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萬貴妃被潑了一身罪名
有那麼一刻,他忽然理解前朝那些為了一介女子變成昏君的皇帝都是怎麼想的。
因為就在方才,他很想變成昏君。
讓人知道討了他的喜歡,哪怕不學無術,哪怕空有大腦,也能享有無上榮耀。
可隨即,這股衝動被他壓了下去。
他不能是昏君,至少現在不能是。
皇帝遺憾地收回視線,「愛卿要朕徹查,可還查出了什麼證據?」
萬貴妃身子一陣癱軟,軟綿綿地貼在皇帝堅硬的小腿邊上。
「陛下——」
她聲音哀怨纏綿,如訴如泣。
皇帝沒再看她。
「回稟陛下,臣審問文國公府的小廝得知,半個月前萬輝在國公府找了八個大瓮運送出去。
至於要做什麼,萬輝並未告知國公府的人,臣以為,國公府的人對萬輝的行為並不知情。」
皇帝沉吟片刻,憐愛地將萬貴妃拉起來重新坐回身邊,「好了,這件事與你無關,朕不會牽連你的。」
萬貴妃卻是一陣冰冷發抖。
不會牽連她,那就是會重罰萬輝了?
果然,下一刻,皇帝看向在下方癱坐著的萬輝,眼神滿是冷漠的殺意:
「萬輝,你還不老實交代,到底是誰唆使你在瓊林宴上豢養毒蟲,目的又是什麼?」
萬輝之前一直被堵著嘴,這會君呈松將堵嘴的布扯開,殿內爆發出一陣嘰里呱啦的怪叫。
君呈松嫌棄地往旁邊挪了一步,失了鉗制的萬輝雙腿一蹬,青蛙般撲騰到皇帝面前。
「冤枉啊皇上!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毒蟲,是有人告訴我把罈子運到一個後院就能給我三百兩銀子,我根本就不知道那裡是什麼瓊林宴!」
「住口!」萬貴妃疾聲怒斥。
「在皇上面前哪能自稱『我』,要說草民!」
她打斷萬輝,卻沒有給他繼續說話的機會,扭過臉可憐巴巴地哀求:
「陛下,萬輝定然是被人利用或者矇騙,求陛下看在臣妾的情分上饒他一命吧。」
皇帝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朕不牽連萬家已經是看在你的情分上,你可想清楚,你與朕的情分究竟有多少,能保下多少人。」
萬貴妃渾身發寒,臉色也煞白。
她不是傻子,更何況皇帝的話說的如此明白。
她若再求情,就是拿萬家來保萬輝了。
皇帝見她不再糾纏,方才收了心中的殺意。
萬貴妃永遠也不會知道,方才她若說沒有及時住嘴錯了話,整個萬家將會從這世上消失。
皇帝重新向君呈松問話:「愛卿還查出了什麼?」
君呈松臉上出現凝重,「萬輝將大瓮放入瓊林宴后的確沒再去過,甚至瓊林宴當天,萬輝也沒有資格入場。」
萬貴妃舒了口氣。
萬輝更是激動得眼淚鼻涕一塊齊刷刷往下流,「草民真的是冤枉的,草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眼看他的鼻涕快要滴到自己鞋子上,皇帝沒忍住一腳踹在他臉上,將他踹個人仰馬翻。
隨後便是一陣暗惱。
自打他編造出天神入夢的傳說后,他就很少做過這麼有失風度的舉動。
君呈松又不疾不徐道:「萬輝雖然沒有去過瓊林宴,可貴妃娘娘身邊的采星卻在瓊林宴那日提前一個時辰到了園子里。
有伺候花草的下人指證,采星曾在大瓮周圍走動過,更曾和人在小徑處見面交談。臣命人畫了那人的畫像去尋,可惜當日和采星見面的人已經不見蹤影。」
萬貴妃獃獃地看著他,臉上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
她甚至覺得有些滑稽。
采星?
怎麼可能!
采星是她自小的手帕交,她入宮一飛衝天后,第一件事就是將她能撈的人撈了過來。
整個萬家雞犬升天還嫌不夠,鎮北老家的相親們,有一個算一個都被她帶到了京都。
采星算是其中頭臉齊整的,被她帶進宮裡做了大宮女伺候。
其他粗枝大葉的,俱都被她安排在文國公府當差。
就連隔壁看家的大黃都被她弄了個鐵飯碗。
這樣做的好處是顯著的,那些人對萬家感恩戴德,幾乎是指哪打哪。
所以文國公府在京都是出了名的剽悍不好惹,門口很長時間連只蚊子都不敢飛過去。
而壞處也是顯著的,長期生活在只有一種聲音的環境,萬家人早已飄飄然不知人間是幾年。
這會聽君呈松這麼說,萬貴妃登時頭腦一片空白,怒斥道:「你胡說八道什麼!采星成日都和我呆在一塊,怎麼可能去和別人勾結!」
君呈松朝她看了一眼,眼神里寫滿幸災樂禍。
「臣本以為是采星背著貴妃娘娘做叛國之事,如今看來,貴妃娘娘難道知情?」
一句話,驚得萬貴妃像是在寒冬臘月被人淋了一瓢冷水,凍得牙關都在打哆嗦。
錯了,她說錯話了!
