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福爾摩斯全集(二)》(40)

第八十四章《福爾摩斯全集(二)》(40)

肖斯科姆別墅[326]

華生敘述《肖斯科姆別墅》時並沒有暗示要將其作為他撰寫的最後一篇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故事。不過,它發表於1927年,當時華生已經76歲。也許華生患上某種突然的疾病或者無法繼續寫作。也許他的妻子命令他放下筆,或者也許她去世了。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篇故事堪當最後一案的重任,這是有關隱瞞死亡的案件而且出現調查地下室的場景。無論如何,正如這篇故事的開場,福爾摩斯全集對於偵探工作仍然「遊刃有餘」,前驅性地使用了顯微鏡作為調查工具。華生透露他曾經(至少在1902年,這件案子可能就是那時候發生的)有賭馬的習慣。正如《爬行人》一樣,福爾摩斯全集使用近來練就的觀察狗的本領解開了謎團。他再一次表現出對「上層階級」的輕蔑態度,對那位缺乏道德觀的羅伯特·諾伯頓爵士說:「至於你的所做所為的道德或尊嚴問題,不該由我來發表意見。」

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已經俯身在一個低倍顯微鏡上面觀察了很長時間,現在他站起身來,用充滿勝利的眼光注視著我。

「華生,這是膠水,」他說,「這肯定是膠水。你看看這些散落在這裡的東西!」

我俯身到顯微鏡的目鏡前並調好焦距。

「這些是花呢衣服上的纖維。這些雜亂無章的灰色團塊是灰塵,左邊還有上皮鱗層[327]。毫無疑問,中間這些褐色的黏團是膠水。」

「好吧,」我笑著說,「我同意你的說法,但這能說明什麼問題嗎?」

「這些是有力的證據,」他答道,「你還記得聖潘克萊斯案件吧。我們在警察屍體旁發現了一頂帽子[328],被控人矢口否認那是他的,可他是一個經常與膠水打交道的畫框匠。」

「這是你經手的案子嗎?」

「不是,是我的朋友,警局的馬里維爾[329]要我幫忙查查這個案子。自從我發現被告的袖縫裡有鋅、銅碎屑,並因此推斷他是偽幣製造者[330]以來,他們就認識到顯微鏡是多麼地重要了。」他煩躁地看了看錶,「我與一個新客戶約好了,但時間早就過了,他還沒來。對了,華生,你對賽馬了解嗎?」

「華生,這是膠水,」他說,「這肯定是膠水。」

弗蘭克·威爾斯,《海濱雜誌》,1927

「了解一點兒。我把負傷撫恤金的一半都花在這上面了[331]。」

「那我可要讓你做我的『賽馬嚮導』了[332]。你知道羅伯特·諾伯頓嗎?」

「知道。他住在肖斯科姆別墅,我對那兒很熟,一年夏天我曾在那裡住過[333]。有一次諾伯頓差點兒進入你的業務範圍。」

「怎麼回事?」

「他在新馬克特荒地用馬鞭抽了山姆·布魯爾——那是科爾曾街一個有名的放債人。他差點兒把他打死。」

「嗬,他挺有趣!他常干這事兒嗎?」

「是的,他是個出了名的危險人物。他幾乎是整個英國最膽大的騎手了——幾年前曾是全國賽馬[334]的第二名。他屬於那種生錯了時代的人,如果在攝政時期,他會是個無所不為的花花公子——拳擊手、運動家、賽馬場上孤注一擲的賭徒[335]、追求美女的花花公子,總之,他一旦走了下坡路[336]就再也無法回頭。」

「不錯,華生!介紹得非常簡潔明了,我覺得我對這個人有一些了解了。你能告訴我一些關於肖斯科姆別墅的情況嗎?」

「我只知道它在肖斯科姆公園的中央,著名的肖斯科姆種馬飼養場和訓練場也在那兒。」

「教練官是約翰·門森,」福爾摩斯全集說,「不必驚訝,華生,我拆的這封信就是他寄來的。咱們還是再聊聊肖斯科姆吧,我覺得自己好像進入了一個寶藏。」

「那兒有肖斯科姆長毛垂耳狗,」我說,「它們是所有的狗市上的佼佼者。這是英國最棒的狗,它們是肖斯科姆別墅女主人的特有的榮耀。」

「她是羅伯特·諾伯頓爵士的妻子嗎?」

「羅伯特爵士沒有結過婚。不過考慮到他的將來,這倒是件好事。他和比特麗絲·福爾德夫人——他守寡的姐姐住在一起。」

「你是說她住在她弟弟家裡?」

「不,不。這個宅子是她的前夫詹姆斯的,諾伯頓先生沒有任何產權[337]。只要夫人活著,產業的利錢就歸她[338],但在她死後房產則要還給她丈夫的弟弟。現在她只是每年收租金。」

