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福爾摩斯全集(一)》(17)

第十七章《福爾摩斯全集(一)》(17)

藍寶石案[360]

深受尊重的福爾摩斯全集學者兼作家克里斯托弗·莫利稱,《藍寶石案》是「一篇絕無冷場的聖誕故事」,它是正典中唯一一篇發生在聖誕季的故事,一些讀者對它的喜愛程度甚於諸如狄更斯《聖誕頌歌》之類的傳統作品。和弗蘭克·卡普拉的電影《風雲人物》一樣,這篇關於被偷寶石的故事中,憐憫的情感超越了正義。故事裡俯首皆是珠玉:福爾摩斯全集根據命運不濟的亨利·貝克的帽子做出了一番出色的推理,福爾摩斯全集戲弄了喜歡賽馬的賣鵝人布賴肯利奇以及那個看似聰明卻愚蠢至極的犯罪計劃——犯人打算偷偷地把伯爵夫人的藍寶石運到基爾伯恩的「銷贓人」那裡。但是,每年促使我們重讀這篇小說的原因在於福爾摩斯全集和華生之間堅定無比的友誼,華生已經成家立室,但是還是拜訪他的單身漢朋友,向他「問候節日」。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同樣表現得更加人性化,弱化了「完美的推理家」的形象,再次不通過法律而由自己處理。不過,他以寬宏大量告終——「現在正是大赦時節。」

聖誕節后的第二天早上,我懷著問候節日的心情[361]去拜訪我的朋友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他坐在沙發上,穿著紫紅的睡衣,旁邊是一個煙斗架和幾份剛剛看過的報紙。旁邊有一頂骯髒的破爛不堪的硬胎氈帽掛在一把木椅椅背上。帽子簡直糟得不能再戴了,有好幾處都裂了縫。帽子下面放著一個放大鏡和鑷子,這說明,那帽子正在被研究。

我問他:「我這時候來沒打擾你吧?」

「不會的,我很歡迎你來和我一起研究。我很高興有一位朋友來和我一起討論我研究所得的結果。這完全是一件毫無價值的東西。」說著,他豎起大拇指指了一下那頂帽子,「但是,和它相關的問題卻十分重要,我們可以從這頂帽子中獲得一些啟發。」

我找來扶手椅,挨著柴火正旺的爐子坐下。時值寒冬,抬頭可以看到窗戶上美麗的冰花。我對他說:「我估計這破破爛爛的帽子中隱藏著某起命案的重要線索,而通過這條線索能使您查到兇手,並使之受到法律的制裁。」

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笑著說:「也不全是,這只是眾多不可思議的事件之一罷了。400萬的人擠在這塊幾平方英里的彈丸之地,發生這種事情不可避免。在芸芸眾生的激烈競爭中,發生什麼事都不奇怪。不少問題看起來似乎非常不可思議,但事實上並不構成犯罪。這一類事情自古有之。」

一頂骯髒的破爛不堪的硬胎氈帽。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892

我同意道:「你說得有道理,我最近的記錄六個案件里就碰到三個類似的案子[362]。」

「具體地說,你是在說艾琳·愛德勒相片案、瑪麗·薩瑟蘭小姐奇案和歪唇男人那幾個案子吧[363]。我不排除這件事也和這些案子相似。你知道看門[364]的彼得森嗎?」

「知道。」

「這就是他的戰利品。」

「這帽子是他的?」

「不,是他撿到的,現在還不知道是誰的,但我們不能因為它只是頂破氈帽[365]而忽略它,它需要我們開動腦筋。首先說說這頂帽子的來歷。它是連同一隻大肥鵝一起在聖誕節早晨送到這裡來的。那隻肥鵝現在估計已成為彼得森的美餐了。事情是這樣的:聖誕節破曉大約四點鐘的時候,彼得森,正如你所知道的,為人淳樸誠實,在某處參加了一個小小的歡宴之後正在歸家途中,他是取道托特納姆法院路走回家去的。在煤氣燈下,有個背著肥鵝的高大男子步履蹣跚地在他前面走著。到了古治街時,那個男子和幾個痞子吵了起來[366],他的那頂帽子掉在了地上。他不知從哪裡拿到了一根棍子,亂舞著不讓那幾個痞子靠近。忽然棍子打到了他身後的商店玻璃。彼得森正尋思著要不要站出來幫助那個男子趕走那些流氓,可是那個陌生人因為打破了玻璃而正在害怕,又看到一個像警察的人走了過來,一下慌了,連鵝也不要就跑了。那幫流氓看見彼得森正在趕來也逃之夭夭了。這樣,只留下了彼得森在那裡,於是彼得森便撿到了那頂帽子和那隻上等的聖誕大肥鵝[367]。」

「他是想把它還給那個人吧?」

「我親愛的夥伴,問題就出在這裡。是的,那隻鵝腿上有張卡片,上面有行字:『獻給亨利·貝克夫人。』帽子上也寫著H.B.[368],然而,在這個人口眾多的城市裡,姓貝克的人起碼有好幾千個,叫亨利·貝克[369]的又何止數百,因此要通過這個找到那個人十分困難。」

「那彼得森那邊怎麼辦?」

「因為他知道我對那些即使是最細小的問題也是很感興趣的,所以那天早晨把這兩樣東西都送到我這裡。這隻鵝我們一直留到今天早晨。儘管天氣較冷,但有些跡象表明最好還是把它吃掉,沒有必要再拖延了。所以那隻鵝我猜現在已經成為彼得森的美餐了。而那位素不相識的先生的這頂氈帽子則留了下來。」

