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福爾摩斯全集(三)》(27
亨利·巴斯克維爾爵士
我們的早餐桌很早就收拾乾淨了,福爾摩斯全集穿著睡衣等候著約定的拜會。我們的委託人很守時,座鐘剛剛敲響10點,莫蒂默醫生就到了,後面跟著年輕的從男爵[61]。後者是個短小精悍、生著一雙黑眼珠的人,年紀大約三十歲左右,身材壯健,眉毛濃重,還有一副看上去堅強而好鬥的面孔。他穿著淡紅色的蘇格蘭套裝,外表一望可知是個久經風霜、把大部分時間都花費在戶外活動上的人,然而從他那沉著的眼神和寧靜的態度中,仍然顯現出一個紳士的風度。
「這就是亨利·巴斯克維爾爵士。」莫蒂默醫生說。
「噢,是的,」亨利爵士說,「奇怪的是,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即使我的這位朋友不曾建議我今天早晨來找您,我自己也會來的。我知道您是善於研究小問題的。今天早晨,我就遇到了這麼一件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請坐吧,亨利爵士。您是說您一到倫敦就遇到了一些奇特的事嗎?」
亨利·巴斯克維爾爵士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901
「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多半是個惡作劇。這是我今天早晨收到的一封信,如果您能把它叫做信的話。」
他把一個信封放到桌子上,我們都探過身去看。信封是灰顏色的,紙質也很平常。收信方寫的是「諾森伯蘭酒店[62]亨利·巴斯克維爾爵士」,字跡相當潦草,郵戳是「查林十字街[63]」,發信時間是頭天傍晚。
「有誰知道您要到諾森伯蘭酒店去呢?」福爾摩斯全集用敏銳的目光注視著我們的來客問道。
特拉法加廣場上的諾森伯蘭大街(1894)這就是「諾森伯蘭酒店」嗎?
「誰也不可能知道啊。還是在我和莫蒂默醫生相見以後,我們才決定的。」
「但是,莫蒂默醫生無疑已經住在那裡了吧?」
「不,我此前一直是和一個朋友住在一起,」醫生說,「我們從沒有表示過要去這家酒店。」
「嗯,好像有人對你們的行蹤極為關心呢。」福爾摩斯全集說著,由信封里抽出一頁疊成四折的半張大開度的信紙。他把這張信紙打開,平鋪在桌上。中間有一行用鉛字拼貼成的句子,寫著:
「如果你珍視你生命的價值或還有理性的話,從此遠離沼地。」
只有「沼地」兩字是用墨水寫上去的。
「現在,」亨利·巴斯克維爾爵士說,「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也許您能夠告訴我,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又究竟是誰,對我的事這樣感興趣呢?」
「您對這件事怎麼看,莫蒂默醫生?無論如何,您得承認這封信總沒有什麼神怪的成分吧?」
域屬於一個名叫「查林」的村莊,故因此得名。查林十字街區在正典中的出現頻率很高,福爾摩斯全集和華生還經常光顧查林十字火車站。《布魯斯-帕廷頓計劃》一案中,為外國特工所設的陷阱就布置在查林十字酒店。薩繆爾·約翰遜表示,即便是一個世紀前,查林十字街區也是個人頭濟濟的地方。
如今的查林十字街區是古董書商們的大本營,海倫·漢芙出版於1970年的那本《查林十字街84號》及其後來改編的電影作品讓此地聞名於世,故事中,一位迷人的紐約女作家與查林十字街的一位書商以書信交往結為好友。
「是沒有,先生。但是很有可能,是一個相信整個事件帶有神怪性質的人寄了這封信[64]。」
「怎麼回事啊?」亨利爵士急促地問道,「我覺得似乎你們二位對我的事比我自己知道得還要多得多。」