「我想她弟弟羅伯特揮霍的就是這些租金吧?」

「差不多。他這個傢伙大大咧咧,肯定使她不得安寧,可是我聽說他對他姐姐還挺好。難道肖斯科姆出了什麼亂子了嗎?」

「啊,這正是我想知道的。我想,能告訴我們具體情況的人來了。」

門開了,走進來一個個子很高、臉修得很乾凈的人,他看上去堅毅、嚴厲,而這種表情只能在教管馬或男孩子的那類人的臉上看到。馬森先生這兩行都干,而且看來兩樣都很勝任。他鎮定自若地鞠了一個躬,在福爾摩斯全集指給他的椅子上坐下。

「你接到我的信了嗎,福爾摩斯全集先生[339]?」

「是的,可是你的信沒有作什麼詳細的解釋。」

「這件事很敏感,我不便把細節一一寫在紙上,而且也太複雜了。我想最好與你當面談一談。」

「好吧,我們洗耳恭聽。」

「首先,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覺得我的主人——羅伯特先生瘋了。」

福爾摩斯全集揚了揚眉毛:「這是貝克街,不是哈利街[340],」他說,「你為什麼這麼說呢?」

「先生,一個人干一兩件古怪的事情或許還可以理解,可要是他乾的每件事情都那麼稀奇古怪,那你就會疑心了。我覺得肖斯科姆王子和德比賽馬大會[341]把他給弄得神經失常了。」

「那是你馴的一頭小馬嗎?」

「是的,它是全英國最好的馬,福爾摩斯全集先生,這一點兒我最清楚。現在我要對你坦白地講這件事,因為我知道你是一位正直的紳士,這件事不會從你口中傳出去。羅伯特爵士在這次賽馬中,只能勝不能敗,他必須全力以赴,因為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了。他把他所能搞到的錢都押在這騎馬上了,而且賭注的比值也懸殊很大。一比四十[342]已經夠大了,但他押的是接近一比一百。」

「既然馬那麼好,這樣做也沒什麼呀?」

「但是別人並不知道它有多好。羅伯特爵士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沒讓馬探子[343]套出情報去。他把王子的同父異母兄弟拉出去兜風,誰也分辨不出它們。可一旦奔跑起來,王子一弗隆[344]領先兩個馬身[345]。他除了馬和賽馬的事,其他什麼都不想,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這上面了。他暫時還可以應付猶太人[346],但如果王子失敗了,他也就全完了。」

「這場賭博是很冒險,可是你為什麼說他瘋了呢?」

「首先,你只要看他一眼就知道了。我肯定他晚上從未睡過覺,他整天坐在馬圈裡,兩眼發直,神經幾乎要崩潰了。另外還有他對比特麗絲夫人的行為!」

「啊!怎麼回事?」

「他們一直感情很好。他們有著相同的愛好,她也像他一樣愛馬。她每天準時驅車來看馬——她最寵愛的是王子。一聽到車輪聲從石子路上傳來,它就立刻豎起耳朵,每天早晨它都要小跑著到車前去吃一塊糖,可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為什麼?」

「因為她似乎對馬[347]已經興趣全無。一個星期以來,她每天驅車路過馬圈時竟然連一個招呼都不打!」

「你覺得他們吵架了?」

「而且恐怕是一場激烈的、粗魯的、充滿惡意的爭吵。否則,他幹嗎要把她當做兒子一樣寵愛的狗送給別人呢?幾天以前[348]他把狗送給了老巴恩斯,他是三英里[349]外克倫達爾青龍旅店的店主。」

「這看起來確實有點兒怪。」

「由於她心臟不好,又浮腫[350],不能跟他出去跑,因此以前羅伯特爵士總是每天晚上在她屋裡陪她兩個小時。他現在完全應該像以前那樣去做,因為她是他少有的好朋友。可現在這一切都完了,他再也不接近她了。她也很傷心,變得心情抑鬱、悶悶不樂,而且喝起酒來,福爾摩斯全集先生,簡直像在喝水一樣。」

「以前她喝酒嗎?」

「她也喝點兒,可現在她常常每晚喝一瓶,這是管家思蒂芬斯告訴我的。一切都變了,福爾摩斯全集先生,變得一塌糊塗。還有,主人三更半夜到老教堂的地穴里去幹什麼?在那兒與他見面的那個人是誰呢?」