「那幫流氓看見彼得森正在趕來也逃之夭夭了。」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892

「他沒有通過報紙找那個人嗎?」

「沒有。」

「那你現在找到了什麼線索了沒有?」

「盡量推測吧。」

「從這頂帽子上?」

「是的。」

「你真幽默,這破東西能讓你研究出什麼來?」

「這是我的放大鏡,用這個,你能推測出這帽子的主人有什麼性格、習慣或別的什麼嗎?」

我接過那破氈帽,不情願地看了看。那是頂隨處可見的氈帽,圓圓的,已經不再有氈帽的柔軟,破得沒法再破了。帽子的襯裡是塊褪色的絲綢,上面沒有制帽商的商標。正如福爾摩斯全集所說,帽子上寫著「H.B.」。帽檐有小孔,然而上面的帶子已不見了。帽子上的補丁塗過墨水,但並沒有因此看起來新一點。帽子上的開裂、灰塵和污點明顯地說明著它的年月。

「我看不出什麼來。」我把帽子還給福爾摩斯全集。

「不對,華生,你看出了很多東西,可是,你沒有從所看到的東西作出推論,而且還信心不足。」

「那你從這破東西能推測出什麼?」

他拿起帽子,並用他那獨特的、足以表示他的性格的思考方式凝視著它。「這頂帽子或許不會讓你想象到許多東西,但是,還是可以很明顯地推測出幾點來的。首先可以看出它的主人一度生活富裕,而且學識淵博。而且在過去三年裡,生活相當富裕,儘管他目前已處於窘境。他過去很有遠見,可是,已今非昔比,再加上家道中落,因此,情緒上已開始變得低落沮喪。他應該是受到某種傷害或者沾染了某種不良習性,而這些使他的妻子開始不再愛他。」

「別開玩笑了,我親愛的福爾摩斯全集!」

「然而無論如何,他始終保持著較強的自尊心。」他沒有讓我打斷他的話,「他是個不愛出門、不愛運動的中年人。而他那頭灰白的頭髮是剛理過的,而且頭髮上塗著檸檬膏[370]。,這些就是根據這頂帽子所推斷出來的比較明顯的事實。還有,順便再提一下,他家裡是絕對不可能安有煤氣燈的。」

「福爾摩斯全集,你正經點,別再開玩笑了。」

「不,我是非常認真的,你到現在還推測不出這些嗎?還不知道這些是怎麼推測出來的嗎?」

「我承認我比較笨,無法想象你是怎樣推測出來的,比如你怎麼知道他很有學問?」

福爾摩斯全集把帽子扣到頭上,指了指壓到鼻子的帽子,看著我迷惑的眼神說:「這樣大的腦袋裡,東西還能少嗎[371]?」

「那為什麼說他目前正處窘境呢?」

「這樣質地的帽子,這樣的襯裡,還有這絲綢帶兒,都證明了這頂帽子價格不菲,而在三年前能買得起這樣的帽子,足以說明他以前家境不錯。而從那以後,這帽子已破舊不堪,他卻沒有換新的,這可見他現在正處困境,家道中落[372]。」

「就算是吧,那又為什麼說他有『遠見』,又『情緒沮喪』呢?」

福爾摩斯全集笑著說:「這就說明有遠見。」他一邊說著,一邊把手指放在釘鬆緊帶用的小圓盤和搭環上。「出售的帽子從來不附帶這些東西。這個人定做了這樣一頂帽子,正好說明此人頗有遠見,因為他特意用這個方法來預防帽子被風刮跑。但是現在這帶子斷了,而他卻沒有再換新的,可見他這一段情緒低落沮喪,做事已不如從前了。但是他仍有較強自尊心,用墨水塗在帽子的補丁上,使之顯得不那麼破舊,表明他還沒有完全喪失他的自尊心。」

「聽起來好像有點兒道理。」

「說他是個中年人,頭髮灰白,最近剛理過發,頭上抹過檸檬膏。這些都是通過對帽子襯裡下部的周密檢查推斷出來的。這些都是通過細緻觀察得出的。他帽子里有許多頭髮渣,這說明他剛理過發不久,而且這些發渣有檸檬的氣味。帽子上的灰塵是屋裡特有的那種,而且帽上有大量汗漬,可見他出汗較多,身體並不是很好,所以從這些可以推出他不愛出門,不經常運動[373]。」

「那你又為什麼說他妻子不愛他了?」

「這頂帽子已經有好幾個星期沒有撣撣刷刷了。華生,你想象一下,你妻子會讓你戴著幾星期不撣的帽子上街嗎?如果她還愛你的話。」

「要是他是個光棍呢?」

「你還記得那張卡片嗎?鵝腿上的那張卡片,很顯然,那隻鵝是他為討好妻子買的禮物。」

「你倒說得頭頭是道。你又怎麼知道他家裡沒有安煤氣燈呢?」

「一滴燭油或者甚至是兩滴燭油,那可能是偶然滴上的;可是當我看到至少有五滴燭油時,我認為毫無疑問每一滴燭油都一定是由於常和點燃著的蠟燭接觸而滴上的。比方說,夜裡上樓時很可能是一手拿著帽子,而另一隻手拿著淌著燭油的蠟燭[374]。不管怎麼說,他決不可能從煤氣燈上沾上燭油。你現在相信了吧?」

「太棒了,真不愧是福爾摩斯全集!」我笑著說,「然而你前面說到他可能並不構成犯罪,那你又何必浪費這些精力呢?」

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正想要對我說些什麼,忽然彼得森撞門進來了,他滿臉通紅,一臉的驚愕。

他氣喘吁吁地說道:「鵝!福爾摩斯全集先生!那隻鵝!」

「怎麼了?難道那隻鵝起死回生了?拍著翅膀飛出了窗戶?」福爾摩斯全集轉過身來端詳著彼得森表情激動的臉龐。

「看,先生,您看我妻子從鵝嗉囊里拿出了什麼[375]!」他拿出一顆美麗晶瑩、光彩奪目的藍寶石。那顆比黃豆稍小一些的藍寶石晶瑩潔凈、光彩閃閃,在他黑膚色的手心裡閃爍著美麗的光芒。

