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起(一)
第四卷諸神的黃昏
紅槍與黑劍相抵,在空中留下大片的火花和鮮血。
一男一女,兩張同樣破碎和傷心的臉龐隔著武器相望,深情與怨恨相互交織。
短暫的停留後,她復又隱匿進了身後墨一般濃黑的影子里。而他艱難地向她伸出手,抓過面前消散的黑霧。
風拂過湖面,濃郁得化不開的血腥之氣在堆積成片的屍山上飄蕩徘徊,但已無人可哭泣。
黑霧在湖面上空匯聚,湖水像是煮沸了那般跳躍了起來,猛地炸裂——
銀色的魔龍展開了自己遮天的翅膀,凝視著大地與萬物。
整個世界在它的腳下崩碎。
這個世界所有的「絕望」匯聚於她的一身。
於是她笑了。
四周燃著不滅的黑色炎火。
他向著「絕望」發出憤怒的大吼,向著魔龍的利爪和尖齒衝刺而去,向著它的頭顱揮動手上的利劍——
屠龍的少年沖向魔龍,但他已沒有「公主」可以拯救,他所有的憤怒和絕望,都來源於本身的無能為力……
十天前——
「準備好了嗎?」
「嗯。」
陸佟和墨十安站在索蘭城的魔法廣場上,十指相扣。
最後看了一眼頭頂漆黑如墨的夜空,他們一起點頭,然後——邁步衝進了通往虛空的石雕之中……
「何人膽敢擅闖吾虛空一族的領地?」
棋盤般的獨立空間中,「守門人」緩緩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陸佟和墨十安背靠著背,看著四周黑暗裡亮起的一道道冰藍色燈柱,齊齊召喚出了自己的武器。
「守門人」不止一個,在棋盤的黑白兩色格子上,身穿黑白兩色重鎧的「怪物」紛紛從百年的沉眠中蘇醒。它們比起人類來更像是籠罩在鎧甲里的黑色霧氣,弓箭手、槍士、劍士、重裝泰坦、魔法師、牧師……所有戰士的種類一應俱全,數量至少有百數之多!
天眼和視魔眼同時開啟,陸佟掃視過面前出現的、密密麻麻的橙紅色或者深紅色圖標,低聲對墨十安說道:「都是90-95級的敵人,怪物屬性。」
「嗯。」墨十安沒有做出更多的評價,只輕輕地點頭回應。
兩人都知道這是一場硬仗,而兩人也都知道從決意來到這裡后,就再也沒有回頭路,只能一往無前!
「地面上的傢伙交給我,你去解決空中的!」陸佟說道。
「答應我,不要死。」墨十安說。
「嗯,約定好了的。」陸佟笑了笑。
潔白的拂曉之翼在她的背後展開,她抓著自己那副巨大的弓,猛地飛到了高空,雪之王域同時展開!
陸佟也沒有逗留,神影發動,黑色八服劍身閃耀無匹神力,他竄到了最近的一名重裝泰坦,大吼一聲向它劈砍而去——
飲星湖。
「西境之花」特尼納·尼克雷思爾一個人坐在雷霆山的山巔上,眺望著腳下澄碧的湖水,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只是在午後小憩。
即使是一個人時她依然一身戎裝,長槍傍身,絲毫不懈怠。
她已經知道了北方坎薩城發生的那起事件,同時也知道了雲無心的行蹤。
特尼納一向是個不怎麼相信「命運」這種東西的人,她堅信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道理,總是那樣堅強又那樣執拗。但隱隱約約的,她總會回想起那片下著黑色大雪的戰場,以及那個三目的男人。時間過去太久,她已經記不清那是自己的妄想還是真實,但每每想起,心臟總是一陣絞痛,伴隨著難言的恐懼。
所以她討厭去回憶,她努力把自己所有的思緒集中到現在、以及將來,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隨風飄散吧,反正回憶無法傷到真人分毫,亦無法改變任何的結果。
特尼納是尼克雷司爾家族的驕傲、是西境的驕傲,她的首要任務,是帶領手下的士兵替西境贏得這場決定帝國未來局勢的大戰。別的任何東西與之相比都變得不值一提。特尼納深諳這樣的道理,她也足夠成熟懂事,足以擔當起這樣的職責,要知道夏洛特公爵可從不會看走眼。
但——任何探子傳來的情報,凡是提及到「雲無心」三個字的,還是會令特尼納心神蕩漾。夏洛特公爵在聽聞雲無心在北境的所作所為之後,對此只有一個命令,那就是——無論任何時候遇到了雲無心,都一定要將他就地正法,為此耗費多少的兵力都是值得的。
特尼納不確定當自己見到雲無心時,是否能夠鼓起勇氣對他下殺手。這是近日來縈繞在她心底的陰影,也是她最為煩擾的一個問題。她討厭這種優柔寡斷,更討厭自己對他的念念不忘。