福爾摩斯全集搓起手來。

「接著講,門森先生,你講的越來越有趣了。」

「也是管家看見他去那兒的,是半夜12點,冒著大雨去的。所以第二天晚上我去了宅子,果然不出所料,主人又出去了。我和思蒂芬斯跟在他後面,非常緊張,如果讓他看見我們就全完了,要知道他的拳頭可是從來不認人的。所以我們不敢跟得太緊,但我們一直盯著他。他去的正是那個常鬧鬼的地穴,還有個男人在那兒等他。」

「什麼是鬧鬼的地穴?」

「先生,在花園裡有一個教堂廢墟,陳舊得已經沒有人知道它的年代了。它的下面有一個地穴[351],是這個地區出了名的鬧鬼的地方。白天那地穴黑暗潮濕,荒涼恐怖,晚上更沒有人敢走近它。但我們的主人不怕,他一輩子從來沒有怕過什麼事情。但是他夜晚在那兒幹什麼呢?」

「等一下!」福爾摩斯全集說,「你說還有別人在那兒,那肯定是你們那兒的馬夫,或家裡的什麼人!你一定認出了他,向他發問了吧?」

「沒有,我並不認識他。」

「為什麼這麼確定呢?」

「因為我看見[352]他了,福爾摩斯全集先生,那是在第二個晚上。羅伯特爵士繞了個彎兒,從我們身邊走過去了,我和思蒂芬斯則像兩隻兔子樣地在灌木叢中發抖,那天晚上有一點月光,我們聽見還有一個人在後面走著。對於他,我們倒是不怕,因此當羅伯特先生過去后,我們就站起來,假裝在月光下散步,漫不經心似的走到他跟前。『你好,夥計!你是誰?』我說道。我猜他可能沒聽見我們走近的腳步聲,因此當他回過頭來看見我們時,就像是見了從地獄里出來的鬼一樣。他驚叫一聲[353],就在黑暗中拚命地跑了。他還挺能跑的——這一點,我不得不承認,因為一分鐘之後他就不見了,他是誰、是幹什麼的我們也就無從知道了。」

「在月光下你看清他的模樣了嗎?」

「是的,我記住了他的那張黃色的面孔——看起來是個下等人。可他和羅伯特爵士有什麼關係呢?」

福爾摩斯全集沉思了許久。

「我猜他可能沒聽見我們走近的腳步聲。他驚叫一聲,就在黑暗中拚命地跑了。」

弗蘭克·威爾斯,《海濱雜誌》,1927

「誰陪伴比特麗絲·福爾德夫人?」他終於發問。

「她的女僕卡利·埃文斯。她已經陪伴夫人五年了。」

「一定對她很忠心吧?」

馬森先生不安地沉默起來。

「她太忠心了,」他終於說,「但我不能說她對誰忠心。」

「啊!」福爾摩斯全集說。

「我不能揭人隱私。」

「我非常理解,門森先生。當然情況已經很清楚了。從華生醫生對羅伯特爵士的描述中,我已經知道,他對任何女人都很危險。你覺得這有可能是他們兄妹爭吵的原因嗎?」

「這個醜聞早已眾所周知了。」

「不過,或許夫人過去並不知道。讓我們假設她是突然發現的,她想趕走這個僕人,但她弟弟不同意。這個體弱的人由於有心臟病,又不能走動,沒法實現自己的意願,她討厭的女僕仍然在她身邊。於是她跟誰也不講話,一個人生悶氣,借酒澆愁。羅伯特爵士一氣之下奪走了她寵愛的小狗。這些不是都能聯繫起來嗎?」

「是的,到此為止還能串起來。」

「那就好。可是這一切與夜晚去舊地穴又有什麼聯繫呢?我們還搞不明白。」

「確實搞不明白,先生,而且還有別的疑問——羅伯特爵士為什麼要去挖一具死屍呢?」

福爾摩斯全集猛地站了起來。

「我們是昨天才發現的——在我寫信給你以後[354]。昨天羅伯特爵士到倫敦去了[355],所以我和思蒂芬斯下了地穴。那裡一切井然,只是在一個角落裡有一小堆人的屍骨。」

「我想你一定報警了?」

我們的客人冷冷地笑了。

「先生,他們不會感興趣的——發現的只是一具乾屍的頭和幾根骨頭,很可能是千年以前的古屍。但它原先不在那兒,這我敢肯定,思蒂芬斯也可以保證。它被堆在一個角落裡用木板蓋著,而那個角落以前一直是空著的。」