「天啊!彼得森,你知道你拿的是什麼嗎?那是顆價值連城的寶石!」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吹著口哨興奮地坐了起來。

「先生,我知道這是顆切割玻璃如同切泥的那種鑽石[376]。」

「不,還不是一般的寶石,它大有來頭。」

我脫口叫道:「難道說它是莫卡伯爵夫人的那顆藍石榴石[377]?」

「對!我最近經常看《泰晤士報》[378]上關於它的報道,非常清楚它的形狀和大小。這顆寶石是無價之寶,伯爵夫人懸賞的那1000英鎊我看連全價的二十分之一都不到[379]。」

「噢,我的天呀,1000英鎊啊!」彼得森一下站立不穩,跌倒在椅上,驚訝地看著我和福爾摩斯全集。

「那1000英鎊只是懸賞的,伯爵夫人對這塊寶石有著特殊的感情,我猜要是有人幫她找回這塊寶石,就是向她要她一半的財產,她也會在所不惜。」

「您看我妻子從鵝嗉囊里拿出了什麼!」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892

「我還記得這顆寶石是在世界旅館[380]丟失的。」我說道。

「是的,十二月二十二日,也就是五天以前,據說被一個叫約翰·霍納的管道修理工人從伯爵夫人的首飾匣里偷走的。因為他犯罪的證據確鑿,現在那個人已被起訴到法院,你們看這邊還有一些關於這件事的報道。」他在報紙堆里找了找,最後從其中拿出一張報紙給我們讀了起來:

「世界旅館藍寶石被盜案。犯罪嫌疑人名叫約翰·霍納,26歲,是個管道修理工人,因本月二十二日從莫卡伯爵夫人首飾匣中竊取一顆以『藍寶石』聞名的貴重寶石而被送交法院起訴。證人有世界旅館的侍者領班詹姆斯·萊德,他證實,偷竊發生當天,他曾帶領約翰·霍納到樓上莫卡伯爵夫人的化妝室內焊接壁爐的第二根業已鬆動的爐柵。他剛開始和霍納在一起,後來被叫走了。等他再次回到莫卡伯爵夫人房裡時,霍納已經不見了。這時他發現被撬開的梳妝台上有一隻摩洛哥首飾匣,但是裡面已經沒有東西了。事後人們聽說那個首飾匣是伯爵夫人習慣珍藏寶石的地方。萊德馬上報案,警察當晚就逮捕了霍納。然而卻未能在霍納的身上及住處找到那顆被盜的寶石。凱瑟琳·丘薩克,伯爵夫人的女僕證實那天聽到萊德第二次進入房間后的驚呼,並說她聽到呼聲進入房間看到的情況和萊德所說的一樣。二區[381]的布雷茲特里特警長說霍納曾強烈拒捕並聲稱自己並沒有偷竊寶石。由於有人證實他有過前科,地方法官認為應該謹慎處理此案,此案已被提交到巡迴審判庭審判。霍納在被審過程中因過於激動竟造成昏厥。」

「哼!警察和法院目前無法提供更多的情況。」福爾摩斯全集想了想說道,順手把報紙放了回去,「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問題是,把從被盜的首飾匣為起點到托特納姆法院路拾到的那隻鵝的嗉囊為終點的一系列事件按順序理清楚。你知道嗎?我們的小小推論已經很快地表現為嚴重性大為增加,而無罪的可能性大為減少這方面了。這就是那顆寶石,那顆寶石來自那隻鵝,那隻鵝的主人是亨利·貝克先生,而寶石又是在鵝嗦囊裡面發現的。先前我對這頂帽子進行的推論我已經跟你說了,現在我們就要找到帽子的主人,並調查清楚他到底和寶石失竊案有沒有關係。我們的首要方法就是在所有晚報上刊登一則啟事,儘快找到這個人。如果用這種方法不靈,咱們再想別的辦法。」

「這則啟事怎麼寫?」

「把鉛筆和紙給我。好,下面就是我要說的:

本人在古治街拐角撿到一隻鵝和一頂黑氈帽,請名叫亨利·貝克的先生晚上六點半到我處領回失物,地點是貝克街221號乙。

這樣寫既簡單又明了。」

「對,很簡單,很清楚,可是他會看到這個啟事嗎?」

「會的,他肯定會注意看報的,一隻鵝對一個窮人來說已經是筆不小的財產了,他當時因為用棍子不小心打破玻璃又看到像警察的彼得森走過去,才驚慌而逃的。事後等他痛惜一時的衝動而丟下了他的鵝,一定深感後悔莫及。而且報上有他的名字,認識他的人一定會告訴他的。彼得森你現在馬上把這則啟事送到廣告公司,要他們立即刊登在今晚的晚報上。」

「登在什麼報紙上?」

「你能想到的所有報紙都登,比如:《環球報》、《星報》、《蓓爾美爾報》、《聖詹姆斯報》、《新聞晚報》和你想到的隨便哪一家報紙[382]。」

「好的,先生,這顆寶石怎麼辦?」

「就先放在我這邊吧,謝謝你。對了,彼得森,你回來的時候幫我買只鵝,因為我必須給這位先生一隻鵝來代替你們全家人正在吃的那隻。」

彼得森出去以後,福爾摩斯全集仔細地觀察著那顆寶石:「好一顆漂亮的寶石啊,」他說,「你瞧瞧它多麼光彩奪目啊!可惜,多少犯罪都是因它而起!世界上所有寶石都是這樣的,它們是魔鬼誘惑人最好的東西,在每顆古老而又珍貴的寶石上都沾滿了罪惡的血腥。這顆寶石問世以來還不到二十年,是在中國華南廈門河[383]岸上發現的。它的奇異之處在於:除了它是蔚藍色的而不是鮮紅色的這一點之外,它具有紅寶石的一切特點,儘管它流傳在世為時不長,可是已經有過一段不幸的歷史了。由於這顆重四十谷[384]的結晶碳[385]的緣故,有兩起謀殺案、一起澆灑濃硫酸毀容案、一起自殺案還有幾起搶劫案都是因之而起。沒想到這美麗的小裝飾品竟是許多人走向刑場和監獄的淵藪!我必須把它存在保險柜里,並把已經找到這顆寶石的消息告訴伯爵夫人。」

