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福爾摩斯全集(三)》(19
阿格拉珠寶
我們的俘虜面對著他歷盡千辛萬苦和花費多年工夫得來的鐵箱坐在船艙里。他是個皮膚黝黑、滿臉皺紋的傢伙,兩隻眼睛透露出膽大妄為的天性,顯然,他在戶外做過多年的苦工。他長著鬍鬚的下顎奇怪地向外突出,顯示他倔強的性格。從他鬈曲的灰白頭髮可以看出,他的年紀應在50歲左右。平時他的面貌還不算太難看,可是在暴怒的時候,就像我剛剛見過的那樣,他那濃重的眉毛和突出的下顎就構成了一副可怕的面容。他現在坐在那兒,戴手銬的雙手放在膝上,頭垂在胸前,不停地用那雙銳利放光的眼睛盯著那個使他犯罪的箱子。在我看來,在他刻板的表情中,似乎悲傷多於憤怒。有一次他抬頭望了我一眼,那眼光里似乎帶著某種幽默的味道。
「喬納森·斯莫爾,」福爾摩斯全集點燃了一支雪茄說道,「我不願看到事情弄到這個地步。」
他現在坐在那兒,戴手銬的雙手放在膝上,頭垂在胸前,不停地用那雙銳利放光的眼睛盯著那個使他犯罪的箱子。
佚名,《四簽名》(紐約及波士頓:H.M.考德威爾公司,日期不詳)
「先生,我也不想這樣啊,」他坦白地答道,「我覺得我不應該為此負責[216]。我向您發誓,我絕沒有殺害肖爾托先生的意思,是那個小惡魔湯加射出一支可惡的毒刺害死他的。先生,我是無辜的。對於肖爾托先生的死我很難過。我用繩子抽打了那個小惡棍一頓,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吸一支雪茄吧,」福爾摩斯全集道,「你全身都濕透了,喝一口我的酒。當你從繩子爬上去的時候,你怎麼知道那個瘦小無力的黑人能夠對付肖爾托先生呢?」
「先生,您好像親眼看見了事情的經過。我本以為那屋裡沒有人,我對那裡的環境很清楚,那個時間通常是肖爾托先生下樓吃晚飯的時刻。我絲毫也不想隱瞞,我以為說出事實就是對我最好的保護。當時如果那個老少校在屋裡,我會毫不手軟地掐死他。我認為,殺死他與抽這支雪茄並沒有多大的區別。可恨的是,現在竟因為小肖爾托使我坐了牢[217],其實我和他從來沒有什麼瓜葛。」
「你現在是在蘇格蘭場阿瑟爾尼·瓊斯先生羈押之下。他將把你帶到我的家裡。我要先問你的口供。你必須向我說出實情。如果你老實,或許我還可以幫你的忙。我想我可以證明那根毒刺的毒性發作極快,在你爬進屋裡之前,肖爾托先生已先中毒身亡了。」
「是這樣,先生。他已經先死了。我從未經歷過這種事,當我爬進窗戶時,一看見他的頭歪在肩上露著牙獰笑的樣子,我就嚇壞了。要不是湯加跑得快,當時我就把他殺了。這就是他在忙亂中丟掉了那根木棒和一些毒刺的原因,這是他後來告訴我的。我敢說這些東西一定為您提供了一些線索,幫助您找到了我們。至於您是如何把線索聯繫起來的,我就不得而知了。是我自己不好,我不能怨恨您。」他又苦笑著說,「這真是一樁怪事。我是有權利享受這50萬英鎊的,而我卻在安達曼群島修築了半輩子防波堤,後半生恐怕又要到達特穆爾[218]去挖溝了。從我第一次遇到那個商人阿麥特,從而和阿格拉珠寶發生關係之後,我就走了霉運。擁有這珠寶的人也沒有好日子過。那個商人因此送了命,肖爾托少校因此帶來了恐懼和罪惡,我也要因此終身做苦役了。」