「你們怎麼處理它了?」

「我們沒管它。」

「這樣做是明智的。你說羅伯特爵士昨天走了,他回來了嗎?」

「我想他今天會回來[356]。」

「羅伯特爵士什麼時候把他姐姐的狗送人的?」

「上星期的今天。小狗在老庫房外狂吠,而那天早晨羅伯特爵士正在大發雷霆,於是,他一把就把狗抓了起來,我以為他要把這小狗給殺了。但他把狗交給了騎師桑蒂·貝恩,叫他去送給青龍旅店的老巴恩斯,因為他再也不願看到這條狗了。」

福爾摩斯全集坐著沉思了一會兒,點燃了他那個最舊、煙油最多的煙斗。

「我現在還不清楚你需要我做些什麼,門森先生,」他最後說,「你能不能講得具體一些。」

「我想這個也許能讓問題更明確些吧,福爾摩斯全集先生[357]。」客人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紙包,仔細地打開后,露出了一根燒焦的碎骨頭。

福爾摩斯全集饒有興趣地研究起來。

「你從哪兒弄來的?」

「在比特麗絲夫人房間底下的地下室里有一個暖氣鍋爐,已經好久沒用了,羅伯特爵士抱怨說天冷,又把它燒起來了。這個鍋爐是哈威負責燒的——他是我的一個夥計。就在今天早上他拿著這個來找我,是他在掏鍋爐灰的時候發現的。他覺得爐子里有骨頭很不對勁。」

「我也覺得不對勁,」福爾摩斯全集說,「你知道這是什麼骨頭嗎,華生?」

骨頭已經燒成黑色的焦塊了,但根據它的解剖學特點還能分辨出來。

「這是人的大腿的上髁骨。」我回答說[358]。

「不錯!」福爾摩斯全集變得神情嚴肅[359],「這個夥計每天什麼時間去燒爐子?」

「他每天晚上去燒,燃起爐子后就離開。」

「那麼說任何人晚上都可以進去了?」

「是這樣,先生。」

「你能從外面進去嗎?」

「外面只有一個門,裡邊還有一個門順著樓梯可通比特麗絲夫人房間外的走廊。」

「這個案子不簡單,門森先生,複雜而且帶有血腥味。你是說昨晚羅伯特爵士不在家?」

「是的,先生。」

「那麼肯定不是他,而是別的什麼人燒的骨頭?」

「很對,先生。」

「你說的那個旅店叫什麼?」

「青龍旅店。」

「在那附近有不錯的垂釣的地方吧?」這位誠實的馴馬師聽到這話,就像丈二的和尚一樣,摸不著頭腦,他的神情顯露出他確信在他多難的一生中又碰到了一個瘋子。

「這個嘛,我聽說在河溝里有鱒魚,霍爾湖裡有狗魚。」

「這些足夠了。華生和我是有名的釣魚愛好者——對不對,華生?你有消息可以送到青龍旅店去,我們今晚就會到那兒,可你不必去那裡找我們。請記住,有事就給我們寫個條子,請相信,如有需要,我會找到你的。等我們對此事有一定了解之後,我會給你一個完整的看法。」

於是,在一個晴朗的5月的夜晚,我和福爾摩斯全集單獨坐在一等車廂里,向一個被稱做「招呼停車站」的小站——肖斯科姆駛去。我們頭上的行李架堆滿了釣魚竿、魚線和魚筐之類的東西。到達目的地后又坐了一段馬車,我們來到了一個舊式的小旅店,在那兒,喜愛運動的店主喬塞亞·巴恩斯熱切地加入了我們計劃消滅附近魚類的討論。

