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揣測

殷離在楊柳山莊滯留了五天,這五天里她既沒有去找宋青書,宋青書也沒有去找她，殷離想去問問他到底還要不要和好,又抹不下那個面子,只能一天天拖著。拖了五天,仍然等不到宋青書的表示，她也只好跟那莊主表示休息夠了,該回明教了。

留五天,還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給楊家一個「我對那東西還不死心」的錯覺，殷離甚至刻意半夜進了楊刈他爹的書房，挪動了一疊書沒歸回原位，造成她還在找的假象。當然也順帶研究了下一些文檔,因看到的都不太重要，對殷離沒什麼用，她也就擱到了一旁。

明面上楊柳山莊和明教也不是一路人，那楊莊主自然不會對殷離多加挽留，殷離很順利就能撤了。她只代表她自己，宋青書看她要走，仗著武當和楊柳山莊也沒什麼交情，連忙也跟著辭行，那莊主倒是挽留了他幾句，讓他推過去也就算了。只有周芷若的辭行遇著些麻煩，峨眉與楊柳山莊暗中關係太好，連辭個行也要多費一番口舌。

但最終，他們三個到底是一塊出庄了。

殷離既出了楊柳山莊，走了沒幾步，就回頭去瞄跟在她後頭的宋青書。她猶豫了一下說道：「你還跟著我幹什麼？」

宋青書臉色微紅：「你送你回蝴蝶谷。」

「……」殷離倒是想很乾脆地擺擺手說不需要的，但她實際上已經看懂了大半拼音，卻也不好在這時候拋下宋青書，只好以沉默回答。心裡來回都是一句說不出口的話：那就不要讓周芷若跟著了。

殷離扭頭就走，能感覺到宋青書停下了腳步，在跟周芷若說著什麼，以殷離不算特別差但聽不清到底在說些什麼的耳力聽來，光就語氣而言那也該是個相談甚歡。

這真是個令人傷心的發現。

她心裡愈發失落。為免讓這失落蔓延，殷離只好勉強自己去想些別的。比如……離開楊柳山莊，殷離估計自己身後還會綴點他家的尾巴，但她並不擔心，她已經參悟fozu代表的是佛祖，那麼前面那個詞肯定是某某寺了。到時只要進了重慶，打聽一下會比較方便。

唯一的麻煩是，殷離是明教的，宋青書是道教的，若在有尾巴跟蹤的情況下，他們兩個中的任一個都是不可能光明正大進寺廟拜拜的。

看來看去，居然只有周芷若是和佛教徒沾邊的。

這讓殷離嘔心不已。她想，白天不能進，也只有晚上進了。但因有了這一層考量，殷離覺得周芷若跟來或許還能當個擋箭牌。宋青書會不會把九陽神功分享給周芷若，殷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只是下意識地，對周芷若的繼續同行找了個容忍的理由。殷離完全不覺得周芷若會無緣無故地死活跟著他們，說她喜歡宋青書？這似乎是不可能的。看她眼神就看得出來。

那她為什麼要堅持和宋青書一塊闖蕩江湖？都下山這麼多天了，她這時候獨自折返回去也沒什麼問題。而且這些天自己的態度這麼不好，稍微有點脾氣的人都會想拆夥了吧？周芷若她難道不膈應？她肯定也膈應的，但她還是留了下來，為什麼？

殷離想到了一個最不願意它成真，但也最合理的解釋。那就是周芷若也知道了九陽神功全本的消息，所以她會執著地跟著，到時候好分一杯羹。

那麼問題就來了，這件事只有她和宋青書兩個人知道，她自己沒對外人提過，那麼泄密的只能是宋青書。宋青書又為什麼要泄密呢？或許是他鬼迷心竅，或許是他為討美人歡心，總之不會是殷離樂意猜到的答案。

