、弗朗西斯科為代表的、信奉黑暗神諭的墮落教徒所主宰。
「喂,你還要繼續在這裡裝死嗎?」
弗朗西斯科走向一個躺倒在的女人身邊,那個女人的額頭上有一個血色的窟窿,而窟窿里赫然嵌著一顆子彈。
然而她動了。
卡西琳娜以一個慵懶而魅惑的姿勢伸了個懶腰。
「我還想和那個男孩多玩一玩呢,你們幹嘛這麼急著把他們趕走。」
卡西琳娜站起身來,額頭上的那顆子彈自然脫落下來。她是黑暗聖血教的聖女,怎麼可能被一顆平凡無奇的子彈打死呢?大腦附近的蛹體薄膜保護著她。
弗朗西斯科笑了笑,說:「你要是真的這麼喜歡,我們馬上就可以給你找來成千上萬的替代品,畢竟,神靈已經選擇了我們。」
「是啊。」卡西琳娜的媚眼看著那熊熊燃燒的白色教堂,露出一絲動人卻又危險的笑。
莊園里的居民們已經能夠預見到他們的命運了——
很快,便會有無數潛伏在6區的墮落者,哦不,現在不可以稱之為墮落者了,在今後的一段時間中,歷史對他們的記載很可能會轉變為真正的聖血教徒,而安德烈等信奉光明神諭的食屍鬼才是墮落者。
此外,將會有無數潛伏在6區的聖血教徒湧入傑洛尼莫莊園,他們將會給莊園帶來許多新的事物——譬如以火刑審判異端的方法,譬如用來折磨敵人的各種刑具,譬如肆無忌憚的銀亂與殺戮,譬如大量被他們雪藏的人類奴隸……
不過,有一點奇怪的是,在黑暗教徒掌權之後,6區的食屍鬼沒有發動如人類所想象的某種激進而惡劣的行動,他們反而將發展的範圍局限在6區之內,沒有任何擴張的趨勢,安靜的過分。
彷彿,在等待某個特殊時刻的降臨。
但當以對策局為代表的人類陣營得知6區的情況以後,第一時間出動了大量的軍隊去鎮壓那些6區的食屍鬼。
然而,當他們的士兵被無數的嬰兒怪埋葬,當他們的坦克被蛹體大炮所擊潰,當他們所有隱蔽的戰壕被突如其來的大火燒毀,當他們目睹作為人質的人類被殘忍的吞進墮落者的腹中之後,他們終於意識到,這場戰役不是單憑一味的進攻便能拿下的。
於是人類從進攻轉為防守,用大量的人力與裝備封鎖住了偌大的6區邊界,他們堅信,只要斷絕那些食屍鬼的食物來源,就可以在不損耗一兵一卒的情況下擊潰它們。
這樣的想法是值得讚許的,食屍鬼之所以是令人類畏懼的存在,其本質原因便是因為他們以人類為食。斷絕他們的食物來源,無疑是釜底抽薪的良策。
然而這個策略只有兩點疏漏,或者說是作為人類一方難以避免的問題:
其一,他們低估了食屍鬼的耐心以及他們食物的儲量,黑暗教眾早在許多年前便預料到了這場戰爭,其奴役的人類數量遠遠超出人類的想象。
其二,就是黑暗教眾也在等待,等待著神跡降臨。
關於這場莊園的內戰,後來的研究者們無疑會將其定性為一個近代食屍鬼歷史中的重要轉折點,因為聖血教長老、聖女以及大批黑暗教徒的背叛,將會給食屍鬼今後的動向帶來方向性的轉變。
同時,也因為以白修懿等人為代表的人類,以最差的形式目睹了黑暗教眾的行徑,所以他們對這些惡黨再無半點姑息的可能性。這就導致了原本在數量上處於弱勢的食屍鬼一方陷入了不進則死的境地。
6區一旦被攻陷,這個都市裡殘存的食屍鬼被清剿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不過,作為記載這場內戰的人,有一個重要的點卻是難以索解的,那就是——在莊園的生死存亡之際,那位最為強大的守護者——大天使為何沒有出現?
有人推測大天使其實也早已墮落,根本就是黑暗教眾的一員。
也有人認為黑暗教眾還有其他的援手,他們在莊園內戰之前便將大天使引出了戰場。
還有異想天開的人認為,大天使厭倦了戰爭,對族人失望,因此選擇歸隱於0區,他們描述的繪聲繪色,甚至說之後在0區見到過大天使的身影。
當然,還有最為理想主義的猜測,那就是——他和一個擁有孔雀眼的食屍鬼女孩離開了這個都市,想要去尋找一片只屬於食屍鬼的新世界。
在所有的這些猜測之中,只有最後一條讓男孩有所觸動。
這個男孩是一個從前身為人類,之後卻因種種原因成為了食屍鬼陣營中的一員。莊園的內戰結束之後,他終於看到了擺脫這種身份的希望。
是的,他早就厭倦了那種不安而混沌的生活,冷酷的說,莊園焚毀也好,食屍鬼消失也罷,對他來說真的沒有那麼大的影響。
他唯一的擔憂只是他那些身為食屍鬼的同伴會受到牽連。
在跟隨白修懿等人前往1區定居之前,安圖帶著迷你兔悄悄回到了他過去的家鄉,這裡依舊是他離開前的樣子,只不過他那個曾經被大火焚毀的家早已重新改建,煥然一新到他找不出任何他曾在那裡生活過的痕迹。
他想過去精神病院探望他的母親,但他能夠預想到那個畫面——一開始是母親冷淡的問候,然後她開始回憶起家破人亡的傷痛,再然後她開始將一切的錯誤推到安圖的頭上,最終,在她惡毒的言語攻擊之下,安圖再次以沉默結束這場對話。
「算了吧。」安圖感嘆一聲,默默離開了這個早已不屬於他的歸宿。
他有想過是否要去11區看一看,但想到B餐廳早已成為一間中式餐廳,而且學校也應該早就將他奉為名人,恐怕那裡也沒有屬於他的容身之處了。
安圖牽著迷你兔的手,心想再也無法看到她精神奕奕的在B餐廳或是莊園里搗蛋,而楚、喬二人拿她毫無辦法只好尋求自己求助的畫面,就覺得一陣無名的失落感,那種感覺像是心臟莫名其妙的缺了一角,想要填補也沒有任何辦法。
此外,而在他的記憶里,還有另一個美麗的倩影,倩影的主人自從和他在鐘樓敞開心扉以後,便再也沒有出現在他的面前。
「蘇余念,你又在哪裡呢?」
我獨自冒著冷,
去薄霜鋪地的林子里,
為聽鳥語,為盼朝陽,
為尋泥土裡漸次蘇醒的花草,
但春信不至,春信不至。
我是如此單獨而完整。
在無數個夜晚,
我獨自頂著冷風,
佇立在老橘樹下的橋頭,
只為聽一曲夜鶯的哀歌。
我倚暖了石欄上的青苔,
青苔涼透了我的心坎,
但夜鶯不來,夜鶯不來。[徐志摩,《我是如此單獨而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