「在您離開這間屋子之前,您就會知道我們所知道的情況了,亨利爵士,我保證。」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說道,「目前還是請您允許我們只談眼前這封很有趣的信吧。它一定是昨天傍晚湊成寄出的。有昨天的《泰晤士報》嗎,華生?」
「在那個牆角放著呢。」
「麻煩你拿給我可以嗎?翻開裡面的一版,勞駕,專登社論[65]的那一面。」他迅速地上下瀏覽了一遍,目光從各個欄目上一掃而過,「這篇重要的評論談的是自由貿易[66],請允許我為你們讀一讀其中的這一段。
他迅速地上下瀏覽了一遍。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901
「『可能你還會被花言巧語哄騙,珍視保護稅法對你的本行買賣或是產業具有的鼓勵作用,但如果從理性出發,由長遠來看的話,此種立法命定會使國家從此遠離富足,減少進口總價值,進而降低此島國之一般生活水平。』華生,你對這事怎麼想?」福爾摩斯全集很興奮地叫了起來,滿意地搓著手,「你不認為這是一種很可欽佩的直覺嗎?」
莫蒂默醫生用一種帶著職業興趣的眼光打量著福爾摩斯全集,而亨利·巴斯克維爾爵士則將一對茫然的眼睛盯住了我。
「我不大懂得稅法這一類的事情,」亨利爵士說道,「但我似乎覺得,就這封簡訊來說,我們已經有點離題了。」
「正相反,我認為我們恰恰是在正題上呢,亨利爵士。華生對於我所採用的方法比您知道的要多,但恐怕就連他也不見得能非常準確地抓住這個句子的意義呢。」
「是的,我承認我看不出兩者之間有什麼聯繫。」
「可是,我親愛的華生啊,兩者之間的聯繫是如此的緊密,簡訊中的各個單字都是由這個長句中抽出來的。『你』、『你的』、『生』、『命』、『理性』、『價值』、『遠離』、『從此』,等等等等,你現在還看不出來這些字是從哪裡弄來的嗎?」
「天哪!您是對的!唉呀,您可真聰明!」亨利爵士喊了起來。
「如果對此還有任何懷疑之處的話,『遠離』和『從此』這幾個字是由同一處剪下來的,這個事實就足以消除懷疑了。」
「嗯,一點不錯!」
「真是的,福爾摩斯全集先生,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莫蒂默醫生驚異地盯著我的朋友說,「如果有人說這些字是從報紙上剪下來的,我能夠理解,可是您竟能指出是哪份報紙,還說出是剪自哪一篇重要的社論,這可是我所聽過的最匪夷所思的事了。您是怎麼做到的呢?」
「我想,醫生,您能說出一個黑人和一個愛斯基摩人的頭骨的區別吧?」
「當然。」
「但是,怎樣區別呢?」
「因為那是我的特殊嗜好,那些區別是很明顯的。眉骨的隆起,面部的斜度,顎骨的線條[67],還有……」
「而這也是我的癖好啊,那差異也是同樣的明顯,就像黑人和愛斯基摩人在您眼中的差別一樣。在我眼裡,《泰晤士報》里所用的布爾喬亞字體[68]和半個便士一份的晚報所用的字體拙劣的鉛字之間,也同樣具有著很大的區別。分辨報紙所用的鉛字,對犯罪學專家[69]來說,是最基本的常識之一。不過,坦白地說,在我還很年輕的時候,也曾經把《利茲信使報》[70]和《西方晨報》[71]搞混過。但是《泰晤士報》評論欄所採用的字型是非常特殊的,不可能被誤認為是其他的報紙。因為這封信是昨天貼成的,所以很可能在昨天的報紙里就能找到這些文字。」
「我明白了,那麼說,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亨利·巴斯克維爾爵士說道,「有人用一把剪刀剪成這封簡訊……」
「是剪指甲的剪刀,」福爾摩斯全集說,「您可以看得出來,那把剪子的刀口很短,因為用剪子的人在剪下『遠離』這個詞的時候不得不剪兩下。」
「正是這樣。那麼就是說,那人用一把短口剪刀剪下了這封簡訊所用的字,然後用糨糊貼了上去……」
