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有情人終成兄妹
第04章有情人終成兄妹
公元1220年冬,在金朝滅亡之前,一隊金國皇家的送葬隊伍在甘肅的風沙中往涼州涇川緩緩跋涉。
隊伍為首的是金國的騎兵,但更多的是老幼婦孺。他們就是舒月的祖先,金國皇子完顏弼的舊部。
金朝末年,朝野動蕩妖孽叢生,在完顏弼之子完顏亨遭到金朝第四代皇帝誅殺后,剩餘的宗室預感到金朝大限將至,若仍留於關內,不日必將一族滅門。因此宗室決定以建陵為名,將其一支族人連同舊部遷往涼州涇川。
涇川雖自古以來為西出長安通往西域的第一要鎮,卻在京都不斷地東遷中逐漸荒涼。
風沙迷了隊伍的方向,行至靈台時,第一個人病倒了。先是數日水瀉,筋脈紊亂,四肢抽搐,體虛高熱,后精元盡失匱竭而亡。
霍亂,一個在現代醫學治療中隨便打一針疫苗就沒事的病,在古代卻是不治之症。
隨著疫症在隊伍中大規模傳播,人數迅速銳減了一半,連宗室之子也被感染,從大草原來的薩滿和巫醫都無能為力。
宗室長老跪在九鼎梅花山前起誓,若上蒼能為密國公完顏一脈昭示一線生機,必當世代擊鼓調神祭奠供奉。
九鼎梅花山上的西王母似乎聽到了這個異教游牧民族的祈求,在臘月夾著冰雹的雪雨中,山的另一邊,走出了另一支隊伍。
那是一支逃亡的突闕隊伍。
突闕族首領用彎刀割破了手腕,將自己的血液混合著草藥給完顏宗室之子與染病之人服用,一夜之間竟然悉數痊癒。至此完顏一族留住了命脈。
在那個外面硝煙四起的年代,兩支不同民族的隊伍在避世的九鼎梅花山立下盟誓。
完顏氏一支力量永為突闕盟所用。此後無論盛世繁榮或亂世戰火,兩族人將永遠相互庇護求生。完顏宗族之長女在今後世代將嫁與突闕族之長子,以求千秋萬代永為交好。
而這支突闕族隊伍,卻並沒有說明他們來自哪裡和為什麼逃亡,為首的突闕告訴完顏宗室,他們是神的直系子孫,有著最接近神的血液。他們沒有姓氏,但他們的名字和祖先的名字一樣,叫圖爾古。
數百年後,圖爾古部族逐漸漢化,清朝後期兩族逐漸遷往江南。
民國之後,圖爾古部族逐漸改姓為徒。
「你的爸爸,就姓徒。」
我沒說話。
首先我覺得,喂血什麼的能治霍亂,跟板藍根能抗癌一樣扯。
其次,由於幾口血,古人就能隨隨便便把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後代婚姻大事都安排了,憑什麼啊?要坑就坑你自己就好了,為什麼還要後面的人來給你背鍋?
尤其是像我長得這麼美的仙女(捂臉),如果另一族的長子長得像武大郎,那我寧願當時被滅族了呢。
當初你們立誓的時候就沒有想過五百年之後一顆受精卵的感受?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爸應該就是要娶完顏家長女的人。我媽說過他是長子。
如果是我媽的話,那張中華這個名字也是假的了。我媽至少應該叫汪中華什麼的。
我趕緊問:「那我媽姓汪嗎?」
意料之中,舒月搖搖頭。
她走到了照片旁邊,指著那個白色旗袍的女人說:
「她是你奶奶,叫汪玉墨,她當年受了民國的新思潮,拼了命地反抗嫁給你的爺爺徒閏年。」舒月指了指白旗袍右邊的那個突闕族服飾的漢子,「後來架不住兩家人的脅迫,和你爺爺結婚後生了你爸就算是完成了使命。1949年你奶奶離婚了,後來帶著你爸嫁給了這個老外去了美國。」
不用說我也知道這個老外就是左邊的白西裝。
不知道為什麼,我特別理解我奶奶的選擇。
換成任何一個女人,要是只為了一句毫無科學依據和說服力的家族遺訓,就要去嫁給隔壁這個土了吧唧的漢子,任誰都會拚死反抗吧。
中國人老是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禮義廉恥相夫教子,其實是幾千年來在坑女人的路上越走越遠。哪怕是明天地球就要滅亡了,都不值得我們女人去犧牲,OK?
