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福爾摩斯全集(一)》(14)
博斯科姆比溪谷秘案[212]
十九世紀末期,隨著獨立運動的擴張,澳大利亞吸引了維多利亞時代人們的注意,因為澳大利亞在歷史上曾作為英國流放罪犯和政治犯的殖民地,它與美國大西部的地位並不相同。維多利亞時代公眾相信,在英國的澳大利亞人常常與暴力犯罪有牽連,所以他們對邁卡西一家和特納一家——即《博斯科姆比溪谷秘案》的關鍵人物——抱有偏見。這是正典中第一篇涉及謀殺的短篇小說,也是蘇格蘭場的萊斯特雷德探長登場的第一篇短篇小說。華生記錄的《血字的研究》是更早時候萊斯特雷德和福爾摩斯全集一同偵辦的案子,那裡面福爾摩斯全集稱呼他和他的同伴葛雷格森是「一群蠢貨之中的佼佼者」。本篇中,福爾摩斯全集對萊斯特雷德的看法也沒有好到哪裡去:說他「智商太低」,就像《身份案》中一樣,福爾摩斯全集討厭那些「正規軍」,案子里他既是陪審團又是法官。
一天清晨,我和妻子[213]正在吃早飯,女僕送來了一份電報[214]。電報是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發的,裡面寫著:
這幾日是否有空?剛獲英國西部為博斯科姆比溪谷[215]慘案事來電。如能到來,不勝欣慰。該地空氣及景緻極佳。望11時15分從帕丁頓出發。
「親愛的,你覺得如何?」餐桌另一邊的妻子看了看我說,「你想去嗎?」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我現在有很多事要做[216]。」
「噢,安斯特魯瑟會接替你的工作的[217]。最近你的臉色總是有點蒼白。我想,環境的改變對你也許會有好處的,再說了,對於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參與的案件你不是一直很有興趣嗎?」
「在辦案過程中,我也確實學到了不少東西,就因為這個,如果他需要我幫助我不過去的確對不起他。」這時我回答道[218],「不過,要去那裡,我現在就要開始收拾行李了,因為半個小時后就得出發。」
《博斯科姆比溪谷秘案》
「卡格斯」和E.S.莫里斯合繪,西雅圖《郵報》,1911年10月29日
郵政總局電報大廳。
《女王的倫敦》(1897)
我曾經在阿富汗參過戰,在那裡學會了如何快速地行動,做出反應,以及隨時起身就走[219]。必須攜帶的生活用品並不是很多,因此半個小時后我就坐在出租馬車上,帶著我的行李箱,車聲轔轔地向帕丁頓車站[220]行進。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在站台上徘徊著。他的上身穿一件長長的灰色旅行斗篷,頭上戴一頂緊緊箍著頭的便帽[221]:這樣的裝束更加顯現了他身材的瘦長。
「華生,你能來真是太好了,」他說道,「現在有一個可靠的人在我身邊,情況就很不一樣了。當地有關方面的協助有時候是毫無用處的,甚至還帶有先入為主的偏見。你去占著那個角落裡的兩個空位置,我去買車票。」
在車廂里,陪伴我和福爾摩斯全集一起乘車的就是他帶來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報紙。他先翻著這些報紙,看完后就在紙上記錄著什麼,有時又非常安靜地思考著,在我們的列車經過雷丁[222]之前他一直都是這樣。之後,他又突然把這些報紙全都捲起來扔到了行李架上。
「對於這個案件,你聽說過什麼情況嗎?」他問道。
「沒有,我已經很長時間不看報紙了。」
「倫敦報紙新聞里的描述都不很詳細,我一直希望從最新的報紙上找到一點有用的信息。根據我的推測,這個案件應該是看上去很簡單,而實際偵破起來卻很難。」
帕丁頓車站。
《女王的倫敦》(1897)
「你這話怎麼說得自相矛盾呢?」
「但這話含義深刻。不正常的現象總是可以提供一些線索給我們。不過,有些案件看上去非常平常,沒有什麼異樣,可我們卻連這是不是犯罪都難以斷定。然而,對於這個案件他們卻已經認定是一起兒子殺害父親的案件了。」
「你是說,那是個謀殺案?」
「唔,這也只是他們的猜想。我只有在親自調查了這個案件后才會作出判斷。我現在就把到目前為止我了解的情況向你大概地說一下。
「博斯科姆比溪谷位於赫里福德郡,是一個鄉村,但是距離羅斯不遠[223]。約翰·特納先生擁有著那個地區最大的農場。他在澳大利亞賺了大筆錢,回來后投資了農場。他把自己的農場里的一個叫哈瑟里[224]的農場租給了同樣在澳大利亞奮鬥過的查爾斯·邁卡西先生。他們兩個就是在那個殖民地[225]上認識的,因此,很自然他們定居時選擇了距離彼此很近的地方。顯然,特納比較富有,所以邁卡西成了他的佃戶。不過看上去他們還是和以前一樣,很平等。邁卡西有一個18歲的兒子,特納則有一個18歲的女兒,這是他唯一的女兒。他們兩個人的妻子都已經去世,多年以來一直不大與周圍英國鄰居來往。邁卡西父子兩人很喜歡鍛煉,所以人們經常在附近的賽馬場[226]上看到父子倆的身影。邁卡西有一男一女兩個僕人。特納家族很大,大約有五六口人。以上這些就是我儘可能搜集到的關於這兩個家庭的情況。現在我們再來談一談具體事情。
在車廂里。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891
"6月3日,也就是上個星期一下午三點鐘左右,邁卡西從他在哈瑟里的住所出發,步行到博斯科姆比池塘。這個池塘其實是一個小湖,由從博斯科姆比溪谷傾瀉而下的溪流彙集而成。他曾經在上午和僕人一起到過羅斯,並且告訴僕人說,他要抓緊時間辦事,因為下午三點他還要會見一個很重要的人,可他去赴約后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哈瑟里農場距離博斯科姆比池塘四分之一英里,在這段路上有兩個人看見過他。其中一個是一位老年婦女,至於她的名字我沒有在報紙上找到,另一個是特納先生雇來看守獵場的,叫威廉·科勞德。在這兩個人的證詞中,都說邁卡西先生當時是一個人走過這段路的。那個看守獵場的人還說,他看見邁卡西先生走過去幾分鐘之後,邁卡西先生的兒子詹姆斯·邁卡西也跟了上去,他的腋下還夾著一把獵槍。他可以肯定,當時走在前面的邁卡西先生一定是在追隨其後的兒子的視野之內的。直到晚上聽說了那件慘案,他才想到了白天這件事。