——他背叛了西境,背叛了自己,這是不爭的事實。特尼納應該恨他才對,可每每自己從別人口中聽到「雲無心」這三個字時,特尼納心底生出的第一種情緒不是憤怒,更不是恨意,而是擔憂,甚至——愛意。
她不應該愛他,這是天意,可她抗拒天意。如果人能夠沒有感情該多好,特尼納不禁如此想,這樣她就不會煩惱不會痛苦,一心一意扮演好自己作為「西境統領」的角色,在下一次見到他時,以怒火和冷箭相迎。
「團長大人。」一名年輕英俊的副官走了過來,在特尼納身後駐足,恭敬地行騎士禮。
特尼納從紛亂的思緒中清醒過來,轉頭,對他笑道:「有什麼事嗎?蘭斯。」
副官看著特尼納臉上的迷人笑容,臉一紅,急忙低頭掩飾:「前方的探子回報,『叛國者』奧列格已經帶領他的殘餘熾天使部隊跨過了卡爾郡,正朝著嚎鷹谷而來……」
「怎麼會這麼快,消息可靠?」特尼納的眉毛挑起。
副官點頭。
特尼納從草地上站起,望著飲星湖前方縱橫的山谷,低聲道:「雖說奧列格要回東境的話,這裡是他的必經之地。但他顯然也早就知道了我們在這裡布防,為何還要這樣快馬加鞭地趕來送死呢?」
「或許奧列格公爵並不知道我們的行蹤……」
「不,這不可能。」特尼納搖頭:「四萬部隊又不是一隻蒼蠅,我們駐紮在飲星湖這件事情,估計連東境的毛頭小子都早就知曉了。」
「那團長你的意思是……」
特尼納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說:「還是按照原來的布置,在嚎鷹谷兩側設下弓箭手進行埋伏,同時派重騎兵候在飲星湖兩側,將他們的大部隊往湖裡趕!」
「明白!」副官點頭應道。
「同時讓人留意東邊的動靜。」特尼納說:「我總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但又怎樣都說不上來哪裡不對……」
是夜,月涼如水。
嚎鷹谷靜寂如同墳墓。
一行打著熾天使旗幟的士兵緩緩行進著,谷地道路狹隘,最多只能讓四匹馬並駕齊驅。隊伍拖得很長,行進中無聲無息。
在谷地高處的岩石后側,弓箭手屏氣凝神,拉弓滿月,箭頭跟隨底下部隊的移動而移動,隨時準備發射。
待得最先頭的部隊快要走出嚎鷹谷時,一束火把在最高的雷霆山尖亮起。前方開道的熾天使驚恐地向前望去,看到的是整裝待發的血烏鴉重裝騎士團,他們分列於道路兩側,面冷如霜。
馬匹不安地剁著步子,發出陣陣長嘶。
巨石突然從天滾落!
被堵在嚎鷹谷中央的熾天使部隊無從躲閃,一下子被砸成肉泥。巨石繼續滾動,帶起飛濺的血漿和連綿的慘叫。
弓箭手們從暗處沖了出來,紛紛向著下方驚慌失措的熾天使部隊們發射穿甲箭,在這樣的深谷中他們毫無還手之力,簡直就是活靶子。
「有埋伏!快撤!快撤!」有人大喊。
但最先頭的熾天使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他們的身後被巨石封死,只能向著前方拚死一搏!
雙方在嚎鷹谷後方的空地上廝殺了起來,瞬間就減員嚴重的熾天使根本沒有做出什麼像樣的抵抗,他們按照特尼納的設想,被牽引著往飲星湖裡趕去,如同將魚群趕如致命的漁網。
「他們無處可逃了!」副官發出高興的大喊。
但特尼納的臉色卻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放鬆。一切都顯得太輕鬆了,輕鬆得——像是陷阱。
奇異的吼聲響起,一瞬間掩蓋了腳下人群的喊殺聲。
特尼納猛地回頭,望著飲星湖以東的方向,眼裡浮出恐懼!
嚎鷹谷另一邊,奧列格公爵蒼白著臉,看著東方傳來的信號,似乎心有餘悸。
「放心吧,奧列格公爵大人。」他旁邊的勞倫斯公爵微笑著說道:「我的兒子卡希爾做事,從來不會讓人感到失望。他十四歲的時候就已經抱著兩個西瓜獨自飄揚過海去到過慕斯貝爾海姆,還跟獸人國的塔奇米王子結為了異族兄弟。」
「你確定那些獸人來到了豐沃富饒的奧蘭多大陸,還會想要回到炎熱貧瘠的慕斯貝爾海姆去嗎?」奧列格低聲說。
「不要將獸人當作與我們同智力的物種。」勞倫斯說:「將他們視為工具,或者說——猴子。因為它們所能理解的東西,著實很有限,更不可能對我們形成威脅。」
「是嗎?」奧列格公爵依然不放心,低聲道:「可就是這群猴子,當年在與人類所進行的那場遠古戰爭中,差點就成為了奧蘭多大陸的主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