「在霍爾湖釣狗魚的希望大嗎?」福爾摩斯全集說。

店主的臉沉了下來。

「別指望了,先生。沒等你釣到魚,你就掉到水裡了。」

「為什麼?」

「因為羅伯特爵士,先生,他特別不喜歡別人動他的鱒魚。要是你們兩位陌生人走近他的馴練場,他決不會放過你們的,羅伯特爵士一點兒也不會大意!」

「我聽說他有匹馬要參加賽馬比賽,是嗎?」

「是的,而且是非常出色的馬。我們大家都把錢賭在它身上了,羅伯特先生也把所有的錢都押上了。對了,」他警惕地看著我們,「你們不會是馬探子吧?」

「不是的!我們只不過是兩個渴望呼吸伯克郡新鮮空氣的疲倦的倫敦人罷了。」

「那你們可來對地方了,這兒有的是新鮮空氣。但是請切記我說的有關羅伯特爵士的話,他是那種什麼事先幹了再說的人,最好離公園遠點兒。」

「當然,巴恩斯先生!我們會的。你瞧,大廳里叫著的那隻狗長得可真漂亮。」

「不錯,那是真正的肖斯科姆種。全英國沒有比得過它的。」

「我也是個養狗迷,」福爾摩斯全集說,「不知這樣問是否合適——像這樣一條狗值多少錢呢?」

「我可買不起,先生。它是羅伯特爵士親自給我的,這就是為什麼我要把它拴起來的原因。如果我把它放開,它一眨眼就會跑到別墅里去。」

「華生,咱們手裡現在有幾張牌了。」店主離開后,福爾摩斯全集說道,「這個牌不好打,不過一兩天之內就會有結果。我聽說羅伯特爵士還在倫敦,或許今晚咱們到那個禁地去一趟還不用擔心挨打。還有一兩點情況我需要證實一下。」

「對這件事你有什麼假設嗎,福爾摩斯全集?」

「只有一點,華生,大約一個星期以前發生了一件事,它深深地影響了肖斯科姆家族的生活。究竟是什麼事呢?我們只能從它的後果來猜測。後果好像是幾種因素的奇怪的混合物,但毫無疑問對我們的偵查有幫助。只有那種平淡無奇的案子才是最無計可施的。

「讓我們看看已經掌握的情況:弟弟不再去看望親愛的病弱的姐姐了;他把她寵愛的小狗送給了別人。送走她的狗,華生!你沒發現什麼問題嗎?」

「除了弟弟的無情,我什麼也沒看出來。」

「也許是這樣。或許還有一種可能。讓我們接著分析一下從爭吵后發生的事兒,當然,這是假設真的發生過一場爭吵。夫人閉門不出,改變了她原來的生活習慣,除了和女僕乘車外出之外就不再拋頭露面,也不再在馬房停車去看她寵愛的馬,而且顯然酗起酒來。沒別的事了吧?」

「還有地穴里的事。」

「那是另外一條線索。這是兩碼事,我請你不要把它們混在一起。第一條線索是有關比特麗絲夫人的,是不是有點兒犯罪的味道?」

「我看不出來。」

「現在讓我們討論一下第二條線索,這是有關羅伯特爵士的。他瘋狂地渴望贏得賽馬的勝利。他被放高利貸的控制著,隨時可能破產,家產遭到拍賣,那麼他的賽馬就會落到債主手裡。他是一個膽大妄為、敢於鋌而走險的人。他的收入全來自他姐姐。他姐姐的女僕又受他的擺布。咱們對這幾點都很確定吧?」

「還有那個地穴呢?」

「啊,對,地穴!華生,讓我們假設——這當然是一個不太好的假設,只是為了討論才提出的一個前提——羅伯特爵士殺害了他的姐姐。」

「親愛的福爾摩斯全集,這是不可能的[360]。」

「很有可能,華生。羅伯特爵士雖出身高貴,不過你知道,鷹群里偶爾也會飛出烏鴉。咱們先來研究一下這個假設。除非發了財,羅伯特爵士是絕不會離開這個地方的,而發這筆財只能靠肖斯科姆王子在賽馬比賽中的大獲全勝。因此他現在還必須得堅守陣地,但他需要把受害者的屍體處理掉,而且還得找一個能夠模仿他姐姐的替身。既然女僕是他的心腹,這樣做是很有可能的。這具女屍可能被運到了很少有人去的地穴,也有可能在深夜被偷偷地在爐里毀屍滅跡了,留下的證據我們已經看到了。你怎麼看,華生?」

「要是那可怕的前提是真的,那還有什麼不可能的呢。」

「華生,為了澄清事實,明天咱們可以做一個小試驗。至於今天,為了保持咱們的身份,我建議用我們店主自己的酒來招待他一下,跟他大談一通鰻魚和鯉魚[361],這可能是引起他興趣的最好辦法。談話之間或許能聽到一些對我們有用的本地新聞。」

第二天早晨,福爾摩斯全集發現我們忘記了帶釣狗魚[362]的誘餌[363],因此我們不能去釣魚了。大約11點鐘我們出去散步,還獲准帶著小黑狗一起出去。

「就是這裡,」當我們來到豎著鷹頭獸身徽章的高高的公園大門前,福爾摩斯全集說道,「巴恩斯先生告訴我,中午時老夫人要乘車出來兜風,公園大門打開時馬車會放慢速度。華生,等車剛進大門還沒跑起來的時候,請你叫住車夫問個問題。不要管我,到時候我會站在這個冬青樹叢後面觀察一切。」

