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開在血水裡的花

第15章 開在血水裡的花

內室里靜的只有雲喬和蕭璟彼此的呼吸聲,懷中的女兒睡的安詳。

雲喬抿唇不肯應話,只低首抱緊了孩子。

蕭璟瞧她仍舊抗拒自己,又見她對她這女兒,一副疼到心坎里的模樣。

想起手下親信曾提及過的,雲喬在這沈府的艱難處境。

手撫在她臉頰邊,溫聲又道:「夫人想清楚了再答話,不必急著拒絕。」

雲喬抱著孩子的手僵硬,低眸瞧著懷中睡著的女兒,心中一陣發苦。

半晌后,咬緊唇微微頷首。

她被他哄得糊塗,又暗恨夫君的處處輕賤。

更心疼女兒因著自己始終不得夫君寵愛,備受不公活的那般可憐。

雲喬昂首拉著他衣袖,眸光哀憐,卻始終沒有答話。

嫁人五載,旁人總說雲喬死板,雲喬自己也明白。

若是沒有女兒,她自己日子過得苦些也就算了。

可現下不同以往,她還有女兒養在身邊,就是再厭惡沈硯,為著女兒也得討他的寵愛。

這些年來,她始終放不下心裡的顧忌,去做那些討好夫君之事,而今幾年過去,眼下就是轉了心思,也尋不得法門。

更不知道,男人喜歡的,究竟是什麼樣子。

可是,要她就此應下蕭璟的話,卻也艱難。

雲喬活了這麼多年,最離經叛道之事,也就是同他的兩次偷情。

可這事,實在是難以啟齒。

她心底也不願意和他糾纏在一處。

眼中哀憐之下,也透著不安。

蕭璟低眸瞧著半跪在身前的女子,看著月光下,那雙生動美艷至極的眼,垂手撫過她眉眼。

雲喬抿唇側首,還是不喜他觸碰自己眉眼。

蕭璟察覺她眼底的排斥,嗤笑了聲,猛地用勁捏著她下顎,不許她扭頭避開。

雲喬疼得悶哼了聲,蕭璟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啞聲道:「沈府一牆之隔的那處院落,是我居所,自今日起,每日入夜,我會安排婢女前來接你,你跟著她去我府上。」、

