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暗算
張小七醒來的時候,是在軍營里,睜開眼,還是那熟悉的頂蓬,扭過頭,還是那些熟悉的面孔,一切都是那麼親切自然,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腦子裡混混沌沌,彷彿剛剛大夢一場。
「之前的事不會都是在做夢吧!」張小七疑惑著,不覺苦笑了一下,稍稍動了動身體,全身各處一陣火燒火燎般的疼痛,他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早已被包紮得跟個粽子一樣了。
「小七!你醒了?」魏火長急忙跑到床前,激動得老淚縱橫,「真沒想到,流了那麼多血,還連發了六天的高燒,也能挺過來!」
其他同火的士兵也都圍上來,一個兄弟朝張小七一豎大拇指,「小七兄弟!你真漢子!我服了,我們都數過了,二十五道傷口,找到你的時候,你跟個刺蝟似的,渾身是血,都不成人形了,要不是魏火長,我們恐怕,恐怕早就放棄了!」
「走開!走開!你們都沒事做了嗎,該幹啥幹啥去!」悶頭和拐子六牛氣衝天地喝開眾人,叉著腰來到床前。悶頭低頭瞟了張小七兩眼,「行啊!你小子有兩下子,過幾天等我陞官了,我一定提拔你到我帳下效力!」
「是呀,是呀!」拐子六連忙附和道,「記住了!以後跟我們悶頭大哥混,只要你乖乖聽我們使喚,保你吃喝不愁!」
魏火長一見這倆小子,氣得眼冒金星,「小七的功勞,我自會去說!用不著你們來講!」
悶頭不屑地點指著魏火長的鼻子,「老傢伙,別不識好歹!你就是報告還不是去找我叔?蘇將軍會見你?你以為你是誰呀!」
「別忘了你們做的齷齪事!兩個畜生不如的東西!快點給我滾!要不然我到全軍去講!」
倆小子被說中了要害,臉色驟然變青了,「好好好!老小子,我們不跟你一般見識!走!」兩個人虛晃一槍,一前一後鑽出了營帳。
魏火長轉回頭,關切地向張小七問道:「現在怎麼樣,感覺好些了嗎?」
張小七微微抬抬頭,悶聲悶氣地說了一句,「火長,我餓了!」
「好!我這就找人到伙房給你要點吃的!」
張小七這一頓胃口大開,大米飯就鹹菜,兩口一碗,跟倒進去的沒什麼區別,連吃了八碗才肯罷休,吃完抹抹嘴,嗝兒嘎地打了幾個飽嗝,最後還戀戀不捨地舔了舔碗邊。
吃完了飯,張小七覺得身體比之前暖和多了,精神也好了一些,他強忍著疼痛從床上坐起來,向帳篷外看去。
此時晌午已過,日頭已偏西,有很多士兵在校軍場上操練,陣陣嘹亮整齊的號子聲傳來,張小七納悶地問道:「誒?火長,這校軍場是哪冒出來的?那裡以前不是蘇將軍的大帳嘛!」
「這傻小子!我們現在都回到靈州了!」
「哦,怪不得,我說怎麼看著有點眼熟!」張小七恍然大悟。
魏火長點點頭,眯縫著眼睛,緩緩地回憶道:「說起來,那天晚上敵軍劫營后,我們到處都找不到你。後來,前軍哨騎回來稟報說,有一個我軍士兵在山道上中了敵軍的埋伏,正在跟敵人廝殺。
蘇將軍當即派我們幾個出去打探,我們趕到山口外一看,果然是你。那時我們看到山崖上有很多伏兵,也不敢貿然進去救援,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你一個人在裡面拼殺。」
「唉!」魏火長嘆了口氣,「我們在山口等了很久,眼看你殺了好幾百人,追著敵兵往裡跑,我們害怕暴露也不敢叫你回來。直到最後確定敵軍全部撤走了,才回去給蘇將軍報信。
蘇將軍立刻發兵進攻,那城池沒用多久就被攻克了,我們在廢墟里找到你的時候,你那樣子真是慘不忍睹,我們幾個都哭了!」
「是啊!」另一個兄弟接著說道,「你小子真是命大,把你救下來以後,這一路上我們輪流抬著你,有幾次都感覺你沒氣了,想找個坑把你埋了,火長說什麼都不答應,說就是死了也要把你抬回去!」
「火長……」張小七眼圈紅了,鼻子一酸,兩行眼淚流了出來。
魏火長擺了擺手,「沒什麼!聽說這次攻克軍糧堡,我們繳獲了三十萬擔糧食,這全都是你拿命換來的!這一次我說什麼也要把你的戰功稟報蘇將軍,絕不能讓悶頭和拐子六這倆畜生再佔便宜了!」
「火長,沒有將軍的傳喚,只怕我們連大帳都進不去吧!怎麼稟報啊?」邊上一個兄弟問道。
「放心,下個月,李靖元帥要犒賞三軍,開會慶功,我直接在慶功會上說!」
張小七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淚流滿面,「不用了火長,小七雖有點笨,但小七也懂的,自打當兵以來,一直都是靠你照應的,只有你對小七好,小七也不想給你添麻煩,小七沒關係的,你別為了小七的事操心了!」
魏火長也哭了,拍拍張小七的肩膀,「這傻小子,讓我說你什麼好!」