我們等候的時間並不長。大約15分鐘后就有一輛由兩匹漂亮、矯捷的灰色馬駕駛著的黃色的敞篷四輪馬車[364]從遠處駛來。福爾摩斯全集帶著狗,蹲到樹叢後面,我則裝做沒事地站在路中間揮舞著一根手杖。此時一個看門人跑出來打開了大門。

馬車放慢了速度,我可以仔細地觀察乘車的人。左邊坐著一個面色紅潤的年輕女人,有著亞麻色的頭髮和一雙毫不害羞的眼睛。她的右邊坐著一個上了年紀的圓背的人,臉和肩上圍著一大圈披肩,看起來體弱多病的樣子。馬車駛上大道時我舉起了手,車夫勒住了馬,於是我就上前打聽羅伯特爵士是不是在別墅里。

福爾摩斯全集放開了狗。那狗歡呼雀躍地叫了一聲,沖向了馬車,跳到了踏板上。

弗蘭克·威爾斯,《海濱雜誌》,1927

這時福爾摩斯全集走了出來,放開了狗。那狗歡呼雀躍地叫了一聲,沖向了馬車,跳到了踏板上。可是剎那間,它那熱切的親近竟變成了狂怒,只見它朝著上面的黑衣裙又吠又咬。

「快走!快走!」一個嗓門很粗的人拚命叫著,車夫揮鞭策馬駕著馬車走了,於是只剩下我們兩個人站在大路上。

「華生,已經證實了,」福爾摩斯全集邊說邊往興奮的狗脖子上套鏈子。「狗以為是它的女主人,卻發現是個陌生人。狗是不會弄錯的。」

「那是個男人的聲音!」我叫道。

「對極了!咱們手中又多了一張牌,華生,但還是得謹慎地打,一切照舊。」

我的夥伴那天好像沒有什麼別的行動計劃了,於是我們真的就在河溝里用帶來的魚具釣起魚來,結果就是我們的晚餐添了一道鱒魚。飯後福爾摩斯全集才又精神振奮起來,我們像早晨那樣再次來到通向公園大門的路上。一個身材魁梧、皮膚黝黑的人正在等著我們。他就是我們在倫敦的那個老朋友,馴馬師約翰·門森先生。

「晚上好,先生們,」他說,「我收到了你的便條,福爾摩斯全集先生。羅伯特爵士現在還沒有回來,可是我聽說他今晚要回來。」

「這個地穴離宅子有多遠?」福爾摩斯全集問。

「差不多有四分之一英里。」

「那我們可以不用去擔心羅伯特先生了。」

「我不能同你們一起去,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他一到家就會把我叫去詢問肖斯科姆王子的最近情況。」

「那麼說我們只好獨立工作啦,門森先生。你先把我們帶到地穴后再走吧。」

天色漆黑,沒有月光,門森領著我們一直穿過牧場,最後呈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個黑黝黝的影子,走近一看,原來是一個古老的教堂。我們從舊門廊的缺口走了進去,我們的嚮導踉踉蹌蹌地在一堆碎石中尋路走到教堂的一角,那兒有一條又陡又斜的樓梯通到地穴里。他點燃火柴照亮了這陰森恐怖的地方——古舊的粗糙石牆的斷壁殘垣,一堆堆的棺材散發著難聞的霉味,這些棺材有鉛制的,有石制的,靠著一邊牆高高地疊放著,一直頂到拱門和消失在上方陰影中的穹窿[365]屋頂。福爾摩斯全集點著了提燈,一縷搖曳的黃光照亮了這鬼氣森森的地方。棺材上的銅牌反射著燈光,大部分的牌子都刻有這個古老家族的鷹頭獅身的徽章,使它們甚至在死亡門前仍保持著威嚴。

