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黑暗面

日落黃昏，紅霞似火。

下午從派出所回來后，吳主任盛情邀請袁意一同吃飯，被袁意婉拒了。

袁意不想應酬，至少今天不想。

剛剛經歷了汪子奇的吸血鬼事件，他的心還沒從這件事中抽離出來，他還在想著自己的治療計劃是否合理，還在想著人造血是否能代替真血，還在擔心汪子奇在被拘留的這十五天內是否會因為忍耐不住煎熬而傷害自己。

為此，袁意專門和大劉進行了一次深入交流，將他擔心的事情告訴了大劉，囑託大劉一定要每天都去看望小汪，一旦發現小汪情緒不對勁，立馬通知他。

而袁意，則會每隔三天左右去派出所看望小汪一次。

大劉將袁意囑託的事項全部一一記下，神態非常認真。

袁意能看出來，大劉是真心疼愛這個外甥，即使知道了外甥是吸血鬼，也沒有絲毫歧視或想要和其脫離關係的意思，反而還主動向副校長承擔責任，說一切都怪他，讓副校長要懲罰就懲罰他。

當然了，副校長並未懲罰大劉，大劉的心思副校長當然知道，這幾天里，大劉也是勞心勞力，為了調查吸血鬼事件四處奔走，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大家都看在眼裡，而且吳主任和樊道明也替大劉說了許多好話。

因此，事情結束后，副校長非但沒有懲罰大劉，反而還給大劉漲了工資，並承諾讓大劉再招兩名保安，務必確保卓文大學的安全。

大劉欣然答應。

袁意向大劉囑託完注意事項后，本想離開卓文大學回家的，因為他已經兩天沒回家了，下午的時候他曾打電話給童念，也沒接通，發了一條信息，童念至今也沒回，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還是在忙別的事情。

就在袁意準備離開之時，樊道明來到了保安處，將袁意叫住，說要和他一同吃飯，面對樊道明的親自邀請，袁意沒法將拒絕的話說出口，這一猶豫，便被樊道明拉著，去往了世紀園。

在去往世紀園的路上，袁意又給童念打了一個電話，依然沒有接聽。

樊道明察覺到了袁意的異樣，問道：「怎麼了？有事？」

袁意道：「沒什麼……我表妹嘛，電話沒打通，稍微有點擔心。」

樊道明笑了笑：「放心吧，不會出事的。咱們就吃個便飯，反正你總歸是要吃飯的不是嗎，吃完了，你就回家，不耽誤你。」

袁意感激地看了一眼樊道明，樊道明就仿似他肚子里的蛔蟲一樣，永遠都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而且永遠都能設身處地地為他著想，這一點，最讓袁意感動。

既然樊道明都這麼說了，袁意便也放鬆下來，不再擔憂童念的事，轉而將注意力放在當心。

來到世紀園，點了幾道熟悉的菜。

上菜后，兩人邊吃邊聊。

這一次，他們喝的是啤酒，喝的不多，每人兩瓶，算是助興，也算是慶功，畢竟，吸血鬼事件能夠在這麼短時間內順利偵破，袁意功不可沒。

要是沒有袁意，且不說事情會如何發展，就算是小汪被抓，也可能因為喪失了活下去的信念，從而輕生，釀成悲劇。

「袁意啊，有沒有考慮過來學校任職啊？」樊道明再次問道，上一次，他問的時候，他和袁意兩人都喝的有些醉醺醺了，這一次，兩人都比較清醒，說的話自然也當真一些。

「這個……我考慮一下吧，樊老師……」袁意說，「我會認真考慮一下的。」

「哈哈，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不管你來不來，你都要知道，卓文大學里永遠有你一條退路。」樊道明舉起酒杯里，和袁意碰了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喝了一會之後，莫名地，袁意的腦海當中忽然浮現出了一個白裙女生的形象，這個形象一掠而過，袁意下意識地扭頭，望向了包廂外面，他以為自己會看見那個形象的，但可惜，並沒有。

袁意笑了笑，心想怎麼可能一想她出現，她就出現呢，那也太神奇了吧。

不過，袁意覺得自己忽然想起白裙女生，並不是偶然，或許，在他的潛意識裡，他還是希望能夠在校園內再次碰到她吧。

可緣分有時就是這樣，越是想要遇到，就越是遇不到。

樊道明察覺到了袁意在一瞬間的走神，不由問道：「怎麼了？看見誰了？」

袁意扭過頭來，笑了笑道：「不知為什麼，忽然想到了那個學生。」

樊道明的那隻獨眼眨了一下，說道：「就是昨天你說的那個新認識的女生？」

袁意道：「是的……」

樊道明露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容：「要不我幫你查查？」

袁意想了想之後道：「倒也不用……」

略微停頓后，袁意抿了抿嘴唇道：「當然也可以查查，我只是想問她個問題……」

樊道明一邊吃菜，一邊道：「什麼名字？」

袁意道：「阮溪溪。」袁意將名字用信息發送給了樊道明。

樊道明道：「交給我吧。袁意啊，我最近兩天看你有些心事重重的，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啊？」