「在獵場看守人威廉·科勞德目睹邁卡西父子從那裡經過,後來又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內以後,其他人也看到了他們父子二人。博斯科姆比池塘周圍的樹林很茂密,離池塘比較遠的周圍的草叢也很茂密。有一個14歲的女孩子——博斯科姆比溪谷莊園看門人的女兒佩興斯·莫蘭[227],她當時就在附近的一片叢林里採摘鮮花。她說自己當時看到邁卡西先生和他的兒子在樹林邊靠近池塘的地方;那時父子兩個人好像在爭吵著什麼,她聽見老邁卡西先生在大罵他的兒子,她甚至看到了那個兒子舉起自己的雙手,好像是要打自己的父親似的。他們暴力的行為把這個小姑娘給嚇跑了,到家之後她告訴了母親自己看到的情景。她離開樹林時,邁卡西父子倆人還在博斯科姆比池塘附近爭執著,她害怕他們會真的動起手來。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小邁卡西跑來說他看到父親已經死了,請求看門人的幫助。他當時看上去很激動,連帽子和槍都沒有帶,在他的袖子和衣服角上可以看到斑斑血跡。他把他們帶到了池塘邊上,發現了池塘邊草地上的屍體。死者的頭部由於受到了某種又重又鈍的武器的襲擊凹陷了下去。從傷口上判斷,他兒子用自己的槍的槍托打死父親的可能性很大,那支槍就扔在離池塘不遠的草地上[228]。所以警察迅速逮捕了這個小兒子,並在星期二宣布犯有謀殺罪,星期三將提交羅斯地方法官審判,羅斯地方法官現已把這個案件提交巡迴審判法庭[229]去審理。以上這些是驗屍官和違警罪法庭處理這件案件后的陳述。」
我馬上接道:「我簡直無法想象還有比這更惡毒的案件了。如果現場可以作為證據來證明罪行的話,那麼現在這案子就是一個典型。」
「他們發現了屍體。」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891
福爾摩斯全集一邊回答一邊在思考著什麼:「現場被用作證據很靠不住。表面上看,它似乎是揭穿了某件案子的全部真相,不過,只要你稍微改變一下觀點,你就會發現這些現場同樣可以作為相反情況的證明,而且這種證明同樣是明確的[230]。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現在的證據對這個年輕人很不利。他是殺人犯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
可周圍確實有些人相信他是無辜的,其中包括農場主的女兒特納小姐,她還委託了萊斯特雷德來接手這件案子[231],為小邁卡西的利益辯護[232]——你或許還記得萊斯特雷德就是同『血字的研究』案件有關的那個偵探——但是,萊斯特雷德覺得這個案子實在是不好處理,於是又找到了我。正是因為這個,兩個中年紳士放棄了在家吃飽飯之後舒舒服服的休息,而以每小時50公里的速度迅速地趕往案發現場。」
我說:「我覺得這些事實都太明顯了,對於你處理這個案子可能沒有多大的啟發。」
他笑著回答說:「明顯的事實是最容易迷惑人的,不過也許我們可以很幸運地找到另外一些很明顯的事實,儘管這些事實在萊斯特雷德看來也許是不明顯的。對於萊斯特雷德的說法,我們或者找到根據證明它或者徹底推翻它,但我們使用的方法將是他根本想象不到的,甚至是理解不了的。你很了解我,不會覺得我是在自我吹噓吧?隨便舉個例子吧,我很清楚地看到了,你們家的窗戶在右邊,而恐怕對於萊斯特雷德先生來說,這樣的事實卻並不明顯。」
「這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親愛的朋友,我太了解你了,我知道你保持著那種軍人所特有的整潔的習慣。你的鬍子必定是每天早上都刮的,這樣的季節,陽光是可以作為光源的。在你刮左邊的時候,越靠近下面的部分就越不幹凈,這樣一直延續到下巴時,就颳得很不幹凈了。很明顯,左邊的光線沒有右邊的光線好[233]。你是一個很愛整潔的人,我很難想象,要是兩邊的光線一樣的話,你怎麼會把鬍子刮成這樣呢?我提到這個細節是用來作為我進行推理和判斷的例證。這個是我所擅長的,或許對於我們現在正在進行的調查會有所幫助。所以,對於在傳訊的過程中所提出的幾個不是很重要的問題很值得懷疑。」
「什麼問題?」
「看來並不是在案發現場逮捕他的,而是在哈瑟里農場。當巡官告訴他說他被逮捕的時候,他說對此他並不感到奇怪,這是他罪有應得。他這麼說,很自然就消除了驗屍陪審團心中僅存的一點點懷疑。」
我忍不住喊了出來:「那是他自己坦白了啊。」
「不對,因為事後有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見,證明他是無辜的。」
「事情都發展到了這個地步才有人提出不同的意見,這值得懷疑。」
福爾摩斯全集說:「不,那是在目前的情況下,在黑暗之中我們可以看到的最明亮的一道光線。就算他再無知,也不可能察覺不到擺在他面前的不利形勢。假設在被逮捕的時候,他故意表現出很吃驚或者是很生氣的樣子,我反而會覺得這值得懷疑,因為這樣的情況下,驚奇和生氣是不自然的,而這正好可以作為一個詭計多端的人用來迷惑別人的手段。對於當時的情況,他很坦然地承認了,這說明,要麼他是無辜的,要麼他就是格外鎮靜的,而他說這些都是他罪有應得這樣的話,只要稍加考慮你會發現也是很自然的——他當時站在自己的生身父親屍體的旁邊,恰恰就是在這一天他曾經和父親爭吵過,根據那個提供了重要證據的小女孩的說法,他甚至曾經舉起手來準備打自己的父親。所以從他所說的話里我們可以看出他是一個很孝順的兒子,可不是一個剛剛殺了人的罪犯所能假裝得出來的。」
我搖了搖頭:「可是有很多被判處死刑的人,他們被判的時候能證明他們犯罪的證據比這個案子要少之又少。」
「不錯,很多人就是這樣被送上絞刑架的,但他們被絞死很可能是冤枉的。」
「那個年輕人自己怎麼說?」
「對於支持他的那些人,他交代的情況並不會給他們多少鼓勵,但還是能給我們一點兒啟示的,你自己可以找到,你看看吧。」
在一大捆報紙里,他找出了一張赫里福德郡當地的報紙[234],將一頁翻過來折起來,給我指了指那個不幸的年輕人交代的一大段話。我穩穩地坐在一個車廂的角落裡仔細地讀著這些東西。他是這麼交代的:
死者唯一的兒子詹姆斯·邁卡西先生在法庭上作出這樣的證詞:
