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蒼雲路報亭

石皓笑道：「其實你不用送我的，我自己慢慢走就可以了。」

「沒事，很久沒跟你好好聊了。對了，今天真的非常感謝你能來，你知道嗎，早上的時候我跟李月倩說你一定會來的，她還不信呢！我對你還是有點了解的，你這傢伙平常是不太合群，可是很講義氣。」江大聰看起來很是得意。

「也就那樣吧。那你和李月倩發展到什麼地步了？」

「不好說。不過今天以後，我能看得出來她的防線大概是形同虛設了。石皓，真的謝謝你啊。」

石皓不解道：「這跟我有關係嗎？」

「也許有，也許沒有吧，呵呵。石皓，說句心裡話，現在那麼多大學生一畢業就失業，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讀書出來了，還不是給人打工。你啊，別說做過同桌的不照顧你，過兩年畢業了，要真找不到工作，就來找我吧。」江大聰還處在興奮之中，他的目光彷彿已經看到了多年以後的情形，得意之色溢於言表。

「那我就先謝謝江老闆了。好了，我真的要回學校了，你回去陪你的那些客戶吧。」

從湖畔酒店裡出來，走在車輛來回穿梭的馬路上，迎著習習涼風，想想今天的經歷，石皓的心裡很是感嘆。有些人一出生就註定了榮華富貴，而他石皓，拼搏一生也未必能換來一套省城裡的豪華別墅。

剛才一口氣喝了小半瓶啤酒，現在走路都不太穩了，石皓髮現大腦跟身體的聯繫遲緩了許多，他本想揉一下眼睛，結果半秒鐘之後那隻手才慢慢地舉起來，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

本來走回宿舍，一個鐘頭也差不多了，不過現在這種狀態，石皓不敢輕易橫穿馬路，等他回到學校，已經見不到幾個人影了。

順著平日里熟悉的道路走，當他第二次看到那個熟悉的指示牌之後，就開始後悔喝太多酒了。怎麼一直都在繞著圈兒呢？石皓重重地拍了拍額頭，想去找個廁所沖沖頭，讓自己清醒一下。

朦朧中，有個熟悉的身影扶住他的肩膀，說道：「喂，今天怎麼酒氣沖沖的，我送你回宿舍睡覺吧。」

「我……我沒事。你……不用幫忙，靠別人算什麼本事！哥，就靠自己……也能闖出一片天地來！」石皓一把將那人推開，搖搖晃晃地去找廁所。

奇怪的是，平常應該是廁所的地方，怎麼就變成了空地了？石皓不甘心，繼續往前尋找。不知走了多遠，迷亂中有依稀的流水聲傳了過來。他循著聲音走去，終於找到了那間廁所。這間廁所貌似是新建起來的，在石皓的記憶中，以前這個地方應該是一片草坪。還有這個廁所居然沒有分男廁女廁的標誌，是新的夠可以了，石皓總覺得有點怪怪的，不過這麼晚了，裡面應該沒人吧。

石皓眨了眨迷濛的眼睛，總算找到一個水龍頭了。他扭開水，把頭伸過去，瘋狂地沖洗著。那種感覺很清爽，很舒服，他乾脆張開嘴巴去承接那甘甜的清水。

突然一個激靈，石皓猛地睜開了眼睛，旁邊的水龍頭還在嘩啦啦地流淌著。他發現自己不知道怎麼的，竟然躺在廁所里睡著了。他扶著牆慢慢站了起來，酒氣已經去得差不多了，不過依然渾身乏力。他掏出手機一看，都已經過十一點半了，看來又得跑網吧里睡一覺了。

走到廁所外面，空氣格外的清新，他想不起來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了。便順著路找到了一個指示牌，看到上面的三個大字，石皓不由得僵住了——蒼雲路，記得廖苡詩學姐講過的鬼故事裡有過這個地名。

哎呀，怎麼我就那麼倒霉呀。石皓恨不得給自己來兩巴掌，明明告誡自己要早點回宿舍，沒想到只是破一次戒就碰上麻煩了。不過既來之則安之，他決定待會不管遇到什麼，都裝作看不見，只管往前走，也許就能走出蒼雲路了。

