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九章父親來了(3)
何威就是在那個晚上出現的。何威是另一家公司的老總,別人都管他叫「何總」,他倒的確是挺有「何總」派頭的一個男人,高高的個子,衣著得體,人比較嚴肅。席間,我們老總用半開玩笑的語氣對我說:「小戴,你和何總都是中文系畢業的,大概比較有共同語吧?」這時候,我看到那個何總看了我一眼,我們的目光在空中碰了一下,沒有人知道在那一瞬間生了什麼。
何威在電話里的聲音充滿磁性,我第一次聽到就立刻愛上了他。他說:「戴若然,我想請你看話劇,不知你願不意願意?」「那你得先問問我們老闆才行。」我故意這麼說,他故做認真地問我:「你們公司有這個規定?那可糟了,下回我不敢給你打電話了。」
我們在約好的一家酒吧里見面,何威說先一起吃點東西再去看戲。那家酒吧離我們公司的寫字樓很近,我去的時候他已經坐在那兒等我了,他眼睛看著窗外,慢慢吸著一根煙。我的出現使他眼睛一亮,「哦,這麼準時?」他笑的時候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我喜歡擁有這種明朗笑容的男人。
那天,我們坐在劇場里完全變成了聾子、瞎子——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那是一場具有探索意味的小劇場話劇。有一些人影在我們眼前晃來晃去,燈光變幻莫測,我們彷彿來到另一時空,在那兒只有我和他,我們很少說話,卻在交流,用一種神秘、隱晦的語。
話劇散場之後,何威開車送我回家。一路上我們沒說一句話,到了我住的地方我們一前一後地上樓,腿步聲一下一下咚咚響著,就像我們被放大了的心跳。我不知道將會生什麼,只覺喉頭干,臉上**辣地著燒。到了樓梯的盡頭,我從兜里掏出鑰匙準備開門,我的手抖得不行,鑰匙無論如何也插不進鎖孔,他從我手裡接過那串鑰匙,對我說:「我來吧。」這兒好像是他的家似的,他很輕易地就把門給打開了。
門在他身後輕輕合攏,他一把抓住我抬起來想要開燈的手,把它搛得緊緊的、攥得它生疼,然後把它放到我身後。他靠近我,用手撫摸我的臉,然後在黑暗中吻了我。這種黑暗大得無邊,我們處於黑暗的中心,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只有我和他,還有他的吻像火一樣向四周漫延。但我們終於還是克制住了自己,那天晚上什麼也沒生。何威走後我一個人坐在黑暗之中,我被嚇壞了。
風把窗帘吹得撲撲直響,遠處傳來隱隱的雷聲。我們自始至終都沒有開燈,他的離去使我疑心剛才是一個存在於我夢境之中的幻覺。我「啪」地一聲把燈打開,雪亮的光線從屋頂照射下來,驅趕了剛才夢的氣息,使我又返回到現實中來,重新面對現實中的一切。
第二天上班,我剋制著自己不給何威打電話。我的眼睛一看到桌上那部白色電話機心裡就莫名地緊張,我害怕他打來電話同時又盼著他的聲音出現,這種矛盾的心理一直延續著,我做事的時候老是走神兒,精神無論如何也集中不起來。何威的電話是在下午快下班的時候打來的,那時我差不多已把心態調整得正常了,他的電話又使我一下子陷入混亂當中,我手腳冰涼,聽不懂他到底在說什麼。「若然,我管不住我自己,我也不知道我這是怎麼了,整整一天我都在對自己說,不去想她,不去想她,可我做不到……」接下來是長久的沉默,他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話來表達,但從聽筒里我可以聽到他呼吸的聲音。「晚上我去看你,好不好?」「不行,晚上我有事。」說完,我怕自己反悔,立刻掛上了電話。
其實,那天晚上我沒什麼事,只不過想一個人安靜地呆會兒。那是我有生以來度過的最煩躁不安的一個夜晚,我在房間里來回走動,腦子裡亂成一團,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幹什麼。晚上十點多的時候,何威打來一個電話,我一聽到他的聲音,立刻就覺得受不了了,委屈得直想哭。他說:「若然,你撩開窗帘就能看到我,我就在樓下。」
撩開窗帘,我看到他就站前樓前那棵樹下,正拿著電話仰頭朝上看。隔著玻璃窗我朝他招手,他也朝我揮揮手,他說:「讓我上來嗎?」「你說呢?」我放下電話迅速到鏡前去塗口紅,口紅只塗了一半他的身影就出現了,他站在我身後,他的影子重疊著我的影子,我看到鏡子里的我和他,越地感到看不真切,就像虛幻世界里的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