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鬼城厄爾（六）
這是什麼？兩個老妖怪在見面嘮家常么？而且其中一人還是個酒鬼，是不是下一秒他們就會手拉手去找個酒館一醉方休了？
笑過之後，赫拉突然重新將目光望向陸佟，秋水眸子里盛滿了某種奇怪的——慾望？
「這是你為我準備的牙祭么？看起來清清秀秀白白嫩嫩的，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地……懂我的口味啊。」她舔了舔嘴唇，語不驚人死不休。
陸佟只覺得腦袋一僵。牙祭？指我么？喂喂喂！大姐，我可不是什麼可口的食物啊喂！我怎麼看怎麼瘦弱的好嗎？論白嫩可口程度，明顯是我旁邊的這個男人品質更好啊喂！
可他轉念一想，貌似自己一開始就弄錯了概念。這裡的三「人」之中，只有他其實是真真正正的人類，其餘兩人都是魔鬼，尤其是剛出現的這個女人，就差在額頭上貼一張「我是魔鬼」的字條以昭示自己的身份了！魔鬼與魔鬼見面或許能像之前那樣嘮嗑，可見了他可就要變臉了啊！就像人跟人聊天的時候，看到一隻從腳下竄過的豬！
而且從女人那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絕對不是在開玩笑！她是真的把自己看作「食物」來對待……
「你嚇著他了，赫拉。」紅蓮極其微妙地往前走了一步，擋住了赫拉愈發貪婪嗜血的眼神，「他跟我們一樣，也是前來尋找厄爾的同伴。」
「哦？」赫拉眯眼：「可他身上，沒有紅月的氣息，反而散發出令人沉醉的、人類的芬芳。」
「沒錯，我是人類。」陸佟終於可以說話了：「我不是被紅月改造而成的怪物，而是百分百的人類。」
「一個人類，為何要尋找厄爾？」她問：「難道是要自尋死路？還是說——你從哪裡聽說了傳聞，想要成為像我們這樣不老不死的怪物？」
「都不是。」陸佟搖頭：「我來是為了完成與羅琳大魔導師的約定，尋回失蹤已久的『風騎士』羅德里格。」
他搬出了羅琳的名號，因為事到如今他反而變成了這裡三人中最弱小的一個，他不得不為自己找一個靠山，至少能夠讓其餘兩人感到一絲壓力的靠山。
「羅琳？那個人類中的大魔導師？」女人果然熟悉這個名字，「她派你來尋找厄爾，難道不清楚其代價嗎？」
「所有見到厄爾的人類，要麼變成無意識的魔獸被人剿殺，要麼變成像我們這般忘卻了過往一切的、不老不死的魔鬼，可不老不死有什麼好的？不記得自己身份的存在，如同無根的蒲公英。」女人幽幽地說：「無論漂泊到何處，我都感覺不到任何的溫暖。何其悲哀的命運……」
「現在可不是感嘆不幸的時候啊，赫拉。」紅蓮微笑：「你我這麼多年來，一直辛苦追尋厄爾的下落，不就是為了找回丟失的東西、重新為人嗎？」
「是的，你說的沒錯。」赫拉說：「可一個人類，對我們而言又有什麼作用呢？待到厄爾降臨之時，他就只是一頭待宰的魔獸了而已。還不如再那之前，讓我當作美味的食物吞入腹中。」
陸佟皺眉，紅蓮卻搶先一步為他化解了危急：「你我已經與厄爾擦肩而過多少次了？赫拉，難道你心裡就一點疑問都沒有嗎？為什麼明明每次我們都能感應到厄爾的降臨地區並提前趕到蹲點，卻又每次都沒能成功進入呢？」
赫拉無言，紅蓮繼續說：「你不要忘記了，跟我們一樣，羅琳也一直在追尋著厄爾的下落。作為人類中最傑出的魔法師，她既然派了這位少年前來，難道就只是一時興起么？」
赫拉眯眼：「你是說……他擁有進入厄爾的方法？」
她突然閃身到陸佟的身前，俯身逼近，近得陸佟能夠看清她的每一根睫毛：「少年，快告訴我們，如何才能進入厄爾？」
陸佟搖頭：「老實說，我也不知道。」
「什麼？」赫拉突然瞪眼，煞風驟起，陸佟有感覺到了那股巨龍般的壓迫力，逼得他不能呼吸。
「你說……不知道？」
「沒錯，我不知道。」陸佟老實回答道，事到如今他也沒什麼好隱瞞的：「老實說在結識紅蓮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所謂紅月之災的真相，我不知道厄爾的降臨會讓人類變成魔獸或者怪物，我更不知道原來進入厄爾需要特定的條件。羅琳什麼都沒跟我講。」
「那你為何還要前來？」
「因為這是我與她定下的約定，我為她找到羅德里格，她為我救活我的同伴。」陸佟低聲說：「也許事到如今仔細想想，羅琳似乎是故意向我隱瞞了這些事實和真相，也許她本來的目的就是要我前來送死，但我既然已經來到了這裡，我就會如約定那般進入厄爾，找到羅德里格。」
「胡話！」女人大吼：「僅憑你這樣一個小小的人類，又如何能夠進入厄爾？在見到那座城市之前，你就已經不是人類了！」
「也許。但又或許，我不會成為魔獸，厄爾會排斥羅琳那樣的魔法師，會排斥你們這樣的魔鬼，但不會排斥我。」
「人類，何來的理由如此狂妄？」
「因為就在此時此刻，我看到了你的脆弱和動搖。」陸佟盯著女人紅色的、如同怒狼般的眼瞳，一字一頓：「你害怕厄爾，而我不怕。」
驟然升起的風壓，如同刀片般割傷了陸佟的臉頰，一滴流淌而下的鮮血。
女人怒目圓睜，三千青絲如同群蛇狂舞，或許下一瞬間她就會撲身下來，用利爪掏出面前這個狂妄男孩的心臟，結束這場無稽之談。
紅蓮安靜地站在兩人的身側，並無任何動作。看起來也並沒有要阻止她的意思。
「哈哈，哈哈哈！」她突然大笑了起來：「原來作為人類，是如此自傲的一件事情嗎？倒是我和紅蓮，相比之下，竟然顯得失態了。」
「人類，我信你一次，既然你堅信自己能夠到達厄爾，那我希望這就是吾等苦尋的結果，這就是最後一次的千里奔波。」
陸佟轉過頭：「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多麼希望這份自傲能夠起作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