「我在布里斯托爾待了三天,上個星期一(3號)回到了家裡。我父親當時不在家,女佣人告訴我,他和馬車夫約翰·科布驅車到羅斯去了。到家后不久我聽見他坐著馬車回來了,當我向窗外看時,我發現下車之後他很快就往外走了,當時我並不知道他要去哪裡。於是我拿著槍慢慢地向博斯科姆比池塘那個方向跟了上去,打算到池塘那一邊的養兔場去看看。獵場看守人威廉·科勞德在證詞里說他看到我,事實上我也看到了他。不過他卻錯誤地認為我是在跟蹤父親。其實我根本不知道父親在我前面。在距離池塘有一百碼的地方,我聽到了『庫伊』的喊聲,這是父親叫我的時候所用的信號。所以我迅速地向前跑去,在池塘的旁邊發現了他。見到我之後他好像很驚訝,還粗聲粗氣地問我為什麼會在那個地方。於是我們談了一會兒話,後來爭吵了起來,我還差點動了手,因為我父親脾氣很不好。我看到他的火氣慢慢地快要控制不住了,就趕快離開了他,轉身返回哈瑟里農場,不過我離開還不到一百五十碼的時候,一個很可怕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於是我就又跑了回去。我看到父親躺在了地上,頭上受了很重的傷,已經奄奄一息了。我扔下槍,抱起他,可是幾乎就是在一瞬間他斷了氣。我在他身邊跪了幾分鐘,之後就去求特納先生的看門人幫助我,因為當時我所在的地方離他家最近。當我回到父親那裡的時候,周圍沒有任何人,我根本就不知道是誰殺了他。他的人際關係並不是很好,由於他待人冷漠,讓人敬畏;不過據我所知,還沒有誰會要殺他。這些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我抱起他。」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891
驗屍官:「在你父親去世之前有沒有跟你說什麼話?」[235]
證人:「他說話的時候聲音很含糊,不過我聽到他提到一個好像是『拉特』的名字。」
驗屍官:「你覺得他想說什麼?」
證人:「我不知道,我覺得他當時已經神志不清了。」
驗屍官:「當天你為什麼和你父親發生爭吵?」
證人:「我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驗屍官:「你必須回答這個問題。」
證人:「我確實不能告訴你。但我可以保證,這和之後發生的謀殺案絕對沒有關係。」
驗屍官:「有沒有關係要法庭說了算。不用我說你也應該明白,你不回答問題將來在法庭上會對你很不利。」
證人:「不過我還是要堅持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驗屍官:「根據我所知道的情況,『庫伊』這種叫法是你和你父親之間經常使用的一種稱呼。」
證人:「不錯。」
驗屍官:「那麼,在他沒有看到你,甚至不知道你已從布里斯托爾回來的情況下,他怎麼會使用這個信號叫你呢?」
證人(神情非常慌亂):「這,我不清楚。」
一個陪審員:「當你聽到了喊聲,並且看到你的父親被人重傷時,你沒有在現場發現任何可疑的東西嗎?」
證人:「沒有什麼具體的東西是可疑的。」
驗屍官:「什麼意思?」
證人:「當時我迅速地跑到了池塘邊的空地上,心裡很亂,很緊張,我腦子裡想到的都是父親,但我有一個模糊的印象:當時我往前跑,在我左邊地上好像有一個灰色的東西,看樣子像是大衣之類的,也可能是件方格呢的披風。當我從父親身邊站起來之後想回去找那件衣服時,已經不見了。」
「你的意思是在你回去之前這衣服就不見了?」
「不錯,已經找不到了。」
「你不能肯定到底是什麼嗎?」
「不能,我只知道那裡肯定有某種東西。」
「那東西距離屍體多少?」
「大約十幾碼遠。」
「距離樹林的邊緣地帶呢?」
「幾乎和屍體是一樣的距離。」
「也就是說,即使是有人拿走了它,那也是在你離開只有十幾碼的時候。」
「是的,它被拿走的時候我應該背對著它。」
以上就是對嫌疑人審訊的全過程。
看罷這個專欄,我說道:「我感覺對於那個年輕人來說,驗屍官最後的那句話很嚴厲。那是他在提醒提供證詞的人注意證詞中出現了互相矛盾的地方,也就是說他的父親在沒有看見他的時候不可能向他發出了只屬於他們父子之間的信號;他還希望證人注意,他拒絕了回答他和父親吵架的原因以及他的父親在臨死之前所說的很奇怪的話。他在暗示,這些對於死者的兒子來說都非常不利。」
福爾摩斯全集暗暗發笑。他伸開自己的腿,近乎平躺一樣地靠在軟墊靠椅上,說:「你和驗屍官一樣,都想要打破那些看上去牢不可破的地方,以造成對這個年輕人的不利。不過你還不清楚嗎?你自己一會兒說這個年輕人的想象力太豐富了,一會兒又說他實在是沒有什麼想象力,這是什麼意思呢?——你覺得他缺乏想象力,因為他沒有編造出合適的謊言來解釋他和父親吵架的原因,並且可以藉此使陪審團同情他;你覺得他的想象力太豐富了,因為從他的內在感官發出了所謂死者臨終前提及的『拉特』的怪叫聲,以及轉眼間就消失了的衣服。事情並不是這樣的,華生,現在我要先假設這個年輕人說的都是事實,並以此為基點來調查這件案子,我們看看順著這樣的假設可以得出什麼樣的結論。我要去看會書,讀讀我的彼特拉克詩集袖珍本[236]。在到達案件的現場之前,我不想再談論這個案子了。我們的午飯在斯文登[237]吃。看起來20分鐘之內我們就可以到達目的地了。」
塞文河。
我們穿過了風景秀麗的斯特勞德溪谷,跨越了河面寬廣、波光粼粼的塞文河[238]之後,最終到達了羅斯這個景色美麗的小村子。一個男人正在站台上等著我們[239],他身材細長,看上去像是一個偵探,神情詭異。雖然他模仿周圍村民穿著淺棕色的風衣,打了皮裹腿,可我還是立即就認出了他是蘇格蘭場的萊斯特雷德。我們一起坐車到赫里福德阿姆斯旅館[240],他已經在那裡給我們預定好了房間。
我們坐下來喝茶的時候,萊斯特雷德說:「馬車我已經雇好了。我知道你的脾氣,一定想要立刻就到案發現場去。」
福爾摩斯全集回答說:「你說得太客氣了,我要不要去完全取決于晴雨表。」
聽到他這麼說,萊斯特雷德感到很詫異。他說:「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水銀溫度計上顯示是多少度?我感覺是29.沒有風也沒有雲[241]。我這裡有一整盒香煙要抽呢,而且這裡的沙發和一般農村旅館里的設備比起來可要好多了。我想今天晚上馬車是用不上了吧。」
萊斯特雷德笑了起來。他說:「很顯然,你已經根據報紙上的報道對這件案子有了自己的結論。這案件已經很清楚,而且隨著對這案子的深入你會發現它越來越清楚。當然,對於這麼一位女士的要求,我們是不能拒絕的。你的名聲在外,她也聽說了你,儘管我不停地跟她說,只要是我解決不了的問題,你也解決不了。哦,天哪,她的馬車已經在門前了。」
