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塵封的日記

第05章 塵封的日記

第05章塵封的日記

日記裡面記錄了1988年,我的父母剛從費城搬到加州的事情。

看完之後,我內心的恐懼無以復加,在這之前,我能想象到的最壞的情況,無非是和國家的力量抗衡,和先進武器的力量抗衡,哪怕是和鬼怪、靈體抗衡。

然而上面這些都不是,那種力量帶來的恐懼並不是來自於有形體之物,而是像空氣一樣如影隨形。

這種抗爭,早已超出了螞蟻絆倒大象所比喻的。

螞蟻和大象畢竟還是屬於地球上的不同物種。雖然螞蟻絆不倒大象,但至少地球上還有其他物種有這個能力,比如恐龍和鯨魚等等。

非要打比方的話,這更像是螞蟻要改變地球的公轉,雙方根本就不是一個維度和量級的對手。

我還是決定用第一人稱把這本日記記錄下來(日記內容被我整理和修飾過,但沒有情節上的改動)。

1988年2月2日晴

直到計程車駛進洛杉磯下城區之前,我對這兒的混亂都是沒概念的。

雖然從費城出發的時候,心裡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畢竟以如此低的價格在市中心租到一間將近2400平方的公寓這件事,本身就透著詭異。

歐琳娜的臉上也透露著焦慮。她抬起頭看著我,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們在距離公寓1公里的地方下了車,印度司機死活不肯再開進去。

和我們想象的大都市完全不同,布滿垃圾的街道臭氣熏天,廢棄的大樓改造成了少數族裔的批發市場,一群墨西哥人站在街口向我們投來了怪異的目光。

穿過兩個街區,一棟新古典主義建築風格的大樓出現在我們眼前。

典型的美國20世紀20年代摩登建築,一樓是鍍黃銅的彩色玻璃大門,也許因為治安不好而裝上了鐵絲防盜網。雖然黃銅已經銹跡斑斑,但仍然能看出當年的輝煌。

我和歐琳娜走到門口,花崗岩的前門地板磚上刻著:約書亞大廈,建於1924年。

「Hey,WelcometoCalifornia.IhopeIdidn'tkeepyouwaiting.」

我和歐琳娜轉過頭去,原來是那個自稱湯姆的房產中介。

「抱歉讓你們久等啦,您知道這個地區沒什麼停車場。」湯姆熱情地接過歐琳娜的行李,「請跟我來。」

正當我和歐琳娜準備開門的時候,突然一隻手抓住了歐琳娜。

那是一隻像殭屍一樣的手,乾癟的皮膚下覆蓋著蜈蚣一樣的血管,灰色的指甲里全是泥垢。

一個戴著頭巾的吉卜賽老婦抓著歐琳娜的手腕,兩隻眼睛空洞洞的,蒙著一層白霧:「快離開,你們不屬於這裡。」

「什麼意思?」歐琳娜嚇得臉色慘白。

吉卜賽老婦卻沒回答歐琳娜的問題,而是用空洞的眼睛看向歐琳娜的臉,自言自語道:「你看到的門是牆,你看到的牆是窗,安菲斯比納有兩張臉,說謊的次數和實話一樣多……」

「嘿,女士,我們沒有零錢。」湯姆厭煩地推開那個吉卜賽老婦,「天啊,為什麼這些人不被送到救濟中心去。」

湯姆推著我們倆走進大堂,我回頭看了看那個吉卜賽女人。她還沒有走,她抬起一隻手指著天:「你窺探到森林裡的獵人,正因為你是他的獵物。」

保安坐在防盜網層層包圍的監控室里,探出頭看了湯姆一眼,遞給他一把黃銅鑰匙:「604。」

他嘴裡散發出一股濃烈的酒味。

湯姆帶著我們上了大廈里唯一一架老式電梯,他踹了一腳柵欄—電梯才咯吱咯吱地動了起來。

「您知道,幾十年的老東西還能堅持運轉,就說明了它質量很好……」湯姆還沒說完,電梯就晃動一下,停在了四樓。

四樓竟然完全是廢棄的,連裝修都全部損壞了,黑洞洞的走廊一盞燈都沒有。

「湯姆,這棟樓看起來似乎不能住人。」我頓時感覺被中介騙了,強忍著怒火問道。

「噢,先生,抱歉我之前沒有說清楚,四樓的住客確實都搬走了。」湯姆一臉討好的笑容,「確切來說,三四五樓都沒有人住,尊貴的租客通常都選擇住在頂樓—六樓曾經是這棟大廈最豪華的公寓,連伊麗莎白.泰勒和凱瑟琳.赫本都曾經是這兒的租客—您也知道赫本出演的《費城故事》吧?她太美了,就像您的夫人一樣美……」