「你們真像一家人哪,」阿瑟爾尼·瓊斯把臉[219]和寬厚的肩膀伸進狹小的艙內說道,「福爾摩斯全集,請把你的酒瓶遞給我。好啦,我想我們大家應該互相慶賀。福爾摩斯全集,你必須承認,你很有遠見。不然還不知會怎樣呢。」
達特穆爾監獄(1900)
他現在坐在那兒,戴手銬的雙手放在膝上。
理查德·古特施米特,《四簽名》
(斯圖亞特:羅伯特·盧茨出版社,1902)
「結果總算是圓滿的,」福爾摩斯全集說,「可是我確實沒想到那隻『北極之光』號竟是這麼快的船。」
「史密斯說,『北極之光』號是泰晤士河上最快的汽船之一,如果當時還有一個人幫他駕駛的話,我們是絕對追不上它的。他還發誓說他對上諾伍德的慘案一無所知。」瓊斯說。
「他是不知情,」我們的囚犯叫道,「我租用他的船,是因為聽說他的船很快。我們沒有告訴他任何事,只是付了很多錢。如果他能夠把我們送上格雷夫桑德開往巴西[220]的翡翠號輪船,我還會再給他一大筆酬金。」
「好,如果他沒有犯罪,我們會從輕處理他的。我們雖然抓人神速,但判刑是很慎重的。」瓊斯道。好笑的是,這時傲慢的瓊斯已開始擺出一副對囚犯的威嚴神態。從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微微一笑的臉上,可以看出,瓊斯的話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們快到沃克斯豪爾橋了,」瓊斯說,「華生醫生,您可以帶著寶箱在這裡上岸。您可以明白我的這種做法要負多大的責任。雖然這種做法是很不合法的,然而有約在先,不能失信。但是因為珠寶非常貴重,我必須派一個警察陪您一起去。您是要坐車去嗎?」
「是的,我坐車去。」
「遺憾的是這兒沒有鑰匙,不然我們可以先清點一下。您不得不把箱子砸開。斯莫爾,鑰匙在哪兒?」
「在河裡。」斯莫爾簡短地回答。
「哼!你真是給我們添麻煩。因為你,我們耗費了多少精力。醫生,我不再啰嗦了,千萬要小心。您回來時把箱子帶到貝克街的家裡。在那兒您會見到我們,然後我們去警署。」
我帶著沉重的寶箱在沃克斯豪爾上岸,一個直率而親切的警察陪著我。一刻鐘后,我們坐車到了塞西爾·福雷斯特夫人的家。開門的僕人似乎對我這麼晚的來訪很是驚訝。她解釋說,福雷斯特夫人並不在家,可能要到很晚才能回來。摩斯坦小姐正待在客廳里。我請那個熱心的警察[221]在馬車上等候,就提著寶箱直奔客廳。
她坐在開著的窗子前,穿著一套白色半透明的衣服,頸間和腰際都用紅色的帶子點綴著。在燈罩透出來的柔和的燈光下,她背靠藤椅坐在那裡。燈光照著她那美麗端莊的臉頰,把她蓬鬆的秀髮映照成金屬的黃色。她的一隻潔白的胳膊搭在椅子邊上,整個身心似乎都處在無限的憂鬱當中。當聽到我的腳步聲時,她站了起來,臉上出現了一道因驚喜而來的紅暈,使她蒼白的面容有了血色。
「我聽見門外有馬車聲,」她說,「我還以為是福雷斯特夫人提前回來了,真沒想到是您來了。您帶來了什麼消息?」
「我帶來的東西比消息更好,」我把箱子放在桌上說。雖然心中沉重,還是故作高興地說道,「我帶給您的東西比世界上任何消息都寶貴。我給您帶來了財富。」
她瞥了一眼那個鐵箱。
「那就是珠寶嗎?」她冷冷地問我。
「是啊,箱子里就是那批阿格拉珠寶,其中一半是您的,另一半屬於撒迪厄斯·肖爾托先生。你們每人可得到20萬英鎊左右。您想想!光是每年的利息就是一萬英鎊,這在英國年輕婦女當中堪稱屈指可數。這不是可喜可賀的事嗎?」
也許我的欣喜表示得有些過分,她已覺察到我內心的空虛。她抬了抬眉毛,有些好奇地望著我。