「是膠水。」福爾摩斯全集說。
「——是用膠水貼在紙上的。可是我想知道,為什麼『沼地』這個詞是手寫的呢?」
「因為他在報紙上找不到這個詞。其他字都很常見,在任何一份報紙里都能找得到,可是『沼地』這個詞就不怎麼常用了。」
「啊,真是的,這樣就能解釋清楚了。您還從這封簡訊里看出些什麼別的東西嗎,福爾摩斯全集先生?」
「還有一兩個跡象是可供研究的。他為了消滅所有的線索,確曾費了不少心思呢。這住址,您看得出來,是用很潦草的筆跡寫上去的。可是《泰晤士報》並非人手一份的大眾報紙,除了受過很高教育的人之外,是很少有人看它的。因此,我們可以假定,這封信是個受過相當教育的人寫的,但是他卻希望我們把他當做一個沒有受過教育的人。從他儘力掩飾自己的筆跡這一點看來,似乎他的筆跡有可能會被您認出來,或者有可能被您看到。還有,您可以看得出來,那些字不是貼成一條直線的,有些貼得比其他字高很多。比如『生命』這個詞,就未免離它應該在的位置太遠。這一點可能說明剪貼人的粗心、激動或是慌張。總體來看,我比較傾向於後一種想法,因為這件事對這封信的編纂者來說顯然是相當重要的,不大可能會粗心大意。如果他是慌張的話,就引出了一個值得注意的新問題:他為什麼要慌張?因為清早寄出的任何信件,在亨利爵士離開酒店之前都會送到他手裡的。寫信的人是怕被人撞見嗎——可是怕誰呢?」
「我們現在簡直是在胡亂猜測起來了。」莫蒂默醫生說。
「嗯,不如說是在比較各種可能性,然後將其中與事實最接近的選擇出來;這就是科學地運用想象力,當然,可靠的事實依據永遠是我們進行思考的出發點。現在,還有一點,您無疑又會把它稱為胡亂猜測,可是我幾乎可以肯定,這信上的地址是在一家酒店裡寫成的。」
「您根據什麼這樣說呢?」
「如果您仔細地把它檢查一下,就會看到,筆尖和墨水都曾給寫信的人添過不少麻煩。在寫一個字的當兒,筆尖就兩次刮住了紙面,濺出了墨水。在寫這樣短短的一個地址中間,墨水就幹了三次,這說明瓶中的墨水已經很少了。想想吧,私人的鋼筆和墨水瓶是很少會這樣的,更甭說這兩種情況竟會同時出現了,但您知道,酒店房間里的鋼筆和墨水卻大多都是這樣。是的,我可以毫不猶豫地說,如果咱們能到查林十字街附近的各酒店去檢查一下字紙簍,只要一找到評論被剪破的那份《泰晤士報》剩下的部分,我們馬上就能追查到發出這封怪信的人了。且慢,且慢,這是什麼?」
他把貼著字的那張大開度的信紙拿到離眼睛只有一兩英寸的地方仔細地檢查著。
「啊?」
「沒什麼,」他說著把信紙扔在一邊,「這是半張空白信紙,上邊連個水印都沒有。我想,咱們從這封奇異的信上也就能夠得到這麼多了。啊,對了,亨利爵士,自從您來到倫敦后,還發生過什麼值得注意的事情嗎?」
「嗯,沒有,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想還沒有。」
「您還沒有看到過有人尾隨你,或是特別留意你的一舉一動嗎?」
以外,最重要、閱讀人群最廣泛的報紙之一,同時發行日報和周刊。
他把貼著字的那張大開度的信紙拿到離眼睛只有一兩英寸的地方仔細地檢查著。
理查德·古特施米特,《巴斯克維爾的獵犬》(斯圖亞特:羅伯特·盧茨出版社,1903)
「我好像是走進了一本情節離奇驚險的小說里,」我們的客人說,「跟蹤我幹什麼?」
「我們就要談到這個問題了。在我們談這問題之前,您再沒有什麼可告訴我們的了嗎?」
「噢,這要看你們認為什麼事情是值得講的了。」
「我想日常生活里任何反常的事情都值得講出來。」
亨利爵士微笑起來。
「對於英國人的生活,我知道的還不多,因為我幾乎全部的時間都是在美國和加拿大度過的。可是我希望失落一隻皮鞋並不是這裡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吧?」
「您丟了一隻皮鞋嗎?」