「你確定霍納無罪嗎?」

「這還難說。」

「那你覺得那個帽子的主人亨利·貝克和這個案件有什麼關係呢?」

「據我推測,亨利·貝克很可能並不知情。他怎麼也沒想到他丟的這隻肥鵝要比金鵝還值錢。不管怎樣,如果能找到亨利·貝克,我就可以用一個很簡單的方法知道他是不是對此事一無所知。」

「在找到他之前咱們沒什麼可做的了嗎?」

「沒有了。」

「那好,我先忙我的事,今天晚上我準時再來,我很想知道這樣的難題你是如何解決的。」

「很歡迎你再來,我七點鐘吃晚飯,我相信會吃到一隻山鷸。順便提一下,考慮到最近出現的情況,也許我應該請哈德森夫人檢查一下那隻山鷸的嗉囊[386]。」

有一個病人讓我遲到了一會兒,過了六點半我才來到貝克街。在我要進門的時候,看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戴著一頂蘇格蘭帽[387],身穿一件上衣,上衣的紐扣一直扣到下巴底下,正站立在從扇形窗里照射出來的半圓形的燈光下。我按了門鈴,我們一起被請進了福爾摩斯全集先生的房間。

「我猜你應該就是亨利·貝克先生。」福爾摩斯全集離開扶手椅,站起身來熱情地和那個人打招呼,「靠近壁爐的椅子是留給您的,貝克先生,這麼冷的天氣,連您的血都懶得動了。啊,華生,你來得正好。貝克先生,您的帽子。」

「不錯,這帽子是我的。謝謝。」

來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長著一顆大腦袋和一張寬闊、聰明的臉龐,鬍鬚棕色略呈灰白。鼻子和面頰稍紅,雙手微微顫抖,這些和福爾摩斯全集對於他外表的推測相差無幾。儘管他的黑禮服已褪色但還是整整齊齊地扣著扣子,大衣的領子豎著,並不粗壯的手腕在袖子下面露了出來。他說話措詞嚴謹,給人的印象就是一個正處困境、窘迫的文人學者。

「您的東西在我這兒有一陣子了,」福爾摩斯全集說,「我盼望著能在尋物啟事上找到您的聯繫方式,可惜我天天留意也沒能找到,您為什麼不登啟事呢?」

那個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已經囊中羞澀不像過去那麼有錢了,」他說道,「我以為和我吵架的那幫流氓早把我的帽子和鵝都拿走了,所以也沒怎麼希望把它們找回來,也就不想浪費這筆錢了!」

「你說的我們很能理解,現在我們必須告訴您,您的那隻鵝,好幾天找不到您我們只好把它吃掉了。」

「吃了?!」亨利·貝克先生緊張地問道。

「是的,我們也沒辦法,那隻鵝如果留到現在肯定就不能吃了。不過,我想餐柜上那隻鵝應該和你的鵝差不多大,還非常新鮮,您不會太怪我們吧?」

「噢,不會,不會。」貝克先生如釋重負地說道。

「當然,我們把你那隻鵝的羽毛、腿、嗉囊等等都留下了。所以,要是您想要……」

亨利·貝克先生突然大笑起來:「這些東西或許可以用來紀念我那次歷險,」他說,「除此以外,我不知道我的那隻鵝的零碎遺物[388]對我有什麼用。不,先生,如果你答應的話,我只對餐柜上的那隻鮮美的鵝感興趣。」

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向我使了個眼色,聳聳肩。

「那好,給您帽子和鵝,」他說道,「對了,你能告訴我你那隻鵝是從哪裡買到的嗎?我正研究家禽飼養,很少能見到比您那隻鵝更好的。」

「當然可以,先生,」他站起來,把帽子和鵝夾在臂彎下說,「我們白天都在博物館里,所以有些朋友經常到博物館附近的阿爾法小餐館[389]。今年,文蒂蓋特,我們的好店主,創辦了一個鵝俱樂部,我們每周交幾個便士的會費,所以在聖誕節都分到了俱樂部的一隻鵝。在這之後發生的事你都知道了。先生,因為戴一頂蘇格蘭帽既不適合我這樣的年齡,也不適合我的身份,而你使我受惠非淺,非常感謝您。」他帶著一種可笑的驕傲表情向我們兩個莊嚴地鞠了一躬,然後快步走出了房間。

「這件事就先這樣吧,」福爾摩斯全集邊把門關上邊對我說,「顯然他根本不知道這件事。你想吃什麼嗎,華生?」

「我不太餓。」

「那麼我建議把我們的晚餐改為夜餐,我們應該抓緊時間把這件事情調查清楚。」

大英博物館:閱讀室。

《女王的倫敦》(1897)

「好的,我同意。」

這是一個凜冽的寒夜,我們穿上厚厚的長大衣,用圍巾圍住脖子。外面,星星在晴朗的天空里閃著幽冷的光芒,過路的行人像手槍射擊一樣噴出的呵氣瞬間凝成冷霧,我們踩著響亮的腳步聲快速穿過了醫師區、威姆波爾街[390]、哈利街,接著又走過了威格摩街[391]到了牛津街,過了一刻鐘時間到達布盧姆斯伯里[392]的阿爾法小酒店[393]。這是一家小酒店,位於通向霍爾伯恩[394]的一條街的路口。我們走進這家私人小酒店,向臉色紅潤、系著白圍裙的老闆要了兩杯啤酒。