他不管她應不應,便已有了安排。

雲喬聞言眼裡溢出驚色,猶豫不決。

她畢竟是沈家的少夫人,家中那麼多僕從都在,每日深更半夜出府,若是被人知曉了,哪裡還能保得住清白。

蕭璟看穿她的顧慮,低笑了聲,卻道:「你放心就是,今日假山偷情,這滿府的人,都沒一個知曉,旁的,我自然也有法子遮掩。」

偷情二字,讓雲喬羞怒難堪。

她想起這一日的種種,望著他的眼神,也暗帶驚懼。

雲喬並不知曉蕭璟具體身份,只知曉他是京中一位侯府世子,乃是高門顯貴出身。

尋常權貴在他這個年紀,大多只是無甚實權養尊處優的貴公子而已,頂著父母管制,哪裡敢同地方要員牽扯,可他竟能在沈家如入無人之境。

雲喬有些怕,半晌沒有言語,隱約後悔和他牽扯在一處。

可事已至此,後悔又有什麼用。

正當氣氛凝滯時,屋外蕭璟親信叩響門環,低聲喚了聲主子。

蕭璟從雲喬身後起身,,又換上那副溫雅清冷的面具。

緩步推開了卧房木門。

他出去后再未回來,雲喬抱著孩子跪坐在磚石上良久,方才緩過神來。

她不知曉自己招惹上的這個男人究竟是誰,也不知道今日這一遭,於自己而言究竟是福是禍。

可事情走到了這一步,她也沒有了回頭路。

只能摸著石頭過河,走一步算一步。

雲喬咬唇將女兒放在搖籃中,揉著僵硬的腿起身,緩步往床榻上走去,拉著薄被蓋在身上,睜眼睜了好久,才迷迷糊糊闔眼睡去。

而另一邊,蕭璟回到沈府隔壁的宅院,踏進書房接過手下人送來的稟報。

「主子,漠北出事了,左賢王起兵,漠北大汗去信京中求援,陛下急詔,讓您下個決斷。」

蕭璟手下親信都知曉,蕭璟少時青梅明寧郡主,數年前和親漠北嫁的就是而今這位汗王。

那汗王年邁,同明寧郡主爺爺的年歲不相上下。

鮮花般的年紀,嫁了個垂老的異族汗王,宮裡這些個奴才,暗地裡也都替那位原本有望做蕭璟太子妃的郡主可惜。

加之蕭璟至今也不曾娶妻,旁人看在眼中,更覺蕭璟是因為惦念昔日舊情人,才不肯娶妻納妾,為這一對兒情人惋惜。

心裡暗暗覺得,眼下正趕上左賢王叛亂,若是趁亂殺了那老汗王性命,明寧成了喪父新寡,或許便能歸鄉,同舊日情郎再續前緣。

手下人如此想著,稟告了漠北之事後,以為蕭璟會樂見那奪了他舊日情人的老汗王被手下人叛亂殺死。

可蕭璟聽了手下人稟告,凝眉思量。

片刻后卻也道:「安排人手助那漠北可汗平亂,盡量保住當今可汗的位置,就是保不住,也不能讓左賢王得了可汗之位。另外,傳信給明寧走前帶去的那些人手,務必護郡主平安。」

侍衛心中疑惑卻也不敢置喙,領命退了下去。

剛一出去,湊巧,景慧和尚踏了進來。

書房裡燈火通明,照的人臉色清晰可見。

景慧一進來就瞧見蕭璟一副事後饜足的神態,知曉他白日去了趟沈府,當即有了猜測。

笑道:「殿下當真是精力足,得了個替身一解相思之苦,還惦記著漠北正主的平安。哪像貧僧,只能和青燈古佛相伴,日子好生無趣。」

蕭璟聽著他這一番調侃,搖頭笑了笑,未曾應話。

景慧落座在他跟前給自己倒了盞茶,抿了口潤了潤嗓子,又道:「那沈家的少奶奶,生得倒真是像明寧。只是一雙眼睛,不大相似。明寧那雙眼,野心勃勃,瞧著跟狼似的,那沈家的少奶奶,一雙眼睛,卻似山裡勾引書生的精怪。」

雲喬的眼睛,生得的確是媚。眼裡不諳世事,卻又透著媚骨天成的風情。

讓人瞧著,活似山野里的狐狸成了精怪。

蕭璟低眸淡笑,腦海中又想起今日月光下,半跪在地上的雲喬,扯著他衣袖抬首時,那雙哀憐嬌媚的眼,眼底微微浮現薄欲。

景慧難得見蕭璟這副食髓知味的模樣,憶起他少時那副清心寡欲端方守禮的模樣,好奇的問他:

「我記得,那明寧十五歲時頂替了曉事的宮女爬了你的床榻,你都不為所動,事後皇後娘娘驗身,她竟仍是完璧。那時我還以為你是個不通情慾的主,怎麼經年未見,你而今卻成了這般浪蕩的性子,連有夫之婦都沾了手,這可不像殿下往日做派。」

景慧話落,蕭璟也稍稍思量了一番。

他想也許是雲喬那面上正經私下裡卻大膽放浪的行徑,勾得他難耐。

又或者,明寧在他眼裡,是有著自幼相識彼此扶持情誼的青梅,而雲喬,卻是個可以榻上隨意折騰玩弄的美貌女子,一身皮肉生得好,極為合他心意,幾回撞上門來讓他逞凶。

蕭璟想不清確切緣由,便只是笑了笑,岔開了話題。

可景慧似是鐵了心要追問他這樁風流韻事。

不懷好意的湊近他低聲問道:「那沈少奶奶,可是有夫之婦,縱使沈家少爺眼下不喜她,總不會一輩子不上她的榻。」

景慧言下之意是說,雲喬畢竟是沈家婦,又不是未嫁女,日後怕是要一女侍二夫,蕭璟其人,他養的一隻貓旁人摸上一把,他都要暗地裡將那人手剁了,又把貓生生摔死。

何況是榻上的女人。

說是玩意,可畢竟,也是他頭一個看中的女子。

鬢邊廝磨,哪裡會捨得讓旁人再沾染。

果然,景慧這話一出,蕭璟臉色霎時冷了下來。

他碰雲喬時就知曉她不是初次,心裡也說不上在意與否。

可他眼下聽得景慧言語,想起那個酒囊飯袋的沈家公子,臉色很是陰沉。

待得景慧走後,蕭璟突然喚了侍衛入內。

侍衛恭敬垂手,蕭璟倒了一盞新的茶水,眼裡寒光冰冷。

沉聲吩咐道:「去沈家一趟,給沈硯灌一副虎狼葯,廢了他的身子。」

……

次日一早,沈家。

昨日沈硯帶著傷和柳姨娘荒唐,夜裡又被蕭璟的人神不知鬼不覺的灌了葯,這身子,算是廢了。

一大早便覺虛空的厲害,剛一下榻就腿軟的摔了下去。

奴才們忙請了郎中登門,那郎中看過後,直言說沈硯十有八九是廢了。

奴才又慌又怕,忙去往沈夫人院中傳信,那沈夫人聽得這晴天霹靂的消息,險些昏了過去。

一旁的親信嬤嬤趕忙掐她人中,才沒讓她倒下。

沈夫人回過勁來,一路疾奔到兒子院中,見了沈硯,撲在他身上就是一陣廝打,邊打邊哭罵:「你個討債鬼!我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攤上你這麼個不省心的兒子。」

