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兩個月亮
阿嬌此時還有些無奈道：「要不是他一直攔著我不讓我過來找你，我也不會出此下策。」她這是在給自己辯解，經過這些事情，我完全沒有辦法做到輕描淡寫地說著沒關係，只好站在一旁不言不語，阿嬌倒是識趣，也沒再多說什麼。
過了會兒，她才繼續問道：「好了，既然他的毒已經解開，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如果向他身上潑水，就於事無補了？」
我低頭輕聲笑了笑，然後再抬起頭來說道：「我只是本能地覺得你應該不會那麼好心，不過，既然你能夠用蠱毒，這倒是坐實了我的一個猜想。」
「什麼猜想？」她神情突然嚴肅起來問道。
「你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鬼魂。」我鄭重道，阿嬌聞言卻沒有我想象中的那種慌張，反而笑了笑才說道：「我還當你知道什麼事情了呢，這個，也不是秘密。我既然有辦法能夠找到這裡來，也就有辦法讓自己起死回生。」
「你這樣肆無忌憚地使用禁術……」我本想出聲責怪她，卻被她打斷說道：「不過，既然你知道我現在的身份，那麼，有沒有興趣跟我走一遭，看看我的過去再幫我找找我的丈夫？」
我更加不解了：「你來驛站究竟是為了什麼，之前你可是口口聲聲說你要去找你的丈夫，怎麼現在又說讓我跟著你走一遭，去你的過去找你的丈夫。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面對我的質疑，阿嬌也沒有辯解什麼，只是淡淡說道：「我不會做傷害你們的事情，不用對我忌憚，我的丈夫是真的死了，即便在我用了無數蠱毒為他續命之後，他還是死了。我的確使用了禁術，我們施用蠱毒的女人，死後是不能夠進入地府的。
畢竟，按照當地的說法，我們之所以會有操縱蠱蟲的能力，那是因為我們將自己的靈魂貢獻給了蠱毒王蟲，等到我的死的那天，也就是魂飛魄散的那天，所以，我並沒有貪求別的，只是希望，能夠在這裡，再見我丈夫最後一面。」
「可是，我們這裡又不是地府，即便你想要見你丈夫最後一面，也不應該來這裡吧。」楊夢瑤突然出聲道，光是聽她軟和下來的語氣，我便知道她肯定是又對這女鬼所說的事情產生了同情。
我輕聲咳嗽了兩聲，阿嬌也不在意，只是繼續說道：「我找到這裡來，不是沒有原因的，我嘗試過去地府找他，但是即便在地府，也沒有他的魂魄。」
聽到這裡，我突然想起，當人死後，他的魂魄會徘徊在自己身前去過的地方，直到他的記憶消散，他才願意跟著鬼差離開人間。也正是這個原因，如果阿嬌的丈夫在死後知道自己原來這一生幾乎都是處在一隻蟲子的控制之下，估計怨念也是極深。
想及此我有些難以置通道：「難道，你是將你的丈夫的魂魄困在你的記憶里了？」
阿嬌聞言眼眶突然微紅，她不知所措地搖搖頭道：「我不知道，那個時候，他已經快死了，我為了救他，用了不少禁術，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了什麼，竟然看不見他的魂魄，我……」
這下我才明白，其實事情根本就不是我們想象的那樣。原本我還以為她的丈夫死後，她不甘心於此，想要將她丈夫的魂魄找回來，然後再用禁術使他起死回生，但是現在看來，即便是她的丈夫，也應該沒有死去。
我沉默半響才問道：「你可知道你現在這樣做下去會有什麼後果嗎？此前我們所說的使用禁術會收到懲罰，並不是在欺騙你，你也應該知道自己身上所發生的變化，倒不如了結此事，好好渡過餘生才是正經。」
「好好渡過餘生？我哪裡還有什麼餘生可渡。」阿嬌苦笑後繼續說道：「就像你此前所說，我在使用禁術之後已經受到懲罰了，其實我也能夠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不斷地被啃噬，我知道自己為數不多的時日，我只是想要再見見他。」
話已至此，我根本不知道還應該如何規勸，現在看來，若真要說中了情蠱，還不知道究竟是她給她丈夫下了情蠱，還是她丈夫給她下了情蠱。
其實，按照我的想法來說，我並不願意跟她繼續去糾結這些事情，即便現在她沒有真正死去，但是她能夠存活的時間也不會太長。任由她這樣耗下去，估計過不了多久，她也就會真正死去。我和楊夢瑤對望了一眼，從她的眼神中，我看見了妥協。