「你的啤酒還行,可遠不如你的鵝好吃。」福爾摩斯全集說道。

「我的鵝?」酒店老闆不解地問道。

「對,我剛和亨利·貝克先生聊過,大約是半小時前,他還說他是你們俱樂部的會員。」

「啊,我知道了。但是,先生,那些鵝是我從別人那裡買來的!」

他向我們兩個莊嚴地鞠了一躬。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892

我們踩著響亮的腳步聲。

「卡格斯」和E.S.莫里斯合繪,西雅圖《郵報》,1911年11月19日

「是嗎?從誰那裡買的?」

「噢,是從一個來自考文特園[395]的推銷員那裡買的,一共24隻。」

「是嗎?他們中有幾個我認識,你說的是哪一個?」

「好像是個叫布賴肯利奇的。」

「噢,不認識,好吧,老闆,祝你生意紅火。再見。」

「接下來咱們去找布賴肯利奇。」我們出了門再次冒著寒風趕路。福爾摩斯全集邊扣住外衣扣子,邊說,「知道嗎?華生,雖然在這條線索的這一頭,我們只是要找到一隻鵝的來源,但在另一端,我們卻會找到一個肯定將被判處七年勞役拘禁的人[396],除非我們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他的清白;不過,很可能我們找到的證據只能證明他有罪。不管怎樣,現在湊巧落入我們手中的這條線索是警察忽略的,我們要順藤摸瓜,直到知道誰是真正的盜竊者為止。現在咱們往南走!」

霍爾伯恩街。

《維多利亞和愛德華時代的倫敦》

我們穿過霍爾伯恩街,拐入恩德爾街,接著又走過平民區的羊腸小道來到了考文特市場。找到了一個招牌上寫著布賴肯利奇的名字的貨攤。店主有股子賽馬師的感覺[397],留整齊鬍子,正在幫一個小夥計收攤。

「晚上好,好冷的天啊!」福爾摩斯全集說。

店主人用懷疑的眼神打量著福爾摩斯全集。

「看來銷路不錯啊。」福爾摩斯全集看見空蕩蕩的大理石櫃檯便說道。

「明天早晨我可以賣給你500隻。」

「那沒有用。」

「那好吧,煤氣燈亮著的那個貨攤還剩了幾隻。」

「噢,但是我是經人家介紹才來的。」

「誰?」

「阿爾法酒店的老闆。」

「噢,那天他買了我24隻鵝。」

「那些鵝好極了。能問一下您從哪裡進的貨嗎?」

出乎意料的是這個問題竟然讓那店主大發雷霆。

「那好吧,先生,」他抬著頭,手叉腰說,「你要幹什麼?有話你直說。」

考文特園市場。

《女王的倫敦》(1897)

「我沒拐彎抹角呀,我很想問一下你賣給阿爾法酒店的那些鵝是從哪裡進的貨?」

「噢,原來是這樣,你問的我不想回答!」

「可是,這只是區區小事而已,你何必大發雷霆呢?」

「大發雷霆?你設想一下也有人那樣糾纏你的話,你會不大發雷霆嗎?我進的貨貨真價實,這不就得了嗎?你們怎麼都跑來問:『從哪進的貨?』『誰買了你們的鵝?』和『什麼東西可以換你們這些鵝?』人們在聽到對他們提出這些嘮嘮叨叨的問題時,也許會認為這些鵝在世界上是獨一無二的了。」

「噢,我不是這個意思,」福爾摩斯全集輕鬆地說,「如果你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那我們的那個打賭就不知道誰贏了。算了,不多說了,但是我不會輕易改變我在家禽問題上的觀點。我下了5英鎊的賭注,我還是覺得我吃的那隻鵝是從農村來的。」

「嘿,那你可就輸掉了那5英鎊,這絕對是城裡的鵝。」這位老闆說。

「不可能。」

「我說絕對是。」

「我不信。」

「我從當小夥計就接觸它們,沒有誰會比我更清楚了,我敢保證那些送到阿爾法酒店的鵝全是城裡的。」

「你怎麼讓我相信你?」

「那好,咱們打個賭吧。」

「我不想贏你的錢,我敢保證我是對的。不過為了使你不再過於自信,我願意用一個金鎊[398]和你賭。」

貨攤老闆不懷好意地說:「比爾,把賬簿拿過來。」

那個小男孩取來了一大一小兩個賬本,大的賬本封面到處是油。比爾把它們拿到燈下。

「喂,固執的傢伙,」貨攤老闆說道,「剛才我覺得我的鵝都賣出去了,不過在收攤前,你會發現我們原來還有一隻鵝沒賣掉,瞧這個小賬本。」

「怎麼了?」

「上面記著賣鵝給我的人,鄉下人的名字都在這一頁,總賬的頁碼就是他們名字後面的數字,那一頁上記的都是他們的賬戶。喂!找到用紅墨水寫的那一頁了嗎?那張名單記著賣鵝給我的城裡人。對!找到第三個人的名字嗎?把它念給我聽。」

利登哈爾市場。

《女王的倫敦》(1897)

「把它念給我聽。」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892

「奧克肖特太太,布里克斯頓路117號——249頁。」福爾摩斯全集念道[399]。

「沒錯。接下來看看總賬吧!」

福爾摩斯全集按著他指的翻到了其中一頁:「是這一頁,奧克肖特太太,布里克斯頓路117號,蛋類和家禽供應商。」

「看看最後記的一筆賬。」

「'12月22日,24隻鵝,進價7先令6便士。』」

「對,沒錯,接著看下面那行。」

「『賣給阿爾法酒店文蒂蓋特,賣了12先令。』」

「你現在認輸了吧?」

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裝出十分懊悔的樣子,極不情願地拿出一枚金鎊硬幣扔給了老闆,帶著一種無法形容、不知是喜是怒的表情走開了。走了一會兒后,他在一盞路燈下站住,以他特有的姿勢會心而默默地笑了起來。

