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餛飩

「然後呢？」程隊問。

尤逸目光轉向玻璃窗外，目光落在不知名的方向，片刻挪回來：「沒了。」

他眼神恢復清明，理智已經重新回籠，看著賀權問道：「你們怎麼突然想起來查這個案子，是不是說，這案子現在還能翻案？」

程隊：「我們……」

賀權打斷他：「你認為這是一樁他殺案？」

他眼神犀利，像是要直擊人的內心。尤逸的目光挪開，飄忽不定的不知在打量什麼，片刻眼神堅定起來，像是心裡打定了什麼主意：「對，我確實認定這是一樁他殺案。」

程隊瞳孔一縮，摩拳擦掌：「什麼意思？你當初發現了什麼不對勁嗎？」

尤逸看著窗邊的綠植，像是做了最後的決定。

「當年在李美芸和我單方面分手后，我去找過她很多次，在宿舍樓前堵不到她就去教室，她家，」他抿了下唇，突然抬起頭來，「靳希麓強暴她！」

程隊心裡嘀咕，這都是男女朋友了，什麼叫做強暴？他看是尤逸當時的狀態不穩定，看什麼都不對勁呢。他看了眼賀權，希望尋求認同感，但姜亦承並沒有看他，相反，他的表情十分認真。

「你知道強暴和正常性行為之間的界限嗎？」

尤逸彷彿某根神經被這句話刺激道了，眼眶通紅，拔高聲音道：「我怎麼不知道！但是就是靳希麓強暴她，我看的清清楚楚！」

「既然你看的清清楚楚，也知道靳希麓是在強暴，但是為什麼不阻止？」賀權看著她的眼神目光冷了下來。

尤逸身上的氣被戳了下，霎時間漏了：「我……」

賀權抿唇：「你當時看見了什麼？」

尤逸兩隻手抓著頭髮，陷入了自己的情緒當中，整個人想是一張拉滿了的弓，一點也沒了剛進來時的從容與淡定。

賀權重複問題：「你當時看見了什麼？」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程隊和賀權面面相覷。五分鐘后，他們離開了那間會議室，坐著電梯下樓。程隊問和賀權：「你覺得他最後說的那句不知道，是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阻止靳希麓，還是他不知道自己看見了什麼？」

「你覺得呢？」賀權把皮球踢了回去。

程隊兩眼放光，「肯定是前者啊！他肯定對這個李美芸感情很深，到現在都沒走出來……」

他說到這裡，突然頓了下，兩人對視了一眼，各自看清眼底的神色。程隊道：「你也覺得，這件事可能和尤逸有關？」

電梯『滴』的一聲停下，賀權抬腳朝外走，留下一句：「派人盯著他。」

尤逸是李美芸當時的女朋友，他既然認為當時靳希麓強暴了李美芸，不管他當時是因為什麼沒有出面阻止，但心中總是懷有恨意的。從今天的場景看來，這恨意到現在都很強烈。他是有動機了，只是目前，他們還沒有弄清楚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整件事最相關的人是靳希麓，為什麼陳楚、傅源熠、王璟、邱冀都死了，他一個人卻獨活了下來呢？

「唉，你上哪去？」程隊把車開到路邊，見賀權還是蒙頭朝前走，不由開口道。

賀權頓了下：「你先回去吧。」

「你要去哪？」程隊說，「這個時候正好下班高峰期，可不好打車。」

賀權擺了擺手，走遠了。程隊嘴裡嘀咕了句，也開車走了。程隊說的很對，現在不好打車，賀權在路邊攔了五分鐘的車都沒有攔到。而旁邊公交站台停下的每一輛公交車都像是能把人擠成肉餅。

