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0章 各方欲動
第860章各方欲動
京兆府的後院里,進進出出的人手腳步慌亂,看著一盆盆端出來的血水,尚如斯強撐著暈過去的衝動,焦急地詢問太醫到了沒有。
「大人莫慌,已經派人去請了!」
尚如斯心急如焚,親自跑到衙門口,踮起腳尖張望,看到雨幕里趕過來一架馬車。車夫冒雨急速行進,停在京兆府門前。
後面的衙差還在嘀咕:「太醫怎麼這麼快就來了……?」
從馬車裡跳出來個渾身淋濕的男子,尚如斯一看到那人的臉,整個人就鬆懈了下來,如同找到了菩薩。
「世子爺!救命啊!」
祁淵在宮門口得到消息,知道從宮裡請旨還需要一定的時間,當即就和宋南枝去了與鎮國公府相熟的一位太醫家中,將太醫請了過來。
衙差連忙將太醫請了過去,祁淵滿臉的水還沒擦乾淨,就一邊往裡走一邊問尚如斯:「怎麼回事?」
後面的宋南枝也提心弔膽地跟上。
「實在是事發突然,崔少尹進宮的路上遭到了賊人的行刺,若不是崔少尹命大,躲了一下,此刻恐怕就沒命了!但現在也兇險得很,人已經昏迷不醒了。」
「皇城腳下,竟然敢行刺朝廷命官!既然來人這樣囂張,你可有頭緒?」
尚如斯白凈的一張臉露出悲憤之色。
「定然是太后的人做的!我們京兆府受太后要挾,不能講竹刈村一案上報,崔少尹聽聞荊國長公主再次逃脫律法制裁,聽聞世子爺在宮門口長跪不起,想要幫世子爺一把,前腳才整理了竹刈村的案卷準備進宮,後腳就遭到了刺殺!這幕後兇手,昭然若揭!」
宋南枝驚異,沒想到太后真的對崔永年下手,喃喃道:「太后和陳如意如此胡作非為,實在……實在荒唐!」
尚如斯露出幾分視死如歸的決絕:「的確!太后竟然敢對崔少尹下手,實在聳人聽聞,我今日就要面稟聖上,不知道太後會不會也對我下手!她殺得了一個兩個,難道殺得了所有人?太后的人當街殺了我最好!我雖然官職卑微,好歹是京師的地方父母官,足以驚動皇上,讓皇上徹查!」
祁淵拍了拍尚如斯的肩膀:「不必尚大人白送一條性命了,太后既然下手,就有一去不回頭的勢頭,我們還需從長計議。」
一行人進了太醫為崔永年診治的內室,血腥味漸濃,宋南枝看著躺在床上臉色煞白的崔永年,與祁淵對視一眼,兩個人的心都揪了起來。
他們放心不下,借著京兆府的後院沐浴更衣,等到身上乾淨了的時候,太醫已經出來了。
「好在刺偏了些,處理得及時,性命無虞,只待醒了就無礙了,以後要好生休養。」
眾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雨已經停了,尚如斯親自送太醫出門,祁淵和宋南枝看著仍在昏迷崔永年,嘆氣。
「看來他懲治陳如意的心情也十分強烈。」宋南枝道。
祁淵:「可惜太后雖然退隱禮佛多年,餘威尚在。事到如今,我們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了。」
「什麼打算?」
「皇上也知道,但一味偏袒的打算。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們——」
宋南枝的心沉下去,「我們無法對抗皇權,如果是這樣,我會放棄伸冤。」
祁淵看向宋南枝,揉揉她的頭髮。
「我去試探試探皇上,只要確定皇上不知道陳如意與太后的所作所為,我們就有希望,不管多難,我一定會讓宋家的冤屈昭雪的!」
——
崔永年遇刺的消息並沒有在京師傳開,尚如斯得了祁淵的囑咐,對外只說崔永年突發惡疾。
崔家的人得知消息后,崔家這一代的家主,也就是崔永年的祖父立即趕到了京師。
聽到尚如斯說出的實情后,看到崔永年重傷在身,不禁老淚縱橫。
「我就知道,你非要調任京師,來京兆府任職,就是為了你叔父。可是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魯莽?太后、荊國長公主,如果她們是好惹的,我們崔家也不至於低調這麼多年了。」
崔永年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半靠在床上,道:「祖父,這麼好的機會,我要是不能利用就太可惜了。當時鎮國公世子在宮門口長跪,宮裡肯定有皇後娘娘在求情,只要我能順利進宮,把事情捅到皇上面前……」
崔家家主狠狠拍了拍床沿:「你還不明白嗎?重點不是你能不能捅到皇上面前,而是陳如意有太后的庇佑,不管犯下什麼事,都能逃脫干係,就算問罪,也能得到皇上赦免性命!你以為我們崔家隱忍這麼多年是怕她一個長公主嗎?是太后!那可是在先帝晚年執掌過朝政的人物!她當年能為了皇上,用親女和我們崔家聯姻,現在就能為了她的親女,極盡報復之事!端起碗來吃飯,放下碗來罵娘,不是皇家人一直做得順手的事嗎!」