且說悶頭和拐子六灰溜溜地出了帳篷,兩個人心懷鬼胎。見四下無人,拐子六就說:「老大,你看到沒,這老傢伙仗著抓住了咱們的把柄,存心跟咱們過不去,看來,這次的戰功歸誰可不好說了!」
「哼,怕什麼!一個老糟頭子跟一個傻子,掀不起什麼大浪來!走,找我叔問問去!」悶頭一招手,兩個人快步趕往王旅帥的營帳。
此時,王旅帥正在帳中訓話,見倆小子冒冒失失地闖進來,急忙喝退左右,滿臉不高興地罵道:「你們兩個小兔崽子,怎麼這個時候來!故意讓我難堪嗎!」
「叔,這小兵我一刻都不想當了!天天受那老東西的氣,你到底什麼時候給我陞官?」悶頭一臉凄苦地抱怨道。
拐子六也跟著說:「是呀,旅帥,小少爺寄人籬下,度日如年。現在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全指望著您呢,您不能眼睜睜地看您侄子受委屈呀!」
王旅帥聞言,氣就不打一處來,指著兩個人怒道:「兩個不長進的東西!還好意思說我!你們自己掙不到軍功,讓我怎麼提拔你們?」說到這,王旅帥乾咳了幾聲,朝兩個人使了個眼色。
倆小子心領神會,跑到帳外把門口的衛兵支走,又四周看了看確定沒人,這才返回來等著旅帥拿主意。
王旅帥頓了頓,對悶子講道:「這次軍糧堡大捷的戰功,我已經寫上你的名字,給蘇將軍報上去了!但是,這次功勞太大,你們火的那幾個人又都知道內情,所以下個月慶功會封賞之前,你一定要想法子把這幾個人給我滅口!不能讓他們四處亂講,壞我們的事!」
悶頭有些遲疑了,「叔,我們就兩個人,現在他們對我們又十分戒備,我們怎麼下手啊!」
「廢物!什麼事都要找我!」王旅帥罵道,無奈地招手讓兩人湊過來,壓低聲音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說了一通,說完又囑咐兩個人,「記住!辦完事,一定要把屁股給我擦乾淨!要不然,你倆完蛋不說,我也要跟著受連累!」
倆小子連連允諾,「放心吧,叔,您就瞧好吧!」當下,三個人定下奸計,悶頭和拐子六歡歡喜喜地回去了。
一個月以後的一天晚上,悶頭和拐子六急匆匆地走進營帳,一進帳就大聲嚷嚷起來,「來任務了,來任務了,都起來!」
魏火長正給張小七換藥,見狀,勃然大怒,衝上去罵道:「兩個畜生!要是有任務也是我來講,你們算什麼東西?什麼時候輪到你們說話?」
張小七趕忙上前拉住魏火長,把他護在身後,對兩個人說:「你們不要再難為火長了,那功勞我不要了,你們儘管拿去就是。他那麼大年紀挺不容易的,我們做晚輩的……」
「少廢話了!醜八怪!」還沒等張小七說完,悶頭就打斷道,「這是我叔下的軍令,你們誰敢違抗?」說著,把手中的令牌一亮,「你們看看!真的假的!」
眾人一看,全不言語了。悶頭接著說:「今天晚上有一批糧草輜重要送過來,我叔派我們去半路上護送,現在就動身!」
一個兄弟說道:「小七的傷還沒好利索,他不用去了吧!」
「一個都不能少!這是軍令!」悶頭厲聲道。
「沒事!我都好得差不多了,再說你們都去了,我也會擔心的!」
眾人沒有辦法,各自穿戴好,出發了。
幾個人跟著悶頭和拐子六一路躍馬揚鞭往前趕路,跑了將近一個時辰,魏火長疑惑地問道:「不對啊,這路怎麼越走越偏呢,前面都是荒山野嶺了,糧草車不走官道嗎?」
「這次怕被人劫糧,所以走的是小路,趕緊走!延誤了時辰,拿你是問!」悶頭頭也不回地催促著,又拍馬加快速度在前面飛奔,眾人只好緊緊跟隨。
又過了半個時辰,夜色愈發濃郁,應該已經過了子時,周圍的景色漸漸變成了荒涼的戈壁灘,怪石突兀,陰風怒號,亂石掩映中竟然還能看到零零落落的白骨。
眾人都不免有些毛骨悚然,一個士兵悄聲說道:「火長,這倆小子大半夜把我們帶到這鬼地方來,不會是要害我們吧!」
魏火長輕嘆了一聲,回道:「沒辦法,他們手裡有令牌,要是我們不去,就是違反將令,還是一樣沒命,現在只能隨機應變了!」
張小七神情堅毅地扭回頭看向魏火長,「放心吧,小七拼了性命也會保你們周全的!」
正說話間,前面悶頭的坐騎突然越跑越快,甩開眾人,消失在黑暗中。
「怎麼回事?」眾人趕緊停下馬,警惕地四處尋找。
「你們怎麼不走了?」拐子六不知何時落在了後面,才氣喘吁吁地趕上來。
「悶頭呢?」張小七手扶著刀柄,質問道。
「那前頭的不是嗎?」拐子六用手一指。
眾人看回去,悶頭果然又出現在了前面不遠處,正拿著令牌大罵呢,「你們到底走不走?耽誤了時辰,我讓你們誰也甭想活!」
拐子六也在後面催促道:「走!快點走!他叔怪罪下來,你們誰也擔待不起!」
眾人只好硬著頭皮接著趕路,可是剛跑了幾步,幾個人就感到身子突然往下一沉,隨後胯下的坐騎猛烈地嘶叫亂蹬起來,魏火長大叫道:「不好!這兒是淤泥坑!我們要陷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