「我親愛的爵士,」莫蒂默醫生叫了起來,「這不過是放錯了地方罷了。您回到酒店以後就會找到的。拿這種小事來麻煩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有什麼用呢?」
他把貼著字的那張大開度的信紙拿到離眼睛只有一兩英寸的地方仔細地檢查著。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901
「唉,是他問我除了日常生活之外還發生過什麼事情啊。」
「對,」福爾摩斯全集說,「不管這件事看起來是多麼的荒謬。您是說您丟了一隻皮鞋嗎?」
「唉,大概是放錯地方了。昨晚我把兩隻鞋都放在房門外,可是今天早上就剩下一隻了。我從那個給我擦皮鞋的傢伙嘴裡也沒問出所以然來。最糟糕的是,這雙高筒皮鞋是我昨晚剛剛由河濱路買來的,還沒有穿過呢。」
「如果您還沒有穿過,為什麼您要把它放在外面去擦呢?」
「那是雙淺棕色的高筒皮鞋,還沒有上過油[72]呢,所以我就把它放在外邊了。」
「照這麼說,昨天您一到倫敦,馬上就出去買了一雙高筒皮鞋?」
「我買了好多東西呢,莫蒂默醫生陪著我到處轉。您知道,既然我們要到那裡去做個鄉紳,我就應該穿著當地式樣的服裝,也許我在美國西部所沾染的生活方式使我顯得有些放蕩不羈了呢。除了其他東西以外,我還買了這雙棕色高筒皮鞋——花了六塊錢——可是還沒有穿上腳,就被偷去了一隻。」
「如果不成對,這東西就沒有什麼用處,」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說道,「我承認我和莫蒂默醫生的想法相同,那隻丟了的皮鞋用不了多久就會找到的。」
「那麼,先生們,」准男爵帶著堅決的口氣說,「我想我已經把我所知道的點點滴滴全都說了。現在,該是你們兌現諾言的時候了,把我們大家一起在做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我吧。」
「你的要求很合理,」福爾摩斯全集回答道,「莫蒂默醫生,我想最好還是請您像昨天給我們講過的那樣,把您知道的全部事實再講一遍吧。」
受到這樣的鼓勵后,我們這位從事科學事業的朋友便由口袋裡拿出了他那份手稿,像昨天早晨那樣,把整個案情敘述了一遍。亨利·巴斯克維爾爵士全神貫注地傾聽著,偶爾發出一兩聲驚嘆。
「這麼說,我似乎是繼承了一份附有詛咒的遺產,」在冗長的敘述結束之後,他說,「當然了,我從很小的時候就聽到過關於這隻獵狗的事,這是我們家最喜歡講的故事了,可是我以前從來沒把它真當一回事[73]。說起來,我伯父的去世——啊,想起這件事就使我心緒不安,且至今我還沒有能把它搞明白呢。看來你們似乎也還沒有十分把握,這究竟是警察該管的案子呢,還是一件牧師該管的事。」
「完全正確。」
「現在又出現了這封寄到我酒店的信。我想這絕不是巧合。」
「這似乎說明,關於在沼地上所發生的事,有人知道得比我們還多。」莫蒂默醫生說。
「還有一點,」福爾摩斯全集說道,「那個人對您並無惡意,因為他只是想警告您提防危險。」
「也許是出自他們個人的目的,他們想把我嚇跑。」
「啊,當然,那也是可能的。我非常感激您,莫蒂默醫生,因為您向我介紹了一個具有幾種有趣的可能性的問題。可是,眼下有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必須加以決定,亨利爵士,就是究竟您是去巴斯克維爾莊園好呢,還是不去的好?」
「我為什麼不去?」
「那裡似乎有危險。」
「您所說的危險,是來自困擾我家族的那個惡魔呢,還是來自於某個人?」
「啊,這正是我們想要弄清楚的事。」