袁意道：「還好……主要是診所的事，其他都還好。」

樊道明張開口，欲言又止。

片刻的沉默后，樊道明端起酒杯來，和袁意碰了碰，喝了一杯，然後道：「家人都挺好的吧？」

袁意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又想起了自己的母親，苦笑一聲道：「還行……」

樊道明砸吧了一下嘴裡的酒，用極輕的聲音說：「不準備找個對象嗎？」

袁意微微一愣，眼前的景物恍惚了一下，像是地震一樣，他晃動了一下腦袋，調侃般地道：「樊老師……你這口氣怎麼和我老媽一樣了呢，難道你也想逼我相親嗎？」

樊道明哈哈一笑道：「那倒不會，只不過如果你有這方面想法的話，我可以介紹幾個好姑娘給你認識，都是我的學生，人品什麼的可以保證。」

袁意端起酒杯來：「我先謝謝樊老師了……不過啊，我感覺自己還年輕，不著急，等過兩年再說吧。」

樊道明喝了一口酒：「也行……反正呢，你有什麼難處都可以和我說。」

袁意總感覺樊道明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一樣，便問道：「樊老師，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啊？」

樊道明盯了袁意一眼，不過很快，他就低下頭去，一邊吃菜，一邊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想問問你，你走出來了嗎？」

袁意以為樊道明說的是自己研究變態心理學那一段艱難苦澀的日子，便說道：「原來是這個啊……走出來了啊，早就走出來了，要不然怎麼可能開診所，怎麼可能來學校講座呢，放心吧，我現在很好。」

樊道明繼續吃菜，頭也沒抬，說道：「上次吃飯的時候，你曾問我誰是鈴兒，我不知道誰是鈴兒，你知道嗎？」

袁意神情一滯，看了一會樊道明，鈴兒兩個字在他的腦海深處回蕩著，像是浪潮一樣拍擊著他的思維海岸，他的頭又開始疼了起來，他用力敲打了一下腦袋，說道：「我也不知道……可能聽錯了吧。」

樊道明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他快速地往嘴裡填充著飯菜，像是想用飯菜來掩飾情緒的變化。

袁意自顧自地倒了一大杯啤酒，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完了。

兩人沉默了下來。

氣氛變得有些壓抑。

袁意只感覺頭有點疼，視線模模糊糊的，整個人有些暈乎，身體好像變輕了一樣，有種騰空而起的感覺。

按理說，兩瓶啤酒還不至於醉到這種程度吧……

「怎麼了？醉了？」樊道明問。

「沒有……就是頭有點疼……」袁意敲打著自己的太陽穴。

「可能是這兩天沒睡好的緣故，早點回去休息吧。」樊道明體貼般地道，然後起身將賬單結了。

離開世紀園的時候，是晚上的七點半。

暮色正從西天邊上漫延而來，天地處於半黑半白的臨界點上，周圍的景物全都披上了一層灰暗的面紗，朦朦朧朧，模模糊糊。

一陣涼風吹來，袁意驀地打了一個哆嗦，感覺全身一陣發寒，不由抱緊了雙臂。

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從心底油然而生，迅速席捲全身。

他略微駐步，環顧四周，神情忽然變得有些茫然。

周圍人來人往，有男有女，有高有矮，有胖有瘦。

有人笑顏如花，有人滿面愁容，有人昂首闊步，有人低頭垂頸……

袁意在人群中尋找著，觀望著。

他感覺自己好像遺忘了什麼……又好像丟失了什麼……

心裡空落落的，全身沒有力氣。

有張女人的臉在腦海中盤旋，揮之不去……

這張女人的臉和現實中阮溪溪的臉似有重疊，她們之間的某些地方極其相似，是氣質嗎？是白裙搖曳，曼妙輕緩的走路姿勢嗎？還是長發飄飄，嘴角含笑的溫婉模樣？

袁意的頭劇烈地疼痛起來，連站立都不穩了，他單膝跪地，一隻手扶住地面，一隻手用力敲打太陽穴。

「嘭嘭嘭！」大腦深處傳來連續的擊打聲，像是有一根棍子正在揮砸著他腦內世界。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腦海中的敲打聲小了一些，袁意站起身，感覺全身虛弱，汗流浹背，好像剛才歷經了一場艱辛的勞作一樣，有種精疲力竭的虛脫感。

樊道明就站在袁意身邊，安靜地看著袁意，一言不發，那隻獨眼中的目光異常複雜。

當袁意站起身來，身體搖搖晃晃的時候，樊道明似是想要上前攙扶，但剛走了一步，便又停住。

袁意看見了樊道明，露出一抹苦笑：「樊老師，我的頭有點疼……今天就不陪你散步了……」

樊道明道：「你早點回去休息吧。有什麼問題就給我打電話。」

袁意默默點了點頭，弓著腰，慢吞吞地朝校外走去。

樊道明一直跟在袁意身後，直到袁意離開卓文大學的校門，坐上一路計程車之後，樊道明才長吁一口氣，轉身返回了學校。

夜幕徹底拉開，如同一隻深淵巨獸，將天地間的光明吞噬的一乾二淨。

黑暗，從此刻開始，變得肆無忌憚。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