沈硯自己也是面如死灰,被母親打罵中,雙目怔怔無神。

沈夫人發泄了一通火氣后,揪著一個小廝逼問:「我不是交代了讓少爺好好歇在少奶奶院中養傷的嗎!昨夜還無甚大礙,今天怎麼突然這樣嚴重!是不是雲喬那賤婦勾得我兒!」

下人不敢撒謊,忙將實言相告。

「不不不,不是少奶奶,是柳姨娘……昨日,柳姨娘勾著少爺去了花園假山裡尋歡……」

聽得僕人答話,沈夫人恨得咬牙。

厲聲罵道:「那個婊子!把她給我綁了打殘了賣去最下等的窯子去!」

沈夫人急怒的厲害,說話沒了理智。

一旁的嬤嬤卻趕忙攔住了她。

「夫人!夫人且慢!少爺這身子若是真不行了,那柳姨娘的孩子,可是咱們少爺唯一的兒子了,若是打殺發賣了柳姨娘,待得小少爺長成知曉此事,豈不恨上了您啊!」

嬤嬤勸的苦頭婆心,沈夫人這回總算是稍稍恢復了些理智。

她抓著身旁嬤嬤,指甲將那嬤嬤的手抓的鮮血淋漓,幾乎咬碎了銀牙。

到底是做了幾十年後宅主母的人,沈夫人就是恨得牙痒痒,還是強咽了下這口氣。

警告的看向那郎中,又厲聲威脅房中奴才道:「少爺傷了身子的事,誰要是敢說出去半個字,我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下人慌忙磕頭求饒,連聲道不敢。

沈夫人瞪了沈硯一眼,交代他先好生養著,怒氣沖衝出了沈硯宿著的房門。

此時正是晨昏定省的時候,雲喬依著往日規矩去了沈夫人院中。

入內沒瞧見人,雲喬立在門檻處,往外張望,心下不解。

「怎的今日婆母大清早就不在院中?」雲喬納悶的問。

來回找了趟尋不到人,便好生立在了門口等著。

那沈夫人從沈硯處回來,進門瞧見雲喬,狠狠剜了她一眼,那眼神,活似地獄里的惡鬼索命。

雲喬嚇了一跳,慌忙見禮喚人。

「兒媳見過娘親……啊!」

見禮的聲音還未落,便被沈夫人扯著的頭髮拽進內室。

沈夫人手上勁極大,將雲喬髮髻扯散,揪著她腦袋砸在屋內供著佛牌的木桌上,將桌上佛牌都砸的散落在地。

「沒用的東西!我交代了你讓你看好硯兒看好硯兒,你竟還縱著他和柳姨娘胡鬧,我就是養條看門狗,也比養你這個兒媳來的有用!」

沈夫人雖做了官太太,實則卻是鄉野農戶出身,骨子裡的粗俗裝得再好,也沒全然消去,眼下急怒上頭,責罵雲喬時,和那鄉野潑婦也無二致。

雲喬額頭磕在木桌上,破皮淌血。

鮮紅的血珠從額上滑落,她捂著額頭抬眼,那血色甚至透過眼睫流盡她眼眸。

雲喬眼睛酸的厲害,卻分不清是血水還是淚珠。

她喉頭艱澀,一字一句回道:「他是個好端端的人,又不是能拴著繩子的畜生,我還能拴著他脖子不許他隨處撒歡嗎?」

這事雲喬嫁到沈家五年來,第一次對婆母說出這樣的話。

從前無論沈夫人如何侮辱如何欺凌如何責打,雲喬始終逼著自己忍耐,逼著自己恭順。

可今日,她實在是忍不下!

所以忤逆,所以不訓,所以不甘心受辱……

沈夫人最恨她這般模樣,又被她的話激得更怒,氣急抽過一旁擱著的藤編就抽在雲喬身上。

一下下的打,一聲聲的罵。

打的雲喬後背衣裙上布帛裂開,地上鮮血點點。

赤紅鮮血凄艷,雲喬眉眼倔強清冷。

她好像是這吃人的深宅大院中,開在血水裡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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