他在心裡估計了下距離，開啟計時器，跑了起來。

十分鐘后。

錢笑笑正發獃，看著眼前一晃而過的身影愣了半秒，反應過來后她立即站了起來，沖著前面的背影大聲道：「賀權！」

賀權停下來，回頭看向她：「有事？」

「沒事啊。」錢笑笑眨了眨眼睛。

賀權拿出來手機，看了眼計時器，關掉了。錢笑笑看見他屏幕上大大的晚餐兩個字，以及下面的計時數字，好奇道，「你在幹什麼？」

賀權：「沒什麼，既然沒事我就先走了。」他收好手機轉身要走，錢笑笑忙問：「你要去吃晚餐嗎？一起吧！」

賀權掃了她幾眼：「你不是都有約了嗎？」

錢笑笑：「？」

賀權不說話，她隨即想起來下午靳希麓那混蛋說的話，她癟了癟嘴：「啊呀那個神經病你管他做什麼，等我下，我馬上好。」

她說是馬上就真的是馬上，幾乎一眨眼的功夫就把東西收拾好了，離開之前她和隔壁老李打了個招呼：「我先走了。」

老李應了一聲，錢笑笑屁顛顛的跟在賀權身後。

「咱們晚上吃什麼？」

賀權：「隨便。」

聞言，錢笑笑一拍手掌：「其實我有個想法！」

賀權睨她一眼：「什麼想法？」

「就是開一家叫做隨便的飯館，專門賣一款叫做隨便的東西！」她眼睛眯起來，彷彿看到了金山銀山，「怎麼樣，是不是很有創意？」

賀權：「……」

兩人下了鴛鴦橋，橋頭早餐的老闆娘鄭阿姨看了眼她身邊的賀權，笑著和她打招呼：「笑笑啊，這是去哪？」

「吃晚飯勒！鄭阿姨吃過了嗎？」

「吃了。」

賀權看著錢笑笑笑得跟一朵花一樣，嘴角稍稍抿了抿。

穿著這條長街，走到盡頭，錢笑笑歪著腦袋問他：「我們到底要去哪裡吃？」

「這附近我不熟，你選。」

錢笑笑：「那你不早說！」她拉著賀權往回走了一段路，鑽進了一條小巷子，最後停在了一家餛飩店錢，兩眼發光道：「就這家吧，他們家的餛飩不但好吃，量還很足！」

賀權掃了眼裡面的桌椅，眉頭不經意的皺了下，最後點頭。然錢笑笑已經進去坐上了。

她顯然經常來這裡吃，老闆過來和她打招呼，錢笑笑要了碗白菜豬肉餛飩，轉頭看向姜亦承：「你要吃什麼？」

「一樣。」

錢笑笑笑眯眯的看著老闆：「兩碗白菜豬肉餛飩。」

「要涼拌蘿蔔絲嗎？」

「要要要，謝謝老闆。」錢笑笑說完，餘光瞥見賀權看桌子的眼神，她抽了張紙巾把他面前的桌面擦了擦，然後反過來講擦過的那一面給他看，「乾淨的。」

賀權沒接話。錢笑笑卻像是贏得了什麼榮譽感似的，臉上的笑容根本停不下來。

「慧慧在學校怎麼樣？」賀權問。

錢笑笑：「挺好的呀，我前兩天去看過她了。」

空氣的安靜了幾秒，錢笑笑看著賀權的眼睛，陡然間覺得將話題延續下去的重任似乎落在了她的肩上，她想了想說：「你今天中午吃的什麼？」

賀權：「……米飯。」

「菜呢？」

賀權：「……糖醋排骨、番茄炒蛋、清燉豬蹄。」

錢笑笑無不羨慕道：「你們食堂伙食真好，我能去蹭飯嗎？」她眨了眨眼睛，賀權面無表情的看著她，錢笑笑擺手，「哎呀我就開玩笑！」

兩碗餛飩上來，還有一碟涼拌白蘿蔔絲，裡面夾雜著紅色的辣椒圈，看起來紅白紅白的，格外好看。

錢笑笑從旁邊的塑料筷子簍里拿出來兩雙筷子，一雙遞給賀權，遞出去又收回來，拿了張紙巾仔細擦了擦，然後再遞過去。

錢笑笑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夾了一個餛飩放進嘴裡，一臉滿足。等嘴裡的餛飩吃完了，她看向賀權，「怎麼樣，好吃吧！」

賀權微微點了下頭。錢笑笑嘴角高高翹起來：「這邊好多好吃的，下次再帶你去！」

「什麼時候？」

錢笑笑：雖然我只是隨便客氣了一句，但你要是問什麼時候……「什麼時候都可以啊。」

「以後我有時間給你電話。」

錢笑笑有些蒙圈，隱隱約約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但還是點了點頭。

餛飩吃完，賀權掏出錢夾要給錢，錢笑笑攔住他：「我來我來。」

這還是賀權第一次見到錢笑笑搶著給錢，看著她的視線不由帶了狐疑，錢笑笑給完錢，解釋道：「算是我謝你那些天讓我留宿了。」

賀權微頓，點頭表示明白。S城天黑的很快，他們從店裡出來，外面已經暗了。

錢笑笑走到兩人該分道揚鑣的位置，正要說點今日結束語什麼的，還沒開口，賀權說：「天色太晚了，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錢笑笑想了下，道：「我覺得我長得挺安全的啊，就不……」注意到賀權的臉色，她點頭，「好吧。」

她走到自己慣常坐公交的公交站，在兜里掏零錢，還差一塊，她扭頭看向賀權：「你有一塊嗎？」

賀權把自己的錢夾掏了出來，拿到她面前。什麼意思？讓她自己找嗎？

錢笑笑有些忐忑，但還是接了過來。

賀權的錢包很簡潔，外面的透明膠皮里放了一張身份證，錢笑笑想，證件照還怪好看的。然後錢夾一打開，裡面清一色的紅色毛爺爺。

錢笑笑：「……」這是來她跟前炫富的吧？

56路公交車到了，錢笑笑將錢夾拍在賀權的胸前，轉身上車。賀權跟在她後面。他們兩個人坐公交一共要四塊，她沒找到零錢，只能忍痛抽了張五塊丟進了投幣箱。

這個時間，公交車上位置還很多。錢笑笑走到最後一拍桌下，賀權坐在她身邊。

車子有些晃，錢笑笑抓著前面椅子的扶手，賀權不動聲色的掃了眼。

到了站，錢笑笑下車。她家離這邊還有兩條街，但是這一路公交馬上要停運了，如果他送她回去的話肯定來不及。錢笑笑對賀權道：「到這裡就好，你回去吧，待會公交就沒了。」

賀權點頭表示明白，錢笑笑轉身要走，又想起他沒零錢坐車，正要轉身給他在旁邊商店找點零錢，結果直接撞在了一堵肉牆上。

錢笑笑：「……你跟著我幹什麼？」

「送你回家。」

「可是我剛才告訴你只有末班公交了，你不也知道了嗎？」

賀權：「我知道了，並不代表接受你的建議。」

錢笑笑一口氣堵在喉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