然而似乎也只有這樣想，才能解釋得通了。

總不能是宋青書大公無私地告訴了峨眉派掌門吧？可能嗎？當初張無忌都快被毒死了張三丰都沒能求來滅絕師太那點殘缺的九陽功，宋青書但凡記點事都不可能這麼大公無私地把九陽神功分享出去。所以想來想去，殷離也只能承認是因為周芷若了。

殷離既傷心於這個答案的獲取，又有些破罐破摔地想，既然都這樣了，那就讓九陽神功成為爛大街的貨吧。正好周芷若以後都不用為了九陰真經整出那麼多幺蛾子了，簡直皆大歡喜！

她殷離一時忍讓換來武林朗朗晴天至少五年！&1t;

殷離思及此，腳程略略加快了一些，不知不覺間已使出了凌波微步，拔空而起。

自那天見了周芷若那個意味不明的笑容，殷離心裡就開始搖擺了，但又總還想再看看，看看宋青書是不是要為了周芷若再做出跟自己虛以委蛇的事來。……大概也正是因為這樣，當信任的基石已經崩塌，就連鼓起勇氣，抱著撕破臉的決心去質問宋青書一番，都好像做不到。

都這樣了。

又何必非要去把這層窗戶紙捅破，殷離想。也免得大家都難看。等拿了九陽神功就分手吧，就當是給宋青書的分手費好了。

恍惚間殷離又想起宋青書曾經許下的某個承諾。

黃花樹的花大概仍在不緊不慢地飄揚著，有些落在了竹桌上，有些落在了竹椅上，有些漸漸與土壤融為一體，有些會覆到水面上，緩緩沉入水底。彷彿如常。然而那裡也不會再有一個叫宋青書的人，和一個叫殷離的人。他們，和他們曾經有過的對話，已經成為過去，不被樹花桌椅記得，也不被土石溪藻記得。

殷離笑了笑，能保護自己的，其實永遠都只有自己。

她在空中急掠而去，樹影和山路頻頻後退，它們出現在殷離的視野前方，不消一瞬，又消失在了視野後方。就像殷離那來得快、去得也快，驀然出現在眼前，又倏忽消失在身後的愛情一樣。

她只想跑得快一些，離得遠一些，不要和不想見的人再有接觸。風勢似乎越來越大，好像雲也開始動了，殷離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冷不丁被人一拽，接著殷離就撞進了一個有著溫熱氣息的、微微還有些清幽沉香味的懷中。

那個人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氣來抓她。手臂被抓的地方生疼，還有背上也被箍得緊。殷離懵了一下，掙扎著抬起頭來，就看到宋青書一臉驚魂未定的樣子。

「內力不夠你還在天上跑那麼久，你不知道會從空中掉下來嗎？」

殷離一陣恍神。她獃獃地看著宋青書。

宋青書拉著她落到了地上，周圍都是樹和雜草，殷離就一腳踩在了幾片覆在一塊的草葉兒上。她定定心神，強忍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問：「你不是跟周芷若在一塊嗎？」

宋青書低頭打量了她一會兒，笑了：「周師妹已經往峨眉去了。我送你回蝴蝶谷。」

殷離又呆了呆，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想岔了。她頓時臉一紅，推宋青書道：「誰要你送。」

宋青書又笑了一笑。

殷離都說不清是開心還是糾結了，撅嘴道：「這幾天你不是不理我了嗎？」

「我哪有不理你，不是你不想理我，我才沒有老在你面前現眼的嗎？」宋青書露出個有些驚訝的表情。

「……我哪有。」殷離雖然覺得似乎哪裡不太對，但既然宋青書出乎意料地搞定了周芷若，她就決定原諒他了。「既然自己來了，就不許反悔。」殷離說著，臉已經迅速漲紅了，她不好意思地把整個腦袋埋到了宋青書懷裡。

宋青書撥開一根倒過來的雜草葉，伸手摸了摸殷離的柔順烏亮的髮絲。

唉，早就想這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