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暗裔的魔女(一)
北境,坎薩城。
戈爾加從未體會過如此時這般令靈魂顫慄的絕望,即使是在帕拉斯競技場,獨自面對「泰坦之子」巴里安時,他也沒有想過要逃跑。但現在,面對那個與天齊高的巨大怪物,他真的心生不出任何一絲戰鬥的勇氣,只馬上拋下一切逃命!
如今整個城內的人都在逃命,但逃命是無用的,片刻前,戈爾加親眼見到一道黑影洞穿了瓦拉米侯爵的身體,這位從始到終都對北境、對艾爾迪亞夫人忠心耿耿的老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是露出了對於死亡的恐懼,他大叫著想要奔出院門,也是在那時,黑影從天而降,將他湮滅於無形。
現在依然還「保護」著艾爾迪亞夫人的,只剩下戈爾加以及少數幾名府中的侍衛了。戈爾加始終不明白髮生了什麼才會導致這樣的局面。明明北境與東境的軍隊應該在瞭望原展開決定帝國命運的大戰才對啊,團長呢?克萊爾大人呢?還有那個神秘的墨十安小姐呢?他們都是人類大陸上處於金字塔最頂端的強者,可現在魔女現身吞噬一切時,他們人在何處?
戈爾加從來不懷疑自家團長,他知道陸佟是那種寧願自己受罪也不可能看著身邊人死去的英雄。那麼此時他沒有出現阻止魔女的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團長死了。他和克萊爾、墨十安,還有那些軍隊……已經,全部被魔女給殺死了!
這樣的猜想,令戈爾加感到更加絕望。如果連自家團長都不能擊敗魔女,那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人能阻止她的殺戮和吞噬了。
他咽了一口唾沫,回頭看了看身後的艾爾迪亞夫人,這名公爵的夫人、北境的領袖此時也面如死灰,瞪大的瞳孔里印滿了對於魔女的絕望。
魔女笑著,那笑聲如同驚雷,響徹在整個坎薩城、整個北境上空,她似乎很滿足於這樣的殺戮,她的身軀依然在不停地膨脹變大,似乎將所有人的血肉都吞食,化為了自己的一部分!
「羅賓!羅賓!」魔女呢喃著,面露瘋狂:「我能感受到羅賓體內的憤怒和痛苦,不要停下來!羅賓!盡情地發泄吧!吃吧!吞食吧!咀嚼吧!將他們全部消化掉吧!將整個世界都踩在我們的腳下吧!」
隨著不斷的吞食,魔女的體積脹大到了極限,於是一個全新的頭顱從她的脖子上冒了出來,那居然是羅賓,他痛苦地閉著眼,血淚沿著臉頰流淌。
「哥哥,哥哥,奧列格哥哥!」他聲嘶力竭地呼喊著:「為什麼要拋棄我!不是說好了的嗎?羅賓永遠是哥哥最愛的弟弟!為什麼要背叛我!我恨你!我恨你!」
黑影再度分竄而出,各自尋找著可以吞噬的目標,而魔女的笑聲愈發張狂,整片大陸都在她的腳下顫慄,整個世界都陷入了她所帶來的恐懼之中!
一大堆如同樹枝般的黑影朝著戈爾加飛來,戈爾加臉色慘白,他知道自己無從抵抗,這就是他的死期……
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妹妹,以及伯爵府里的那名天使。在跟隨團長離開曼徹斯城的時候,因為整個行動都是秘密的緣故,他甚至不敢去跟她們道一聲別……
一枚由冰雪凝成的、巨大的白箭劃破長空,精準地洞穿了魔女的眼瞳。
魔女愣了愣,似乎並無痛感,只是有些獃滯地伸出爪子,將冰箭從眼瞳里拔出。
不等她做出應對,更多這樣與她體型相符的白色冰箭從天而降,將她以及羅賓的腦袋炸開來,無數的黑影尖叫著返回,很快湊在一起拼出兩個完整的腦袋——魔女和羅賓的腦袋。
跟之前一樣,魔女似乎是不死的。
魔女轉過頭去,憤怒地盯著遠處垮掉一半的城牆。佇立在那裡的墨十安渺小如同螻蟻,但圍繞著她旋轉的雪之王域卻組成了一個巨大的雪人,雪人擁有著墨十安的外貌,與她一樣手持一把冰雪凝成的巨弓。
在魔女轉身的同時,雪人鬆開了弓弦,又是兩根冰箭扎穿了魔女的眼瞳,將她的腦袋爆開。
「是你,神靈種!」,魔女惱怒了,再次復原的她剛要對墨十安發動反擊,一道炙熱無比的劍光便從後面划來,將她和羅賓的腦袋從脖子處整齊地切斷。
戈爾加突然瞪大了瞳孔,他看著出現在半空中的那道金色身影,忍不住驚喜地大叫出聲——「團長」!
陸佟沒有聽到戈爾加的呼喊,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魔女的身上,又是一股奇異的魔力潮波動,恢復完好的魔女反手一抓,似乎想要將陸佟整個人握在手裡捏碎!