他的話音剛落,一位女士已走進了我們的房間,那是我所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士了——她的眼睛是藍色的,而且炯炯有神。她張著嘴,面頰微紅。她看上去很緊張,很憂鬱,似乎有一種天生的矜持。
她朝我們兩個喊了一聲:「噢,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同時,來回地打量著我們,最後借著女人天生的直覺把目光停留在了我同伴的身上,「我很高興你能來,我趕過來是為了向你說明,我知道詹姆斯並沒有殺死他的父親。我希望在開始調查時你就知道這一點,而且千萬不要懷疑。我很小就認識他了,對於他的弱點我最清楚了;他這個人心腸很軟,甚至都不敢去傷害一隻蒼蠅。只要是了解他的人都會認為這種指控簡直太荒謬了。」
福爾摩斯全集說:「我也希望可以洗刷他的罪名。請相信,我一定會儘力的。」
「證詞你已經看過了,對於這案子你已經有結論了吧?你應該看到其中有漏洞,難道你還不相信他無罪嗎?」
「是的,我覺得他很有可能無罪。」
她頭向後一仰,輕蔑地看著萊斯特雷德,大聲地說:「好了,你聽見了,他給了我解決這件事的希望。」
萊斯特雷德聳聳肩。他說:「我看,我的同事結論下得太輕率了吧。」
「不過他的結論是正確的。哦,我知道詹姆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而他隱瞞他和他父親爭吵的原因,是為了防止把我牽扯進去,因為他們爭吵的原因涉及到了我。」
福爾摩斯全集問道:「你怎麼會被牽扯進去呢?」
「如果我再隱瞞,時間都來不及了。詹姆斯和他父親對我的態度迥然不同。邁卡西先生急切地盼望著我們結婚,而我和詹姆斯從小就親如兄妹。當然了,他年紀還不大,生活上沒有什麼經驗,而且……而且……唔,他當然不希望這婚姻馬上進行了。因此他們爭吵了起來,我敢肯定這一定是他們爭吵的一個原因。」
萊斯特雷德聳聳肩。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891
福爾摩斯全集問道:「那你父親是什麼態度,他同意這樁婚姻嗎?」
「不,他不贊成。其實希望這婚姻成為現實的只有邁卡西先生一個人。」
當福爾摩斯全集非常懷疑地注視著這位女士的時候,她年輕的臉色,這時突然出現了緋紅。
他說:「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情。要是明天我有機會光臨貴府的話,不知道能不能見到令尊呢?」
「我擔心醫生不會同意你去會見他。」
「這和醫生有什麼關係?」
「難道你不知道嗎?我那命苦的父親多年以來一直身體不大好,而這件事情幾乎使他完全垮掉。他現在必須卧床休息,威羅醫生告訴我說,他的身體已被極度損傷,神經非常脆弱。邁卡西先生在世的時候,是往日在維多利亞[242]唯一認識我父親的人。」
「哈!在維多利亞!這點很重要。」
「不錯,在礦場。」
「那個礦場是一個金礦吧。據我所知,特納先生就是從那裡發家的[243]。」
「不錯,正是這樣。」
「非常感謝,特納小姐。你提供的信息對我們很有幫助。」
「明天只要你得到什麼消息,請馬上告訴我。你肯定會去監牢探望詹姆斯的。噢,要是你去的話,福爾摩斯全集先生,請你一定轉告他,說我相信他是無辜的。」
「我一定照做,特納小姐。」
「現在我要回家了,因為我父親病得不輕,而且我不在他身邊時,他總是放心不下。再見,乞求上帝祝福你們一切順利。」說完,她就離開了,就像來時一樣顯得非常匆忙。接著我們就聽到了馬車在街上行駛時車輪轔轔的滾動聲。
萊斯特雷德有好幾分鐘都不說話,之後他嚴肅地說道:「福爾摩斯全集,我為你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愧。對於這種根本就沒有希望去解決的事,你卻要人家心存希望。我不是心腸太軟,但我覺得你這樣做實在是太殘忍了。」
福爾摩斯全集說:「我覺得我有能力證明詹姆斯·邁卡西是無辜的。你現在拿到去監牢探望他的許可了嗎?」
「拿到了,但只能我們兩個人進去。」
「那麼,我就要重新考慮一下還要不要進去了。今天晚上的時間還允許我們坐車到赫里福德去看他嗎?」
「這倒是完全可以。」
「那我們就去吧。華生,你是不是覺得事情進展不夠快,但是這次出行只需要一兩個小時。」
我們一起走到了火車站,之後在這個小城鎮的街道上閑逛了一陣子,最後回到了投宿的地方。躺在沙發上,我拿起了一本黃色封面的廉價通俗小說[244]讀了起來,希望可以讀到一些有趣的東西,用來打發無聊的時間。但是那些小說中的情節實在是太簡單,跟我們正在調查的案件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所以,我的注意力一直不能完全集中在小說虛構的情節上,時不時地回到現在的案件中來,最後我乾脆把那小說扔到一邊,聚精會神地思考現在正在調查的案件。如果我們假設這個可憐的年輕人所說的都是真的,那麼在他聽到父親的尖叫聲之後,和他趕回父親那裡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完全超乎了我們的想象,顯得異常古怪呢。那肯定是讓人聽來很震驚的怪事,可是究竟是什麼事呢?難道作為一個醫生,不能從死者的傷痕上得到一點提示嗎?我拉響了鈴鐺,要他們送給我郡里出版的周報。對於法庭上的審訊過程,周報上做了一字不漏的記錄。法醫的驗屍報告是這樣寫的:死者腦後的第三個左頂骨和枕骨的左半部破裂,是因某種非常沉重的器械所致。我在自己的頭上比畫著那受傷的地方,很明顯,這個非常猛烈的打擊是來自死者的後面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對被告是有利的一點,因為證人們都說他和他的父親是面對面爭吵的。可是這也說明不了太大的問題,因為死者也有可能轉身過去之後被他從後面打死。無論怎樣,我覺得都有必要向福爾摩斯全集提出這一點。還有就是死者在死之前喊出了「拉特」這個名字。這是想在告訴那年輕人什麼呢?這句話不大可能是在昏迷的時候說出來的。一般的情況下,被硬器突然攻擊而致死,臨死之前是不會胡言亂語的,絕對不會,這似乎又暗示我們死者的死因可能是其他的原因。不過,這又能告訴我們什麼呢?為了找到有說服力的解釋,我動用了腦子裡的每一個細胞。還有就是小邁卡西看見的灰色衣服。假如這個是真的話,那這衣服一定是真正的兇手在逃跑的時候留下的,可能是他的大衣,但是他竟然有膽量在小邁卡西跪下來的一瞬間,而且是在他身後十幾碼之外的地方把衣服取走。這件案子的每個環節都是這麼複雜,簡直太不可思議了!我並不覺得萊斯特雷德的看法有什麼奇怪的,不過我還是非常相信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的破案能力,所以,只要有新的事實可以證明他認為小邁卡西的無辜是正確的,那麼在我看來希望還是存在的。