「華生,教你一個辦法,當你想向那種滿臉鬍子而且口袋中露出《體育時報》[400]的人打聽一件事,而他又無論如何不想告訴你,那麼最好和他打賭,」他說,「我敢保證,剛才就是咱們直接給他100鎊,他也不可能像和他打賭那樣把賬本拿出來。噢,華生,我們已經勝利在望了,這真出乎我的意料。現在只剩下一個問題了,那就是我們什麼時候到這位奧克肖特太太那裡去。從那個暴躁的傢伙的話里,很明顯可以聽出,還有人和我們一樣急於知道此事,所以,我想……」

福爾摩斯全集還沒說完,從我們剛剛離開的那個貨攤上傳來一陣喧鬧的吵鬧聲打斷了他的話。我們往貨攤一瞧,有個很醜的小個子男人站在貨攤前面。老闆布賴肯利奇擋住貨攤的門口,揮舞著粗壯的拳頭惡狠狠地瞪著那個受驚的小個子男人。

「別再來找你的鵝了,煩死我了!」他喊著,「如果你還不快滾的話,我就叫我的夥計放狗咬你,別在我面前再提你的鵝了,老傢伙!你叫奧克肖特太太來和我說,這裡沒你什麼事兒,我的鵝是從她那裡買的。」

「雖然你是從她那買的,可是我的鵝也在裡面呀!」那個小個子無奈地說。

「好吧,去叫奧克肖特太太來和我說。」

「是她叫我來的。」

「噢,那你找普魯士國王[401]要你的鵝去吧,這不關我的事。快滾吧!別再煩我了。」他兇狠地靠近那人,嚇得那小個子男人撒腿就跑。

「哈哈,我們可以不用到布里克斯頓路去了。」福爾摩斯全集小聲對我說,「走,瞧瞧這傢伙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我們在閑逛的人群中快步疾行,福爾摩斯全集很快就追上那個小個子男人,朝他的肩膀拍了一下。那個人轉過來,驚訝地望著福爾摩斯全集,臉色蒼白憔悴。

「你是誰?你找我有事嗎?」他不安地問道。

「不好意思,」福爾摩斯全集微笑著說,「我剛才湊巧聽到你和貨攤老闆的談話,我想我能解決你的難題。」

「你?你是誰?你怎麼會知道我要幹什麼?」

「我叫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知人所不知是我的愛好和專長。」

「這件事你知道些什麼呢?」

「不好意思,我清楚整件事。你著急地想找到布里克斯頓路的奧克肖特太太賣給布賴肯利奇的那隻鵝。你找的那隻鵝後來賣給了阿爾法酒店文蒂蓋特先生。後來他又送給了他的俱樂部會員亨利·貝克先生。」

「你真的能解決我的難題。」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892

「哦!先生,你真的能解決我的難題,」小個子男人激動興奮地舉起雙手喊著,「您無法理解我是多麼高興碰上您。」

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叫了一輛馬車:「那樣的話,你不覺得在這麼冷的天在這種地方說話是活受罪嗎?咱們找個舒服點兒的地方再談吧,」他說,「不過在我們離開這裡之前,我很想知道我幫助的人到底叫什麼。」

小個子男人想了一會兒,向旁邊看了一眼,說道:「我叫約翰·魯賓遜。」

「不,不,能告訴我你的真名實姓嗎?」福爾摩斯全集微笑著說道,「和人交往用化名不太好。」

小個子男人臉色馬上由白轉紅,不好意思地說:「我的真名叫詹姆斯·萊德。」

「這就對了,世界旅館的侍者領班。咱們上馬車吧!我馬上就告訴你你急於知道的所有事情。」這個小個子男人用他喜憂參半、既擔心又期望的眼神看著我們。這種表情是那種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的人所特有的。隨後他緊張不安地默默地跟著我們上了馬車,從他急促起伏的胸脯我們可以感覺到他內心的極度緊張。過了半小時,我們回到了貝克街的起居室。

「到了!」我們走進屋子時,福爾摩斯全集高興地說道,「這麼冷的天最令人嚮往的是溫暖的爐火。你覺得冷嗎?萊德先生,這把藤椅是給你的。在解決你的難題之前,我要先換雙拖鞋。噢,現在可以了,你很想知道那些鵝現在怎麼樣了吧?」

「是的,先生。」

「我覺得你應該直說你最關心的是一隻鵝現在怎麼樣了。我猜那隻鵝長著白色的羽毛,尾巴上有一撮黑色的羽毛。」萊德高興地叫了起來,「啊,先生!」他喊道,「您知道它現在在哪裡嗎?」

「它在這待過。」

「這裡?」

「對,它的確是一隻舉世無雙的鵝,我很能理解你對那隻鵝的關心。它死後留下的蛋竟是顆美麗罕見的藍寶石,我把它存在我這兒的博物館里。您瞧。」

小個子男人站了起來,卻無法站穩,只好用右手抓住了壁爐架。福爾摩斯全集打開他的保險箱,拿出那顆藍寶石,萊德獃獃地、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顆閃著美麗光芒、燦若寒星的藍寶石,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別再演戲了吧,萊德,」福爾摩斯全集嚴肅地說,「扶好了,別摔著,萊德,要是不小心會跌到壁爐里去的。幫他坐回椅子去,華生。給他喝點白蘭地,要不然他還不敢坦承他幹了哪些好事。好了,現在看起來還行。他這麼瘦,看起來這挺可憐。」

過了一會兒,他慢慢地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臉色通紅,站了一會兒又坐下了,緊張不安地盯著福爾摩斯全集。

「這個案子的每個細節我都已經很清楚了,因此也不用你來告訴我什麼。不過,為了這件事情畫上圓滿的句號,你最好回答我的一些問題。萊德,你怎麼知道莫卡伯爵夫人的藍寶石的?」

