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傷兵滿地
清晨的陽光下,朱家大院里坐著十幾位關中大漢,這些人身上幾乎人人帶傷,傷勢或輕或重;傷口位置也不一樣,全身上下密密麻麻都有。有些傷口一看就是陳年累月的舊傷,經過一些處理之後倒也沒有什麼大礙,但更多的卻是一些新近傷口,估摸著是傷在在半年之內,因為沒有經過認真治療,所以殘留下許多骨肉舊疾。
「這……你們還真是一群傷員。哼,就算日常殺豬不小心,難道能把刀砍在後背上?腳脖子上?」
朱燦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
他走近眾屠戶,一個個查看眾人身上的傷勢,臉上的神色不由得越變越差。
朱老三也不忙活了,只是盯著朱燦的臉色看,似乎生怕他說出『難以處理』這幾個字。
「呵呵,阿燦啊,這些傷大多是很久前留下的,這些日子以來難免筋骨疼痛。你若是能治那最好,若是不能,那也就罷了,哈哈……」
范仁平、張千冒等人卻是開朗得很,一個個笑起來,不過誰都知道他們現在的心情不可謂不緊張。在場之人,哪個不是正值壯年的七尺大漢?好男兒正是風華正茂之年,但卻因為以往的一些舊傷弄得身軀破碎,甚至留有殘疾。毫無疑問,這些舊傷在范仁平等人心中是一塊永久的痛,他們今日前來找朱燦就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的。
「這是刀傷?」
朱燦指著范仁平背後的一條傷疤道。
「嗯,是刀傷。」范仁平毫不隱瞞。
「這是劍傷?斧傷?戟傷?還有箭傷?」
朱燦指著眾人身上的傷口一一問道。眾屠戶一一點頭,也全都默認了。
一時間,朱燦的心思不在這些傷口上,而是不由得重新打量眼前的這些人。朱燦有話要問,但是卻有些問不出口,最後只得搖頭嘆息起來,同時轉過頭道:
「老爹,諸位叔叔身上人人有傷,那你呢?你可也是如此?」
朱燦緊緊盯著朱老三,他不想這位對自己愛護有加的中年漢子也是如此傷痕纍纍。
「不,老爹自己還好。」
朱老三沉吟道:「阿燦,你先照看你諸位叔叔,他們身上的這些舊傷可還有救嗎?」
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朱燦,直到後者緩緩點頭,這才一個個興高采烈起來。
「諸位叔叔,」朱燦道:
「你們身上最近的傷勢我都有辦法,昨日的新傷也可以一併治好,可是如果是傷在兩個月前的舊傷的話……」
朱燦低頭默然,言下之意所有人都明白,如果一些傷勢相隔時間太久又有些嚴重的話,那麼就不是朱燦力所能及的了。
「哈哈,很好,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阿燦,你不要猶豫,只管動手吧!」
范仁平大笑起來,在他看來,能夠除去身上的一些傷勢,這已經是上天垂憐了。
「不錯,阿燦,只管動手吧!」
其餘眾人也都笑起來,笑聲中多了太多爽朗。
「嗯,好,我們這就開始。」
朱燦點點頭,這就要吩咐眾人進屋,畢竟這種事發生在院子里實在是太過招搖了。
「阿燦,你請。」
忽然間,眾多屠戶都站起身來。范仁平從身後取出一件土製器皿,放在朱燦面前。
「這是……」
眼前這玩意兒類似於電視上見過的夜壺,朱燦詫異,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范仁平笑道:「阿燦,你不必奇怪,其實我們早已經知道了,昨天你能夠治好老鄭,多半是因為你那一泡神尿。你看,我們今日連傢伙都帶來了,專程前來接尿。你放心,你諸位叔叔們都是在刀口上滾過的人,血的滋味都嘗過了,難道還怕一些尿嗎?你只管來!」
眾屠戶一個個大義凜然,像是這就要去赴死一般。
朱燦卻是一臉茫然,睜大眼睛瞪道:
「尿?神尿?這是誰跟你們說的?」
「當然是你師父雪姑娘啊,昨天我們已經專程請教過,聽她所言,這神尿乃是天下間獨你一人所有,就連你師父都沒有!」
范仁平面露欽慕之色,道。
聞言,朱燦滿腦袋黑線頓時冒了上來。
奶奶的!神尿!原來這幫傢伙之所以認為自己能夠救他們性命,是因為相信自己的神尿!
朱燦這一氣可不輕,搞了半天,自己昨天辛辛苦苦為老鄭治傷,『柳葉刀』不止耍了八百遍,結果最後的功勞卻是讓那泡尿給得了!
朱燦氣得直想罵人,一想到是雪娘子在背後給自己造謠,更是火冒三丈起來。
「去你妹的神尿!老子今天尿不出來!」
朱燦怒吼道。
不料,他話音剛落,眾屠戶中立即走出一人道:
「不錯,我們早料到了,這神尿珍貴,豈是說來就能來的?阿燦,你且不必著急,這就多喝些水,至多我們多等些時日就是了。」
「嗯,此話有理。」
聞言,眾屠戶紛紛點頭道。
「奶奶的,你們這群蠢貨!你們……」
朱燦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簡直要把眼珠子都瞪出來了。
朱老三昨日親眼見過朱燦的『柳葉刀法』,可不像范仁平等人那樣好騙,當下便忍不住笑著怒罵道:
「老范!你們這群蠢驢!還不速速滾進房裡去治傷!」
范仁平一臉茫然,也不知如何惹怒了這朱氏父子。
朱燦這叫一個無可奈何啊,說又說不清,罵也不能罵。說起來這件事也怪不得雪娘子,因為就連她也根本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當初自己在長白山上向她解釋完全就是對牛彈琴!