在湯姆的滔滔不絕中,電梯終於到了六樓。

走出電梯,六樓走廊上的壁紙已經剝落得七七八八。陽光透過走廊上方穹頂式弧形玻璃射進來,能看得出剛建成的時候確實十分豪華。

當我們打開604的時候,撲面而來的霉味讓我們說不出話。

天花板上有一大片漏雨滲出的水漬,還有一堆前房客的垃圾雜物堆在牆角,卧室里竟然還有一塊莫名其妙的塗鴉。

歐琳娜拉緊我的手,使勁搖了搖頭。

「湯姆,這個公寓和我們之前預期的不太一樣……你看是否還有別的公寓能選擇?」

湯姆一瞬間收起了笑容:「先生,我想您誤會了,我們公司在報紙上刊登的廣告,就是這間公寓,而您付的錢和簽的合同也是。相信我,您的預算還不及整個市區正常公寓的零頭。」湯姆攤開手掌。

「要不問問他能不能把租金退了吧?」歐琳娜用中文跟我說。

中介的直覺讓湯姆似乎立刻從歐琳娜的表情里分辨出她的意思:「合同寫明退款扣除50%的押金。如果我是您,我不會這樣做。」

年前收到洛杉磯研究院的錄用信時,我在驚喜之餘也想過要放棄。搬遷到加州是一大筆費用,要知道一年的房租和押金,已經花光了我倆所有的積蓄。

我愧疚地看了一眼歐琳娜:「我們還能拿回一半……」

「我們租了。」我還沒說完,歐琳娜就擺擺手向湯姆說道。

「沒關係,雖然這裡看起來很破,我們自己買油漆回來刷一刷就好了。而且這裡多大呀,這個客廳就比我們費城的家還要大,刷一條起跑線,我們就可以在客廳里賽跑了。」

歐琳娜是為了不讓我內疚才這麼說的。我輕輕地抱了抱她,婚後她瘦了很多。

我跟著湯姆一直走到大堂門口交付了信箱和鑰匙,就跟他說再見。

他向門口走了兩步,猶猶豫豫地轉過頭來對我說:「先生,您和您太太天黑后最好不要出門。再見。」

湯姆戴著帽子,我看不見他的表情。我想他是提醒我這區的治安太差吧。

我正想說聲謝謝,他卻快步走出了大門。

晚上九點多,突然下起了雨。「巴茲」一聲,家裡停電了。

「Shit!」我忍不住罵道,抹黑點起蠟燭,然後開始到處摸索電箱。

「磊,你看。」歐琳娜拉著我到窗前,透過玻璃是洛杉磯市區的霓虹燈和摩天大樓,雨霧中看去就像星河一樣流光溢彩。

「真美。」歐琳娜感嘆道。

歐琳娜的身體貼緊我,我能感受到她的心跳,她靠在我的肩膀上,唇落在我耳邊:「不要管電了,我們睡吧。」

我解開她的襯衫紐扣,歐琳娜身上有肥皂清爽的木蘭花味,我吻著她起伏的胸口。

「磊,我們生個孩子吧,我想要孩子。」琳輕輕的一句話,讓我渾身一震。

我從來沒有告訴過琳,關於我的家族那條不成文的通婚條例。

「你怎麼了?」歐琳娜疑惑。

我吻了吻歐琳娜的臉頰:「也許是剛搬進來太累了,睡吧。」

「嗯。」歐琳娜雖然有些許失落,卻還是點點頭。

直到歐琳娜睡著了,我才借著燭光攤開那本《突闕族通婚史》。

亞洲少數民族歷史,歐琳娜以為我選這個專業只是因為興趣,卻沒想過我的家族,也是這段塵封歷史中的一部分。

歷代徒氏長男迎娶完顏長女後生下的皆為男嬰,從沒有過特例。

不遵家規的例子,皆不得善終。

「元末丹增圖爾古自永登一役跟隨徐達長驅天下,與徐達四女徐氏成婚。徐氏產下雙頭怪嬰后再無所出。丹增后依祖制納完顏長女為偏房,生三子。

明中爾望圖爾古,與外族女子私訂終身,珠胎暗結。七個月後生下四眼六足怪嬰,未足月便夭亡。」

記載中只要徒氏長子和異姓女子通婚,就會生下怪胎。