「你說過這兒有些骨頭,門森先生。你能在走之前帶我們去看看嗎?」

「它們就在這個角落裡。」馴馬師走過去,然而當我們的燈光照過去時,他卻吃驚地呆站在那兒了,「它們不見了。」他說。

「我料到了,」福爾摩斯全集說,輕聲笑著,「我猜,就是現在仍然還可以在爐子里找到骨灰和沒有燒完的骨頭。」

福爾摩斯全集點著了提燈,一縷搖曳的黃光照亮了這鬼氣森森的地方。

弗蘭克·威爾斯,《海濱雜誌》,1927

「可是,為什麼要燒千年前死人的屍骨呢?」約翰·門森問道。

「這就是我們到這兒來要找的答案,」福爾摩斯全集說,「這可能要花很長一段時間,我們就不耽誤你了。我想在天亮以前一切都會真相大白的。」

約翰·門森離開后,福爾摩斯全集對墓碑進行了仔細檢查,開始的是中央一個看來屬於撒克遜時代的,接著是一長串諾爾曼時代雨果們和奧多們的墓碑,最後我們看見了18世紀威廉公爵和丹尼斯·費勒公爵的墓碑。一個多小時后,福爾摩斯全集來到了拱頂進口邊上的一具鉛制的棺材前。我聽到他滿意地叫了一聲,他迅速而準確的動作告訴我,他已經找到了一直尋覓的目標。他迫切地用放大鏡仔細研究那厚重的棺蓋的邊緣,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來一個開箱子用的撬棍,將它塞進棺蓋的縫隙里,把整個的棺蓋撬了起來,那棺蓋看起來也就是用兩個夾子固定著的。棺蓋被撬開時發出了尖銳的響聲,可是就在它還沒有被全部撬開、只是剛剛露出裡面的一部分東西時,一個意外打斷了我們的行動。

有人在上面的教堂里走著,腳步聲堅定、急促。聽聲音就知道這是一個來意明確、對這個地方很熟悉的人。一束燈光從樓梯上射了下來,接著在哥特式的拱門裡出現了一個提燈人。這是一個身材高大[366]、面露兇相的可怕人物。他手裡提著個大號馬燈,在燈光下可以看到他那鬍鬚濃密的臉和一對狂怒的眼睛,他先掃視了一下地穴里的每個角落,最後惡狠狠地盯住我的同伴和我。

「你們是什麼人?」他大聲地咆哮著,「你們在我的地方幹什麼?」見福爾摩斯全集不吭聲,他又向前邁了兩步,而且舉起了他那根隨身攜帶的沉重的手杖,「聽見沒有?」他大叫道,「你們是誰?在這兒幹什麼?」他的手杖在空中飛舞著。

福爾摩斯全集沒有退縮,而且還迎上前去。

「羅伯特爵士,我也有個問題要問你,」他神情嚴肅地厲聲說道,「這是誰?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說完,福爾摩斯全集轉過身去,揭開了身後的棺蓋。借著馬燈的光亮,一具從頭到腳裹在布里的屍體闖入了我的視野。那是一具恐怖的女屍,鼻子和下巴都歪向了一邊,沒有血色,扭曲的臉上那雙眼睛黯淡、乾涸。

男爵大叫一聲踉蹌地退了回去,靠在一個石頭棺材上。

「羅伯特爵士,我也有個問題要問你,」他神情嚴肅地厲聲說道,「這是誰?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弗蘭克·威爾斯,《海濱雜誌》,1927

「你是怎麼知道的?」他叫著,一瞬間又有些恢復了他原來的兇猛的狀態,「你是幹什麼的?」

「我叫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我的夥伴說,「可能你比較熟悉這個名字吧?我的職責和其他有正義感的公民一樣——維護法律的尊嚴。我覺得有很多事情需要你解釋一下。」

羅伯特爵士敵視地看了我們一會兒,可是福爾摩斯全集平靜的聲音和他鎮靜、堅信的態度制服了他。

「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向上帝發誓,我沒幹什麼壞事,」他說,「我承認從表面上看這事兒確實對我不利,但我也是不得已才這樣做的。」

「我希望事實真是這樣,不過恐怕你需要當著警察的面去解釋。」

羅伯特爵士聳了聳他那寬闊的肩膀。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到莊園里親眼看看你就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

一刻鐘后,我們來到一個房間,這是老宅子里的一間武器陳列室,因為玻璃罩後面陳列的是一排排擦得鋥亮的槍管。屋子布置得很舒適,在這兒羅伯特爵士離開了我們一會兒。回來時他帶來了兩個人,一個是我們曾看見坐在馬車裡的那個臉色紅潤的年輕女人;另一個是一個矮個子男人,長著一張令人討厭的老鼠臉,行動猥瑣。從這兩個人滿臉驚疑的表情可以得知,男爵還沒有來得及把發生的事情告訴他們。

「他們,」羅伯特爵士用手一指,「是諾萊特夫婦。諾萊特太太娘家姓埃文斯,她是我姐姐多年的貼身女僕。我之所以帶他們來,是因為我覺得最好還是把真相告訴你,而他們是世界上僅有的兩位能夠為我作證的人。」