舒月說,她比我爸小五歲,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她四歲那年。族裡領著我爸,來汪家定親。在她的印象里,我爸還梳著鄉下孩子那種棒子頭,四邊剃光了中間用紅繩梳了個辮子。
他倆在院子里玩了一個夏天,舒月叫他小哥哥。
那是一個物資匱乏的年代,小孩能玩的最高級的遊戲無非就是拍煙盒和彈石子。小哥哥卻有一雙巧手,能照著舊畫報上的圖片,用廢報紙糊出一個風箏。
兩個孩子迎著風來回跑了一個下午,風箏終於歪歪扭扭地飛上了天。
「什麼時候,我也能像它一樣自由自在?」小哥哥說。
南方的夏天很長,但再長也有轉涼的一天。聽說小哥哥要搭船去「萬惡的資本主義國家」了。舒月抱著紙糊的風箏,跟小哥哥說:「記得給我寫信。」
後來舒月總共收過小哥哥四封信。
1982年
月,我已回國。國家已經全面恢復高考,我與你應該掙脫家族愚昧迂腐的束縛,用知識改變我們的命運。我在北京等你。
那一年,舒月不顧家裡的反對,用五隻大公雞換了兩塊錢,買回來複習資料和練習本,一碗稀粥熬一宿,那年高考費用五毛錢。
1984年
月,這幾年我一直在研究,我的家族在納木托的起源,他們似乎不是來自地球上任何一個已知的地方。更可怕的是,他們選擇完顏家族作為結盟和通婚人選也並不是偶然。
可是目前國內的文獻資料太匱乏了,我已經申請了費城大學亞洲史研究的項目,這邊的學術研究氛圍嚴謹,你也一定會喜歡。
那一年,舒月考上的專業是古漢語,她毅然轉為學習生物,只因為學校生物系的優秀學生可以特派赴美學習。
1986年
月,你在麻省可好?
想必你也接受了自由文化的熏陶,我們都不該拘泥於封建禮法的家族傳統。
我迫不及待跟你分享一個喜訊,我遇到了一生摯愛。
婚禮從簡,但請你聖誕時務必來參加。她亦是華人留學生,並無同鄉,我視你為唯一的妹妹,只望你能見證。婚後我將搬至加州。
我自覺家族的詛咒在我遇到她時已經結束了,因此也並未對她提起。
今後為人丈夫,是該把過去拋下。如今我倆身處國外,亦算是解脫。
那一年,舒月作為生物學家參與了亞利桑那州印第安遺址的考古,她發現了遺址的石碑上關於公元225年的一段記錄和家族傳說不謀而合,她買了下周的機票想在聖誕節親口告訴他。
麻省的冬天很冷,舒月擦了一把眼淚,去婚紗店挑了一套伴娘禮服。
婚禮之後一別就是七年。
1993年
月,我知道了我們家族的源頭,卻也因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我的身體發生了某種變化,時間有限,我必須回到他們來的地方。
我和妻子有個女兒,想將她託付於你,如若有天我們遇到了變故,請將她視如己出。見面詳談。
那年的我剛上小學。
舒月抬起手輕輕拂掉了照片上的灰塵,就像清潔一塊珍貴的寶物。那是她跟我爸唯一的照片。
她在流淚。
雖然才十五歲,但每天必看《還珠格格》和TVB八點檔的我,也能知道這是一段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一廂情願。
唉,有情人終成兄妹才是現實里狗血單戀的大多數結局。
這一刻我實在忍不住要吐槽一發。
要知道我爸真的外貌平平,方臉長腰粗脖子,唯一能拿出來的充其量就是身高和智商了。但我媽可是大美人,明明可以靠臉吃遍五星級大酒店卻要跟著我爸喝涼水。
舒月的追求者我沒數過,也就是一年二三十個吧,畢竟是我這麼多年改善伙食的重要經濟來源。
兩個美女都看上我爸,還死心塌地,是我這個外貌協會會長所不能理解的。
但是當時我也沒心情想這些了:「七路迷宮的完整版解法已經失傳了,為什麼要故布疑陣?」
「那是我和你爸爸想出來的一個局。憑我們兩人,是根本鬥不過他們的,他們在暗處而且無孔不入。」舒月嘆了口氣。
「我們能做的,只是延緩他們找到的時間。拖過某個期限,就算我們贏了。可這幾年,我們明顯感覺到,他們已經蠢蠢欲動了。以防萬一,你爸拜託我想一個保存秘密的方式,這個方式同時能夠確保你的安全。
「於是我設計了一個沒有鑰匙的鎖,無解的七路迷宮。然後我就故意大張旗鼓地訓練你七路迷宮的簡易版遊戲。
「我在迷宮的內部裝了防盜機關,如果誰企圖移動任何一顆球—無論是什麼球,機關都會開啟,將裡面的東西銷毀。他們也一定發現了這一點,所以也不敢貿然行動。
「他們知道即使脅迫我和你爸,我們都很有可能在假裝解開的時候開啟銷毀裝置,他們不能冒這個險。因為這個機關,他們這幾年來對其有所忌憚,你才能平安長大。如今他們是等不及了。
「他們引你回去,第一是他們認為你知道解開的方法;第二是他們不確定你是不是知道這個秘密是什麼—你只有在不知道的情況下破解,才能防止你在破解時啟動銷毀裝置。