「奶奶的!尿!都給我尿!你們不是想要神尿嗎?這就都給我尿去!誰要是不去,我今天就不給誰治傷!」
朱燦指天立誓起來。
「好,好,好,阿燦,你別生氣,我們這就去。」
一幫子屠戶滿臉迷茫,嘴裡嘟囔著什麼,急忙跑到一邊撒尿去了。
此時恰逢鄭五兒從鄭阿生房間里出來,她一出門便見到十幾位大漢在朱家大院裡面壁思過,仔細一看,卻是人人拎著一把夜壺在放水。
鄭五兒大吃一驚,一陣臉紅心跳,之後似有所悟,跑到朱燦身邊道:
「二郎哥哥,不是說你的尿才是神尿嗎?他們的也行?」
朱燦臉都臊紅了,指著身旁一側道:「五兒,你這就去請我師傅出來,就說傷員太多,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眼見鄭五兒和朱老三猶豫,朱燦又道:「你們放心,我師傅雖然是個女子,又和這些人不和,不過在大是大非上卻不會遲疑,她會幫我的。有師傅出手,諸位叔叔的傷會在幾天之內都處理乾淨的。」
鄭五兒微微點頭,這就去了。
不多時,雪娘子從屋裡出來,她見到院子里的場景,也不由得笑起來,但對朱燦的怒視卻毫不理會。片刻后,范仁平等人也一個個端著夜壺走回來,擺在朱燦面前等待驗收。
「阿燦,這成嗎?」
范仁平指著地上的一打夜壺。
「不成,」
朱燦搖搖頭道:「尿色泛紅,都不能用。老范叔,你們以後還是注意多喝水吧。」
眾人齊齊舒了一口氣,幾個屠戶暗自嘟囔道:
「就說嘛,說到底,還是阿燦自己的神尿才行。」
……
整整一天,朱燦和雪娘子都在為范仁平等人治療舊傷。朱家大院早已經鎖起來,鄭五兒被派在院子里放哨,隱隱約約還能聽到屋裡傳來殺豬般的嘶吼聲。
眾多屠戶的傷勢實在太多,朱燦一個人忙不過來,就算加上雪娘子,也得要忙得團團轉。如同朱燦所言,對於兩個月之外的傷勢,他們已經無能為力,現在所要處理的就是一些最近的新傷。
滿屋子的大漢在倒吸冷氣,朱燦二人一邊要小心切開傷口,壓迫動脈止血,一邊還要忙著施展『柳葉刀』切除腐肉,場面顯得頗為血腥。
朱燦倒也罷了,眾屠戶都把他當做親侄子一般,沒有再客氣。可是眾人沒有想到,連雪娘子都拋棄前嫌,開始為眾人治傷。
說到『柳葉刀法』,雪娘子的技藝之精湛絕對還要勝過朱燦,放在後世,完全可以稱得上一個正經外科醫生。但凡經過雪娘子治傷的人,其痛苦過程總是要比朱燦短一些。
范仁平等人已經是心中感動起來,眼前的女子在昨日還被眾人無端辱罵,如今卻一言不發,在眾人的傷口上揮刀去疾。
眾屠戶胸膛熱血滾滾,到最後強忍著痛苦,硬是一聲也不願意叫出來。此刻,在他們心中,朱燦和雪娘子無異於救命恩人。救命恩人在勞心勞力,如果自己還不能忍著一點痛苦,那就太過丟人了。
之前,鄭阿生已經從另一件房屋中被抬了進來,當下就只有他和朱老三無事可做,只能眼睜睜看著朱燦二人忙碌。
朱老三的臉色顯得異常深沉,許久后才低聲道:
「老鄭,你給我記住,以後若有什麼事情,記得先來問過我和你大嫂,你知道嗎!」
朱老三的語氣已經十分不客氣。
鄭阿生面露羞愧之色,連連點頭起來。
一場血腥救治一連持續了許多天,到最後一天的時候,朱燦和雪娘子早已是雙目泛紅,顯然是睡眠太少所至。
房屋中一件件血色衣衫被燒毀,范仁平、張千冒、蘇武牧這十幾個屠戶先後包紮好傷口,繼而一起離開朱家。這些人的傷勢都沒有觸及要害部位,比鄭阿生幸運得多,所以養傷過程也要快上許多。關中大漢原本體質精強,再加上有朱燦的『大補血湯』補充血氣,除了鄭阿生之外,其餘幾人不出半個月,等到傷口癒合,應該便又是一個個活蹦亂跳的好漢了。
當然,這件事的意義不止於此。經過朱燦師徒的治癒,這十幾人身上的許多暗傷舊疾被一一根除,對身體的損傷已經降到最低,日後,這幾天的治癒足可以為他們換回至少三年壽命!
朱燦早已忘了范仁平等人是何時離開朱家,總而言之,在最後離開之際,這十幾位關中漢子臉色潮紅,齊齊向朱燦師徒跪拜了下來,就連一旁的朱老三和鄭阿生都沒有阻止。
朱燦累得神志不清,很快暈了過去,暈倒之前模糊見到一旁的雪娘子伸手上來要扶,並且說道:
「你們都走吧,我來照顧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