「這有必要嗎,羅伯特爵士?你仔細考慮過你在做什麼嗎?」那個女人喊道。

「至於我,我拒絕承擔任何責任。」她的丈夫說。

羅伯特爵士輕蔑地瞅了他一眼:「我負全部的責任,」他說,「福爾摩斯全集先生,請聽我簡單地講一講事實的經過吧。

「很明顯,你對我的事情已經了解得很深入了,要不然我也不會在那兒碰到你。因此你很可能已經知道,我養了一匹黑馬[367]想要參加賽馬大會,而所有的一切都取決於我能不能獲得勝利。要是我贏了,那麼就會一帆風順;如果我輸了——啊,我真不敢想象。」

「我理解你的處境。」福爾摩斯全集說。

「我一切都靠我的姐姐比特麗絲夫人,可是大家都知道,她的地產收入只夠她自己生活所用。我很清楚,只要我姐姐一死,我的債權人就會像一群禿鷹一樣擁到我的地產上,把所有東西都拿走——我的馬廄、我的馬——一切東西。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的姐姐在一個星期以前就去世了。」

「而你沒有告訴任何人!」

「我還能怎麼辦呢?我面臨著徹底的破產。我要是能把這件事隱瞞三個星期,那麼一切就都好辦了。她女僕的丈夫——就是這個人——是個演員,於是我就想到,在這段時間內他可以裝扮成我的姐姐。每天只需坐著馬車露個面,而且除了她的女僕外不會有人進她的房間,因此這麼辦並不難。我姐姐是因為長久以來就折磨她的水腫而死掉的[368]。」

「那應該由驗屍官來判定。」

「她的醫生能證實,幾個月前她的病症就預示著現在的這個結局了。」

「那麼你都做了些什麼?」

「屍體肯定不能留在這個地方。她死後的第一個晚上,我和諾萊特就把她運到老庫房去了,那個庫房很久之前就沒人使用了。但是她的小狗跟著我們,在門口不住地狂吠,因此我想找個更安全的地方。我送走了狗,我們又把屍體移到教堂的地穴里。當然我這樣做絲毫沒有侮辱和不恭的意思,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敢發誓我沒有做什麼對不起死者的事。」

「我覺得你的做法不可原諒,羅伯特爵士。」

男爵煩躁地搖了搖頭:「說起來容易,」他說,「做起來就難了。假如你是我,你或許就不會這麼認為了。一個人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全部希望、他的全部計劃要被毀於一旦而不去竭力地挽救。我覺得把她暫時放在她丈夫祖先的棺材里作為安息之所並沒有什麼不合適的,況且那棺材停放的地方現在依然莊嚴神聖。我們打開了一個棺材,把裡面的屍骨移走了,然後就像你看到的那樣安置了她。從裡面移出的遺骸,我們當然不能留在地穴的地面上,所以我和諾萊特先移走了它們,然後他又在夜晚下到鍋爐房裡把它們焚燒了。這就是事實,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卻不知道你是用什麼方法迫使我把它講了出來。」

福爾摩斯全集坐在那兒,陷入了沉思。

「我對你的敘述有一點疑問,羅伯特爵士,」他最後終於說,「既然你把全部賭注都放在了賽馬上,那麼即使你的債主們奪走了你的財產,也不會影響你的前途。」

「這騎馬也是財產中的一部分。難道他們會關心我的馬嗎?可能他們根本就不會讓它跑。而且很不幸的是,我最大的債權人,也就是我最恨的敵人——薩姆·布魯爾是個卑鄙小人,在新馬科特荒地我曾經被逼無奈抽過他一回。你想他會幫我的忙嗎?」

「就這樣吧,羅伯特爵士,」福爾摩斯全集說著站了起來,「這件事應該移交給警察去辦。我的職責只是發現事實,現在我該放手了[369]。至於你的所做所為的道德或尊嚴問題,不該由我來發表意見。快到午夜了,華生,我們應該回咱們的那個陋室去了。」

現在大家都已經知道,案子的最後結局比羅伯特爵士的行為所應得的要好得多。肖斯科姆王子獲得了賽馬比賽的勝利,馬的主人凈賺了8萬英鎊[370],而且債權人在比賽結束前也沒有催著還債,因此償還清了債務之後,羅伯特爵士還有足夠的錢來重新開始貴族的生活。警察和驗屍官處理這件案子也都比較寬容,除了在拖延死亡註冊這件事上遭到了並不是很嚴厲的批評以外,運氣很好的馬主依靠著這次投機把所有的麻煩都擺脫得乾乾淨淨[371],現在這件事已經被人們逐漸淡忘了,他也將體面地度過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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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註釋本福爾摩斯探案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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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福爾摩斯全集(二)》(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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