我深深嘆了口氣，正準備答應，卻突然聽到楊夢瑤驚呼一聲，我猛地抬頭，這才發現原來阿嬌的身體已經開始一片片剝落。這種情況我之前看見我，那個時候還在我的那個夢境中，阿嬌便是這樣在我面前魂飛魄散。
但是此前她在夢境中只是為了接近我，取得我的信任，所以最後才用魂飛魄散這種方式退場，但是現在又是怎麼回事，難道她又要重複玩那種把戲？我不免有些生氣，說道：「我已經答應幫助你了，你不要再作出這幅樣子。」
可即便如此，阿嬌的身體也沒有停止剝落，不過，當她聽見我的回答之後，眼神亮了亮，喃喃道：「你答應了，不要忘記，一定要去完成它。」說罷，她的身體便像是塵埃落地，又被陣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風拂走。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楊夢瑤此時也已經說不出半句話，只能傻愣愣地問道，我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現在發生的事情，全部都是我不能想象的，也都是我無法解釋的。
這時，十三的聲音從我們身後響起：「她這是魂飛魄散了。」
「之前她也是這樣，在我的夢境中，她魂飛魄散后，又在我們驛站前出現。」我解釋道。
十三搖頭道：「這次不會有假，不信你看看天邊。」
我順著十三所指望向天空，原本還漆黑的夜空中，突然多出來兩個月亮。「那是什麼？」我問道。
「那就是他們已經魂飛魄散的標誌。」十三答道。
我沒有追問為什麼十三會知道這些事情，也沒有去往更深層次去想天空中的兩個月亮的含義，我只是突然覺得有些疲憊，也總算知道為什麼那個白袍男會說，我在這條路上能夠看見許多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可是我現在想要停下來嗎？我在心裡暗暗地問自己道。應該是不願意的，我看見了更多的人世間的恩恩怨怨，便更加覺得這世道無常，也才會進而覺得應該珍惜現下的每一刻時光。
「我們要去看看嗎？」楊夢瑤問道。
我轉身看著她，點頭道：「自然是要去，但是去的人是我，不是我們。你在這裡等著便好。」這是從一開始我們就說好了的事情，但是現在也不知道為什麼，聽楊夢瑤話里的意思，竟然好像她還想要跟著我去看看似的。
果然，等我說完那句話之後，便聽楊夢瑤說道：「以前的那些鬼魂，你自己去應對便已經足夠，但是這次，我想要跟你過去看看。而且，我也有過考慮，畢竟按照阿嬌剛才的狀況來講，她沒有要陷害我們的意義，所以，即便我跟著你去了，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聞言我卻不知道應該如何應答，要說以前不讓楊夢瑤跟我一起過去，倒是真的因為前路艱險，但是這次我也明白不一樣，阿嬌沒有要傷害我們的想法，她應該只是希望我們替她過去再看看她的丈夫，或者，要是可能的話，帶著她丈夫離開她的回憶。
可是我也說不清楚為什麼這次不願意讓楊夢瑤跟著過去，或許能夠預見到前路面對的是個悲傷的故事，或許是不希望這種悲傷在我們身上得以蔓延，或許，在我的內心，我也會很單純地去希望世界上所有的有情人都能夠終成眷屬。
但是，即便如此渴望，在我的心裡也還是明白，這一切都不可能發生。我嘆了嘆氣，對楊夢瑤點頭道：「行吧，我們一起去。」聞言，楊夢瑤對著我點頭笑道。
十三在一旁看的不明所以，問道：「你們究竟在說什麼，什麼去還是不去的，你們是想要進入那個女鬼的記憶中嗎？可是她已經魂飛魄散了，你們又要……」
他還沒有說完，我便舉起右手，手心裡靜靜躺著塊石頭，那是跟還魂石相差無幾的石頭，是阿嬌在魂飛魄散之後，突然出現在我的掌心中。也是由此，我才慢慢明白，天上的月亮的含義，已經，這場尋找的意義。
見到那石頭，十三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麼，卻沒有再說出口。我和楊夢瑤此時都沒有出聲，十三想了想才又說道：「你們真的不一樣，我還是頭一次看見這麼喜歡管閑事的驅魔師。」
說著，他也不再久留，搖頭晃腦地就離開了。我看著十三離去的背影，心裡有了某種波動，還沒等我細細琢磨，便聽見楊夢瑤問道：「我們現在就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