君呈松帶人進宮,定然是查得不能再查的證據確鑿。
換句話說,采星是定然保不住了,既然如此,她怎麼還能把自己也陷進去。
反應過來后,萬貴妃陡然明白自己方才說了一句多麼愚蠢的話,當即打了個激靈。
「陛下恕罪,臣妾什麼都不知道!采星雖然是臣妾的貼身宮女,可素日里臣妾還是倚重梅姑姑多一些。
梅姑姑,不如你來說說采星平日可有不妥。」
君呈松遺憾地收回了目光。
沒想到萬貴妃反應倒挺快,這會飛快地和采星扯開關係,還知道拿梅姑姑做筏子。
她若一口咬死要保采星,說不得整個萬家都能土崩瓦解,他也好替青鸞出一口氣。
想起沈青鸞,他情不自禁摸了摸胸口。
那張被她簽字畫押的紙日日夜夜都貼身放著,放在距離他心口跳動最近之處。
天長日久,彷彿他和沈青鸞之間,也產生了如此極致的糾葛和纏綿。
他與她,結緣於書本信件,日後她的名字會在族譜上和他寫在最親密的地方。
君呈松對男女情愛所知不多,他能想象的這些,已經是他不敢奢望的溫暖幸福。
「鎮遠侯,你如何看。」
皇帝冷冰冰的聲音將他從莫名的思緒中喚醒,君呈松費了些力氣才收回神智。
在萬貴妃身上打量了一眼才道:「請陛下允准臣審問采星。」
采星早在君呈松說起她時就渾身顫抖著跪下,這會聞言更是慌張道:
「陛下饒命,奴婢不知道鎮遠侯說的事情,奴婢那日的確提前去瓊林宴,可奴婢只是……」
她驚恐畏懼地看了一眼萬貴妃。
萬貴妃立刻怒了,尖聲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當日不是你說要想法子替我對付沈青鸞,我才讓你提前出宮替我籌謀嗎!是了,我明白了!」
萬貴妃狠狠甩了把袖子,臉上帶著恍然大悟的震驚,「難怪你一直挑唆讓我在瓊林宴上整治沈青鸞出氣。
原來你早就想好了要借著替我辦事的由頭,私下在外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枉我一直這麼信任你,你居然連我也利用!」
她猛地甩頭,滿臉希冀地看向梅姑姑,「梅姑姑,你說,當日我分明只是氣憤沈青鸞紅顏禍水害我妹妹挨打,壓根沒有想到要教訓沈青鸞。
是不是采星在我耳邊挑唆,我才決定出手教訓沈青鸞的!你說,是不是!」
她語氣激烈,渾然沒注意到君呈松看向她的目光,滿是冰冷的殺意。
她只想著要將自己從這件叛國的大罪之中洗清,全然沒注意到她已經將瓊林宴上對沈青鸞的算計和盤托出。
不,或許說她即便是注意到了,也無暇來遮掩。
畢竟陷害臣女不過是小罪,被皇帝申斥一番也就罷了。
若是豢養邊關毒蟲的叛國大罪,那明日的菜市場就要被萬家人的鮮血給浸紅。
萬貴妃為人市儈短視,所以最是知道如何斟酌利害。
這會只差抱著皇帝的大腿哀求,又沖著梅姑姑道:「梅姑姑,當日您還勸我不必和沈青鸞計較,是我一時豬油蒙心沒聽你的話!
你該清楚的對不對,若說我陷害臣子之女我認罪,可豢養毒蟲想傷人害命的事絕對與我無關啊。」
皇帝沉沉地看著梅姑姑,看的她頭皮發麻。
梅姑姑心頭一陣膽寒,忙下跪答話道:「奴婢奉陛下之命看護萬貴妃,此事的確是奴婢疏於看護。
那日貴妃娘娘想教訓沈姑娘,奴婢只勸了一兩句,並未大力勸阻,請陛下恕罪。」
她心知這件事,遠沒有萬貴妃想的那麼簡單。
皇帝派她在萬貴妃身邊,一是管教這個鄉野粗婦,二是看著她不要犯下大錯丟了皇家顏面。
可如今,萬貴妃鬧出這樣的醜事,無論最後皇帝如何發落,她這個看管不力的罪已經是板上釘釘。
萬貴妃以為她還會像以往那樣死保著她替她開脫?
這宮中,從未有過什麼忠心的說法,不過是今日向某個人盡忠,明日便向另一個人而已。
而眼下,梅姑姑只有一個主子,那就是皇帝。
不顧萬貴妃快要擠到抽筋的眼神,梅姑姑滿臉後悔自責。
「貴妃娘娘深受聖寵,自然便有了說一不二、唯我獨尊的性子,往日奴婢總是多有勸誡,可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