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精肉、肥肉、軟骨和臊子
「不錯!是有人在其中!」
冷冷地,鄭阿生向朱燦回應道。他的神色原本有氣無力,可是目光卻在一瞬間變得陰狠起來,似乎因為想到前幾日的事,至今仍念念不忘,心中憤恨。
連帶著,范仁平、張千冒等人也都一個個咬牙切齒。幾日前,他們忽然被人找上門來廝殺,如果不是事有僥倖,之後又有朱燦幫著療傷,只怕現在就不是現在這樣人人負傷的場景了。
「哦?那麼傷你們的人果然也是和那些幽州騎兵是一夥兒的了?」
朱燦又問道。
這次,眾人沒有再詫異,朱老三直接低聲道:
「不錯,這件事本不關西市屠戶們的事,他們不過是被人利用而已。說到底,還是那群傢伙在背後搞鬼。」
朱燦微微點了點頭,到現在,事情總算有些明白過來。看來前幾日和鄭阿生他們動手的人便是那些幽州騎兵和眼前的那名中年男子,這些人不知因為什麼事想要逼迫朱老三等人,以至於今天甚至慫恿西市屠戶前來砸場子。有一點很明白,東市的朱老三、鄭阿生等屠戶不是常人,不過西市的那些屠戶卻都是尋常百姓,在他們背後應該是有人逼迫其行事的。
「咦?蘇大叔這是在幹什麼?他在和那人比拼什麼嗎?」
忽然間,朱燦又問道。
他雖然已經明白了一些事情,但對於眼前的事情還是有些納悶兒,原來此刻在屠戶鋪子中央擺著兩塊巨大的肉案,肉案上各自擺放著一扇好大的豬肉,同時各自有一人在肉案前賣力地剁著。
己方這一邊出場的是屠戶蘇武牧,他身上的傷勢在眾人中較輕,所以由他出馬;另一邊則是一個同樣身強體壯的關中漢子。此刻,這兩人手中各自有一柄寬面屠刀,只見其手起刀落,將各自的一扇豬肉切割、分離,隨即瘋狂舞刀,好似要將其徹底切爛一般。
朱燦面露疑惑,只聽一旁的范仁平解釋道:
「阿燦,你不知道這些事情嗎?這是我們長安屠戶之間相互比拼刀藝的一種慣用手段,你看,你蘇叔和那西市屠戶面前各有一扇老大的豬肉,這扇豬肉乃是特意挑選的,其中的精肉、肥肉層次不齊,另外還有許多寸金軟骨,他們要將這其中的精肉、肥肉、軟骨細細分離,然後切做最精細的臊子,要完成這一切,需要極其精細的刀功才行。要論輸贏,那也容易,誰用的時間最短,誰切的臊子最精最細,那就是誰贏了。在場的都是行家,一看就明白,誰也騙不了誰。」
話音一頓,范仁平嘆息一聲,恨恨道:
「原本,這種比試不過是我們屠戶間尋常玩鬧切磋的事情,即便輸了也沒有什麼,可是現在那些西市屠戶被人暗中利用,要與我們一決勝負。如若這場比試輸了的話,我們這些人就要依照約定離開此地,從此不在東市做生意,甚至徹底離開長安!阿燦,你可明白嗎?」
「哦?居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那也就是說,一旦你們輸了這場比試,那就是要任人宰割了?」
朱燦眉頭一皺道。
「嗯,不錯。」
朱老三看了一眼身旁的鄭阿生,介面道:
「我們這一夥兒人中原本以你老鄭叔的刀法最為精湛,足以勝過西市那些人,可惜現在……嘿嘿,他們事先傷了你老鄭叔,現在自然有恃無恐,而剩下的人中,你老爹的刀功並不太好,其餘人中又只有老蘇的傷勢最輕,便只有讓他勉強出馬了。」
言下之意,朱老三等人對於今日這場比試是沒有什麼把握的。一時間,眾人全都神色陰沉,不知在想些什麼。
朱燦若有所思,忽然間心中一動,不由得有些想笑。剛才他還不覺得什麼,可是現在看到眼前一幕,又回想起什麼精肉、肥肉、軟骨、臊子之類的東西,腦子裡頓時便浮現出另一種場景。
眼前這一幕,與想象中名著中的場景何其相似。
「嗯?阿燦,你笑什麼?」
范仁平有些疑惑道,他實在是想不出現在這種場景還有什麼好笑的。
「呵呵,這……這實在是……原來歷史名著果然不是空穴來風,是早有傳承的啊……」
朱燦越加情不自禁起來,雖然現在情況不容樂觀,但還是忍不住向一旁的鄭阿生說道:
「老鄭叔,侄兒今日得囑咐你一件事情,你自己這輩子做屠戶也就罷了,日後子孫後代切不可做這一行,知道嗎?」
「嗯?這是為什麼?」
鄭阿生大詫,頓時一腦袋霧水。
朱燦想了想,又道:「其實也不是不能做這一行,只是要記住日後起綽號的時候萬不可叫『鎮關西』三個字。唉,罷了罷了,叫『鎮關西』也沒什麼,最重要的是以後你們老鄭家遇到姓魯的人一定要繞著走,知道嗎?記住,這可是性命攸關的大事!」
朱燦一副為老鄭家後代擔憂至極的表情。
「什麼?這……」
鄭阿生一臉茫然,朱老三等人也是疑惑不解,不知道朱燦為什麼忽然發笑,又為什麼說出這些話來。他們哪裡知道,在近千年之後的一本中國名著當中,老鄭家的後代將會與一位姓魯的關西大漢上演一幕馳名中外的好戲,而那一場大戲恰好和今日的場景有些相似!