我拿起了一本黃色封面的廉價通俗小說讀了起來。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891
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很晚才回來。因為萊斯特雷德住在了城裡,所以他一個人回來的。
他坐下來休息。「晴雨表的水銀柱仍然很高,但願這雨在我們檢查完了現場之後再下吧,這一點非常重要。另一方面,要做這種很細緻的工作,到時候要精神百倍,而且還要思維敏捷。我覺得長途旅行之後做這種工作很不合適。我見到了小邁卡西。」
「從他那裡知道了些什麼?」
「什麼也沒有。」
「他一點線索都沒提供嗎?」
「一點都沒有。之前我一直在這麼想:他可能知道真正的兇手,卻在掩蓋事實的真相。但是,我現在卻可以肯定地說,和其他所有人一樣,對於這件事,他也一無所知。這個年輕人不是很機靈,儘管從外表上看他真的是很漂亮,但是在內心處他還是一個很老實本分的人。」
我說:「要是像特納小姐這麼有魅力的小姐,他都不願意娶,那我覺得他實在是太沒有眼光了。」
「噢,這裡還有一個故事呢,一個很痛苦的故事。這個小夥子愛那姑娘簡直都快瘋了。但是,大概在兩年前那年輕人還只是一個少年時,他還並沒有真正了解她。她曾經有五年不在家,在一所寄宿學校里念書。這個傻瓜在布里斯托爾被一個酒吧里的女人糾纏上了,並且還在婚姻登記處[245]和那個女人登了記,你知道他有多傻了吧?對於這件事誰都不知道,但是你可以想象出,在這件傻事之後他會多麼後悔,因為對於他本該做的事他沒有做,而那些他絕對不可以去做的事反而去做了。他的這種做法無疑是會受到譴責的。他最後一次和父親交談的時候,他父親極力勸說他和特納小姐結婚,而他因為自己年少無知做過的傻事而表現得很激烈。另外他沒有能力養活自己,而他的父親又很刻薄,要是事情的真相被他知道了,那麼那個年輕人一定會被他父親徹底拋棄的。那之前的三天,他就是在布里斯托爾和他的那個當酒吧女郎的妻子一起度過的。當時他父親根本就不知道他去了哪裡。請千萬注意這個,這是非常重要的一點。不過壞事變成了好事,那個酒吧女郎知道了年輕人現在身處監牢,案件的情況對他很不利,甚至有可能被處絞刑,所以就徹底拋棄了他。在寫給他的信中,她說,她原來是有夫之婦,那個人在百慕大碼頭工作,因此他們之間的關係並不能說是真正的夫妻關係。我覺得這個消息對於正在忍受折磨的年輕人來說值得慶幸。」
「不過要是他真的無罪,那麼誰才是真正的兇手呢?」
「哦,誰?有兩點我要提醒你特別注意。首先,被謀殺的這個人和某個人約定了在池塘的旁邊見面,跟他有這樣約會的人不可能是他的兒子,因為當時兒子在外面,他甚至都不知道兒子回來的確切時間。第二,在被謀殺的人還不知道他的兒子已經回來的時候,有人聽見他大聲喊『庫伊』!這兩點將決定這個案件是不是能被順利解決。現在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來談一談關於喬治·梅瑞狄斯[246]的事情吧,其他不是很重要的事我們明天再討論。」
福爾摩斯全集的預測很正確,第二天天氣晴朗,沒有雨,從一大早開始就晴空萬里。早上九點的時候,萊斯特雷德乘坐馬車來接我們,於是我們就立刻動身到哈瑟里農場和博斯科姆比池塘去。
萊斯特雷德說:「今天早上有個新聞非常重要。有人說莊園里的特納先生病得非常嚴重,可能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福爾摩斯全集說:「他或許已經老了吧。」
「他啊,大概六十多歲吧,以前住在外國身體就不好,也不是一天半天了。現在發生這樣的事對他影響也很壞。他是邁卡西的老朋友了,在這裡我要補充一下,他還對邁卡西有很大的恩情呢,因為根據我了解,他把哈瑟里農場租給邁卡西,甚至都不要租金。」
福爾摩斯全集說:「這倒怪有意思。」
「噢,是的!他想盡各種辦法來幫助邁卡西,這一帶的人對於他對邁卡西的那種幫助和仁慈都讚不絕口。」
「真的嗎?那麼看起來這個邁卡西原來一無所有。他接受了特納那麼多的恩惠,竟然還說要他的兒子和特納的女兒結婚,況且可以預見的是這個女兒將是家族財產的繼承人,而他的態度卻是這麼驕橫。這看上去像是有計劃有預謀的,事成之後所有的人都必須按照他說的去做。對這個你們不覺得很奇怪嗎?更何況根據特納女兒所說的我們知道,特納本人是反對這門親事的,這一點不是更奇怪了嗎?從這些事情中你能推斷出什麼來嗎?」
萊斯特雷德向我使了個眼色,說道:「我們已經用演繹法做過推斷了。福爾摩斯全集,我覺得,不用說那些毫無根據的結論或者胡亂的猜想了,光是去調查和核實一些重要的事實就夠難辦的了。」
福爾摩斯全集風趣地說:「你說得沒錯,你確實覺得核對事實很難辦。」
萊斯特雷德有點激動地回答說:「不管怎麼說,我已經掌握了一個重要的事實,而你卻很難掌握到這個事實。」
「這事實是……」
「那就是邁卡西死於小邁卡西之手,反對這種觀點的一切說法都是錯誤的。」
福爾摩斯全集笑著說:「唔,比起迷霧來,月光[247]是更加明亮的。左邊不就是哈瑟里農場了嗎,你們看,對吧?」
「不錯,的確就是。」
那是一所面積很大、有著愜意樣式的兩層石板瓦頂樓房,大片的灰色苔蘚爬滿了黃色的牆壁。不過窗帘低低地垂下來,煙囪也是乾淨的,看上去很凄涼,好像這個案子的恐怖的氣氛還包圍著這裡,沒有離去。我們在門口叫人出來開門,按照福爾摩斯全集的要求,女僕讓我們檢查了死者在被害的那天所穿的那雙靴子,還給我們看了一雙他兒子穿的靴子,儘管那雙靴子並不是事發當天他穿的。福爾摩斯全集仔細地觀察著這靴子的七八個地方,然後要求女僕帶我們去看了看院子,沿著院子里一條曲折的小路,我們來到了博斯科姆比池塘。
女僕讓我們檢查了那雙靴子。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891