我曾經想過,這會不會是一種隱性遺傳病,可根據遺傳學來看,近親通婚得遺傳病的可能大於50%,可兩個家族數百年的族內通婚竟然沒有一個相關記錄。反而遺傳學中異族通婚是最有效降低遺傳病和畸形的手段之一,族譜中卻沒有一個健康嬰兒的例子。

這些記載像詛咒一樣如影隨形,我越是告訴自己不要去想,內心就越發不安。

沒有一個女人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是怪胎,沒搞清原因之前,我並不打算讓歐琳娜懷孕。

如果她知道了真相,也許一生都不會原諒我的自私吧。

突然,我聽到了一個奇怪的聲音。

「嘶—嘶—」

在漆黑密閉的房間顯得格外刺耳。

「什麼東西?」歐琳娜也嚇醒了,「是不是有人?」

就像用鋼絲划金屬,又像是指甲從黑板劃過的噪音,讓人覺得渾身不舒服。

雨下得越來越大了,雨水聲、漏水聲和風聲,我一下也聽不清聲音從哪裡穿過來。

「誰?」

沒人回答。

我從行李里翻出手槍,決定搬到加州前,舒月就勸我買把手槍防身,雖然我不信加州這麼混亂,但還是考了持槍證,沒想到這麼快就用上了。

外面的走廊也停電了。採光玻璃被雨水拍打著噼里啪啦作響,投進微弱的光。

歐琳娜執意不肯留在公寓,拿著蠟燭跟在我後面。

「有人嗎?」我喊道。

除了雨水聲,走廊一片寂靜。

一個閃電,歐琳娜尖叫了一聲。

「怎麼了?!」

「那邊,那邊剛才有……有一雙眼睛!」

我向歐琳娜指著的方向望去,走廊的另一邊黑洞洞的什麼都沒有。

我追了過去,607,608,609……每間公寓都緊鎖著,唯有走廊盡頭那間沒有門牌的雜物間,微微敞開著一條縫。

歐琳娜躲在我的後面,我打開槍栓,輕輕地推開雜物間。

「吱—」

突然一個黑影從我腳邊竄了進去,我嚇得槍差點走火。

一個穿著白色睡衣的小男孩在雜物間的角落裡看著我。

「沒事,只是個孩子。」我鬆了口氣,收起槍讓歐琳娜進來。

借著燭光我才看清了這個孩子的臉,他七八歲的樣子,金色的頭髮,一雙藍色的大眼睛上面掛著像洋娃娃一樣的長睫毛。他也被我們嚇了一跳,哆嗦著蜷在牆角。

「嘿,寶貝,別害怕,你叫什麼名字?」

歐琳娜蹲下身來,輕輕地安撫著受驚的孩子,「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阿爾法。」小孩怯生生地說,他的聲音非常好聽。

阿爾法伸手指了指雜物間後面的一堆破紙箱,裡面是一窩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奶貓。一隻流浪貓正在箱子外面警惕地看著我們,這就是開門時的那個黑影。真是虛驚一場。

「有人把雜物間的門關了,貓咪媽媽進不來。」阿爾法說著就伸手去摸其中一隻小貓。

「嘿,寶貝,不要摸它。」歐琳娜拉住阿爾法的小手,「如果沾上了人類的味道,貓咪媽媽就會認不得它是自己的孩子了。」

「認不得,會不要它了嗎?」

歐琳娜猶豫了一下,我知道她不願意對一個孩子這麼說。

於是我對阿爾法說:「貓咪媽媽會以為它是來傷害其他孩子的,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貓媽媽就會咬死它。」

其實不只是貓,很多動物都有護犢的天性,它們憑氣味來辨認自己的孩子,一旦有其中一隻或數只幼崽沾染了其他動物的味道,作為媽媽,通常「保護」孩子的兩種辦法就是叼到別的地方或者咬死「入侵者」。