崔永年:「所以如今,我們是全無辦法了嗎……任叔父枉死?」
「怎麼可能?永年,你要記住,忍一時之氣,解百年之憂,我們崔家幾代經營,也不是能任人欺凌的,你叔父枉死這一口氣,祖父一直憋在心裡,這些年也一直在找陳如意的錯漏,終於讓我找到了,在……」
崔家家主的聲音越來越低,祖孫兩個開始商議……
——
崔永年受傷的事情,魏國長公主府是知道的,宋南枝沒有瞞著許多福。
許多福十分心驚,商量著宋家兄妹去看了崔永年一次,回府的路上,遇見了騎著馬的巫依娜。
巫依娜長發彩辮,高昂著頭,攔在馬車前面,對旁邊騎馬的宋南尋道:「還以為你永遠躲在府里不出來了呢!」
許多福一聽見這聲音,就皺著眉頭掀開了車簾。
宋南枝暗暗嘆了一口氣。
外面的宋南尋皺了眉頭,道:「不知道巫國公主找在下何事?」
「你這麼客氣幹什麼?我們好歹一路同行過,來京師了還躲著我,你不知道我有多無聊,太子殿下把我交給了鴻臚寺,可鴻臚寺那些官員太無趣了,我不過是想找個人陪我在京師逛逛,你害怕什麼呀?」
宋南尋:「不好意思,在下沒空。」
車裡的許多福生氣地甩下車簾,嘟嘴道:「巫國的人都這麼不知廉恥嗎?山桐都這麼躲著她了,還要追上門來!」
宋南枝輕笑一聲,掀開車簾,出了馬車。
「巫國公主。」她對巫依娜道:「我兄長的確沒空,你要是想逛的話,不然我來陪你好了。」
巫依娜還未說話,許多福就從馬車裡鑽了出來,跳下馬車,攔在兄妹二人前面,對著巫依娜揚了揚下巴。
「你是哪裡冒出來的公主?膽子大得很,竟然在我京師的街上頤指氣使的,還攔住我的客人,你當這裡是你們巫國嗎!」
巫依娜見到許多福通身氣派,猜出了她的身份,不屑道:「你就是平寧郡主?呵,也沒什麼本事嘛,只會大呼小叫的,我來請朋友相聚,有你什麼事?」
「攔截馬車叫請?好狗不擋道!讓開!」
兩個人之間劍拔弩張,宋南枝攔住想上前的宋南尋,道:「二位息怒,別在大街上爭執,巫國公主,你若是嫌鴻臚寺的人無趣,郡主可以向你推薦幾位貴女陪同遊玩。」
許多福皺眉看過來,宋南枝低聲道:「多福,不如讓陶季去陪她,兩個人都是狂放的女子,說不定很投緣。」
巫依娜冷笑一聲,拒絕了。
「不必了,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看不慣你們兄妹老躲著我而已。你們皇上要為我準備接風宴會,我是來請你們參加的!」巫依娜從袖中掏出帖子,遞給宋家兄妹二人。
「我走了!」巫依娜策馬回頭,在京師大街上遠去。
許多福瞪著她的背影,氣得不知所以。
「你們看,她也太囂張了!」
回府之後,許多福想著白天巫依娜囂張的模樣,還是意難平。之前在宋南尋進府躲避的時候,許多福就留個了心眼,叫人監視巫依娜,別讓她再鑽著空子找宋南尋的麻煩。許多福召了看守的頭子來,問了問巫依娜這些天的行蹤。
「……巫國公主下榻鴻臚寺后,被鴻臚寺官員帶著逛了逛京師周圍的景點,后又去了荊國長公主府兩次……」
「什麼?去了荊國長公主府?」許多福眉頭一皺,立即將此事告訴了宋家兄妹,道:「那個巫依娜肯定不是好人!她從來沒來過京師,怎麼會認識陳如意?肯定是陳如意又有什麼壞事要做,聯絡了這個囂張的公主!我們要提防著她,你們兩個還是別去那什麼宴會了,免得她對你們不利!」
宋南枝對於巫依娜也是心有戚戚,點頭道:「那好,我不去了。」
宋南尋卻沒有說話。
許多福頭一揚,上前,戳戳他的胸膛,道:「你去不去?」
宋南尋面露猶豫。
「好啊!我就知道你想去!」許多福氣哼哼地坐下,道:「山桐,你是不是喜歡她?」
「我沒有……」
「我才不相信你的話呢!反正你喜歡誰也不會說,不喜歡誰也不會說!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斷。」
「既然如此,郡主何必問我呢?」
許多福被氣得噎著了,「騰」地站起身來,指著宋南尋道:「你……你故意氣我的是吧?」
宋南枝知道兩個人是在話趕話地鬧彆扭,一時不知道怎麼勸解。
眼看著宋南尋不說話,許多福更加生氣,道:「你是不是早就看上了那個巫依娜,想著等個合適的時機,就和她一起去巫國當駙馬?行!山桐,我告訴你,你要是答應了去她的宴會,以後你就別進我府里的門!」
許多福「蹬蹬蹬蹬」地跑了出去,宋南枝趕緊追上去。