福爾摩斯全集認真觀察和研究案情的前前後後,判若兩人。要是你只熟悉貝克街那個不愛講話的思想家和邏輯學家的話,那麼在這種時候你是認不出他來的。他的臉色,一會兒通紅,一會兒又陰沉得發黑。他的雙眉緊蹙,就像是兩條很粗的線,眉毛下的眼睛則充滿著剛毅。他俯身看著,肩膀向前躬,嘴巴緊閉,脖子細長的青筋突出,就像一條鞭子。他的鼻孔張開,看上去簡直就是一隻準備捕獵的猛獸;他神情專註,任何人提出的問題或者說出的話都充耳不聞,要是他給你一個很粗暴的回答,那已經算是好的了。他沿著那條從草地中間橫穿過去的小路走時一句話也不說,然後穿過樹林到達了博斯科姆比池塘。那裡是一片沼澤地,地上很濕,而且整個地方都是這樣,地上留下了很多腳印,在小路上和小路兩邊的草地上也散布著腳印。福爾摩斯全集一會兒匆忙疾行,一會兒又停下來一動不動。有一次他繞道進了草坪。萊斯特雷德和我跟在他後面,這個來自官方的偵探態度冷淡而傲慢,而我卻興緻勃勃地觀察著我朋友的一舉一動,因為我相信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有著它特定的目的。
博斯科姆比池塘方圓約五十碼,四周長滿了蘆葦,位於哈瑟里農場和富裕的特納先生私人花園交界處。池塘的對面有一片森林,在樹林的上面我們可以看到一個紅色的屋頂,這標誌著這塊地的主人的富有。在哈瑟里農場這一邊,池塘的樹林樹木非常茂密;在樹林和蘆葦叢之間,有一片濕草地帶,大概有二十步寬。萊斯特雷德指點謀殺案的具體位置給我們看,那裡的地面很潮濕,死者的腳印清晰可見。根據福爾摩斯全集那種熱情的表情和敏銳的目光,我覺得,雖然這個地方被很多人踩踏過,可他將要在這裡找到什麼線索。他圍著這塊地跑了一圈,就像是獵狗聞到了異味,然後轉向我的同伴。
他問道:「你到池塘那裡幹什麼去了?」
「我想用草耙從那裡打撈上某種武器或者是尋找到其他的線索。可是,我的天哪……」
「噢,好了!好了!我可沒時間聽你抒發感慨!現在每個地方都有你向里拐的左腳的腳印。一隻鼴鼠都能跟蹤你的腳印,腳印就在蘆葦那邊消失了。唉,要是我能在那群人破壞了這裡的線索之前到達,事情就好辦多了——他們曾經在這裡像水牛一樣地到處打滾。看門人帶來的人就是從這裡過來的,屍體四周方圓六到八英尺的範圍里全都是他們的腳印。不過這裡有三對腳印不是和其他的在一起的,但是和其中的一個是同樣的腳印。」他拿出來一個放大鏡,在一張防水油布上趴了下來觀察著。在他觀察的過程中,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語,而不是在和我交談。「這些是年輕的邁卡西的腳印。他來來回回在這裡經過了兩次,還有一次是很快地從這裡經過,因為有一次的腳印很深,腳後跟部分的腳印都幾乎看不清了。這就完全可以證明他說的是實話了——他看到了自己的父親遭遇了不測,就馬上跑了過來。這些腳印就是他父親在來回走動時留下的。那麼怎麼解釋這些呢?這個痕迹是兒子站在這裡仔細聽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時候,槍托著地留下的。這個又是什麼?哈,哈!是什麼會留下這樣的痕迹呢?腳尖!腳尖!並且還是方形的,這種靴子可太不一般了!這些腳印是走來的時候的,那些是離開的時候留下的,還有一些腳印是又走了回來的時候留下的……很顯然,這些腳印就是他回來取大衣的時候留下的。那麼這些腳印從哪裡來的呢?」他走來走去地觀察著,有些時候腳印消失了一段,然後又突然出現,一直延續到樹林的邊緣;跟著這腳印我們來到了一棵大山毛櫸樹——它是這周圍一帶最大的樹——的樹蔭下。福爾摩斯全集繼續向前走著,直到走到樹的另一邊,之後就臉貼地趴在地上,接著他喊了起來,儘管聲音很小,卻聽得出其中的得意。他在那裡趴了很久,把樹葉和枯枝翻來覆去地觀察著,然後把一些東西放進了盒子里,在我看來那些東西好像是泥土。在放大鏡的幫助下,他不停地檢查著地面,然後延伸到他可以夠得著的樹榦上。他發現了苔蘚中間的一塊鋸齒狀的石頭,他認真地觀察了這石頭,並且把它收藏了起來。之後他沿著一條小路走過了森林,一直走到公路的旁邊,所有的蹤跡都在那裡消失了。
他說:「這個案子可是很有意思呢。」這個時候的他才恢復了往常的樣子,「我肯定左邊這個灰色的房子一定是門房,我們要到那裡去告訴莫蘭一些話,或者留給他一個條子,然後我們就可以坐馬車回去吃飯了。你們先到馬車那邊去吧,我一會兒就來。」
走到馬車那裡我們大概用了十分鐘,之後我們坐馬車回到了羅斯,福爾摩斯全集帶回了他在樹林里搜集到的石頭。
他拿著這塊石頭對萊斯特雷德說:「萊斯特雷德,對你來說也許這個是很有意思的,因為這就是兇手用來殺人的工具。」
他在那裡趴了很久。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891
「我看不出這石頭有什麼特點。」
「不錯,的確是沒有什麼特點。」
「哦,那你怎麼知道這是兇器呢?」
「石頭下面的草還沒有死呢。這說明這石頭放在那裡沒幾天。雖然我們無法判斷這塊石頭的來源,可這石頭的形狀正好符合死者的致命傷口,在現場找不到其他的殺人工具的線索。」
「那兇手是怎麼樣的呢?」
「是個男性,個子很高,他習慣用左手,右邊的腿瘸了,他穿的靴子是狩獵用的,後跟很高,還有就是他穿了一件灰色的風衣,抽印度雪茄,而且使用煙嘴,在他的兜里裝著一把用來削鵝毛筆的小刀,那刀子很鈍。還有一些其他的痕迹,不過以上這些發現已經可以幫助我們進一步調查案情了。」
萊斯特雷德笑了。他說:「我看我還是不能完全相信你所說的。講起理論來誰都頭頭是道,不過我們要面對的是英國的陪審團,他們要的是事實。」
福爾摩斯全集的回答很冷靜:「我們走著瞧[248]。你用你的方法,我們用我們的。我今天下午有很多事情要忙,可能要坐晚上的車回倫敦去。」
「你不準備徹底解決你接手的這案子嗎?」
「不是的,因為案子已經結束了。」
「可是還是有一個疑團沒有解開啊?」
「那個疑團已經被解開了。」
「那這兇手是誰呢?」
「就是我所描述的那個先生。」
「可到底是誰呢?」
「要把這個人給找出來不難。這周圍的居民並不是很多。」
萊斯特雷德聳了聳肩說:「我這個人很注重實際。我可不願意到周圍跑來跑去找一個瘸子,否則所有蘇格蘭的人都會嘲笑我的。」
福爾摩斯全集平靜地說:「也好,不過我可是給過你機會了。你已經到了你住的地方了。再見吧,我走之前會給你寫個便條的。」
我們讓萊斯特雷德下車后,回到了自己的旅館。那時,午飯已經擺在了桌子上。福爾摩斯全集沉默著,一句話也不說,認真地思考著,看上去很痛苦,這種表情只有身處困境的那種人才會有。
收拾完了餐桌,他說:「華生,你坐在這椅子上聽我說幾句話,儘管你可能覺得我很啰唆。我現在沒有完全確定究竟該怎麼做,我想知道你的想法。點根雪茄吧,讓我告訴你我的想法。」
「請說吧。」