「是凱瑟琳·丘薩克告訴我的。」他吞吞吐吐地說。

「哦,是伯爵夫人的女僕。這顆美麗罕見的寶石對你一樣充滿著巨大的誘惑,在你之前它以同樣的吸引力誘惑了不少人犯罪;但是,你也就有這兩下子。萊德,你這個狡猾的狐狸。你很清楚霍納有盜竊的前科,所以警察很容易會懷疑到他。那麼你做了哪些手腳呢?你和丘薩克一塊兒在伯爵夫人的房間里設計好圈套。你們想辦法把霍納叫進伯爵夫人的房間里,在他離開后,你把首飾匣撬開,接著馬上驚呼發現房間被盜,使霍納這個可憐的人被捕。然後你……」

萊德立即跪在了地毯上,抱住福爾摩斯全集的雙腳哀求道:「看在上帝的分兒上,放過我吧。如果我可憐的父母知道以前從未做過壞事的我竟然做出了這種事,他們會悲慟欲絕的!以後我再也不敢了,我對上帝發誓。噢,千萬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法庭!看在上帝的分兒上,您放過我吧!」

「回到你的座位上去!」福爾摩斯全集大聲說道,「現在你倒知道求我放過你了,你可曾考慮到可憐的霍納稀里糊塗地就被帶到法庭上了!」

「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馬上從這裡消失,離開這個國家,先生。那他也就會被無罪釋放。」

「哼!我正想說這些呢。不過現在先讓我們聽聽這齣戲第二幕的真實情況吧。你老實說,你怎麼把寶石藏到那隻鵝嗉囊里,那隻鵝為什麼又會被拿到市場上去賣?若想讓我放過你,除非你如實招來。」

萊德用舌頭潤了潤嘴唇:「我一定將實際情況告訴你,先生,」他說,「我帶著那顆寶石逃走的最好機會是在霍納被捕以後,可是我擔心警察隨時會懷疑我。我在旅館里沒找到一個保險的地方,於是就假裝有人要我出去辦事,乘機跑到了住在布里克斯頓路的姐姐家。她丈夫叫奧克肖特,她以養鵝為生,在路上我覺得好像每個人都盯著我似的。因為過於緊張,儘管天氣寒冷,當我到達布里克斯頓路時,已經汗流浹背了。姐姐看到我臉色蒼白問怎麼了,我說我們旅館剛剛發生了一起寶石盜竊案讓我心情不太好。說完后我馬上來到後院,抽著煙斗,考慮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放過我吧。」他哀求道。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892

「我的朋友莫茲利,剛在培恩頓威爾[402]服刑期滿,我曾和他討論過如何偷東西並銷贓,覺得他信得過,因為他有些把柄在我手上,於是我決定到基爾伯恩去找他。如果和他說這件事,他一定會有辦法幫我把寶石賣出去的。不過怎樣才能安全到達基爾伯恩呢?我回想起了我到達布里克斯頓路來的路上緊張害怕的心情。我怕什麼時候就會被逮捕,遭到搜查,萬一這樣的話,他們很容易就在我的背心口袋裡找到那顆寶石。當時我正倚著牆看著一群鵝在我身邊搖搖擺擺地走來走去,突然想到一個能瞞過舉世無雙的偵探的辦法。

「幾個星期以前,我姐姐曾經告訴過我,我可以從她的鵝中挑選一隻,作為她送給我的聖誕節禮物。姐姐一向說話算話,那麼,我不如現在就把鵝拿走,這樣我可以把藏著寶石的鵝帶到基爾伯恩[403]去。我從姐姐的鵝棚里抓到一隻尾巴上有一道黑邊的大白鵝,撬開它的嘴,用手指盡量深地把寶石送進鵝嗉囊里。寶石很順利地到了鵝嗉囊里,那隻鵝吞了寶石之後掙扎著拍打著翅膀,我姐姐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便走到鵝棚里來看個究竟。我正想和我姐姐說沒什麼事時,那隻鵝拍打著翅膀從我手中掙脫出來,竄回到鵝群里去了。

「『傑姆,你幹嗎抓那隻鵝?』我姐姐問道。

「我說:『我挑挑哪只鵝最肥,好向你要聖誕禮物。』

「『噢,』她說,『給你的聖誕禮物我早就準備好了,就是那邊那隻叫傑姆的鵝。我這26隻鵝,傑姆給你,我自己留一隻,剩下的就賣出去。』

那隻鵝吞了寶石。

丹·史密斯,《波特蘭俄勒岡人》,1905年8月20日

「『謝謝你,麥琪,』我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要剛才抓到的那一隻。』

「『傑姆比你剛才抓的那隻整整重三磅,』她說,『為了你我對傑姆特別關照。』

「『不過我還是喜歡剛才那一隻,我想現在就帶走它。』我說。

「『你願意哪只就哪只吧。』她有點生氣,『剛才是哪一隻呢?』

「『就是白鵝。尾巴上有一道黑的。』

「『噢,把它宰了,你就帶走吧。』

「就這樣,我宰了那隻鵝,然後帶走了它,跑著到了基爾伯恩。我把所有事情和莫茲利說了,相信他在這種事上是靠得住的。他非常樂意幫我,於是我們持刀將鵝開了膛。可是,在鵝嗉囊里根本找不到藍寶石,我想一定是抓錯了鵝。我丟下鵝,馬上趕回我姐姐家,可是鵝棚里的鵝都沒有了。

