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十四章慾望的居處(2)
女人的長散亂地平鋪在那兒,如一幅不經意間作成的山水潑墨畫。***她支起雙腿並把它們分開,她聽到自己的呻吟聲與窗外的蟬鳴連成一片。那種快樂的感覺是一點點地到來的,空洞的體內渴望著強烈的衝撞,那種虛空的、渴望支撐的感覺很快如小蟲般爬遍全身,你看到天花板上布滿空洞,空氣中氧氣稀薄你變得呼吸困難口乾舌燥,你的身體變得一陣冷、一陣熱牙齒格格打顫,隨後,巨大的快樂在體內膨脹開來,你被充斥、被進入、被佔滿,耳邊傳來他興奮而又急促的呼吸聲,他的呼吸聲因為離得近而被放得很大,彷彿是從某個麥克風裡傳來的。有時他會興奮地貼在你耳邊說著什麼,具體說的是什麼你一句也聽不清,巨大的、膨脹的快感巳經把你填滿了,你看不見也聽不見,遠遠近近上上下下全是他的影子,他的影子忽然變得很實很具體,忽然又變很虛很模糊。
他是晃動不定的,男性的骨骼堅硬有力,他如岩石般的身軀正好覆蓋在你柔軟有彈性的身軀之上,這種組合如同天衣無縫的藝術品,如同螺絲與螺母的完美鍥合,你們同時進入一種忘我境界,腦子裡空白一片,平日里的所思所想在這一刻都顯得多餘和微不足道,煩惱已變成一個不存在的名詞,那一刻你只想快樂,一心撲向快樂,身體與心思都在升飛,腰肢起伏得如同海浪。大的海浪就要來了,大的快樂你已無法支撐,你必須喊叫出來——那喊叫的聲音使人想起劇烈的疼痛——痛和快樂有時很難區分。
第二節
陣痛來了。
沒有人可以分擔這種疼痛,這種疼痛是來自身體內部的核裂變般的疼痛,彷彿有一隻手無地伸入女人體內,他先是攪得你無法忍受——五臟六腑都被攪亂了似的,心和肺都不在原來位置上了,小腹如墜上巨石一般地沉重、漲滯、一個勁兒地往下沉。生育是女人一生疼痛加起來的總和,沒有經歷過生育的女人應該說就沒有徹底地痛過。那一刻你一心只想死,你感覺不到活著的意義,你想起那個平時疼你的人——那個使你懷上這孩子的男人,此時此刻你對他竟沒有一絲絲的好感,甚至充滿仇恨。
你所有的扭動、掙扎、動物般地苟延殘喘還不是因他而起的?怨他、恨他成為你那一刻惟一佔上風的想法。你仰面朝天地躺著,完全**著下半身,以那樣一種姿態面對著世界。放棄面孔,沒有尊嚴,人活到這份兒上已經完全顧不上這些了,快要挺不住的時候你頻頻想到了死。死像一道安全、美麗的保護傘,想到了死你彷彿感到了安慰,彷彿抓到了最後的稻草,彷彿找到了結束疼痛的良藥。一想到死你感到一絲生命的悲壯,你聽到耳邊的鐘嘀嘀嗒嗒走得格外地快了。
由於有了死亡這張底牌,你感到自己的膽子漸漸大了起來,這時正是陣痛過去的時候,你可以稍微透口氣了。但是,人一恢復到正常狀態想法也就全變了,你伸了伸酸的腰,彷彿剛才狠狠地睡了一覺——是睡過頭了四肢酸軟無力的那種難受,有那麼一瞬間,你的記憶出現了暫時的漏洞,你忘記了身在何處,四周的環境是潔白的,連牆上那隻鍾也是白色的。
第三節
快感來了。快樂的極致是身不由己的戰慄和抽泣。在**的頂峰時刻,你同樣也是想到「死」這個最能表達極致感的樸素字眼。
「讓我死吧!」
「我想這樣靜靜地死去……」
這一刻你聽到的凈是這樣近於愚蠢但充滿激的聲音,你腦子裡嗡嗡箏箏全是聲音,你想聽清卻又聽不清,那聲音層層疊疊有的來有的去,像許多人的腳步聲,像人的呼吸,像嬰兒的啼哭。「我想這樣靜靜地死去」這聲音反反覆復在腦子裡盤旋,如同一隻翅膀下帶著藍色陰影的鷹。
死亡還不是你的最後盾牌,事遠沒有那麼容易了斷。陣痛再來的時候不是上一次的簡單重複,而是一次比一次加重,像加了重音的鼓點,一下重似一下,非得把你的五臟六腑搗碎了重來不可。
那個沒有見過面的嬰兒,她曾在夢中千百次地揣度過他(或者是她)的模樣,可現在她已經沒有了一絲一毫的浪漫想法,浪漫變像傻瓜一樣可笑。「誰管他長成什麼樣兒,是貓是狗只要生出來就好。」一陣緊似一陣的前陣痛已經將她折磨得不成人樣了,她披頭散,緊張,尖銳地嚎叫。她聽到助產士在一旁像體育比賽的拉拉隊一樣朗聲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