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駕船巡海
張鵬飛端著火銃擺了一個射擊的姿勢,左手拇指一按那扳機,只見龍頭便栽了下去,一松板機,龍頭便又復原。如是幾次他還覺得不過癮,見床頭放著火藥罐、發藥罐和兩個小油布袋,一個布袋輕飄飄的是火繩,另一個沉甸甸全是鉛彈,便一併取了別在腰間,提著火銃出了艙門。
甲板上陳大錢和牛斗正在收拾船帆。見張鵬飛出來,陳大錢連忙拍馬道:「老大,你拿火銃的樣子真是威風!」
牛斗也笑道:「老大刀槍弓馬皆是不行,偏偏火銃玩得轉,特別是這魯密銃。上次我們在大奚山打獵,老大一銃便放翻了一頭大野豬。」
「來人啊,拿幾個罈子放船頭去。」張鵬飛說著用剪刀裁下一節火繩固定在龍頭上,又拿火藥罐裝葯。
這火藥罐設計十分巧妙,罐口是一個長嘴,與罐身相連處有開關,裝火藥時用拇指堵住罐嘴將罐身倒置打開開關,罐中火藥便進入罐嘴,然後按動機括關上開關,罐嘴中的火藥便恰好是一次裝填之量。
依法裝入火藥後用搠杖搗實,然後裝入鉛彈,再將發葯倒入火門,用火摺子點燃火繩,火銃裝填便告完成。這時早有家丁取了三個空酒罈放在船頭。
張鵬飛身體前傾,右手托住銃床,左手握住扳機處,將木托抵在左肩部,閉上右眼左眼瞄著照門準星,左手拇指輕輕一按扳機,龍頭上的火繩便如小鳥啄食般一頭扎進火門。
只聽見砰的一聲,火門和銃口同時噴出一股白煙,張鵬飛的身軀微微一震,遠處船尾上的酒罈瞬間成了碎片。
待火銃稍冷,張鵬飛又重新填裝發射,如是三次便擊碎三個酒罈,前後不到兩分鐘。
「好!」家丁和軍戶們站在兩邊觀看,這時發出由衷的歡呼聲。
對這桿火銃張鵬飛也比較滿意,從船尾到船頭有二十多米,能擊中小小的酒罈說明精度不錯,只是后坐力有點大,按鍵式的扳機挺彆扭,再就是要用兩種火藥挺麻煩的。
過完槍癮以後張鵬飛便問:「出航諸事都已準備妥帖了嗎?」
張擇善答道:「準備完畢,隨時可以起航!」
「那就出發吧。」
這次出海的人共有80人,50人在前面的海滄船上,另30人在後面的鳥船上,隨著張鵬飛一聲令下,眾人解開纜繩升起硬帆調好方向,還有人去船尾搖擼,兩艘戰船劃開海面向遠處航去。
戰船先是向南航行然後轉向西方,開始時海上風平浪靜,但不久以後便颳起了大風。張鵬飛前世雖沒坐過船,但他繼承了這副身體對風浪的適應,而其他人也不止一次隨以前的張鵬飛出海,所以這點風浪對他們算不了什麼。但第一次出海的譚斌和兩個軍戶便撐不住了,都是面色蒼白嘔吐不止,最後差點將黃疸水都吐出來了。
即使在數百年後科技發達的時代對於這暈船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憑身體慢慢適應。張鵬飛見他們太難受有心找個海島讓幾人到陸上歇歇卻被張擇善制止了。張擇善說現在上陸那他們先前的罪就白受了,還不如一步到位的適應。幾人也吃不下東西,張鵬飛怕他們脫水,便讓人調了些淡鹽水供他們飲用。就這樣撐了兩天,譚斌幾人癥狀逐步減輕。
「報,前方兩里處發現一艘商船!」
這天下午船上眾人正百無聊賴之際,桅杆頂端刁鬥上的繚手突然大聲喊道。
正坐在甲板上和譚斌、張擇善、麥仲父子等人聊天的張鵬飛立刻一躍而起,大聲下令道:「快,追上去!用旗號通知後面的鳥船繞到前面截住!」
於是舵手扮動尾舵兩艘戰船分兩頭包抄過去。鳥船速度快,沒過多久便追了上去。帶領鳥船的陳大錢大聲喊道:「大明水師例行檢查,馬上停船落帆!」
商船上大約有二十名水手,見兩船追來開始以為是海盜,那船東和管事立刻招呼水手護衛準備戰鬥。待到近前看到桅杆上的明字旗才知道是官船,連忙讓手下藏起武器乖乖停船。船東也不怕是海盜假冒,常在海上行走的人這點眼力還是有的,再說即使對方是海盜,有如此武力他們也不敢反抗。
鳥船靠上去,船上伸出幾桿鐵勾勾住商船船舷一拉兩船便並在一起。陳大錢帶著幾名軍士跳了過去,剛站穩腳步他便對那船東大喊:「兀那船主,這船從哪來到哪去?裝載是何物?有無違禁物事?」
船東立刻點頭哈腰拱手答道:「回軍爺,草民等是從占城回廣州,船上載的是香料和木材。我等都是良人商戶,哪敢偷帶禁品?軍爺說笑了。」接著他從管事手中接過一封紙封,遞給陳大錢道:「草民這裡有十兩紋銀請各位軍爺喝茶,雖是拿不出手,但小號本小利薄,還請軍爺見諒。」
