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分手
殷離回房關上門,蹬掉鞋,脫掉衣服,就倒在了床上。精神疲憊,腦袋鈍痛,她覺得她大概是要好好睡一覺。
然後殷離就睡著了。
她彷彿在夢中做了許多奇怪的事,從極高的塔頂躍下,在即將落地的時候從袖間連射數十飛鏢,將面前擋路的蘑菇怪射成了篩子。然後她踩著奇怪飄忽的步伐,一個接一個地幹掉了無數讓人牙疼的蘑菇怪,留下一地荒蕪的屍體……
然後殷離迷迷糊糊間又醒了過來。有一瞬間她眼中的房間暗得可怕,彷彿那些蘑菇怪淌著血歪倒在路邊的影像還殘留在眼角一樣。
殷離盯著帳頂看了一會兒,眼前漸漸明亮,才掙扎著坐了起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陽光已經從清晨的沒有溫度,變得到處鑽縫一樣地彰顯存在,整個房間里都透著股悶熱勁兒。
殷離穿上衣服,草草地攏了一把頭髮,就走過去推開了窗戶。窗口對著的是一片住宅區,她看到對街房屋的牆上有爬山虎一樣的綠色植物爬滿半個牆壁,安靜又鮮亮。有個老爺爺在那屋前曬辣椒,那些紅紅的辣椒幾乎鋪滿了整個前門空地,他用一個類似勺子的東西一個區域一個區域地給它們翻個。
殷離忽然就有了胃口。
她收拾好了就出了房間,看看宋青書的房門還關著,扭頭就往樓下走。客棧自然早就開門了,已經有不少來去的行人圍成一桌在吃飯,殷離估摸這個點,差不多應該是中午了。殷離找了個空桌坐下,點了一堆諸如辣子雞、水煮肉片、麻婆肉片之類的菜,風捲殘雲一番,補足了火氣,她就雄糾糾氣昂昂地去找宋青書了。
到的時候,宋青書也正推門出來,他抬眼見殷離一臉不高興,便關心道:「臉色怎麼這麼差?誰惹你了?」
殷離心想,除了你還能有誰。她忍了忍,直接問道:「九陽神功你抄完了嗎?」
「抄完了,我拿給你。」宋青書迴轉房間去,不一會就拿出本書來遞給殷離。
殷離接過了收在懷中,書還是那本書,但她遞出去時的心情,和現在拿回來時的心情,竟然已經全然不同了。殷離愣怔了片刻,才對宋青書道:「我們以後不用再見了。」
「……?」宋青書頓時一頭霧水,他微微瞪大了眼,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重新問了一遍,「你說什麼?」
「我說,」殷離停頓了一下,好像是在用這短暫的停頓壓下自己心裡那些像被絞碎了又被無情翻出來的心緒感覺一樣,「我說我們以後不用再見了。九陽神功你拿著,以後你練你的,我練我的。我們沒什麼干係了。」
到這會兒宋青書要是還不理解殷離的意思,那他就是腦子短路了。但即使聽懂了,宋青書也還是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甩,這個認知好像一道霹靂從頭劈下,把他震得當場不能言語一樣。「為什麼?」他沉默良久,才艱難地問道。
殷離心想,這種時候你不是該歡欣鼓舞嗎?作出這副樣子,好像負心的是我一樣是鬧哪樣?
「還需要理由嗎?九陽神功你也有了,我們兩清了,你以為後也不用跟著我了,我們各走各的。」殷離冷下聲音道。
「……」宋青書沒做聲。
殷離張了張嘴,似乎還有一堆腹稿來不及說完。院中的銀杏樹還仍然是蒼翠的綠色,綠秧秧的一片片小扇子,在陽光下,竟有了閃閃發光的姿態。它們彷彿是在告訴她:夏天還這麼長,但有些東西,卻是那麼的短暫。
再怎麼不願意承認,這一天終究還是到來。殷離想。地球的轉動,時間的前進,和人心的變化,並不以她的意志為轉移。
殷離轉身要走,被宋青書一把拉住。他彷彿不知輕重,抓著殷離的手不知不覺間已經用上了內力,且用一種難以捕捉喜怒哀樂的、異常平靜的語氣說道:「你跟我說清楚。」
殷離微微上挑眉毛,帶著一種彷彿報復的輕佻語氣說:「知道我們明教中人最討厭哪種人嗎?」她停頓了一下,「就是你這種沒幾斤幾兩,虛偽又道貌岸然的所謂正派武林中人,你覺得我怎麼可能會真的喜歡你?放開我。」
宋青書仍抓著她的手臂,似乎一絲鬆開的意思也沒有,只是又道:「說清楚。」
「我不是說清楚了嗎?」殷離雖然痛得很,也不願輸了氣勢,仍回以冷笑,「我不是說得很清楚了?誰叫你非說要喜歡我的,我覺得你很好玩,就陪你玩一陣子嘛。可是我現在覺得好沒意思,九陽神功也拿了,我想回去安心製藥了。」
宋青書臉色白了白,他盯著殷離的眼睛問道:「你到底怎麼了?昨天還不是這樣的。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不問還好,殷離自覺還算能溫和以對,他這一問,無異於又在殷離傷口上撒了一道鹽。這個渣男!要不是親耳聽到還真的要被他騙了!殷離簡直越想越生氣,她狠下心道:「這九陽神功,就當是這段時間你陪我玩的酬勞好了,我們那……恩,管這叫分手費。現在你拿也拿了,就這樣了,不要再纏著我了。」
「……分手費?」宋青書終於鬆開殷離的手臂,笑道。
殷離揉了揉自己的手臂,點點頭:「沒錯。我很夠意思了吧?以後,隨你喜歡誰,都和我沒關係了。當然,我喜歡誰,也和你完全沒關係了。」
「……」
殷離見他不說話,想想也覺得自己再沒什麼好說的,趁著自己還算佔上風,就轉身離開了。
院中的風一向大,不少銀杏葉被帶著飄進走廊中,其中一片沾到了殷離雲羅裙擺上,她彎腰摘下,把它丟在了廊中。
然後它被風吹著滾啊滾,滾到了宋青書腳前,啪一聲貼到了宋青書鞋尖上。
宋青書盯著它看了半天,彎腰撿了起來,攏在手掌中。片刻后宋青書鬆開手,一堆綠星點點的粉末就隨著風勢,從他手中散了開去,倏忽之間,就消失在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