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起(二)
特尼納看著遠方亮起的連綿火把,在第一時間感覺到了不對,於是對身邊的副官大喊,「快!派斥候去查探那邊的情況!我需要是什麼人正在朝我們發動衝鋒!」
其實不用她再去派人查探了,因為那些「人」根本不懂得隱藏,甚至沒有什麼排兵布陣的戰術,因為他們每一個成員——都是天生的戰士!
狼騎兵搖晃著手上閃亮的武器,口中發出怪異的嚎叫,在平原的盡頭連成一條火紅色的長線,朝著這方狂奔而來!它們都是人狼族——既半人半狼的獸人種,而它們的坐騎則是純種的火尾巨狼,這些狼的個頭都超過了戰馬,奔跑起來更是風馳電掣。
人類騎兵的戰馬懼怕這樣兇猛的食肉生物,那是埋進它們基因里的恐懼,於是在狼騎兵現身的同時開始四散逃竄,根本不聽自己主人的指揮。
狼騎兵的後面則跟著大片的獸人步兵,這些傢伙的長相都十分駭人,有的長著老虎的腦袋,卻又頂著蛇一般的尾巴,有的則長著人類的腦袋,卻有鱷魚一般短小卻粗壯的趾頭。
他們大多都只穿著粗糙的獸皮甲,根本無法與裝備精良的人類騎兵相比。但它們的力量更大,只是簡單的一掄斧就能將騎兵連人帶馬劈成兩截!
部隊的最後面,年輕的獸人國王子塔奇米坐在一頭巨大的猛獁象背上,目光綿延至整片戰場。
以獸人國的普遍體格來看的話,塔奇米著實稱得上矮小,他只有一米七的身高,長相也更接近純人族,只是額頭上有一根凸出的銀色犀牛角,一頭火紅的亂髮顯出狂野,穿著一條綴滿閃亮寶石的白色長袍,沒有眉毛,雙眼如同金魚那般凸出,看起來隨時都在陰冷地笑。
「六指的詩人」卡希爾·勞倫斯則端坐在一匹黑色的戰馬上,這匹馬也著實不凡,單論體格就比尋常的戰馬要高大上幾倍!戰馬全身都披著厚厚的鱗甲,偶爾它會側頭,拿那雙深紅色的瞳子凝視旁邊高大如山的猛獁象,而猛獁象則會驚慌得直抬蹄子,似乎很是懼怕它。
卡希爾·勞倫斯身穿一襲修身的月白長袍,面容陰柔俊美如同女人。經過了精心修剪和打理的黑色長發順著肩頭垂落,如同月白長袍上散開的墨線。這樣的人看起來根本不像是一個武將,更像是一名多情的詩人,這也是他外號的由來。
他的左手尾指旁天生長著一根壞死的小指,小指粉嫩,這麼多年來都沒再生長過。有人說那是因為卡希爾在母胎中時吸收了自己的同胞姐妹,於是只剩這一根手指長在他的身上,與他一同存活。
有人說卡希爾的身上有兩個靈魂,一個是他自己的,一個是他那個同體的姐妹的。所以他時而優雅細膩,時而狂暴狠戾。並且從出生開始,卡希爾就酷愛像女人那般打扮自己。他生得白凈陰柔,又沒有喉結,某一次塗上口紅穿上女裝後去參加東境某個老貴族舉辦的舞會,還收到了不少年輕男子的表白。
但就是這樣一個「半男半女」的人,做起事來卻雷厲風行。在他十四歲那邊,由於不滿自己父親給自己安排的婚事,於是抱著兩個西瓜跳進了天羅海峽,憑藉著頑強的生命力活了下來,並去到了對面的慕斯貝爾海姆獸人國,還在那裡結識了同樣年少的塔奇米王子。
這一次與獸人國的合作也是他一手促成的。在接到自己父親來信的第一時間他便派出東境所有的大船,接來了獸人國的兩萬部隊,用來解決奧列格公爵如今所處的困境。
「卡希爾大人,我們的約定還算數嗎?」塔奇米低頭問卡希爾道。
「那是當然。」卡希爾笑了笑,笑得甜美卻又陰險,「等幫助奧列格公爵贏得這場戰爭之後,我們勞倫斯家族便是接下來的東境守護了。承諾給你們的土地還有黃金,屆時自然也會如數奉上。」