「唔,在我們思考這個案子時,小邁卡西告訴我們的事情中有兩點是我們兩個都同時注意到的,儘管對這兩點我覺得是對他有利的,可是你的看法正好相反。第一點是:據他所說,他的父親沒有看見他就叫了他『庫伊』。第二點是:死者在死之前說出了『拉特』這兩個字。死者當時說這幾個字的聲音很小,不過根據他兒子的說法,聽到的只有這個詞。這兩點應該成為調查的起點,在我們開始分析的時候可以作這樣的假設,這個小夥子所說的都是真話。」
「那麼你怎麼理解『庫伊』這個詞呢?」
「唔,很明顯這個詞並不是喊出來給他兒子聽的。他當時認為他的兒子在布里斯托爾。至於他兒子聽到了這個詞,那完全是一種巧合。死者當時這樣喊,是為了讓那個他約見的人注意到。而『庫伊』很明顯是一種澳大利亞的叫法,而且也僅僅限制在澳大利亞人之間用[249]。所以我們可以大膽地作出這樣的假設——邁卡西要在池塘旁邊會見的那個人也曾經去過澳大利亞。」
「那麼『拉特』這個詞又是什麼意思呢?」
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張被摺疊過的紙,在桌子上攤開。他說:「這張地圖上顯示的是維多利亞殖民地。這是我昨天晚上打電話到布里斯托爾去要來的。」他用手指著地圖上的一個地點,「你怎麼讀這個詞?」
我照念道:「阿拉特(ARAT)。」
他把手舉起來說:「再讀一次。」
「巴勒拉特(BALLARAT)[250]。」
「是的,很對。這就是死者喊出的那個名字,而他的兒子聽到的只是這個詞的最後兩個音節。他當時費了很大的力氣要把殺人兇手的名字說出來——巴勒拉特的某個人。」
我讚歎道:「太棒了[251]!」
「這一點很明顯。好啦,你看,我現在已經縮小了調查的範圍了。現在我們首先假設那個兒子所說的都是真的,那麼還有第三點事實可以肯定,那就是這個男人當時穿著一件灰色大衣。概括起來,他就是一個穿一件灰色大衣的來自巴勒拉特的澳大利亞人。我們原來的想法都是很模糊的,現在漸漸清晰起來了。」
「當然。」
「那個男人對這個地區很熟,因為來到這個池塘要經過那個農場或者莊園,陌生的人要來這樣一個地方並不容易。」
「的確如此。」
「所以我們今天大老遠地來到這裡。我檢查了現場,確認了一些關於案件的細節問題,至於犯人是什麼樣子的我已經告訴了萊斯特雷德,可他的智商太低。」
「這些細節你是怎麼推斷出來的?」
「你應該知道我的辦法啊。我一向很注意觀察細微之處。」
「我知道從他步伐的大小可以估計出這個人大概的身高,可以通過他的鞋印來判斷靴子的類型。」
「不錯,那雙靴子可不是普普通通的靴子。」
「那你是怎麼知道他的腿是瘸的呢?」
「他右腳的腳印沒有左腳的那麼清晰,所以他右腳用的力氣總是沒有左腳大。這又是為什麼呢?因為他一瘸一拐走路啊,也就是說他是個瘸子。」
「為什麼他不是左腳瘸了呢?」
「在法庭的審訊中,對死者死法的記錄你應該還記得吧?那致命的一擊是緊緊靠著他的後背的,而且打在了左邊。你想一想,如果是一個左瘸子,怎麼會靠著左邊打呢?在死者和兒子談話的時候,這個人就站在樹的後面。他當時還在抽煙呢,因為我發現了雪茄灰。我曾經專門研究過雪茄煙,所以可以肯定他的雪茄煙產自印度。為了這個花了我不少的精力,關於一百四十多種煙斗絲、雪茄和香煙的灰我還曾經專門寫過文章呢[252],這個你知道吧?我發現了煙灰,然後就在四周尋找,於是在苔蘚里發現了證據。那雪茄來自印度,和在鹿特丹卷制的雪茄很相似。」
「那麼,雪茄煙嘴呢?」
「我看出來他並沒有叼過那煙頭,所以他是用煙嘴的。雪茄煙的末端並不是用嘴咬開的,而是用刀切開的,不過切口卻不整齊,所以我判斷他用的是一把用來切鵝毛筆的刀子,而且還很鈍。」
「這個人就站在樹的後面。」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891
我說:「福爾摩斯全集,現在這個人已在你的掌握之中了,他跑不了了,同時你還救了一個無罪的人,把套在他脖子上的絞索剪斷了。現在我所看到一切發展得都很順利。那個殺人的人很有可能就是……」
「約翰·特納先生來訪。」旅館的服務生打開我們房間的門把客人帶進來說道。
走進來的這個人很陌生,但相貌不凡。他走得很慢,好像有點瘸,肩膀下垂,似乎年紀很大,不過他的皺紋深陷,臉色堅定,四肢很發達,讓人感覺他不僅有很好的體力,而且很有個性。他鬍子彎曲,頭髮銀白,眉毛下垂,這些結合在一起,讓他的儀錶看上去很有身份和氣質,不過他的臉色可不怎麼好看,呈灰白色,嘴唇和鼻子是深藍色或者說紫色。我立刻就看出他身患不治之症。
「約翰·特納先生來訪。」服務生說。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891
福爾摩斯全集彬彬有禮地說道:「你坐沙發吧,我想我給你留下的便條你應該已經收到了吧?」
「不錯,我已經收到了你的便條。你說,你在這裡見我是怕別人說三道四。」
「是的,我覺得要是我住進你的莊園,別人的議論一定會很多。」
「你為什麼見我?」他的眼光看上去很絕望,好像是已經知道了我的同伴將要作出的回答。
福爾摩斯全集說:「不錯。」這句話是對他的眼神的答覆,並不是回答他提出的那個問題,「是這樣,關於邁卡西,我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這個老人低下頭,用手捂住臉。他喊道:「上帝保佑!我絕對不願意這個年輕人受到傷害。我可以保證,要是巡迴法庭判他有罪的話,我會站出來說出真相的。」
福爾摩斯全集說話的表情很嚴肅:「聽到你這麼說我很高興。」
「如果不是考慮我的女兒,我就已經把事情說出來了,但那會使她很傷心的……要是她知道了我被逮捕了,她一定會很傷心。」
福爾摩斯全集說:「還說不上要逮捕吧。」
「什麼意思?」
「我不是官方派來的偵探,是你女兒要我們來的,我現在做的事情全是為了她。不管怎麼樣,小邁卡西沒有罪,他應該被釋放。」
老特納說:「我都是快要死的人了。我的糖尿病[253]已經好多年了。我的醫生甚至不敢肯定我還能不能再活一個月,但是我想死在家裡而不是監獄[254]里。」
福爾摩斯全集站起來,走到桌子旁邊,坐在那裡,拿起一支筆,他的前面放著一疊紙。他說:「我要的只是你說出實話,我會把你說的摘錄下來。之後只要你簽字就行,這位華生可做見證人。你的自白書我可能請你稍後出示,但我們只會在為了拯救小邁卡西而別無選擇的時候這麼做。我答應你,我只會在絕對有必要的時候才這麼做。」
那老人說:「好吧。等到法庭開庭我能不能活著還是個問題,所以這對我來說,也就沒什麼大不了,我只是不願意艾麗斯受到驚嚇。我現在保證跟你實話實說,雖然事情經歷了很長時間,但要講述出來卻用不了多少時間。