「所以他們故意敞開你的房門,把你困在家裡,都是為了引誘你去打開機關。他們害怕強迫你的話你反而會故意解錯。但他們沒猜到的是,我們把真正破解的線索藏在了只有你才會留意的照片里。」
「他們……強大的勢力?他們到底是誰?」我問。
舒月沒有回答。
我低頭想了一下:「不對啊,這不合邏輯,如果這個東西真的很重要,他們可以抓了我媽威脅我爸,或者抓了我爸威脅我。三流電視劇都有演過啦,這招總是最奏效。」
「呵呵。」舒月乾笑了兩聲,「他們比你想的可怕多了,他們要想知道你想什麼,根本不需要抓你。你回家的時候,難道沒有遇到什麼奇怪的人和事?」
「有。」我想起來認識十幾年的王叔叔變得不再和藹可親,樓下的保安和遛狗大嬸對我視而不見,撞得半死還若無其事拉住我的Polo衫司機。我把經過跟舒月說了一遍。
「你看完你爸留給你的東西,就明白了。」
打開爸爸留給我的包裹,裡面是一本日記和一封信。
孩子: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爸爸媽媽很可能已經出事了。這麼多年,你不在身邊,爸爸媽媽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你,我們愛你。
爸爸的一生都在和自己的命運抗爭。小時候唯一的記憶,是一家人永無止境的爭吵。
你的奶奶,因為我們的家族被逼和你爺爺走在了一起。所以爸爸的童年並不幸福,也從來沒有享受過一天家庭的溫暖。
爸爸曾經想,如果能變成一隻鳥飛走就好了,掙脫命運的束縛,飛離這個只剩下黑暗的土地。
當年,你的奶奶遇到一個美國記者,他向她描述了資本主義國家的自由和浮華。於是她離開了爺爺,從家族長輩手裡抱走了我,踏上了美國的貨輪。
可是這個美國人也並沒有像他承諾的一樣善待你的奶奶,他賣掉你奶奶帶來的東方首飾和嫁妝,終日縱情聲色,並染上了毒癮。
直到有一天,國內傳來消息,你爺爺在離婚後又依祖制娶了第二個姓完顏的女人,你奶奶最小的堂妹,她才19歲。
那一刻我才明白,這個幾百年的詛咒並沒有打破,如果想衝出命運的牢籠,必須從源頭解開這個枷鎖,在追求自由的路上,無法依賴任何人。
當聽到中國恢復高考的第一時間,爸爸就立刻回到了祖國。報考歷史系的原因之一,就是要搞清楚自己家族的由來。可沒想到,彼時中國的許多資料和典籍都被銷毀了。
爸爸後來輾轉回到了美國。
在美國遇到了你的媽媽,那是爸爸人生中第一次覺得,一切的一切,都不如讓你媽媽幸福來得更重要。
爸爸本來想放下所有家族的事,跟你媽媽過平靜的生活,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可是這個想法,在一次遭遇中徹底變成了泡影。
那件事後,爸爸就知道,今後的生活會天翻地覆,不再平靜。但那時候你已經是個成型的胎兒了。
爸爸在醫院看到你之前,從來沒想過身為人父應該做什麼,是什麼樣的感覺。
第一次抱你的時候,看到你的小手小腳,長得就是一個縮小版的爸爸,你的小臉,長得就像你媽媽一樣美。
你從小就特別乖,從來不哭,爸爸帶你去打針,別的小朋友都哭了,你在爸爸懷裡,爸爸親親你,你就像小天使一樣笑得很開心。
原來這就是為人父母的感覺,爸爸和媽媽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守護你,把全世界最好的給你,讓你成為最幸福的人。你是照進我們生命中最溫暖的光。
因此我們毅然帶你回國,改了自己原來的姓名,也隱瞞了你的名字。
可是隨著你的長大,爸爸知道,如果自私地把你留在身邊,你將不再安全。
你離開家的那天,使勁抓著我的手,問爸爸是不是不要你了。
爸爸也捨不得你。哪怕拼盡最後一絲力氣,也要保全你,讓你像個普通孩子一樣成長。
保護你的唯一方法就是讓你離開秘密的中心。
爸爸和命運進行了一次賭博,如果爸爸贏了,你會有一個平靜的童年,若干年後,當一切歸於塵埃,爸爸就能做回一個普通的爸爸,看著我的女兒上大學讀書,去旅行,遇到生命中的另一半,在我的護送下走進婚姻的殿堂。
這幾年,爸爸去了納木托,也出國去了尼泊爾和印度,爸爸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那一次遭遇,讓我的身體開始發生變化。當我發現時,在某種程度上來說,爸爸已經不是人類了。
如果你已經看到了這封信,你要記住,爸爸會在天堂守護著你。
這本日記,記錄了真相的一角,可追逐真相的過程就像一個巨大的旋渦,會讓你越陷越深。爸爸本來一生都不想讓你知道真相,已經想好了一條後路護你周全。
可爸爸一輩子都在跟命運抗爭,可如果爸爸也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去幫你做出選擇,是否對你也不公平?