低著頭走到路中間的時候，路邊憑空出現了一個報亭，亭里還亮著兩盞暗黃色的電燈。石皓剛想把目光移向別處，不料卻和裡面的一對深邃的目光對上了。

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了過來：「嘿嘿，小夥子，這麼晚了還出來逛街呀？過來！過來！揀兩本書回去看看唄。」

石皓不敢答應，但是要裝作看不到也是不可能的了，他笑著搖了搖頭，打算到路的另一邊走過去。

店裡那位見石皓沒有反應，竟然從報亭里走了出來，拉住石皓的手往報亭那邊走。當碰到那隻手的時候，連石皓這種體質的人，也冷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昏黃的燈光下，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書刊，但都是有些年代的，看來這是箇舊報亭。

石皓假裝隨意翻看著攤子上的書刊，心裡越來越覺得奇怪。

其他報亭的銷售員都是在亭子中間正襟危坐，有人來買書也是淡然瞥一眼，看到人選好書問價格了，才冷冷說一聲：「5塊。」

可眼前這位，太不一樣了。石皓只是經過這裡，只是往報亭這裡沒有目的地看了一眼——真的不是想買書，亭子里的這位就熱情地出來把他拉住了：「你要買書嗎？」這不科學啊！什麼時候高大上的報亭銷售員已經淪落到要學大街上賣炒粉的大媽，跑出來招攬客人了。

好吧，這點尚且不論，看眼前這位，雙眼緊閉，臉上的皺紋像是雕刻上去的，密布的老人斑在昏暗的燈光下還是那麼顯眼。你見過90多歲的瞎眼老婆婆大晚上的還出來賣書報的嗎？我們的社會，還沒黑暗到這個地步吧。

其實，還有最重要的一點，石皓今天早上還來過這裡，只看得見一株生氣漸失的芒果樹，根本就沒有其他任何東西。那這報亭就是用不到一天的時間建好了，而且已經開始正式營業了。

等等，芒果樹，那棵芒果樹呢？石皓後背滲出冷汗，拿著書的手也顫抖起來。

「小夥子，你在看什麼呢？」老婆婆問著，那雙瞎眼好像看穿了石皓的舉動，嘴角露出了不輕意發覺的笑容。

石皓的心臟已經跳到了嗓子眼，雙手緊握著拳頭，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那麼慌張：「我記得這裡還有一棵芒果樹的，現在怎麼找不到了。」

「老婆子我在這裡賣書不知道有多少年了，從來就沒見過有什麼樹。」

什麼？石皓終於掩飾不住全身的驚慌，就在如今報亭這個地方，原來明明就是一棵芒果樹，這老婆婆居然說從來就沒有樹，總不能是自己走錯路了吧。石皓不自覺地回頭看了一眼，頓時腿都軟了。這哪裡還是來時的路？

石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一片一眼望不到邊的荒地，上面還零散分佈著一些小山包，怎麼看怎麼像年久失修的墳頭，再遠一點，是幾棵孤立的馬尾松。一層薄霧籠罩其中，顯得分外詭秘。

正直大暑時節，這時如果待在宿舍里，只是喝一口水都能悶出一身汗，現在的石皓卻冷得直發抖。

「我不是在學校嗎？怎麼就來到這裡了？」石皓喃喃自語，發現老婆婆正在盯著他。

「小夥子啊，你剛才就是從墳地里走出來的啊，你不記得了？」

「你，你不是瞎眼了嗎？怎麼會看得見我。」

「我眼睛是瞎了，可心眼是清楚的很吶。」

石皓不由仔細打量起這老婆子來，她那及腰大辮子，還有嶄新的碎花布扣子衣服，像是20世紀六七十年代以前的人。當代的老人，也極少還保留著這樣的穿著。

「你，你到底是什麼東西？」石皓剛才一直在學校的蒼雲路上走，看到老婆子之後才變成這樣的，十有八九是她搞的鬼。

「嘿嘿，你看我像什麼東西？」說完，老婆子把嘴巴裂開到耳後根，陰沉沉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