「對於被謀殺的邁卡西你們知道的可能不多。他簡直就是一個魔鬼,這是真的。希望上帝保佑你們,千萬不要被這種人抓住你們的把柄。20年了,他一直不肯放過我,他毀了我的一生。我還是先說說我是怎麼落在他手裡的吧。
「那是十九世紀六十年代初在開礦的地方。那時我年紀還不大,很容易衝動,也不甘於平淡,什麼事情都想嘗試一下;我和一群品質惡劣的人混在一起,喝酒玩樂,沒有開成礦,最後成了強盜。我們一共有六個人,生活很放蕩,經常搶劫畜牧場[255]和開往礦場的馬車。當時我把名字改成了巴勒拉特的黑傑克,到了現在,在原來的那個殖民地的地方,人們還記得曾經有一個巴勒拉特黑幫。
「有一天,一個黃金運輸隊從巴勒拉特開往墨爾本[256]。我們埋伏在路邊,襲擊了這個運輸隊。有六個騎兵[257]護送那個運輸隊,而我們這邊也是六個人,可以說實力相當。我們用槍打翻了四個人,而我們這邊也有三個人丟了命,最後那些財富落到了我們的手裡。當時我的槍指向了馬車夫的腦袋,那個馬車夫就是邁卡西。上帝作證,要是我當時開槍打死了他該多好啊,可是我卻放過了他,儘管當時他眼睛眯著使勁盯著我們看,似乎是要把我們的長相都牢牢記住似的。自然我們得到了那些黃金,成了富人,還在沒有引起懷疑的情況下來到了英國[258]。來到英國后,我和以前那些同夥分開了,自己過自己的生活,決心重新做人。那個時候這份產業正在出售,我就買了下來,想用自己的錢來多做一點好事,彌補我的過去。後來我還成了家,儘管我妻子婚後不久就去世了,不過幸好我還有小艾麗斯。她還是嬰兒的時候,她的那雙小手好像就具有強大的力量,促使我走上正路。總之,我徹底改過自新了,竭盡全力去彌補我曾經犯下的罪過。原本一切都很順利,可是那個人卻抓住了我的把柄。
「有一次,我要到城裡去處理一點投資方面的事情,在攝政街上碰到了他,他當時衣不遮體,甚至還光著腳。
「他拉住我的胳膊:『傑克,我又見到你了。我們將和你像一家人一樣。現在跟著我的只有我兒子,求你收留我們吧。要是你不同意……英國這個國家可是很重法律的,我叫一聲就會有警察過來。』
「就是這樣他們下行[259]到了西部的農村,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擺脫不了了。他們居住在我擁有的最好的土地上,根本不交租金。也就是從那時起我不得安寧,總也不能完全忘記過去,走到任何地方都可以看到他狡詐的笑臉跟隨著我。艾麗斯長大以後事情就更糟了,因為他也看了出來,我的女兒要是知道了我的過去,我是受不了的,那種恐懼甚至會超過被警察知道我的所作所為。所以他就藉此要挾我,而我也把所有的東西都交給了他,土地、金錢、房子,而最後他又向我要東西,可這一次要的是我不能給的,那就是我的女兒。
「你看,他兒子已經長大了,我女兒也是一樣,大家都知道我身體不大好,讓他的兒子來接管我的財產,那是他計劃好的。可我絕對不會答應,我絕對不會讓他們家的血統跟我們家的糾纏在一起,這倒不是說我不喜歡他的那個小夥子,可是他身上流著的是他父親的血啊,就憑這個,我就有理由拒絕,我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的。邁卡西威脅我,我告訴他即使他用最毒辣的手法也嚇不倒我。所以我們約定,在我們兩所房子中間的池塘旁邊當面把事情說清楚。
「我到那裡時,他正在和他的兒子談著什麼,所以我就在樹後面抽雪茄等他,想要等到只有他一個人時再過去。可是聽到他談話的內容,我異常激動。他堅持要他的兒子和我的女兒結婚,甚至絲毫不顧我女兒的感受,簡直有點像是把她當做馬路上的妓女!當想到女兒所心愛的一切將會處於這種人的控制之下的時候,我憤怒得差點瘋了。我能衝破這個束縛嗎?我自己的生命已即將結束,也別無所求了——我的頭腦清醒,四肢還健壯,可是我明白生命已經接近盡頭了。我腦海中都是我的女兒和我曾經做過的事情!而只要我可以讓這個邪惡的舌頭不要亂說,那麼我的過去和我的女兒就都安全了。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也正是這麼做的,如果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還是會這麼做的。我的確是罪孽深重,要我為了贖罪而一輩子不開心我可以接受,可我絕對不能忍受把我的女兒也牽扯進來。我把他打倒在地的時候,感到自己就像一頭兇猛的野獸,內心沒有絲毫的不安。他的喊叫聲喊回了他的兒子;這個時候我已經躲到了樹林里,後來我又不得不跑回去取那件丟下的衣服。先生,這些就是事情所有的經過。」
那個老人在自白書上籤下了名字。福爾摩斯全集立刻說:「好了,我沒有權力對你進行審判。希望我們永遠不會受到某種誘惑而無法控制自己。」
「先生,我也希望這樣,你要怎麼做?」
「考慮到你的身體狀況,我不準備做什麼[260]。你自己也清楚,過不了多長時間你就要為自己的行為在比巡迴審判法庭[261]更高級的法院接受審訊。我會保存好你的自白書的。要是邁卡西被判有罪的話,我就必須要使用它了;如果邁卡西不被定罪,那麼就永遠都不會有人看到它,不管你還在不在人世。」
那老人莊嚴地說:「那好,再見吧。我相信,當你自己要離開人世的時候,回想起你曾經讓我安靜地死去,你會備感安寧的。」這個龐大的身軀就這樣搖晃著離開了我們的房間。
福爾摩斯全集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然後才說:「上帝保佑我們嗎?為什麼命運總是對我們這種人不公呢?可每當我聽到這種案件,我都還是會想起巴克斯特的話,他說:『不是得上帝恩寵,那樣下場的人就是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了[262]。』」
巡迴法庭宣判詹姆斯·邁卡西無罪並釋放了他,因為福爾摩斯全集寫了很多有利於那小子的申訴意見,並交給了辯護律師。跟我們談過話之後,老特納又活了七個月,現在他已經不在了;而現在很可能是這樣的情景:那個兒子和女兒最終幸福地在一起了,但他們可能根本不知道,在過去的歲月里,他們的上空曾經瀰漫著不祥的烏雲[263]。
那老人莊嚴地說:「那好,再見吧。」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8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