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罪與罰（六）
女孩張口噴出一片鮮血，她顫顫巍巍地向前挪了一步，就要倒下。
但她終究還是堅持住了，她憑藉著記憶中的方向轉過頭，對陸佟微笑，無聲地說了句：
「再見」。
隨著最後道別的話語說出口，已經熄滅的火焰再度從她的身上燃燒了起來，比上一次更加猛烈！比上一次更加熾熱！
而這意味著……她的生命值正以陸佟不敢想象的速度蒸發流失……
這就是她最後的手段了。是的，一如既往地笨拙啊，一如既往地一根筋啊，可是又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連陸佟都想不出來，更逞論是那個痴痴傻傻的智障法師呢？
這就是她保護別人的手段，用法杖，用刀劍，用石頭，用牙齒，用生命！
一雙由火焰結成的、巨大的羽翼在她的背後延展開來，扎滿全身的冰錐冰箭冰槍瞬間融化，這個笨拙的法師最後已經不再用法師的方式來戰鬥了，她振翅高飛，如鷹隼般向著敵人俯衝，這一刻她手上拿著的不再是法杖，而是刀劍。
啊，陸佟突然想起來了，自己還欠她一根滿意的法杖呢。
即使是失去了意識的波波維奇也擁有防禦的本能，在莉諾落地之前，一張巨大的冰網已經朝著她涌了過去，鋪天蓋地，無路可逃！
再一次的對抗，再一次的失敗，這一次就連那野獸也似乎受不了對手的愚笨，發出狂妄的嘲笑！
成千上萬根冰棱拔地而起，在地面上結成一排排致命的武器，然後朝著上空受控的飛鳥疾射而去。
陸佟已經不忍心再看了，他害怕看到接下來預想中的那一幕，可眼睛還是不受控制地瞪大，像是被人用牙籤撐住了眼皮，不能閉眼，不能逃避，至少，最後的最後，他應該銘記這份痛楚，否則那份恨和憤怒就不夠深，他又怎麼有動力去復仇、去嘶吼、去咆哮、去撕裂？
天空被火焰和血液染紅，陸佟甚至不清楚哪一份紅更多一些，人的身體內一共有多少升的血液來著？他記得生物課上老師明明講過的，那時候真該聽清楚的啊。
啊，對了，就算知道也沒用，因為這不是現實世界，對，這不是現實，這一切都只是夢而已，夢醒了，她還活著，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可那份痛楚、那份憤怒是如此地真實啊，他不知道此刻自己有沒有在嘶吼，只是喉嚨灼燒般地疼痛，腦海里是電流般的嗶嗶聲，肺里像是裝了十萬隻螞蟻在啃食……
這時候終於可以閉眼了吧？夠了，已經足夠了，不要再讓我看到更加殘忍的畫面了……
什麼東西從天墜落，摔倒在地，噼里啪啦地響。
半空中的那團火焰就要熄滅，已經奄奄一息的女孩用最後的力氣舉起了手上的法杖。
她要做什麼？她明明已經沒有任何魔力、或者生命力了才對。
「我會……保護你的啊……」
她扔出了那根法杖，可跟一個嬰兒般無力，法杖垂著著從天墜落，摔倒在地，噼里啪啦地響。
許是出於好奇，波波維奇彎腰，看著腳下那根碎裂開來的法杖。
斷口處突然冒出火焰，一聲似黃雀般高昂而尖銳的鳴叫，分裂的法杖碎片突然化成一隻只火色的飛鳥，朝著波波維奇的面部襲去。
波波維奇突然發出凄厲的慘叫，火鳥的利爪撕破了他覆蓋著冰晶的麵皮、鋒喙刺穿了他脆弱的眼球，就像是石油鑽子鑽進了泥漿，濃腥的血泉從黑色的窟窿里流了出來。
真是小孩子的把戲，最簡單的變形魔法，卻起到了最好的效果。
匆忙施放驅散魔法的波波維奇抬頭，他已經失去了一隻眼瞳，模糊的視野里那個被扎穿成刺蝟的女孩卻不見了。
不，不是不見了，是飛到了更高的地方。一雙潔白的羽翼包裹住了她，男孩單手摟住奄奄一息的女孩，右手上的八服在顫鳴，垂下的額發遮住了半邊面容，使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但應想象該是何等的憤怒、咬牙切齒！
他終於從冰凍中恢復，但已經晚了。懷裡的女孩緊閉著雙眼，而他感覺不到她任何的呼吸。
寒風還在肆虐，白霧遮蔽了天空，整座城市沒有一絲燈光亮著，黑暗如同地獄。
「你從一開始就跟我說出了真名，你說的一切都是事實。」他輕聲說：「你從遙遠的名為美利堅的國度而來，穿越十三個平行宇宙，在輪迴中戰勝了星球吞噬者法芙娜，卻被墮落天使路西法暗算，從而墜入無盡虛空。力量暫時被封印住了的你正在此第十七平行世界療傷，順便召集志同道合的勇士一同前往。」
「你問我，是否願意協助你擊敗邪惡，拯救蒼生。那時候我沒有回答你，現在我準備好了。」
「讓我同你一起前行，可以嗎？」
女孩沒有回答，白色的冰晶一點點將她覆蓋、包裹，儘管他那麼努力地為她遮擋寒冷，可卻抵擋不了名為「死亡」的寒冷的侵襲。
他咬牙，臉上浮出猙獰，他沒法再麻痹自己，也不打算再逃避現實，這裡就是現實。他那麼後悔，明明有很多次她都讓自己放棄，不要再插手這件事了，他本該帶著她去火烈鳥的巢穴找尋火系寶石才對，那樣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了……
「等著我。」
他降落在了地面上，將女孩的屍體放下，八服劍開始閃爍金色的光芒。
只是一瞬間，一連串的虛影閃過，等虛影匯成實體時，男孩已經來到了波波維奇面前，把他拎起來舉向半空中。
他終於抬頭，眼底像是有火山堆積，又像是花朵綻放，死神般凝視著頭頂的波波維奇，腳底的冰花還未來得及綻放就被八服斬斷！
近戰之下，法師又怎麼可能是戰士的對手？這場對決從陸佟恢復知覺時就已經結束了，但他並不打算輕易地收割人頭，那麼多的恨和痛楚堆積在他的心裡，彌帶發泄。
波波維奇被提著飛了起來，砸破了牆壁、地面、窗戶，直至最後波波維奇的腦袋卡在兩截斷牆之間。已經失去意識的野獸發出一聲慘叫，噴出一片黑血，但突然又感覺腳腕被握住了，男孩將他整個人拉扯了出來，然後重重向地上掄去！
地板裂開，碎石紛飛。野獸睜大眼「驚恐」地看著從天而降的男孩，某一刻，他的嘴角彎了起來，似嘲笑，似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