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死人的面相

說真的，就算答應了凌彤去捉鬼，他也沒有做好任何的準備，現在起碼還有點空閑的時間，可以惡補一下鬼魂之類的知識。但圖書館是宏揚科學的地方，除了西遊封神之類的古典小說，不可能找得到那種和蛇神牛鬼打交道有關的專業書籍。翻來翻去，就找了幾本解讀周易和邵康節演算的書。所謂專家們都是用哲學的思維來解讀的，對於見過真正的鬼的石皓來說，這些大道理更適合在社團里發表一下觀點，裝裝逼，反而是那些被大段引用的苦澀難懂的古文，讓石皓讀起來越來越覺得有味道。

隨著返回校園的學生日漸增多，暑假也即將到了尾聲。這幾天石皓倒沒怎麼和林孝蘭聯繫，在照顧黃勁雲之餘，他接到了凌彤的一條信息，要他去兩趟市區南部的城中村。石皓根據她提供的地點，來到了那裡的看相算命一條街，這裡跟隔了一條馬路的對面高樓林立、車輛成流的大城市氣質格格不入。街上到處都擺著地攤，還有戴著斗笠或者撐著傘的人左顧右盼來來往往，讓人想起了小時候在鄉下圩日趕集的場景。很難想象在省城裡還保留了這麼一個地方，要是在東部沿海省份，這麼好的一塊地，早就被拆遷了。在一棵被剪成麵包頭的榕樹下蹲守了半天，他發現這裡一色的先生，都是口才絕佳，為了能騙點錢，那是天南地北地胡侃，什麼呂洞賓麻衣相觀世音甚至孫大聖都扯上來，連石皓這個胸中只有半點墨水的人怎麼聽都怎麼覺得假，居然還有一些大媽大爺被唬得一愣一愣，猛地往那些先生手裡送錢，求人家一定要救一命躲一災的。

石皓聽得多了，就當笑話來聽，倒是在街尾，一個冷冷清清的攤子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擺攤的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散亂著花白的頭髮，戴著一副老花鏡，穿著一身中山裝，倒是挺配他這個職業。有意思的是，有些人來找他看相，他不會說什麼印堂發黑將有血光之災之類的話嚇唬人，也不會為了討好人來幾句日後必定大富大貴平安無恙。往往給人看了相，他最愛來一句：「你這人就是一輩子平平淡淡的命。有點波折，還是那樣過……」

石皓聽了都不禁暗暗吐槽，這不是廢話么，這世上大富大貴的能有幾個？絕大部分還是平凡人，從生到死，都是默默無聞。這人不會是個生手吧，作為一個算命先生，最大的本事不是看得准，而是會忽悠。照他那樣說法，難怪光顧者寥寥無幾。

這次，石皓一來到就一直看著他，他的攤子已經有一個多鐘頭沒有來人了。見他冷清得可憐，便走到那老頭的攤子前面的凳子旁邊，坐著看著他。

有生意上門了，老頭忙堆起了笑容，說到：「小夥子，你是來看相呢，還是問卦的？」

石皓有意要捉弄他一番，便說道：「老先生，你號稱神算，我想來幹什麼，你肯定算得出來的。」

老頭不在意石皓賤賤的假笑，還有模有樣地給他看起相來，他看了半天，連說了十幾聲奇怪，又念了七八聲不可能。

石皓把他看得混惑不解，心道老頭子莫不是準備忽悠誆錢了吧，假裝驚慌地問道：「老先生，您說一下怎麼奇怪了，看您這反應，不會是我有什麼性命之憂吧？」說到這裡，石皓臉上的肌肉還是僵硬的，肚子里早笑得身子快抖起來了，他在等著老頭要把他說得有多嚴重。

沒想到，老頭並沒有按照預想中的劇本背台詞，而是臉色鐵青，竟開始站起身來，把木卦子跟相書塞進他隨身帶的背包里，準備要收攤走人了。

石皓忙道：「老先生，您還沒有給我算命呢，怎麼這就走了？」

老頭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邊綁著舊布背包邊說道：「不算了，不算了，我要回去吃飯了。」