陸佟發動神影逃離,並且在這過程中他收集到了一條非常有用的信息。雖然現在的魔女比之上一次來講,體積確實壯大了不少,但那股令他不能動彈的絕對威壓卻不知為何消失了,那代表著——她其實反而變弱了不少。
為什麼?按理來說,「吸收」了那麼多人的她理應變得更強大了才對,在來之前陸佟甚至做好了犧牲自我的準備。
但雖然魔女變弱了,其作為「暗裔」所擁有的絕對主宰之力,卻依然是碾壓陸佟和墨十安的。經過幾輪交手之後,墨十安出現了力竭的跡象,而陸佟也不能從她那裡討到任何的便宜。
於是陸佟飛回到了墨十安的身邊,在魔女憤怒的注視下,帶著墨十安向著碧水河逃去……
「傷害了羅賓的人,都必須死!」魔女大叫,然後也展開了背後的那雙青色龍翼,捲起狂風,向著陸佟和墨十安追去。
她不知道的是,平靜的碧水河下面,無數雙眼睛正盯著空中的她看,如同喜愛捕食海鳥的虎鯨,總是在海鳥掠過水麵的那一瞬間,張開自己的血盆大口將其吞下……
半人半龍的魔女扇動膜翼飛過碧水河,帶起一條蒼白的水線。飛在她前面不遠處的陸佟落得越來越低,似乎終於體力不支。
魔女冷笑,立即收起翅膀,如同鷹隼般向著下方俯衝而去!
陸佟的拂曉之翼縮回了身體里,他和墨十安紛紛落水,濺起兩朵小小的浪花。
龍既能翱翔於高空,亦能潛游於水底。而在水中,陸佟和墨十安則失去了行動力,如同待撈的死魚!
她猛地一頭扎進了碧水河裡,萬千河水向著天空倒流!
雄渾而綿長的號角聲響起。原本沉寂的海面之上突然劃出密密麻麻的水線,三角形的背鰭急速地向著魔女所在的水域移動,如同聞到了血腥味聚集而來的鯊群。
魔女突然將腦袋探出了水面,仰天發出一聲凄厲至極的慘叫!
她的臉上以及脖子上還掛著猙獰的傷口,虎鯊們在她的身上跳躍,來回啃食著她的肉體,那些可以抵抗人類刀劍的鱗片,在這些虎鯊的利齒之下居然無甚作用,它們鑿穿了她的肚腹,鑽進了她的體內,啃咬著她的內臟!
烏紅色的血瞬間染紅了整條碧水河,魔女的慘叫震天動地,她憤怒拍動著翅膀想要驅趕走身邊的那些掠食者,但在號角的催促之下,所有的海怪都像發了瘋一般的朝她湧來!
黑影分散開來,想要將海怪們包裹,但意料之中的湮滅並沒有出現。魔女驚恐地大叫:「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神靈種!」
她第一次出現了恐慌,沒有了黑影的她依然是世間至偉至力的魔龍,她的力量依然凌駕於一切之上!但在水裡她無法同時面對這麼多窮凶極惡的海怪,即使是龍也存在著被吞食的可能!
野獸與野獸之間的較量,從來不存在什麼一方壓倒性的勝利。儘管獅子可以捕食豪豬,但豪豬的尖齒也同樣可以刺穿獅子的肚腹!
不行,她不能呆在水裡,她必須——逃走!
於是她奮力扇動翅膀,晃開了身上咬著的那些海怪,想要飛上高空。
這時一聲高昂的鳥鳴在她的頭頂響起,黑夜中燃起一輪耀眼的金色太陽。
魔女瞪大了眼瞳,半空中,陸佟高舉著那把黑色八服神劍,金色劍光一重接一重地往劍身之上奔涌,到最後形成一道幾十米高的劍光,金色的飛燕鳴叫著,圍著劍身盤繞,四轉神劍士技能準備完畢。
「給我——乖乖待在水裡面吧!」
他大吼著揮下了這把斬天裂地的巨劍,無數金色的飛鳥鳴叫著散開,劍氣化作一條奔騰的河流,千絲萬縷纏繞。
河面被劍光給斬開,無數的飛鳥像是長了眼睛一樣,全部奔向了同一個目標。魔女龐大的身體被劍光一分為二,兩片膜翼全部從中間斷裂開來!
魔女又是發出一陣鬼哭般的慘叫,儘管又一次復原,但海怪們也片刻都沒停歇,全部張開血盆大口朝著她身上咬去!
魔女失去了力氣,她被這些海怪齊力拽進了深水裡,向著海底沉去。
「羅賓……羅賓……」
她呢喃著,無數的畫面在腦海里劃過,稚嫩而清脆的童聲在耳畔迴轉。
「莉莉絲……」
「啊,羅賓,又是你,又是你來看我了。」
「莉莉絲,為什麼你會被鎖在父親的寶箱里呢?」
「因為莉莉絲是邪神,你看到的莉莉絲,只是一把生鏽的匕首而已。真正的莉莉絲早已經死了,她是會給世界帶來黑暗的神祇,她會讓你——失去一切。」
「可羅賓喜歡莉莉絲。莉莉絲給我講的那些故事,總是那麼新奇有趣。」
「那就答應我,多來看看我吧,在你父親不在的時候,羅賓可以偷偷溜到這兒來,莉莉絲會給你講很多很多有趣的故事。莉莉絲不想傷害羅賓,莉莉絲害怕黑暗和孤獨,莉莉絲想要有羅賓的陪伴。」
「那就——約定好了。」明眸皓齒的小男孩伸出軟綿綿的小手,撫摸上了寶箱里那把生鏽的匕首。
匕尖刺破了他的手指,一滴鮮血滴出。
「羅賓,羅賓,羅賓……羅賓!你的鮮血,真是——太美味了!我還想要更多!你的血!你的骨!你的肉!你的靈魂!」
「莉莉絲……你承諾過我的,你絕不會傷害我……可是,為什麼……」
「羅賓,不要畏懼我,更不要遠離我!我深愛著你,我們註定相遇,我們也註定要——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