「既然拿不出手就不用拿了。」陳大錢哪能讓他這麼輕易都就打發了,只見他咧嘴一笑,「我等是官軍,又不是劫船的海賊,只要檢查以後無有問題自會放爾等過去。來呀,給我里裡外外仔仔細細搜查!」軍士們聽到命令就要動手。
「軍爺軍爺!」那船東心想被你這麼一翻哪還有個好,再說現在跑海上的有誰是乾淨的?於是連忙阻攔,「這貨物翻爛還如何出手,請軍爺高抬貴手啊!」說著他一咬牙又將一封銀子遞到陳大錢手裡,小聲在他耳邊說道:「本號每季都有薄禮送到南頭城王將軍和陳指揮使兩位大人府上。王將軍是指南頭參將王彥充,陳指揮使是指南海衛指揮使陳奉先,這兩人都是張鵬飛的頂頭上司。
陳大錢顛了顛,約莫有三十兩,滿意的笑了,連忙喝住軍士:「慢著!經過檢查船上沒有違禁物事,船主果然是良民,爺不為難你們,走吧。」說完帶著軍士返回了鳥船。
那船東如蒙大赦,立刻命水手升帆起航,忙忙似喪家之犬,急急如漏網之魚,好像怕後面的鳥船又上來咬他一口似的。
這時海滄船也靠了過來,陳大錢從繩梯爬上海滄船,將銀子扔給了張鵬飛,笑道:「老大,今天手氣不錯。」
張鵬飛接住銀子轉手遞給了張擇善:「摺扇子,你先收起來,以後分給軍士們。」轉身的時候卻看見麥守義一臉憤慨,大概是想起以前張鵬飛等人勒索他們時候的情形。張鵬飛便對他道:「怎麼?不以為然?」
「真是官兵如匪!」麥守義也知道這時不能得罪張鵬飛,否則張鵬飛翻臉將他們扔到海里都不稀奇,但這句話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一衝動便脫口而出。
「守義別亂說!」麥仲連忙分解道:「現下大明天下都這樣,千戶大人還算好的。」但話一出口他便驚覺,這是將整個大明朝都罵上了,真是急中出錯。
譚斌見麥仲面色難堪,又怕張鵬飛作惱,便沉聲道:「麥老說的也是實情,這大明天下日漸糜爛,也不知如何得了?」
張鵬飛其實毫不介意,不過他卻藉機觀察手下眾人的反應。譚斌和張擇善畢竟是半個讀書人,都是一臉憂色;牛斗和陳大錢嬉笑如常,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周泰在船沿處警覺的觀察海面,對談話的內容漠不關心。
「這些事都是上面大佬該操心的,我等小卒只要盡本分就行了。」見眾人越說越遠張鵬飛連忙攔住話頭,他見麥仲父子說起官府時怨念頗深,便問道:「官府對疍民的管得多嗎?」
麥仲答道:「平時是不管不問,收漁課時如狼似虎,當疍民和良戶起爭端時,官府不問曲直一律袒護良戶。待到采蛋季節還要我等出丁供其驅使,多人不得歸啊!」麥仲被勾起了心事,苦水一下子全倒了出來。
張鵬飛表面一臉同情之色,心中卻是竊喜。生活苦便容易收買,仇視官府便易於鼓動。雖然他的目的不是造反,但以後諸般事情做出來,恐怕在朝廷眼中與造反也沒多大區別。
接下來幾天船隊又遇到了幾艘商船和漁船收入頗豐,大約有近兩百兩銀子。張鵬飛將這些銀子全數分給船上眾人,連麥仲等人都得了一份。船隊出海每次都有少則數百兩多則上千兩的收入。以前這些銀子除一部分送往南頭賄賂上官以外張鵬飛拿大頭,他就靠這些錢養著這兩艘船;而其他人多少也有些好處,所以這些人才願意和他廝混。現在的張鵬飛眼界高了,些許幾個錢不放眼裡,於是一股腦分給眾人。家丁和軍戶們得了銀錢歡聲雷動,對張鵬飛更加擁護了。
「終於到大奚山了。」麥仲的漁村就在大奚山西岸,這時他看著海面上一大塊陸地,再想想這些天的經歷,不禁喜極而泣。
「老大,這塊地方我們來過,附近好像沒有漁村啊!」操帆的牛斗大聲說道。
張鵬飛也有些納悶,問道:「你們的村子在哪裡?」
麥仲答道:「就在北面一里處,我們是三個月前才搬過來的。」
於是船隊又向北航行了一段拐進一個小海灣,但見海岸邊泊著些破舊的漁船,岸上搭著數百間低矮的草棚,果然是個規模不小但簡陋之極的漁村。
海岸水淺兵船靠不了岸,漁村也沒有專門的碼頭,於是眾人只得用在海滄船尾部的兩條小舢板上岸,一次只能上十餘人。幸好麥仲等人上岸以後派漁民用小漁船過來接,五十人這才順利上了岸,剩下的三十人在船上留守。
麥仲等人二十餘日不歸,家人還以為他們出了意外,這時見他們歸來頓時喜從天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