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奚山
走在漁村沙質的土路上,張鵬飛為疍民的窮困感到震驚。他來到這個時代以後一直待在大鵬所城,那裡的居民日子過得還算湊活,這是他第一次接觸所城外面的情況。
漁村中沒有幾個男人,估計都出海捕魚了。婦女們在草棚前修補漁網,她們蓬頭垢面衣衫襤褸,表情獃滯,有的露出半個黝黑的胸脯都渾然不覺,她們的面孔也是黝黑,皮膚粗糙布滿皺紋,眼睛又紅又腫,這是經常吹海風造成的。而幾個老人則像枯木一樣或躺或坐,偶爾才會動彈一下,明顯是在等死。張鵬飛知道他們年紀未必像看起來這麼老,艱辛的生活使人們都有些未老先衰的跡象,就比如麥仲,在張鵬飛看來他起碼有六十好幾了,而實際上他還不到五十歲。
只有幾個在村前打鬧的孩子才為這個漁村增添了些許生氣。孩子們不論男女都是赤身裸體身上沾滿了泥土,有的已然年紀不小卻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也許是海產吃得比較多蛋白質供應充足,所以還算健壯。
一行人很快便來到漁村中心的麥仲家外。麥仲家也是幾間草棚,不過是比其他漁民的大一些罷了。家中有麥仲的妻子和媳婦孫子,看他們的狀況並不比一般的漁民好多少,看來疍民落後的生產力尚不足已形成特權階層。
麥仲立刻讓們準備飯食招待張鵬飛一行人。張鵬飛心想這裡應該沒什麼可吃的,見時候還早,便帶著家丁和軍戶們去打獵。
出村往內陸走了數百米便你進入山中。這裡是丘陵地界,漫山遍野都長滿了茂密的植被,樹林和灌木叢中不時有飛鳥和小獸竄出,自然資源十分豐富。山坡上繁花似錦,林間小溪潺潺。張鵬飛一行人戴著斗笠扛著鳥銃在山林中穿行,頗有些後世范。
打獵對他們早不是第一次,張擇善、牛斗、陳大錢等人都有著豐富的經驗。他們將家丁分成數隊進入山林圍成一個大圈子,然後從三面放空銃吶喊驅趕,將林中獵物趕向張鵬飛所在的方向。
樹林間響起了密集的沙沙聲,張鵬飛和幾個鳥銃放得最好的家丁立刻舉起鳥銃準備。不一會各種動物從林中竄出,有麋鹿、獐子、狐狸、野兔。隨著一陣密集的火銃轟擊聲,幾隻體型較大的動物紛紛摔倒,待得硝煙散盡家丁們一清點,共打到了麋鹿一頭,獐子兩頭,狐狸一隻,野兔三隻。可以說是收穫頗豐,但顯然不夠80多人吃的。於是他們很快便又圍了一場。
這次好像運氣欠佳,只從林子里趕出來幾隻野兔,眾人將之轟翻以後剛要去撿拾,卻聽見林子里樹木紛紛搖拽嘩啦啦亂響,隨著一聲怒嚎竄出一頭至少兩百餘斤的大野豬。
這野豬受了驚嚇正處於暴走狀態,它瞪著血紅的雙眼看了看前面攔路的幾人,突然四蹄翻飛猛衝過來。
張鵬飛對野兔沒什麼興趣,所以剛才並沒有擊發,這時見野豬直奔他衝過來便立刻舉起魯密銃按動扳機。轟的一聲巨響,野豬脖子上爆開一團血花,它璞的一下倒在地上翻滾起來。就在眾人以為搞定的時候,野豬一咕嚕重新爬了起來繼續衝擊,受了重傷的野豬更加狂暴,速度也更快了。
「大人小心!」
眾家丁驚呼出聲,一直站在張鵬飛身邊的周泰扔掉鳥銃拔出戚刀,閃身擋在了張鵬飛前面。
張鵬飛知道野豬的厲害,在前世時他見過養殖場的野豬翻牆逃跑,十幾條大漢硬是拿其沒有辦法,最後還是弄來麻醉槍才將其制服。那頭野豬只有百餘斤,還是野豬和家豬雜交的產物,從小在籠子里養大算不得真正的野豬。兩下一比較可知這頭野豬有多麼恐怖。
危急中不及細想,張鵬飛立刻躍起將周泰撲倒在地。隨著一陣狂風,野豬從兩人腳邊衝過。這時其他家丁也沖了過來,兩名家丁挺起長矛便刺。
啪啪兩聲脆響,長矛從中斷裂,其中一名家丁的虎口崩裂。野豬雖然皮粗肉厚,但畢竟失血過多體力不支,當下被頂翻在地。家丁們圍上去刀槍齊施,轉眼便沒了聲響。
張鵬飛和周泰兩人爬起來。周泰看了看折斷的兩桿長矛,又看看野豬那鋒利的獠牙,不禁心中后怕,他感激的對張鵬飛說:「老大,大恩不言謝,今後我這條命就是你的!」
張鵬飛拍拍身上的塵土,輕鬆道:「沒什麼,大家都是同袍理應守望相助,再說剛才危急時你小子不也擋在我前面。」說完他便去看那名受傷的家丁,見其不礙事才放下心來,給他敷上金創葯。
這時滿山的樹木全都嘩啦啦亂響,好像又有無數野獸衝出。張鵬飛大驚,心想一次來這麼多,早知道就帶幾門炮過來。轉瞬間他便察覺不是,因為隱隱聽到人的呼喊聲,卻是在外布圍的家丁見情況不對跑過來查看。
「這頭野豬真大,比上次老大放翻的那頭還要大一倍!」牛斗圍著野豬轉了一圈,驚嘆道。