所以爸爸把這個選擇的權利留給你。
唯一的前提是,你只需要考慮自己,你是否覺得知道真相比成為一個普通人,享受平淡的快樂更為重要。
不要想幫爸爸報仇,無論如何爸爸都不會回來了,不要去浪費你的人生。
如果你還希望維持之前的生活,你只需要將日記燒毀,拿著信封里的護照和出生證明去美國。會有人接洽你,你什麼都不需要擔心,除了名字不同,你還是原來的汪旺旺。
可如果你執意打開這本日記,你就會窺探到真相的一角,但相應地,也要承受知情的代價。這個代價也許會帶你墜入深淵。這是爸爸最不希望的。
無論你的選擇是什麼,你都是爸爸的女兒,流著我們家族的血液,永遠不要屈服於命運,自己去選擇自己想走的路。無論遇到多難過去的坎,都不要放棄,黑暗總是看似一望無際,卻能被哪怕一束光芒刺破。
好好活著,我的女兒,徒傲晴。
爸爸
徒鑫磊
和信一起裝在信封里的,是一張結婚照、一本護照和一張英文出生證明。
照片上是年輕的爸爸和媽媽,站在費城大學的夕陽下,媽媽穿了一條樸素的白色長裙,頭髮挽成髮髻插著兩朵粉色的薔薇花。爸爸穿著一套並不太合身的白色西裝,側頭對著媽媽笑,眼裡只有她。
照片背面寫著:
徒鑫磊與妻子歐琳娜,
Iwillgiveyoumylovefromthisdayon,fortherestofourlives.
從今日起我把愛給予你,直到天長地久。
我的名字是,徒傲晴。我是徒鑫磊和歐琳娜的女兒。
淚水打濕了信紙。我的爸爸是為了保護我,才被人殺害的。
爸爸,對不起,你對我的囑咐,我做不到。我必須了解真相,我要找到害你的人,替你報仇。
就在我要翻開日記的時候,一隻手按住了封面。
是舒月。
「你為什麼要看?」舒月說。
「我要知道真相,要知道我爸為什麼會死,要給我爸報仇。」
「你從哪裡來的自信?螞蟻憑自己的決心能用腿絆倒大象嗎?蜉蝣憑自己的怒火能撼動大樹嗎?為什麼不能成全他的心愿,做一個普通人?」舒月看著我的眼睛,「不需要去逞能,沒有人讓你做英雄,我們費盡心思保護你這麼多年,不是為了讓你一時犯傻隨便死掉。」
「不要打開。」她說這話時,用一種乞求的口吻。
我低下頭,沉默了良久。
哪怕我也在老師提問「未來的夢想職業」的時候,大聲說過「我要做科學家」;
哪怕我也在「我的大學」的命題作文裡面,寫過清華北大;
哪怕我也幻想過,自己在某一天從Ms.Nobody變成Somebody。
可平凡人的命運就是,即使有一腔熱血,仍有不可逾越的鴻溝。
沉默了許久,我使勁掰開舒月的手:「這是我的選擇。」
我這一代,打小就被教育,小胳膊擰不過大腿,正義戰勝不了邪惡。沒有水冰月的超能力就不要去降妖伏魔,沒有蝙蝠俠的存款就不要去作死保護他人。
低著頭謹小慎微地活著,慢慢也就忘記了如何昂起頭。
難道因為看不到亮光,就只能選擇閉上眼睛?
難道因為沒有贏的可能,就必須選擇視而不見?
如果我選擇不看這本日記,我是能繼續做我的普通人。可是我的一生都不會獲得內心真正的平靜,心裡總會有一個聲音說,你曾經有過一次接近真相的機會,但你放棄了,你是一個連你父親的死因都不敢知道的人。
與其背負懦弱和自私,我寧願打開這本日記。
至少可以對自己說,我還有機會,還有可能成為一個不平凡的人。
哪怕真相讓我一生顛沛流離,我都能在深夜篤定地睡去。
「你一直不是一個天分很高的孩子,如果盲目追求你力所不能及的東西,得到的只會是痛苦。」舒月說完,緩緩地把手鬆開。
我打開了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