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原來是基佬

第一百二十五章:原來是基佬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醫生,你在開玩笑吧。我一不會速記,二不會打字。」

「噢,這個好辦,你再去上學,就能學會了。」

白婉柔看著醫生,激動地說:「我連做夢也沒想到,真是太好了。」拿著醫生給的錢,她蹦蹦跳跳出了公寓樓,回到靜安區。漁翁雜貨店門口有幾個年輕人在閑逛,她舉起鈔票向這些人晃了晃,心想這點錢夠她一個星蝴吃喝玩樂了。

她走進雜貨店,一切都是老樣子,好像她從沒有離開過似的,眼前是一張張愁苦的、忿懣的面孔,耳邊響著怨恨沮喪的嘮叨。她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環境,心中卻念念不忘醫生的公寓,簡直是天壤之別,差別倒不在於傢具,而在於氣氛,那裡的一切都乾乾淨淨,安安靜靜,就像是另一個世界里的小島。醫生主動給了她去那小島的通行證。其實她不妨一試,反正沒有什麼損失,再說也好玩,逗逗樂,證明醫生判斷失誤:她雖有通行證,卻到不了小島。

白婉柔報考夜校被錄取了,這對她來講真是意想不到的事,一夜之間夢想變成了現實。她告別了多年的住房,告別了銹跡斑斑的洗手地,告別了破破爛爛的抽水馬桶,也告別了高低不平的吊床。在吊床上她做過多少美夢呀!在夢境里她是大美人,到過巴黎、倫敦、羅馬,所到之處都有達官貴人、公子王孫死命追她,甚至把她壓在下面,逼她成全好事。醒來才知一場空歡喜,只盼夢中再相會。

她告別了昨天,開始學生生活。醫生替她付學費,還給她生活費、零用錢。她發憤圖強,努力學習,以優異成績中學畢業。醫生出席了畢業典禮,他的灰眼睛里閃爍著驕傲。她感到自豪,有人信任她,寄希望於她,而她沒有辜負這番好意。畢業后她白天在一家店裡工作,晚間上文書班。學完文書班,她便到杜冷定醫生那裡任職,慢慢積攢了一筆錢,買了一套房間。

光陰易逝,轉眼四年過去了。在這四年裡,醫生待她客客氣氣、彬彬有禮,一如當初。起先她擔心醫生會重提舊事,或作今昔對比。後來她才明白醫生不咎既往,只重現實表現。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幫助她發揮自己的才能,實現自己的抱負。人生在世,總會遇到這樣那樣的問題。每次遇到問題,她總請教杜冷定醫生,而醫生總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同她推心置腹地懇談。最近她一直想告訴他王磊與她之間的關係,並徵求他的意見,但是一拖再拖,拖到今天還沒有同醫生商量。醫生待她這麼好,她願為他赴湯蹈火,她願把身子獻給他,甚至為他而獻身……總之,她要讓醫生把她當做驕傲,為她自豪。

眼前這兩名刑警要見醫生,使她非常納悶。

劉方有點不耐煩了,「喂,小姐,怎麼著?」

「醫生關照過,在他治療病人的時候,不許打擾他。」白婉柔解釋。突然她注意到劉方的眼神,便說道:「我給他打電話吧!」她拿起電話,按了一下內部通話機,隔了半分鐘,傳來醫生的聲音:「什麼事?」

「兩位刑警要見你。」

她原以為醫生會緊張、害怕,但是醫生的聲調仍像平時那樣平靜、沉著、鎮定。「讓他們等著。」說完就掛斷了。

自豪感油然而生,白婉柔頓時感到驕傲和快慰。這兩個傢伙可以嚇唬她,但嚇唬不了杜冷定醫生。她壯壯膽,帶著挑釁的口吻說:「你們二位聽見醫生的話了吧?!」

「病人在裡邊要多長時間?」陳晨問。

白婉柔看了一下桌子上的鐘。「還要二十五分鐘。這是最後一個病人了。」

劉方和陳晨交換了一下眼色。「沒法兒,我們只好等啰。」劉方嘆了口氣。

兩個刑警坐下。劉方直打量白婉柔。「看你瞼熟。」

白婉柔才不上他的當呢。她知道這老小子在套她的話頭。「人人都說,干我們這一行的長得都差不多。」

白婉柔說得真准,二十五分鐘后,只聽得直通走廊的側門「咔嚓」一聲,再過幾分鐘,醫生出現在門口。看見劉方,他猶豫了一下。「我們見過面。」他說,卻想不起在什麼地方。

劉方冷淡地點點頭,臉部毫無表情。「唔,是呀。本人叫劉方。」指指同來的警員:「陳晨。」

醫生同陳晨握了握手,說道:「咱們到裡邊談吧。」

兩人隨醫生走進私人辦公室,順手把門關上。白婉柔目送三人進去,心裡直犯嘀咕,到底什麼事勞這二位登門拜訪。那個大塊頭看來對杜冷定醫生懷有敵意,不過,這也許正是因為醫生天生的魅力。白婉柔無心深究,因為當時她更關心的是自己的衣服——被汗水浸濕的衣服,她得送去乾洗。