「即使我能得到珠寶,」她說,「也多虧了您啊。」
「不!不!」我回答,「不是我,而是我的朋友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的功勞。只有他有那樣的分析天賦,而我就是費盡心思,也難以找出線索。即使這樣,這個案子到最後一刻還差點兒失敗呢。」
她道:「華生醫生,請您坐下來把經過講給我聽吧。」
我簡要敘述了上次和她見面以後發生的所有事情。福爾摩斯全集新奇的調查方法,「北極之光」號的發現,阿瑟爾尼·瓊斯的出現,我們今晚的歷險和泰晤士河上刺激的追擊。她微微張開嘴唇傾聽著我們的危險經歷。聽到我們險些被毒刺射中時,她臉色煞白,幾乎就要暈倒了。
「不要緊,」她說,我趕緊倒了杯水給她,「我沒事兒了。我聽到我的朋友們為我經歷這樣的艱險,我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那些都已過去了,」我說,「而且算不了什麼。我不再講這些令人憂鬱的事了。我們來看看能讓我們高興的東西吧。這裡面是珠寶,是我特意為您帶來的,我想您一定願意親自打開看見它們。」
「這真是太好了,」她說。可她的語調並沒有表現出應有的興奮。毫無疑問,只因這些珠寶是歷盡艱險才得到的,出於禮貌,她不能不這樣地表示一下。
「多漂亮的箱子啊!」她俯身看著箱子說道,「它是印度製造的吧?」
「是的,是印度著名的貝拿勒斯[222]金屬工藝。」
「好重啊!」她試著抬了一下箱子[223],驚叫道,「恐怕這箱子本身就很值錢呢。鑰匙在哪兒?」
「斯莫爾把它扔進泰晤士河了,」我答道,「我們必須借用福雷斯特夫人的撥火棍用一下。」
箱子前面有一個粗重的鐵環,環表面有一尊坐姿的佛像。我把撥火棍的尖端插在鐵環下作為槓桿。我用力向上一撬,搭扣啪的一聲打開了。我用發抖的手掀開了箱蓋。我們倆都被驚呆了。箱子是空的!
難怪這箱子那麼重,箱子四周都是三分之二英寸厚的鐵結構。它非常厚重,堅固異常,製作也十分精緻。它的構造的確是用來收藏珠寶的,可是裡邊連一點金屬或寶石的碎屑都沒有,完全是空的。
「珠寶已經丟失了。」摩斯坦小姐平靜地說。
聽了她這句話,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我靈魂中一個巨大的陰影似乎正在消失。我無法說出這阿格拉珠寶在我心裡是多麼沉重,現在終於煙消雲散了。毋庸置疑,我的這種想法是自私、不忠實和錯誤的,可是除了我們倆之間的金錢障礙已經土崩瓦解之外,我還能想別的事嗎?
「感謝上帝!」我失聲流露出內心的高興。
她微笑著不解地盯著我。
「您為什麼這樣說呢?」她問。
「因為你再次回到了我身邊,」說著我握住了她的手。她沒有把手縮回去,「瑪麗,因為我愛你,就像任何男人愛女人那樣的懇切[224]
「那麼,我也該說,感謝上帝。」
理查德·古特施米特,《四簽名》(斯圖亞特:羅伯特·盧茨出版社,1902)
。因為這些珠寶、這些財富堵住了我的嘴,現在珠寶沒有了,我才會告訴你我是多麼地愛你。這就是我說『感謝上帝』的原因。」
「那麼,我也該說,感謝上帝。」我把她攬到身邊時,她輕聲對我說。
我知道,無論誰丟失了珠寶,那天晚上我卻得到了一件最珍貴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