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十三章私室中的女人(1)
第一節
清晨,我在一片灰白色的蟬的叫聲中醒來。老唐昨天夜裡似乎來過,也可能沒來(我有時會在半夢半醒中看見他的臉)。醒來時我聽到蟬的鳴叫聲和白天有所不同,白天我也聽過蟬鳴,卻感覺不是這樣子的。白天的蟬鳴平穩而單調,是例行公事的那種叫法,像我們現在日常生活中許多人說話的腔調——淡而無味。
清晨的蟬鳴卻是激中的產物。
我很少在清晨醒來,我是被放大了幾倍甚至幾十倍的那種叫做蟬的很小很小的小東西的大合唱給弄醒的。
醒在早晨像醒在夢裡。我獨自一人睡在一張寬大的床上,床的正上方懸著一隻圓頂蚊帳,蚊帳的顏色在淺紫與薄灰之間——是很容易讓人產生遐想的一頂蚊帳。
我用它已經好多年了,它像水波一樣從屋頂斜傾下來,把我包圍其中。它是屋中之屋,在它的懷抱中我可以盡地裸露四肢、**以及幽秘的私處,夏夜無風,空氣以及懸頂的蚊帳全都凝住不動,我卻感到有什麼東西正在漸漸向我靠攏。它來得很慢,不是一開始就試圖穿透我,它如一股沁涼的風,先抵達我皮膚的表面,我細密的毛孔一個接一個地張開了,它們如張著小嘴一般地吸納著這股風,它們都是些要起來沒夠的器官,有一些過於貪婪的小嘴甚至脫離肌膚表面游漓於空氣之中,捕捉著那些讓它產生快感的來源。
每一個毛孔都是一個縮小了的性器官,它們渴望撫摸的程度一點兒也不亞於女性身體的其他部位對於撫摸的渴求。那種感覺抵達了每一個毛孔,準確無誤,然後它開始侵入我的皮膚。
第二節
悶熱的夏夜是**膨脹的場所。光滑,**,孤單,女人總是在別人睡著的時候醒來,大睜著雙眼望著空洞無物的夜,仔細辨認著黑夜的顏色,用心數著鐘錶走動的次數,她試圖側身進入睡眠——睡眠是一道狹窄的門,只有用力擠才可能進去。睡不著的時候感覺自己彷彿躺在玻璃盒子里,悶,熱,潮濕,空氣凝滯。有時覺得胸悶,一伸手便摸到了那豐潤的、高高隆起的兩團。樓下那個女人,又在痛說男人的不是,聲音裡帶血,聲帶被拉抻到極限。她這樣字字血、聲聲淚地究竟是為了什麼,無人知曉,反正二十四小時之內必有一場戰爭——總是女的尖聲大叫或者是哭。她哭起來有種百折不撓的精神,「嗚嗚嗚」哭得很頑強,三兩個鐘頭不在話下。我躺在床上聽她哭,手已經離開那塊豐滿的極地放到頭低下枕著去了。
這是我婚後第一次孤身一人度過整整一個漫長的夏季。夏季使我想到橙黃色,我喜歡熱烈的、哪怕是火燒火燎的顏色,刺激的、過激的、水果一樣爛熟的顏色都很對我的脾氣。從前我喜歡哭泣,但現在覺得連哭都是奢侈的了。女人活到一定年紀,便不屑於再用那些嚇唬男人的小手段來騙取男人的同心了,女人終歸要活出她們自己,女人的內心男人哪怕是終身相守也永遠無法進入。
男人可以進入的是我們的身體而不是我們的內心;男人可以觸摸的是我們的**而不是我們的心臟。年輕的時候我們總要求男人跟女人一樣細膩,周至,對生活有感覺,但過了一些日子你就明白——你大錯特錯了。男人是不可改變的,我們也無須改變他們什麼。想明白這一點,你會和你日常生活中相處的那個男人相處得很和諧。
哭聲漸漸止住了,不知道下一次戰爭什麼時候還會來臨,我總是替他們揪著心,這種莫明其妙的擔心幾乎成為一種心病,有時夜深人靜我會不自覺地豎起耳朵來聽,而且奇怪的是只要我屏住呼吸,那種聲音定會出現:幽怨的、斷斷續續連哭帶說的聲音,像是某種固定頻道的固定節目。
夜又重新恢復了平靜,偶爾有一兩聲嬰兒的啼哭聲從對面的某個窗口傳過來,帶股奶香的味道。
蚊帳內的溫度在升高,身體開始變得粘熱起來,翻起身來後背有些粘床單,不像剛進人蚊帳時那般滑爽了。開始我還以為是天氣炎熱的緣故,後來我現燥熱的核在身體內部。剛剛鑽入我毛孔的那些清涼的風轉化為灼熱的火,一股股像小針一樣針刺著我的皮膚,我的皮膚開始升溫,那股**辣的氣息像燃燒的海水一般漫遍我的全身:頭顱,脖頸,頸下隆起的「美人骨」,**,腰肢,最後抵達陰部。海水退潮的時候又帶走和抽去了它的熱量,剛剛注入體內的熱而鮮的那股潮水忽然變得冰冷刺骨,這股冷氣是從下身升上來的,它與外部環境的冷與熱與關。冰冷,虛空的感覺令人心煩意亂,當你的手接觸到身體的每一處,都會感覺身體是涼的,手心是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