「我喊道:『麥琪,那些鵝呢?』

「『已經送到經銷店去了,傑姆。』

「『哪家經銷店?』

「『考文特園的布賴肯利奇。』

「『是不是有一隻鵝和我挑選的那隻一樣,尾巴也帶有黑道?』我問道。

「『是的,那兩隻鵝連我都分不清。』

「聽了她的話后,我拚命地跑到布賴肯利奇那裡,然而在我到那之前他已經把鵝給賣了,他一句話也不肯告訴我。今天我們的談話你都聽到了。他每次都是那樣,我姐姐擔心我因此而快要發瘋了,有時候我自己也這樣覺得。而現在,儘管我沒有得到什麼好處,可我已經做了這種事。願上帝原諒我吧!願上帝原諒我吧!」他把臉埋在手裡,痛哭起來。

久久地,房裡一點聲音也沒有,除了他的抽泣聲和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用手敲打桌沿的聲音。突然,福爾摩斯全集站了起來,用力把門打開。

「滾出去!」他說。

「什麼,先生?!上帝保佑您!」

他把臉埋在手裡,痛哭起來。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892

「別讓我改變主意,滾吧!」

也不需要多說什麼了。只聽見樓梯上一陣「噔噔」的腳步聲,「嘭」的一聲關門聲,接著是從街上傳來的一陣清脆的跑步聲。

「畢竟,華生,」福爾摩斯全集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去拿那隻陶土製的煙斗,「警察局現在還沒有來向我請教我對這件案子的看法,如果霍納現在又被誤判那就得另當別論了;但是這個傢伙是不會再在警察和法院面前出現了,霍納最終還是得被釋放。我想我在使一個重罪得以減輕[404],但也可能我是挽救了一個人——經過這一次他就再也不敢幹什麼壞事了,他已經嚇得失魂落魄了。要是把他送進監獄的話,你就會使他變成一個終身的罪犯[405],更何況,現在正是大赦時節,我們何樂而不為呢。偶然的機會使我們碰上這個十分奇特的古怪問題。而這個問題的解決也就算是對它的報酬了[406]。華生,如果你對這一類問題還感興趣的話,只要你按一下那個門鈴,一個同樣與家禽有關的案子就會擺到我們面前。」

冬天的嗉囊

1946年12月26日,《芝加哥論壇報》刊登了米德里德·塞蒙斯小姐的來信,信中指出「鵝沒有嗉囊」。這個論點一經發表引起福學家極大興趣。傑伊·芬利·克里斯特博士回應說:「米德里德·塞蒙斯在12月26日聲稱:『鵝沒有嗉囊。』這在福爾摩斯全集專家之中引起軒然大波。一位鳥類學家、兩位動物學家、三位家禽屠宰工親自論證之後認為這位女士的說法是正確的。福爾摩斯全集犯了個錯誤,貝克街小分隊成員長時間以來也一直沒有發現。」

S.塔珀·比奇洛在《藍色之謎》中想為福爾摩斯全集辯護。他諮詢了英國百科全書研究委員會得到答覆說:「我們聯繫了芝加哥自然歷史博物館的鳥類部門專家。下面我引用他們的觀點:『準確的說,我們沒發現鵝有嗉囊。許多鵝的食道可以膨脹,但是在進入胸腔以前食道口並沒有膨脹。也就是說,這不是嗉囊。』」

厄內斯特·布魯姆菲爾德·澤塞爾醫生之後涉足了這場爭論,也是站在福爾摩斯全集一邊。他引用新漢普郡大學農業學院專家的話說:「鵝有嗉囊。只是這個嗉囊不像火雞的那麼明顯,但是所有食谷禽類都有嗉囊。」

唐內賈爾侯爵——他之後成為了倫敦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研究會的主席,也是《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期刊》的主編——諮詢了另外兩位專家,即英國農業和漁業大臣和經驗豐富的農場主愛德華·莫爾特先生。大臣的答覆是:

大臣的首席家禽顧問魯珀特·柯爾斯醫生——農學碩士、經濟學碩士、農學學士、理學博士、農學博士、獸醫學博士——認為:「美國教授(克里斯特)關於鵝沒有嗉囊的說法很正確。但是,作為一位福迷,我想說即便如此也沒必要收回《藍寶石案》中的說法。」

柯爾斯指出雞和火雞在食道尾部有真正的嗉囊或者袋狀物,而鴨子和鵝沒有這樣的袋狀物,它們的胃部存滿食物之後食道可以膨脹2.5英寸以儲存食物。據推測,藍寶石直徑在四分之三英寸上下,萊德要把寶石塞進去之前這隻鵝已經被餵飽了,那麼寶石實際上就存在它的食道里,只是福爾摩斯全集在描述上犯了技術性的錯誤,稱鵝有嗉囊。

農場主愛德華·莫爾特回復說,他相信鵝有嗉囊,雖然這是一個被拉長的嗉囊(不像母雞那樣有著圓形的嗉囊)。他聲稱:「這一理論也受到其他人的支持,包括我的獸醫、我的魚類和野味銷售商、一位自然科學的學生和一位屠夫。另一方面,我自己的屠夫、另一名獸醫和村子里的斯坦頓太太或認為這種動物沒有嗉囊,或是記不清了——這點意義重大。應該明白,這種眾說紛紜的情況是因為口語引起的,那不是大西洋兩岸研究領域裡使用的專門術語。」

「所以,我認為,」侯爵總結道,「不管是嗉囊、食道、器官擴張、前胃或者別的什麼,亨利·貝克先生的鵝——毫無疑問當時已經餵飽了——在毫不費勁的情況下將莫卡伯爵夫人的藍寶石隱匿了較長一段時間。證明完畢。」

但是,《這個問題是很小的……》一文中,彼得·布勞提出,「鵝的嗉囊的問題實在是無關緊要的……如果我們假設藍寶石根本不是在鵝的嗉囊里發現的,長期以來的爭論實際上是一處印刷錯誤,即華生的『a』被替換成了『o』[407]。」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新註釋本福爾摩斯探案全集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偵探推理 新註釋本福爾摩斯探案全集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七章《福爾摩斯全集(一)》(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