「不管它是什麼,我的答覆是肯定的。地獄里並沒有魔鬼,福爾摩斯全集先生,而且世界上也沒有人能阻擋我回到我的家鄉去。您可以把這句話當做我的最後答覆。」在他說話的時候,他那濃濃的眉毛聚在一起,面孔也漲紅起來。顯然,巴斯克維爾家人的暴躁脾氣,在他們這位碩果僅存的後裔身上,還沒有完全消失。「同時,」他接著說,「對於你們所告訴我的全部事實,我還沒有時間加以思考。這是件大事,很難僅僅通過一次聚談就能使我完全理解並作出決定,我希望能獨自待上幾個小時,經過冷靜思考後再作決定。喂,福爾摩斯全集先生,現在已是十一點半鐘了,我要馬上返回我的酒店去。您和您的朋友華生醫生在兩點鐘左右來和我們共進午餐怎麼樣?那時,我就能更清楚地告訴你們,這件事是多麼使我震驚了。」
「華生,你有什麼不便嗎?」
「沒有問題。」
「那麼您就等著我們吧。我為您叫一輛馬車好嗎?」
「我倒寧願走一走,這件事確實使我相當激動。」
「我很高興陪您一起散散步,平靜一下情緒。」他的同伴說。
「那麼,我們兩點鐘再見吧。再見,早安!」
我們聽到了兩位客人下樓的腳步聲和砰地關上前門的聲音。
突然間,福爾摩斯全集由一個懶散半醒的人變成了個行動敏捷的人。
「穿戴好你的鞋帽,華生,快!一點時間都不能耽擱!」他穿著睡衣衝進屋內,幾秒鐘以後就已穿好上裝出來了。我們急急忙忙地一同走下樓梯來到街上。在我們前面,向著牛津街的那個方向大約相距二百碼的地方,還看得到莫蒂默醫生和巴斯克維爾爵士。
「要不要我跑過去把他們叫住?」
「天哪!可千萬別這樣,我親愛的華生。你能陪伴我,我就感到很滿足了,除非你不願意。我們的朋友確實聰明,這是一個非常適於散步的清晨。」
他加快了腳步,直到我們和他倆之間的距離縮短到一半。然後就跟在他們後面,保持著一百碼左右的距離,我們跟隨著他們走上了牛津街,又轉到攝政街。有一次我們的兩位朋友停下腳步向一家商店的櫥窗里張望,福爾摩斯全集也同樣望著櫥窗。過了一會兒,他興奮地發出一聲低喊,順著他那急切的眼神,我看到一輛雙輪馬車,裡面坐著一個男人,馬車本來停在街道的對面,現在又慢慢前進了。
「那就是我們要找的人,華生,來呀!」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901
「那就是我們要找的人,華生,來呀!即便幹不了什麼,至少咱們應該把他看看清楚。」
一瞬間,我看到了一張生著一副濃密的黑須和一雙咄咄逼人的眼睛的面孔,在馬車的側窗中向我們轉過頭來。突然間,車頂的滑動窗打開了,他向馬車夫喊了些什麼,然後馬車就順著攝政街發瘋似的飛奔而去。福爾摩斯全集焦急地四下張望,想找一輛馬車,可是一輛空車也看不到。跟著他就沖了出去,在車馬的洪流里瘋狂地追趕著,可是那馬車跑得太快了,轉眼就從我們的視線中消失了。
一瞬間,我看到了一張生著一副濃密的黑須和一雙咄咄逼人的眼睛的面孔,在馬車的側窗中向我們轉過頭來。
理查德·古特施米特,《巴斯克維爾的獵犬》(斯圖亞特:羅伯特·盧茨出版社,1903)
「唉,」福爾摩斯全集喘著氣,臉色發白,由車水馬龍中鑽了出來,惱怒地說道,「咱們可曾有過這樣壞的運氣和幹得這麼糟糕的事嗎?華生,華生,如果你是個誠實的人,你就應該把這事也記下來,作為我無往而不利的反證吧。」
「那人是誰呀?」
「我也想不出來。」
「是個密探?」
「哼,根據咱們所聽到的情況判斷,顯然是自從巴斯克維爾來到城裡以後,就被人緊緊地盯上了。否則怎麼能那麼快就被人知道了他住在諾森伯蘭酒店呢?如果頭天他們就盯上了他的梢,我敢說,第二天還是要盯的。可能你已經覺察出來了,當莫蒂默醫生在敘述那件傳說的時候,我曾經兩次走到窗前去。」
「是的,我記得。」
「我是在尋找街上假裝閑逛的人,可是我一個也沒有看到,咱們要面對的是個精明人啊,華生。這件事很微妙呢,雖然我還不能肯定對方是善意還是惡意,但是我覺得他是個有能力、有智謀的人。在我們的朋友告別之後,我立刻尾隨著他們,就是想發現暗中跟隨他們的人。他可真狡猾,連走路都覺得不可靠,他為自己準備了一輛馬車,這樣他既可以跟在他們後邊慢慢溜達,又可以衝到他們前邊,以免引起他們的注意。他這一手還有個特別的好處,如果他們坐上一輛馬車,他仍然可以馬上尾隨上他們。但是,這樣做也有一個明顯的缺點。」