「比起土地還有黃金,我本人更感興趣的,其實是——」塔奇米看著卡希爾,眼神說不出的貪婪和古怪。
「噓,塔奇米王子。」卡希爾模樣嬌羞,低聲笑道:「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我也承諾給了你那樣東西。但一切,都要等到這場戰爭徹底結束了才能算數,不是嗎?」
塔奇米收回自己的目光,撓了撓頭:「為了得到你承諾的東西,我可是帶著獸人國所有的戰士漂洋過海過來幫你。卡希爾大人,你應該很明白違約的後果吧?」
「哎呀,這算是威脅嗎?」卡希爾眯眼。
塔奇米立刻擺手,「不不不!我怎麼敢威脅卡希爾大人您呢!我只是太過急迫了一點而已,還請你千萬不要介意。你也知道我一向不怎麼會討人歡心……」
「太過著急可不是好事啊,塔奇米王子。」卡希爾臉上浮出一抹紅霞,看得塔奇米王子那是眼神發直找不到北。他嗔怪地白了塔奇米一眼,低聲說道:「我可一直就在這裡呢,你還擔心我會跑路了么?」
「是是是!你說的都對!」塔奇米憨憨地點頭。
卡希爾又白了他一眼,假裝生氣擺過頭去。
塔奇米沉浸在卡希爾的嬌羞模樣中,絲毫沒有注意到那張臉笑得有多虛偽,以及——掃過他身上時的眼神有多厭惡。
「哼,一隻死猴子,看我到時候不找個機會整死你!」別過頭去的卡希爾臉上浮出猙獰扭曲的樣子,眼神要多怨毒有多怨毒……
陸佟手上的劍砍進了面前敵人的脖子里,猛地一腳將屍體踹飛。
特尼納手上的槍插進了敵人的胸膛里,猛地一腳將屍體踹飛。
更多的「守門人」朝他湧來,似乎連綿不絕。
更多的「獸人」朝她湧來,似乎連綿不絕。
在他陷入險境的時候——
在她深陷敵陣的時候——
兩支由冰雪凝成的箭插進了他身邊守門人的身體里,瞬間將它們全部凍成冰雕。
她猛地一旋身,長槍震蕩,將背後襲來的狼騎從腦袋上貫穿,並將屍體挑起。但飛奔而來的火尾巨狼還是勢不可擋,一下子將她撞飛。她飛在空中,瞪大了雙眼,張口噴出一潑鮮血。星空在眼瞳里旋轉,她想起了那個公爵府的夜晚,她和男孩並排著躺在草地上,那時的星空是溫暖的,不像此時的冰冷……
「六筒!你沒事吧?」墨十安奔過去,與他背靠背,關切地問道。
「團長大人!你沒事吧?」幾名血鴉騎士奔了過來,將特尼納從地上扶起,關切地問道。
「龍之寶玉可以為我們快速修復傷勢的,我沒事。」陸佟笑了笑,模樣輕鬆地對墨十安說道。
「命令所有人都退到雷霆峰那邊去佔據高點!我沒事。」她抬手擦乾淨嘴角的血液,臉色蒼白如紙,有受傷的緣故,但更多的是絕望。
「不用管我,只要再堅持一會兒,我們就能解決掉所有的守門人了。」他說。
「不用管我,只要堅持到明日天亮,我們就有活下去的希望了。」她說。
他再度奮起,沖向自己的敵人——
她再度奮起,迎接朝自己衝來的敵人——
他還有人作為陪伴,而她只能孤身奮戰。
他們奮勇,他們廝殺,他們高高躍起,又如飛燕般著地。
便如那個繁星密布的夜晚,在明媚的燈光之下,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中,他們擁抱,他們旋轉,他們合跳一曲笨拙的舞……
兩個何其相似的人,可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