「現在時間還早嘛，給我算完命再回去也不遲啊。我又不是沒有錢。」石皓攔住他，心裡卻想著回去一定要找凌彤報銷。

老頭搖搖頭，想要說些什麼，最後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扭頭就走了。這奇怪的舉動，反而讓石皓真的慌了，見老頭走得不算快，連忙跟在他的後面。

出了街，轉了好幾個彎，直到一條空無一人的狹窄的小巷，街上的喧鬧聲早已消失，那老頭快走到巷尾的時候停下來，說道：「小夥子，我說了天晚了不算命了，我家裡地方不大，你要再跟過來，我就要多放一碗米下鍋了。」

這話說得石皓有些不好意思了，不過不達目的，他也只好厚著臉皮硬上了。凌彤沒說要他來這裡做什麼，他只能在大海里撈針，不放過任何一處不正常的地方。他兩步追上老頭，從錢包里取出皺巴巴的50塊錢，說道：「您能解釋一下您剛才說的『奇怪』跟『不可能』，所指的到底是什麼嗎？」

老頭的目光只在那張50塊上隨便掃了一眼，便又盯著石皓看來看去。石皓只覺得渾身不自在，又不敢有絲毫的動作，只得乖乖地站著。

過了約莫五分鐘，老頭才開口：「我說的不是罵你的話。從你的面相來看，你其實是個死人了。」

「什麼？」開什麼玩笑，如果不是看在對方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的份上，石皓已經動手了。

他強壓住怒火，笑道：「您看我像個死人嗎？」

「不像，」老人搖搖頭，「無論是你身上的氣息，還是你的眼神，都在告訴我你是個大活人。可是為什麼大活人會有死人的面相，這就是我覺得非常奇怪的地方。」

「為什麼會這樣？」石皓直覺全身冰冷，垂下頭，心裡一動，又笑道：「老先生，您就算騙錢，也不能這麼詛咒人啊。您看相的水準如何，我不知道，但是其他的算命先生總該知道吧，如果他們也這麼說，我就信了。」

老頭道：「你完全可以不信。不是我自負，如今仍在世的人，相術超過我的，只怕不會超過5個。只有到了我這個層次的人，才看得出你的死相，如果你找其他人看，我想你會得到令你滿意的答案。不過最近，你會麻煩纏身，好自為之吧。」說完，他不再理會石皓，頭也不回地走了。

老頭的話讓他想起來很多往事，在小學時代同桌就嫌棄他大熱天的還穿著兩三件長袖，不願和他靠得太近。他不開心，回去問爺爺他為什麼跟別人不一樣，為什麼他的身體摸起來總是比別人冷。他爺爺放下手裡的活兒，把他抱在懷裡，告訴他那是因為他小時候生了一場大病，身體變得虛弱了。而他從來不敢去問他的母親，他從母親的目光里尋覓不到絲毫的關懷，在記憶中，母親從來就沒有抱過他。還有他從小就容易碰到另一個世界的人這件事，除了他爺爺，他從不敢跟其他人說過。凡此種種，加上老頭奇怪的話，讓石皓突然對自己感到陌生了，難道自己會是死過一次的人？

不！石皓獃獃地站了不知多久，摸著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這才回過神來。至少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只有活人的心臟才會跳動得如此生猛。他不停安慰著自己，悶悶不樂地回到了剛才的街上。這時候，街上不知怎麼的圍了一群人，還有些人像去搶天下掉下來的餡餅一樣要往人群里擠，另外一些人則匆匆地往相反的方向遠離。

石皓攔住一個臉色微白想要離開的大媽，問道：「大姐，那邊出什麼事了，圍了好些人呢。」

那大媽看上去五十歲左右，見石皓話說得甜，壓了一下眼角的皺紋，說道：「小弟弟，我勸你不要過去，那裡剛剛死了人，有人已經打110了。待會警察過來，要找你問話，協助調查什麼的，到時候就說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