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因果

《中庸》說「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

劉法顯沒有看過《中庸》，甚至也不知道《中庸》中的這句話，只是他卻有這種感覺。當然，他的這個感覺不是說國家，而是對這個小山村的擔憂。

劉法顯對於周易占卜預測、納甲筮法、風水星象之類雖然有所涉及，但是絕對稱不上精通。賒刀人北斗七星，南斗六星，還有福祿壽三星，一共十六星，代表賒刀人十六個支脈，各有所長，而他所擅長的只是道法玄術。

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從泥土中、從空氣中，從周圍的一切中，隱隱的感受到不安的氣息，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貓山，根據周老頭、周昌新以及周瑞發父母所說，山上曾經松樹茂密，流水潺潺。但是現在，這個名聲不顯的矮山無比的落魄，沒有植被的覆蓋，晴天的時候塵土飛揚，寸草不生；夏天雨水大，又會不停的水土流失。

「童、斷、石、過、獨，生新凶，消已福」，劉法顯琢磨著這句話，貓山顯然已經應了這句話。

圍繞在貓山這個小小矮山周圍生活的幾個村落，已經不知道綿延了多少代。關於貓山的名稱來源，農村人從來不去考證這些，同時因為不是什麼知名的地方，所以也沒有人會關注這裡。貓山周圍的人，只知道他們出生的時候，這座山就叫這個名字，所以他們也跟著稱呼這個名字。

貓山腳下的幾個村莊的村民們，每天在黃土地里去刨取糧食，生兒育女，繁衍後代，雖然算不上繁華富足，但是一代代還算是安居樂業。

這種生活一直持續到現代，因為社會發展了，這個相對偏遠封閉的小村落，也開始與外界有了交流，人們才開始從田地里抬起頭來，看看四周的變化。慢慢的村子里也發生了一些改變，但是總的來說，山腳下的這個村落還算是太平寧靜。

然而最近村裡村外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卻讓他們感覺異常的驚悚和恐懼，已經漸漸的有些突破了村民們的認知，以及思想承受的能力。

根據傳說，村口的那兩顆古樹，曾經是村子里最為古老的存在，哪怕是年紀最大的人，小時候都曾經光著屁股在樹下玩耍過，等到年紀大了又在樹下乘涼過。甚至有可能他們的長輩，長輩的長輩，都曾經做過類似的事情。只是因為大樹這種植物，實在有些太過平凡，就生活在人們周邊，反而沒有人去關注，更沒有人知道這兩棵樹到底活了多少年。

以前農村窮，沒有電風扇，一到夏天，就會有村民將家裡的草席拿出來，鋪在大樹低下，度過炎熱的夏季夜晚。而且樹下的位置也非常的搶手，甚至想要好的位置，你需要提前去搶佔位置才行。直到後來，這村裡將原來在村子西頭的小學校，搬了過來，以兩顆大樹作為門戶，建立了新的小學校，這才沒有人再來樹下睡覺。因而這兩棵大樹慢慢的也就從村民的印象中，漸漸的變得的淡化了。

但是在去年的時候，兩道雷電幾乎是在同時分別擊中了小學校門口的這兩顆大樹，一棵棗樹，一棵皂角樹。這兩顆在村裡不知道存活多少年，看著多少代人成長的古樹死去后，人們才驚覺村子里好像少了什麼東西。

從那以後，好像各種邪門的事情就開始接連不斷的出現，比如富貴媳婦中邪，比如周瑞發掉入墓坑，現在又變成了綠了吧唧的怪小孩，比如魏大年詐屍的事情，比如周昌新家裡出了一棵妖樹等等。幾乎每一件事讓人回想起來，都是那麼驚悚。

甚至於周瑞發在火葬場發生的那件詭異的事情，以及周昌新抽煙遇鬼的事情，也都傳了出來。據說是那個司機小師傅傳出來的。所以現在村子里每個人見到周瑞發的時候，都會拉著他問上兩句，然後再嘖嘖稱奇一番。

一開始的時候，周瑞發感覺這個挺有意思的，感覺自己像個人物，但是問多了他就感覺到厭煩了。尤其是大人們見到他的肌膚顏色怪異，總會摸兩把，想要詢問怎麼回事。但是關於槐樹的事情，還牽扯到周昌新家先人，師傅認為太匪夷所思不讓說，所以周瑞發也只能憋著。

也幸虧如此，村民只知道周瑞發到經歷，卻還不清楚周瑞發身體上發生變異，其實更是不可思議。如果放在古代，他被當作妖怪燒掉，都有可能。哪怕是在現代，人家恐怕也會用有色眼鏡看他。

