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番外 我是小變態

今天是我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三天，其實這裡也算不上什麼世界，只是某個大海中一座早已沉沒的島嶼。只是因為我，那些沉入海底的石頭一塊塊重新浮起，或完整或不完整重新拼湊出了一個島嶼。就像某個沙盒遊戲《我的世界》一樣，我用無數的碎片拼湊了眼前的世界，但我不是這裡的主人。

很多年前，教我玩這個遊戲的人說，我會迷戀上這個遊戲。實際上，他猜中了開頭，卻沒有猜中結尾。我曾經迷戀過，現在害怕它。

我，不屬於這裡，所以沒有名字。

看著前面空空蕩蕩的座位，我等的那個人，她還沒有來。可以確定一件事情，這次我又在時間的規劃上犯下了錯誤。之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那次我等了一個秋天。

這個島嶼其實是一座學校，學校里學生來來往往，但我一個都不認識，也沒有必要認識。

開始的時候，我覺著只要老老實實做個傻子，安靜地多聽幾天的課就可以等到那個人。

但，發生了一件讓我尷尬的事情。

某個課間，一個扎馬尾辮的女生跑過來，找我的同桌——另一個扎馬尾辮的女生，一起上廁所。

女生，一種麻煩且喜歡群體活動的生物，我一直對她們這種有些變態的行為表示不解。

第一次，我沒有在意。

下一個課間，她又跑過來，又要一起上廁所。

第二次，我笑了，女生就是事多。

到了第三個課間，她再次跑了過來。

這一次，她還沒開口，我反而忽然有了想上廁所的想法。

當腦海中產生這個想法的時候，我意識到一件事情已經無法避免——我要馬上上廁所！

我努力著什麼都不去想，拐進男廁所的轉角，然後沒有然後了。

面前只有一道牆。

果然，這個世界里沒有男廁所，有的只是外面一個標誌。

我鬱悶了，要憋不住了。

我開始千方百計地思考如何解決問題，我的腳下甚至出現了一個營養快線的瓶子。

但面前廁所拐角的設計是沒有死角的，它出現的部分正是外面能看到的部分。

對著一面牆，拿著一個瓶子，然後解決，雖然背後熙熙攘攘的人流一定不會注意到這邊，但我做不到。

雙腿自覺開始收攏。

開始想扶著牆。

時間在一點點流逝，我快控制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了，某個部位像一個注水的氣球，越來越鼓，如果再不想辦法，將一發不可收拾，難道最後我要濕噠噠地等她到來？