陳大錢也笑道:「鬥牛崽,你不是自詡力氣大嗎?我看你這小身板舉不起這頭野豬,敢不敢賭一把?二兩銀子!」家丁和軍戶們也跟著起鬨。
張鵬飛只知道牛斗天生神力,但到底大到何種地步卻是不得而知,這時有心試試他的深淺,便也不阻止。
「不賭是孫子!」
牛鬥牛眼一瞪,挽起袖子便走到那野豬屍體前,不顧血污伸手抓住野豬前後兩條腿,猛的一聲爆喝,竟真的將這頭二百斤重的大野豬高舉過頭頂,過了兩息時間才放下。
「好!」
張鵬飛一聲喝彩,不禁鼓起了掌。其他人一看這架勢不錯,便紛紛學樣也鼓起掌來,樹林里響起經久不息的掌聲。
陳大錢賭品不好卻不敢賴牛斗的錢,只得摸出二兩銀子肉疼的遞給他,卻又小聲道:「如果你真有本事,就一個人將這頭野豬背下山去。」
「背就背!」牛斗就去拉野豬的前腿,但剛一入手便回過味來,扔掉豬腿起身笑道:「爛賭鬼你埋汰爺是吧?真當牛爺是牛?再使壞小心牛爺抽你!」
「千戶大人!」這時張擇善走過來,「眼看太陽快下山了我們快回吧,要不譚吏目他們該等急了。」
張鵬飛見天色確實漸漸暗下來,便道:「好,我們回去。」
張擇善讓家丁砍來一根直木,將野豬的前腳與前腳後腳與後腳綁在一起,用木棒從中一穿兩人抬了,其他獵物也讓家丁和軍戶們背了,一起下了山。
漁村當中燃起幾堆篝火,照得眾人臉上都是暗紅之色。從戰船上卸下的米糧讓伙夫們煮了,下午的獵物也變成了席上之珍,而外出捕魚的漁民們也都返回,新鮮的漁獲也為酒席增色不少。
野豬、麋鹿、野兔,金槍魚、石斑、大龍蝦……這可都是真正綠色無污染的山珍海味啊!張鵬飛吃得大呼過癮。席間張鵬飛問麥守義:「你們每天能捕多少魚?」原來張鵬飛見們窮得要命便有些不解,按說農戶種田翻田、插秧、施肥、鋤禾,辛苦半年才有收穫,而海里的魚到處都是,只要撒網就行,再說魚怎麼也比米值錢,照理漁戶應該比農戶過得好才是,但事實卻大相徑庭。
麥守義夾片野豬肉放進嘴裡,答道:「不是我說大話,我們疍民個個都是捕魚能手,每人每天捕個百十斤漁獲好玩一樣。」
「那你們為什麼這麼窮?」這張鵬飛就搞不明白了。
「好叫千戶大人知道。」麥仲接過話頭說道:「這海里的魚我們也不敢多捕啊!」
張鵬飛疑惑道:「這是為何?」
麥仲答道:「這海魚起網后當天便死隔天即腐,根本無法運到內陸售賣,而沿海漁市都被良戶漁民佔據我等不得進身,這樣捕得再多也只能自吃而無法換成銀錢,又有何用?」
張鵬飛想這古代沒有保鮮之法,這鮮魚遠途運輸卻有問題,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就問:「不能製成鹹魚賣嗎?」
「大人有所不知。」譚斌介面道:「本朝法度,只有官府特許的漁行才能販賣鹹魚,私自販賣罪同販賣私鹽。」
張鵬飛恍然大悟,想想也是,中國古代食鹽長期實行專賣制度,而且鹽價極貴,如果鹹魚能自由買賣那鹽法豈不形同虛設。
麥仲點點頭繼續道:「倒是有些魚商過來收買鹹魚,但數量少且出價極賤,杯水車薪無濟於事啊!」說著他又搖搖頭抓起半碗酒一口灌下。
麥守義接著道:「所以我等疍民雖然吃食不缺,但銀錢急缺,如米糧、布匹、醬醋諸般物事卻也無錢購買。」
古人沒有辦法,並不表示張鵬飛這個未來人沒有辦法。他想了想便會心一笑:「麥老,如果本千戶收鮮魚,有多少收多少,你以為如何?」
「當真?」麥仲還未反應過來,麥守義卻騰一下站了起來,雙眼放光的問道。席上其他幾個疍民也一臉期盼的看向張鵬飛。
「本千戶當然不會是說笑。」張鵬飛認真的答道:「不過這細節還得商榷,而且收購價錢自然不會太高。」
「幹了!」麥守義雙眼通紅的說道:「即使一個銅板一斤魚我等也干!」
張鵬飛心下也是大喜,因為他找到了一條生財之路。要練兵對付滿清首先要有錢糧,這錢糧從何而來?
海外貿易是個好辦法,但現時中國沿海的海貿都被福建鄭氏集團和荷蘭人所佔據,跟他們搶飯吃憑張鵬飛現在的實力無異於找死。
辦工廠?他知道玻璃鏡、肥皂等物能賣錢卻不知如何造。
直到現在他才找到一個生錢的好辦法,那就是發展漁業。后時西元一九九二年南海一年的漁業捕撈量高達四百八十萬噸,這還只是中國的數據,如果加上周邊各國恐怕還要翻番。只要解決海魚儲存運輸問題,其中很小一部分就夠張鵬飛掙得盆滿缽滿的,而且這樣能將南海的漁民盡數綁上張鵬飛的戰車,將南海打造成抗清根據地。
當下賓主盡歡,喝到很晚才休息。張鵬飛等人當然住不得疍民們髒兮兮的草棚,幸好家丁們帶有帳篷,在海邊找塊沙灘搭好帳篷便即宿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