「這樣他就要把主動權交到馬車夫手裡了。」
「完全正確。」
「可惜咱們沒有記下車號。」
「我親愛的華生,就算我剛才的表現顯得很笨拙,你也不至於真的會把我想象得連號碼都忘了記下來吧?No.2704,這就是咱們要找的車號。但是,眼下它對咱們還沒有用處。」
「我看不出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你怎麼還能做得更好。」
「一看到那輛馬車,我就應該馬上轉身往回走。然後我應當不慌不忙地雇上另一輛馬車,保持一定距離跟在那輛馬車的後面,或者,直接驅車趕到諾森伯蘭酒店去等也比現在好很多。當我們所不知道的那個人,跟著巴斯克維爾回家的時候,我們就可以以同樣的方法盯上他,看他到什麼地方去。可是當時,由於我一時的疏忽急躁,使得咱們的對手採取極為狡猾的行動搶得了先機,咱們暴露了自己,又失去了目標。」
我們一邊交談一邊順著攝政街信步而行,在我們前面的莫蒂默醫生和他的夥伴早就蹤影不見了。
「現在再尾隨他們已沒有什麼意義了,」福爾摩斯全集說道,「盯梢的影子走了,就不會再回來。我們必須考慮一下,咱們手裡還剩下哪幾張大牌,再果斷地把它打出去。你能認出車中人的面貌嗎?」
「我只能認出他的鬍子。」
「我也是——所以我估計那很可能是一綹假鬍鬚。對於一個做事如此細緻的聰明人說來,一綹鬍子除了能掩飾他的相貌外,沒有什麼別的用處。進來吧,華生!」
他走進了一家區域郵遞辦事處[74],在那裡受到經理的熱情歡迎。
「啊,威爾遜,我看你還沒有忘記我曾有幸幫過你忙的那樁小案子吧?」
「沒有,先生,我當然不會忘。您挽救了我的名譽,也許還救了我的性命呢[75]。」
「我親愛的朋友,你誇大其詞了。威爾遜,我記得你手下有一個叫卡特萊的孩子,在那次調查中顯示過一些才幹。」
「是的,先生,他還在我們這裡呢。」
「可以把他叫出來嗎?謝謝你!還希望你能幫我把這張5鎊的鈔票換成零錢。」
一個大約十四歲的、容光煥發而相貌機靈的孩子,聽從經理的召喚來了。他站在那裡,以極其尊敬的神情注視著這位著名的偵探。
「把那本酒店指南[76]遞給我,」福爾摩斯全集說道,「謝謝!啊,卡特萊,這裡有23家酒店的名稱,全都在查林十字街附近。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先生。」
「你要一家一家地到這些酒店去。」
「是,先生。」
「你每到一家,就給看門人一個先令,這兒是23個先令。」
「是的,先生。」
「你告訴他們說,你要看看昨天的廢報紙。你就說你送錯了一份重要電報,你正在尋找。明白了嗎?」
「送信男孩」的遊戲(1886)
「這裡有23家酒店的名稱。」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901
「明白了,先生。」
「可是你真正要找的是一張被剪子剪成一些小洞的《泰晤士報》內頁。這裡有一份《泰晤士報》,就是這一頁。你能很容易地辨認出它來,你能嗎?」
「能,先生。」
「每一次,大門的看門人都會把前廳的服務員叫來問問,你也要給他一個先令。再給你23個先令。在23家裡你可能發現大多數的廢紙昨天都已燒掉或被運走了,其中三四家可能將一堆廢報紙指給你看,你就在那廢紙堆里找這一張《泰晤士報》,但也很可能什麼都找不到。再給你10個先令以備急需。在傍晚前你要給貝克街我的家裡發一個電報,報告查找的結果。現在,華生,只有一件事等著我們去做了,就是打電報查清那個馬車夫的下落,車號是No.2704,然後到邦德街[77]找家美術館,去消磨掉去酒店赴約之前的這段時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