村民們或擔憂，或害怕，或興奮，或好奇的談論這一件件怪事的同時，劉法顯卻在琢磨著，這一切的因果。

佛教認為因果是基本的定律，一切今日果，皆是昨日因。或許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因果的存在，劉法顯不止一次如此去想，只是哪個是因，哪個才是果，何時起的因，又是何時結的果，這讓有些分不清楚。

所以他有時候很羨慕這些村民們，無論發生什麼，當時談論到熱鬧，可是第二天為了生活，很快就會忘掉過去。他們喜歡一直往前看，希望明天過的比今天更好，簡單而質樸。或許人的煩惱，就是因為想的太多。

為了想要抓住這種不安的來源，在確認周瑞發康復了之後，劉法顯帶著周瑞發圍繞貓山，將山前，山後，以及山的東面的所有的村子都走了個遍。與村子里能夠聊的上的人都聊了一遍，在了解貓山一切都同時，也算是提前讓周瑞發適應一下未來離家的生活，為了將來四處流浪的賒刀人生涯，做好提前演練。

原本按照劉法顯的打算，早就應該離開這裡，帶周瑞發出去遊歷了。不曾想這一連串的事情，讓劉法顯猶豫了，這裡的一切似乎都與周瑞發身上發生的一切糾纏在一起。他決定在這裡等人，等到能幫助自己的完全解開了這裡的秘密之後，再離開也不遲。

在等人的同時，他需要更加的熟悉這裡的環境，他希望能夠從中看出更多的端倪，了解更多信息。可惜，哪怕是世代生活在這貓山的山腳下，村民們居然對這個貓山的了解，接近於無知，僅僅是知道它叫做貓山，山上以前有許多的松樹，至於為什麼叫做貓山，沒有人知道，甚至也沒有人去關注或者說留意這個問題。

但是劉法顯感覺自己幾乎魔怔了，他總是感覺這個貓山之所以叫做貓山，肯定能夠有著什麼原因，所以才有貓山這個名字的果。尤其是那個詭異的貓頭墓葬，也一直在他的腦海中徘徊，而之前周昌新提到的幾封信，更是讓他有些確信自己的預感。

再進一步說，如果貓山是因，那周瑞發就是果。他掉進了那墓坑，然後身體出現了詭異的非人變化，可是就是這樣的一個孩子，卻是千年難出的十六顆星大圓滿。而偏偏賒刀人還有一條關於賒刀人十六顆星相關的密語！

除此之外，還有他感受到那種不安，這好像也是一種因果，冥冥中有一條無形線，將所有的一切都牢牢的纏繞住，看似無關卻又串聯在一起。至於周瑞發之後的幾次經歷，只能說是在這中因果之上的變化和延伸。

劉法顯細細的盤算了一下，嚴格來說，周瑞發現在已經經歷了三次的身體的異變。

第一次的時候，是掉入貓刻墓坑，那時只能算是人的身體里，侵入了太多的陰氣，人的陽氣都接近於物，被一股奇妙的力量支撐，所以生命之火才沒有熄滅。只是這種陰氣，不像是普通的中邪，而是已經與周瑞發的身體融為一體，所以哪怕是他道法精妙，也不好進行驅除。以至於當初那個詐屍都無法分辨，甚至於周瑞發闖入那個疑似陰間的地方，那裡的鬼神也無法分辨其真假。

第二次的時候，是在那個火葬場，也就是周瑞發從陰間出來之後。劉法顯懷疑周瑞發沾染了陰間的氣息，加重了身體的陰氣，導致身體已經至陰之極，整個人就像是一個活著的殭屍，行走在人間。這就像是一個炸藥桶，每種生物都有自己的環境與世界，所以當時劉法顯想著急於要帶他離開，幫他解決問題。

然而第三次，因為被槐樹吞噬，再孕育而生，彷彿上天給了他一次脫胎換骨的機會，這個時候劉法顯甚至分不清現在周瑞發究竟是人是鬼還是妖，又或者說是非人非鬼非妖。但是無論怎麼說，從身體上來說周瑞發已經不能算是一個正常的人了。

而這一步步走來，一直都像是有步驟一般，讓人驚嘆命運之神奇。

所以劉法顯也曾再次登臨貓山，結合這段時間的走訪，以及周瑞發身上發生的事件、周昌新提到的信件、貓山的山名，以及那個不靠譜的傳說，他想要在貓山上捋一捋線索，看看能否找到靈感。

只是當看到這個曾經算的上清秀的貓山，此刻變成了禿山，變成了風水上說的童山。這又讓讓劉法顯明白，這彷彿也是一條因果線，或者是最初的因果線，這條因果線纏繞著所有的村民，或許說是正是因為村民們一直在這貓山上胡亂的挖掘盜墓，才牽出了因。

然後帶出了周瑞發這個果。

而貓山是因也是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