阿爾法垂下了眼睛,眼睛里閃著淚花。

「阿爾法沒有媽媽……阿爾法摸過彼得,那彼得會死嗎?」阿爾法輕輕地說,眼睛里全是內疚。

彼得應該是他給其中一隻小貓起的名字。

「只要你下次不要摸就好了。以後阿姨也跟你一起照顧小貓咪,直到它們長大好嗎?」歐琳娜覺得我說的話太重了,輕聲安撫著阿爾法。

不得不說歐琳娜的幼兒教育沒白讀,安慰孩子還是很有一套:

「我叫Olina(歐琳娜的英文名,和她的中文名字發音一樣),我住604。如果下次打雷害怕了,就來找阿姨,小孩子是不能在晚上亂跑的哦。」

阿爾法告訴歐琳娜,他和祖母住在608,阿爾法從小就怕打雷,一下雨就睡不著覺。聽到流浪貓的聲音,才偷偷跑出來的。

我們把阿爾法送回608,看著他推門進去。

「我們聽到的聲音應該也是這隻流浪貓。雜物間門鎖了,那隻流浪貓進不去奶孩子所以拚命撓門,這孩子真善良。」歐琳娜笑著說。

回到家之後,撓門聲果然沒有了。

1988年2月6日晴

昨晚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裡我和歐琳娜,似乎有了一個孩子。

夕陽從窗外照進來,我坐在搖椅上,歐琳娜和我們的孩子坐在窗戶旁邊玩。

我好像沒戴眼鏡,模模糊糊的,看不見她們在玩什麼,只聽見她倆小聲講著什麼,突然又笑得很開心。

我努力眯起眼睛,想看清我們的孩子,可陽光這麼刺眼。

等我睜開眼睛時,已經是中午了,歐琳娜正在廚房裡忙碌。

「馬上可以吃午飯了。」歐琳娜轉頭看著我,臉因為激動漲得通紅,「磊,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我昨晚做了一個特別好的夢。」

「關於什麼的?」

「關於我們的,我夢見我們離開了市區,在另一個城市有了一個超級大的房子。」

歐琳娜把雙手張開誇張地比畫著:「我的Dreamhouse!花園有各種各樣的花,客廳很寬敞,鋪著我最喜歡的波西米亞地毯,還有你的大書架,夕陽從落地玻璃照進來。」

「我和我們的孩子坐在窗前玩遊戲,你在搖椅上看著我笑。」歐琳娜貼在了我的懷裡。

「天啊,我也……」我的冷汗一下冒出來。

是什麼概率,能讓兩個人同時做同一個夢?

這究竟是一個巧合,還是一個……預兆?

我想起了族外通婚誕下的怪嬰和無法用科學解釋的血統。

歐琳娜曾經告訴我,她的母親在非常年輕的時候就因為宮頸癌去世。宮頸癌是最容易治癒的癌症之一,病變前只要通過手術切除即可,但代價是再也不能生育。

在這種焦慮下,歐琳娜對孩子的渴望越來越急切,以至於最近這一年,她提到孩子的次數越來越多。

「你怎麼了?」歐琳娜問我。

「我也……也是一直希望在未來能給你買這樣的房子。」我趕緊說。

「磊,我想把次卧改造成嬰兒房,給我們以後的孩子。」歐琳娜突然很認真地對我說。

那種強烈的不安,再次湧上來。我拚命抑制自己不要想,想從臉上擠出一絲微笑,可是我的臉這會兒應該很難看。

「你覺得怎麼樣?」歐琳娜問我。

「……現在這麼做,是不是有點太早了?」我緩緩開口說道。

「懷孕嗎?怎麼會,只要你配合我肯定就能懷上的。」歐琳娜的臉紅了,「你現在也找到了穩定的工作,我就在家安心備孕唄,生完孩子等他再大一點,我再工作也不遲。」

「我們之前沒商量過這件事。」我低下頭不敢看她的臉,「不是我不想養家,而是我覺得現在我們都沒錢,自己都養活不了,怎麼養孩子?」

「我們都經歷過物質最匱乏的日子,沒有牛奶麵包,我們也長大了。你難道會因為小時候沒有玩具車和洋娃娃,就無法成為一個幸福的人嗎?」歐琳娜攤了攤手,「我讀的是幼兒教育,女性在30歲之前生產是最利於胎兒腦部發育的—我覺得我昨晚做的夢就是一個預兆……」