笑過之後,朱燦也沒有將玩笑開得太過分,而是隨口打個哈哈,繼續關注著場中局勢。
蘇武牧和那位西市屠戶比試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此刻二人都是大汗淋漓,手中的刀上下翻飛,沒有一刻停止,而他們各自肉案上的那一扇豬肉也在迅速變成一堆堆色澤鮮明的臊子沫兒。兩位屠戶都是刀法技藝精湛之人,雖然肉案被剁得『咚咚』直響,可是愣是沒有一絲肉沫兒飛濺出來。
然而,時間拖得越久,場上的局勢終於還是逐漸分明起來,只見那西市屠戶的速度明顯比蘇武牧快上一分,雖然只是一分,但也足夠定勝負了。
「咦?怎麼回事?老蘇的刀功雖然不及老鄭,但也未必就輸於旁人,怎麼今日……」
頓時,朱老三等人大驚起來。
一旁,朱燦早已暗中注意許久,心中也漸漸有數了,當下便低聲道:
「是因為蘇大叔腰上的傷勢,他的傷勢雖然最輕,這幾天也逐漸痊癒,但還是禁不起這樣折騰。再這樣下去,只怕日後會遺禍無窮。」
「什麼!」
眾人大吃一驚,仔細看去,果然見到比試到後來蘇武牧的雙腿已經漸漸發抖,似乎連站起來都十分困難。
朱燦說的不錯,雖然傷勢不重,但是事關后腰,一旦不小心,那就是終身之禍!
「糟糕!這可如何是好!」
齊齊地,朱老三等人倒吸一口冷氣,一時間全都慌了神。一邊是蘇武牧性命攸關,一邊卻是死對頭的陰謀奸計,眾屠戶心中大急,不知該如何取捨。
「唉,罷了,還是老蘇的性命重要,以後的事情便只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一聲嘆息,朱老三一通咬牙切齒,這就要上前將蘇武牧換下來。現在己方就只有自己一人身上沒有傷勢,雖然沒有把握,但也只好硬著頭皮上場了。
朱老三正要上前換人,不過朱燦的動作卻比他還要快,只聽他笑道:
「呵呵,老爹且慢,今日這場局就由兒子來替你接下吧。正好,這幾日從師傅那裡學來的『千牛刀』還一直沒有用武之地呢?」
話音未落,朱燦已經一個箭步沖了上去,只見他走近蘇武牧身後,一個探手便將後者手中的屠刀抓在手中,而且無論後者如何使勁,居然是硬生生頓在半空,再也動不起來!
「混賬!什麼人!」
比試戛然而止,眾人不由得大驚,而此刻的蘇武牧更是腦袋一熱,就要罵人。可是等他一轉身看見是朱燦,頓時便愣了一下:
「怎麼,阿燦你……」
「呵呵,蘇大叔,你且下去休息一會兒,接下來就由侄兒來替你吧。」
朱燦笑道。
「這……這是為什麼?」
蘇武牧茫然不知所措。
就在此時,卻是朱老三眉頭緊皺,向蘇武牧冷喝了一句:
「老蘇!聽阿燦的,你且下來!」
這次,蘇武牧沒有猶豫,直接丟下屠刀,就離開肉案去了。
可是鄭阿生等人還是一副十分擔憂的表情,連連向朱老三道:「怎麼?朱大哥?阿燦他行嗎?你可曾教過他這些?」
朱老三的臉色陰沉得嚇人,只聽他淡淡道:
「沒有,我從沒有教過他這些,以他的身份,他也不能夠學這些末流手段,不過既然他敢上去,我相信他說不準會有辦法。」
「對了!阿燦他和他的那位雪師傅學過一年刀法,說不定的確……」
忽然間,范仁平低聲喊了一句。
聞言,眾人若有所思,心想雖然不大可能,但也只好盼望如此了。
正當朱老三等人低聲議論之際,朱燦早已經替代蘇武牧走到肉案前方。
此時,比試才只進行到一半左右,雙方的肉案前大概還有半扇豬肉未曾動過。朱燦剛一走上前,對面那位西市屠戶便猛地發覺換了對手,不由得大喝了一句:
「喂!兀那小子!你是什麼人!來做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