回到房間,許多福再也忍不住鼻尖的酸意,落下淚來,對著追過來的宋南枝委屈道:「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嘛?」
宋南枝知道許多福不是真心趕宋南尋走,此刻看到許多福這麼委屈,就明白了許多福今日無端發怒的原因。
她不過是想要宋南尋一個承諾罷了。
宋南枝暗暗嘆了一口氣,坐下來安慰她:「你也別心急,我兄長……你知道的,因為過往的經歷,他註定是和常人不同的。」
許多福擦著眼淚,道:「過往與常人不同,難道他以後就不要娶妻生子,不要過正常的生活嗎?反正現在喬誠也不能拘束他了,他明明可以過正常的生活的。我看得出來,他心裡有我,為什麼就不肯承認呢?」
宋南枝抱住許多福,讓她在懷中哭了一場。
許多福漸漸止住哭聲之後,抽抽噎噎地道:「你去……去說一聲,他去也好,不去也好,都隨他,我是……是不會趕他走的。」
宋南枝應了,陪同許多福睡下,心裡擔憂起進宮的祁淵來。
——
祁淵在宮門口長跪,永昌帝震怒,雖然事後看在祁皇后的面子上赦免了祁淵的不敬之罪,祁淵還是要顧及君王的面子,進宮請罪。
永昌帝在書房宣了祁淵來覲見。
「前日出言無狀,觸怒龍顏,祁淵特來向皇上請罪。」
永昌帝撇了一眼祁淵,嘆氣道:「算了,你起來吧,朕不會降罪於你的。」
祁淵表現得十分惶恐。
永昌帝笑了:「你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兔崽子,什麼時候也會做這樣的官場文章了?罷了,你是皇后的侄子,也是朕的晚輩,不必拘禮。」
「皇上不計較是皇上仁厚,做臣子的不能不恭謹,從前是臣太過狂放無禮,以後臣要改,免得落人口實,讓皇上煩憂。」
永昌帝挑了挑眉,仔細打量著祁淵:「你少有說出這樣規矩的話來。」
「是臣最近讀了一篇文章,頗有所感。」
「這倒讓朕好奇了,是什麼樣的文章,能折服了你?」
「是叫《君臣賦》的一篇文章。」
「哦?」永昌帝放下手裡的摺子,捏了捏眉心,悵然道:「我記得,那是宋連世的文章。」
祁淵微微抬了頭,道:「是。臣在讀了這篇文章后,有感於筆者的通透胸懷,看淡名利的自由姿態讓臣心生嚮往,一看作者,竟然是宋伯父。」
永昌帝面上露出幾分不常用的悲戚來:「宋連世是個純臣,即使不入仕途,去了長空書院教書,也是個難得的人才,可惜了……長空書院是為朝廷培育英才的地方,如果他還在,朝廷現在更會煥然一新。」
祁淵看見永昌帝面上的悲傷不似做假,道:「宋家當年的大火,臣覺得蹊蹺,可惜臣當年年幼,不能查探。」
永昌帝以為他是在為當年交好的宋家兄妹傷心,道:
「朕當年已經派人查了,太后也曾親自過問,的確是宋家的下人用火不當才導致大火的。斯人已逝,過去了這麼多年,我們不必再傷懷了……朕之前聽聞你定了親,可選了成親的日子?不如朕來賜婚如何?」
祁淵道:「多謝皇上美意,只是臣未婚妻子家中還有些瑣事需要解決,目前還未能確定婚期,等到確定后,臣自來稟告皇上。」
永昌帝滿意點頭:「好歹是要成親的人了,行事要更有度才對。就像這次,怎麼就能一意孤行,覺得那些百姓可憐,非得問罪荊國長公主不可呢?她可是你的長輩。」
「是臣失禮了。」
永昌帝還沒來得及誇獎幾句,祁淵已經再度開口:「臣斗膽,再問皇上一句,若是荊國長公主真的觸犯國法,皇上會懲治她么?」
永昌帝皺眉:「你什麼意思?桀驁的毛病又犯了?祁淵,你是皇親貴族,不是那杆子無事生非的御史,非得要諫死兩個王公貴族才能成全自己的千古清名!」
「臣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上次科考舞弊案,牽扯到太后的時候——」
「祁淵!」永昌帝倏地站起身來,怒道:「朕對你寬容,不意味著你可以無法無天了!」
祁淵行雲流水地跪下,老老實實告罪。
永昌帝這才消了氣,坐下來,嘆道:「朕知道,你上次雖然不過問了,其實心裡一直不服氣。但上次的事情,太后只是起了推動作用,她又是朕的母后,在先帝晚年穩定朝綱,於朝廷、於朕都有大恩,朕怎麼能因為這點罪責就公開對她問罪?」
「如果太後娘娘,涉及到了人命呢?」
永昌帝一驚:「你聽誰說的?」
祁淵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反應,重重地舒出一口氣。
皇上還是那個明正典刑的皇上,只是他不知道陳如意與太後作的惡而已,要想處置陳如意,就要戳到皇上的痛點。
「是臣隨口一問,驚擾皇上,請皇上恕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