「大部分時候夢都是相反的。」我不耐煩地打斷她。

空曠的公寓里,歐琳娜突然沉默了。

我第一次覺得歐琳娜背對著我,距離這麼遙遠。

「磊,你是不是不想要孩子?」

我別過臉:「我沒有準備好……我們是不是一定要為這件事吵?」

「你是不是不喜歡小孩?」

「……」

「篤篤篤!」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我倆的爭吵。

「誰啊?」歐琳娜扭過身去不再理我,轉身去開門。

「等等,先別開。」我也跟過去,一隻手拉住歐琳娜,從貓眼裡看出去。

門外是一張蒼白的滿是皺紋的臉。

面無表情。

我的第一反應是毛骨悚然,這個人,無論是誰,看起來都不像活人。

我拿起昨天放在書桌上的槍插在褲腰帶上,把門打開一條縫:「請問找誰?」

門口是一個老太太,臉上乾癟得沒有一點脂肪,看起來有八九十歲了。也許是為了掩飾沒有血色的臉,兩頰上了一層厚厚的胭脂,卻顯得像中國送葬時用紙紮的小人。

加州的一月比不上北方冷,大概也就是十攝氏度左右。但老太太仍穿了一件金絲繡花天鵝絨長袖外套,裡面一條高領連衣長裙,長裙的袖口一直扎到手腕,手上還戴了一副蕾絲手套。

她的手裡捧著一個紙盒。

將近有三十秒,她沒有表情的臉上,慢慢地,慢慢地,擠出一個笑容:「打擾了,我是你的鄰居。」

她的聲音已經沙啞得分辨不出男女,卻用一種相當尖銳的語調,嗓子里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蹦出來,帶著陌生的口音。

我鎮定了一點。

這個老太太應該是腦中風後遺症,無論中外老人到了一定年齡后,患突發性腦中風的概率都會變得很高,但美國醫療相對先進,搶救回來的概率多一些。倖存者痊癒后都會有不同程度的運動障礙和言語吞咽障礙等後遺症。老太太言語吞咽的問題很嚴重,這也是為什麼她的語調如此尖銳。

老太太見我不說話,緩緩把紙盒遞給我:「我孫子說他已經見過你們了,這是我新烤的餅乾。」

阿爾法怯生生地從老太太後面探出頭來。

「您好。」我連忙開門。

老太太用了將近兩分鐘才移動到客廳唯一的兩張椅子旁邊,似乎這麼一動都要了她半條老命了。

「叫我阿德爾太太。我是阿爾法的祖母。」老太太說。

「我是Shin(爸爸名字里鑫的發音),這是我的太太Olina。」我介紹說。

歐琳娜把曲奇餅倒在盤子里端過來:「真是抱歉,我們剛搬進來幾天,家裡還沒收拾好,該是我們上門拜訪的。」

和中國的習俗不同,在美國,新家入伙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訪鄰居。以前住在費城讀書的時候也是這樣,周圍的鄰居都是因此互相認識,平常也會有個照應。

那時候我們也有一個和瑪麗亞年紀相仿的鄰居老太太,因為腿腳不方便,歐琳娜總會幫她寄信。她也經常會把自己種的芹菜胡蘿蔔送給我們吃。

也許因為這段經歷,歐琳娜對瑪麗亞分外有好感。

老太太自稱瑪麗亞.阿德爾,是德裔移民,20世紀50年代起就住在這棟大樓里。現在六樓除了我們以外,唯一的住客就是她和阿爾法。

聊了一會兒,老太太的遲鈍讓我興趣索然,就借著看書的名義打發歐琳娜陪著他們倆。

隱隱約約地,我聽到瑪麗亞在外面用她怪異的聲音說著什麼:「……開始的時候,很多新婚丈夫不喜歡孩子……在我們鄉下,妻子會把姐妹的孩子們接到家裡住一段時間……讓丈夫習慣了孩子在身邊,自然而然就會想自己也有一個……」

一陣厭煩湧上心頭,歐琳娜一定是和瑪麗亞抱怨過了丈夫不想要孩子這件事。為什麼要去和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外人說呢?

我突然覺得,歐琳娜也許從來沒有理解過我。

「Olina,我們去看看貓咪好不好?」祖孫倆離開的時候,我聽到阿爾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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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名字的人(全5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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