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蛹
一道黑色的液體從青眼的背後噴出,青眼那十幾條黑色的軀肢急速收縮回了蛹中,被釘在石柱上的安圖也隨之掉落下來。
前一刻還如斯殘暴的青眼,一下子像是癱瘓的病人般倒在了地上,他掙扎著、不敢相信的回過頭,看到蘇余念手裡拿著從他背後的蛹體里拔出的匕首。
「你……為什麼?」青眼的臉上寫滿了驚訝和不解。
蘇余念拿出一張紙巾,將匕首上的液體利落的擦凈,然後瞟了眼倒在地上的青眼,說:「果然是一副愚蠢的表情——雖然你不是人類。」
另一邊的安圖躺在血泊里,想站起身,卻發現自己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蘇余念和青眼的對話在他聽來,斷斷續續如同失去信號的老舊收音機。
青眼又一次用羸弱的聲音問蘇余念:「為什麼要對我下手?我們不是說好一起來除掉這個人類『目擊者』的嗎?」
蘇余念朝安圖走過去,將他攙扶起來,說:「沒錯,他是『目擊者』,但你搞錯了另一個身份——他並不是人類。」
安圖隱約聽到了這句話,難以置信的看著她。
蘇余念將安圖放置在自己的袋子附近,然後拿起一瓶藥水,塗在了他的傷口處,說:「幾天前,他被具有『感染能力』的食屍鬼咬中了,所以他的身體現在正一天天的變成我們的同類。」
藥水接觸到安圖的傷口以後感覺到陣陣刺痛,可安圖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青眼咬牙質疑:「怎麼可能?食屍鬼根本不具備感染能力,如果有這種能力存在,我們難道還會擔心種族延續的問題嗎?」
蘇余念處理好了安圖的傷口,接著走向青眼,從衣領後方抓起他,然後將他靠在一根青灰色石柱上。
青眼不理解她的行為,疑惑的看著她。
她沒有做出任何解釋,只是拿出照相機,對準青眼,說:「別動,」短暫的咔嚓聲過去后,「好了。」
她照好這張照片后,又抓起青眼的衣服,拖向另外一邊,才順便回答他的問題:「你聽說過傑洛尼莫莊園嗎?」
青眼聽到這四個字,驚訝的睜大了眼睛:「是教會的……」
「嗯。」蘇余念簡短的肯定,沒有讓青眼繼續說下去。
蘇余念把青眼重新提起來,然後擺在一個背光處,調整他的身體,做出一個爬行的姿勢,說:「因為你濫用私權的原因,我們對經常光臨你管轄的『食場』的食屍鬼做了嚴格的調查,發現其中一個名為『阮子迪』的食屍鬼似乎與那邊有關。」
「咔嚓。」蘇余念拍好照片以後,又換了一個角度,蹲下繼續拍。
安圖躺在地上,感覺自己的身體在緩慢的恢復,但想要聽清他們在說什麼仍舊很難。
青眼還是不明白,問道:「你說的那個具有感染能力的食屍鬼……就是他?難道你對我下手……也和那個臭小子有關係嗎?」
蘇余念將青眼的身體擺來擺去,就是拍不出滿意的照片,皺了皺眉說:「你要是腦子好使一點,也就不會有現在的下場……最近我們11區出現了數個身份被曝光的食屍鬼,我們對這件事調查以後,發現問題的源頭就出在你這裡。」
青眼不能理解:「我這裡?」
蘇余念忽然一下子將腳踩在青眼的頭上,鄙夷的看著他:「正是你這裡。
我們調查之後才發現,你這渣滓居然向同族勒索金錢?是你定下的規矩吧——在你的電影院里每吃一個人就要交一份場地費?正是你的這種行為,才導致那些貧窮的食屍鬼必須要冒著身份曝光的危險在街道上捕食,懂嗎?」
青眼睜大眼睛,一時做不出回應。
看著青眼是真的不明白之間的利害關係,蘇余念才將腳移開,隨後又將青眼拖向了樓梯那邊。