算了，我覺著尊嚴很重要。

掃了眼右邊口袋，那裡鼓鼓的，只要那個東西在，我想一切都不怕。

閉上眼，我把手伸向前面的那堵牆。

一片黑暗中，那堵牆消失了。

睜開眼的時候，面前整潔、通亮，一個乾淨的廁所。

解開褲子，打開水龍頭，流暢，舒服，我甚至閉著眼哼起了歌：「娘娘娘娘娘娘~娘娘娘娘娘娘娘，娘娘娘娘娘娘~娘娘娘娘娘娘娘……」

「啪！」

有人從後面撞了我一下，手上一濕。

「阿墨啊，放個水，也能如此有快感，你沒幹別的事情吧？」

我背後一片冰涼，轉過頭，面前一張青澀的臉龐，他的眼睛很大，炯炯有神，一看就是十分聰明的學生。

是我的死黨，段子陽，我倆從玩泥巴開始，一直玩到了大學。

我愣了，說：「子……子陽，你怎麼進來的？」

段子陽站到我的一側，邊脫褲子邊笑：「笑話，廁所又不是你家開的，我怎麼不能進來，怎麼，撞見你什麼好事了？」

腦中閃過一道晴天霹靂，我整個人都不好了，咽了一下喉嚨，慌張著跑出廁所。

外面天空鮮艷，陽光鮮艷，世界更鮮艷。

變了，全變了，全部改變了，整個學校的設施全部齊全了，操場的周圍還多出了許多建築，連建築的外側都連著一片片建築，目光所及之處能看到半個城市。

這裡已經不再只是一座島嶼，一所學校，這個遊戲的存檔被另一個存檔污染了。

我捂著額頭，不知是該慶幸還是沮喪，這樣的話，看來不用整個晚上都呆在教室里了。可我開始害怕，一旦習慣了這裡的生活，我將永遠只能在這個遊戲里RPG了。

「下面公布濟州二中高三第一次模擬考試，前十名的同學，第一名安靜，第二名方墨，第三名段子陽，第四……」

校園來傳來廣播的聲音，我的心拔涼拔涼的，像浸進了冰水裡。

我開始大步奔跑。

走廊的盡頭，立著一個紅色的成績榜單。

擠過人群，我看到了那幾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名字，突兀而猙獰。

我忽然覺著，整個世界都開始呼吸起來，視野里的景物一張一合，一張一合，全都活了起來。

「什麼啊，這個第二名數學又考了120，每次都是120，還拿到了第二名？」

「別說了，第二名，第二名……」

相繼有人認出了我，事情變得糟糕了，我存在了。

抬起頭，我覺著有必要，把第二個名字扣掉。

「鈴——」

上課鈴響了，轉過身，一個熟悉的身影向我走來，一個個子不高的女生，臉蛋小巧白皙，齊耳的短髮一顫一顫的。

窗戶外的陽光是金黃色的，可我感覺那一刻世界變成了粉紅色。

當時，我與那個女生的距離只有六米零六厘米，她以每秒六分米的速度靠近我。

那麼十秒之後，我們之間的距離是……

但三秒之後，我錯了，那個女生不是向我走來，而是拐進了一班的教室。

轉身的剎那，那個女生的眼睛靈動一晃，帶著俏皮瞄了我一眼，好像在說，你又用成績侮辱我。

我做了一個習慣的動作，攤攤手，那沒有辦法，數學卷子上最後兩個大題沒有存在的意義，為了考試而考試，我不考，也不需要。

可惜那個女生沒有聽見，也許那個女生根本沒有給我一個眼神。

不過，從那時起，我忽然喜歡上了這個世界，也許等不等到那個人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有那個女生的地方，在哪裡，世界都是閃閃發光的。

我開始一下課就守在一班的門口，當然是裝作看風景。

那個女生坐在靠近走廊的一排。

一剎那間，我忽然想寫一首詩。

你聽到了嗎，我寫了一首詩。

你聽不到，因為我們現在還不認識。

我開始有了目標，有了動力，開始在每個課間去看一眼那個女生，用每節課的時間去畫那個女生，就這樣我畫滿了一摞語文卷子，又畫滿了一摞英語卷子……

我開始忘記了來到這裡的目的。

不知又過了幾天，當我開始在數學卷子上畫畫的時候，我的前邊坐上了人，一個長發飄飄的女生，我要等的那個她終於來了。

她有些不適應，不停打量著周圍，她越來越緊張，她腦袋晃動得頻率越來越大，然後整個世界都開始晃動。

我故意拍了她一下，她如果不停止，我會被晃暈的。

然後，我用課本擋住了畫卷，裝做什麼都沒有發生，她看了我一眼就不再懷疑我，被我騙過了。沒過多久，她起身走出了教室，等待了一分鐘，我也走出了教室。

在走廊的拐角處，我看見她的拳頭在漸漸握緊，她應該看見了很氣憤的事情，她要出手了，但我也出手了，我用手臂拗住了她，然後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拖回了教室。

因為，我知道，在這裡她沒有出手，也不能出手。

回到教室，她變得很安靜，假裝得很安靜，我也裝做什麼都沒有發生，回到了座位。

剛坐下，我愣住了，課桌上多了一個牛皮紙檔案袋，上面寫著三個字，FMS。

一瞬間，我覺著自己跌入了萬丈的深淵，竟然在這裡收到了東西，真是諷刺。

這裡除了我，就是她，但她現在不認識我，可上面寫著FM又怎麼解釋呢？

還會有誰？

我無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打開紙袋，裡面只有一根乾枯的麥稈，我把它放到一邊，完全不明白，只當它不需要我明白。

前面的她轉過了頭，靠近我，我再次顧做鎮定，她看見了畫卷，我立馬擋住了，然後我的心裡一緊，好像多了什麼東西。

等她回過頭，我掃了眼數學卷子，上面姓名的後面多了幾個字：小變態。

就這樣，我在這裡有了真正的名字。

下了晨讀，前面的她是一個受歡迎的人，不時吸引著同學，我很想再去看看隔壁班的那個女生，但沒有起身，因為我有了名字和身份。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前面的她好像有了心思，可以看出她在猶豫什麼，又在抉擇什麼。

放學了，按部就班，我走出了教室，走出了校園，可忽然下起了雨，雨水很大，大到要將整個世界淹沒。

我知道有事發生了，我開始大步跑進校園，跑進操場。

我看見了她，她倒在雨水中，掙扎著跑向一輛救護車。

我再次拖住了她。

「你個變態，放開我，放開我！如果不是你攔著，之前我就可以救她！」

她向我狂吼著，我沒有回答，使勁按住了她。

忽然，手上一痛，她咬了我，她掙脫了我。

「啪！」

她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我的眼鏡掉了，好像還有什麼東西掉了。

低下頭，周圍亮起耀眼的光芒，我被吞沒了，世界被吞沒了。

我意思到，

結束了。

我的任務結束了。

這個叫小變態的我的人生馬上就要結束了。

可我覺著還有些事情沒有結束。

我忽然想起了隔壁班坐在窗戶附近的那個女生。

想起了我寫的詩：

「看風景的人在偷偷地看著你，

我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我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