青眼思考一陣后,一邊被拖著,一邊說:「所以呢?那些沒有生存本事的食屍鬼……就算今天不暴露身份……遲早也會暴露!我收費……只是為了籌錢進一步擴建食場,讓我們的領地更開闊……有什麼問題嗎?」
聞言,蘇余念狠狠的將他摔在地上,說:「你為了人類的貨幣使我們的同類暴露在危險當中,還有臉說是為了我們?現在被曝光的同類越多,對策局的視線被吸引到11區的可能性就越大,如果他們真的來了,就算把你剁成碎片也抵消不了你犯下的錯誤!」
青眼被摔得口吐鮮血,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了。
但蘇余念沒打算放過他,又將他翻過身來,擺出了一個在樓梯上爬行的姿勢。
青眼的怒氣終於積蓄到了極點,用盡最後的力氣吼道:「你不停的折騰我到底是為了什麼?」
蘇余念也大聲喊了回去:「為了完成課堂作業!」
就這樣,青眼吐出了最後一口鮮血,屈辱的死在了樓梯上。
「唉。」蘇余念的怒容消失后,又看著他的屍體,嘆了口氣。
看上去,死去的食屍鬼和人類的屍體似乎沒有太大的差別。
蘇余念收回了照相機,雙手合十,對屍體念了幾句類似悼詞的話語,隨後將青眼的屍體裝入了一個黑色的回收袋中,
朦朧中,躺在地上的安圖感覺到蘇余念朝他走了過來,取走了之前她從袋子里掏出的那些瓶瓶罐罐。
蘇余念首先拿起一罐像是洗衣粉之類的物質,將其撒在四散在地上的血液和蛹液之上,粉末覆蓋完成以後,她又拿出一瓶類似洗潔精的東西倒在上面,隨後,當粉末、液體與地上的血液和蛹液混合以後,居然全都消失不見了,看不出一點殘留的痕迹。
正如人類吃完食物後會使用清潔劑、洗潔精去清理碗筷,食屍鬼也一樣。這些粉末和液體大概可以就說是它們的清潔劑。
正是因為擁有這些手段,許多食屍鬼才能在這座充斥著人類的都市中得以存活。
「呼。」收拾好現場之後,蘇余念站起身來,長舒一口氣。
「你……」安圖仍舊處於半昏半醒的狀態中,只是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恢復后,終於可以說話了,「食屍鬼……」
蘇余念的眉頭抽動了一下,走過去蹲在安圖面前:「不止是我,現在你也是食屍鬼。」
聽見這樣的話,安圖當然想要反駁,但蘇余念的臉頰卻忽然前傾,幾乎貼在了安圖的臉上,輕語道:「昨天的事,你難道全都忘記了?」
這種耳語的方式,這個輕柔的語調,忽然喚醒了安圖記憶里一個缺失的片段——
時間是一天前。
黑暗中。
在體育館的地下倉庫里,安圖的手抓住了馮煜唐的頭。
頭顱之下,是一片殷紅的液體。
「好香……」
安圖如同一隻沒有意識的殭屍般,嘴裡無法控制的流出了口水。
他像看著美味珍饈一般看著馮煜唐,然後慢慢張開了嘴,緩緩接近馮煜唐那顆血淋淋的頭。
眼看就要一口咬下去,四周忽然白光一閃,接著安圖耳畔的那個女聲便出現了:
「別殺他,還沒到時候。」
現在,安圖總算知道答案了——這是蘇余念的聲音。
白光過後,倉庫再次回復了黑暗。
蘇余念像是安撫一頭飢餓的野獸,輕輕抓住了安圖的手,安圖便順從的放開了馮煜唐。
誰也不知道黑暗中的她是什麼表情,但她的聲音卻異常輕柔:「如果你吃了他,你就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選……擇……?」神志模糊的安圖像是牙牙學語的嬰兒。
「對,選擇。」
「等你親眼看清了這個世界的光與影之後,再選擇靠近哪一端吧。」
蘇余念的語調越來越輕,安圖漸漸失去了意識。
「睡吧,這裡交給我處理就好。」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