杜冷定的私人診所布置得像法國鄉間別墅的起居室。沒有桌子,只有幾把安樂椅和幾張茶兒,每張茶几上都有古色古香的燈具。地上鋪著一塊圖案精緻的地毯,房間的一角放著一張長榻,玫瑰紅色的罩套,顯出吻合人體彎曲度的形態。給人以舒適的感覺。劉方老練的目光四下一掃,牆上沒有文憑、證書之類。但是,來診所之前,他在局裡已查看過醫生的材料。其實,只要醫生本人樂意,完全可以讓四牆布滿文憑、證書,這對他一點都不難。

「我還是第一次進精神病診治所。」陳晨不加掩飾地說。「我真希望自己的家布置得像這兒一樣。」

「這兒的氣氛有助於病人放鬆。」杜冷定從容不迫地說。「不過,我是精神分析學家,或者叫心理分析專家,不是精神病醫生。」

「請問,」陳晨說,「精神分析學家和精神病學家有什麼不同?」

「當然不同啦,這兒每小時收費五十美元。」劉方搭腔。「我這個夥計沒有見過什麼世面。」

夥計!這使杜冷定猛然想起一件往事。四年前,也許五年前,當地一家專門賣灑的商店遭搶劫,劉方在槍戰中挂彩,他的夥計不幸中彈身亡。小流氓二狗子因此遭到逮捕。二狗子的律師以當事人精神失常為抗辯的理由,請杜冷定作專家鑒定,檢查結果發現二狗子身患嚴重麻痹性痴呆症。根據杜冷定的證詞,二狗子免於死刑,被送進精神病院。

「哦,想起來了,」杜冷定說道,「二狗子案。你中了三顆子彈,你的夥計被擊斃。」

「我可記得你,」劉方說道,「你把兇手放了。」

「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們要了解一些情況。」劉方朝陳晨點了點頭,陳晨就開始笨手笨腳地解那包東西。

「請你認一件東西。」劉方不動聲色地說。

陳晨把包解開,舉起一件黃油布雨衣問:「這件雨衣你見過嗎?」

「像是我的雨衣呀」?杜冷定驚奇地說。

「不錯,是你的,至少上面印著你的大名呢。」

「你們在什麼地方撿到的?」

「你認為在什麼地方撿到的?」這時兩人的臉部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杜冷定注視了劉方一會兒,從近處茶几上隨手拿起一隻煙斗,不慌不忙地往煙鍋里加煙絲。「還是請二位直截了當地說吧。」他心平氣和地說道。

「醫生,我倆就是為這件雨衣來的。」劉方說。「既然是你的雨衣,怎麼會跑到外邊去了?」

「這沒有什麼神秘的。今天早晨出家門時正下著雪。我的雨衣還沒從乾洗店取回,所以就穿了這件黃油布雨農,平時去釣魚時才穿它。今天早晨有個病人來就診,沒有帶雨具,臨走的時候,雪下得正大,我就把油布雨衣借給他穿走了。」說到這兒,他覺得事情有些不妙。「他出了什麼事……?」

「誰出了什麼事?」劉方追問。

「我的病人——何遠強。」

「算你說對了,」陳晨說,語氣溫和文雅,「何遠強先生不能親自歸還雨衣了,因為他已死了。」

「死了?」杜冷定感到莫大的震驚。

「有人在他背上捅了一刀。」劉方說。

杜冷定直愣愣地瞪著劉方,以為自己聽錯了。劉方從陳晨手中接過雨衣,把它轉過來,正好讓那可怖的刀口沖著杜冷定。雨衣背部布滿暗紅色的血跡,杜冷定立時感到一陣噁心。

「誰會殺害他呢……?」

「醫生,我們正希望你能說出誰是兇手,」陳晨說,「有誰比替他治病的醫生更知情呢?」

杜冷定搖搖頭。「什麼時候出的事兒?」

劉方答道:「今天上午十一點鐘,出事地點在廣安大街,離你的診所大約一個街區。當時准有不少人看見他倒下去,可是大家都匆匆忙忙趕回家準備過聖誕節,所以沒有人理會他,他就躺在雪地里流血死去。」

杜冷定的手緊緊擠壓著茶几邊緣,壓得關節發白。

「今天上午何遠強什麼時候到你這裡的?」

「十點鐘。」

「通常治療一次需要多長時間?」

「五十分鐘。」

「看完病,他馬上就走了嗎?」

「是的,因為在他之後還有一個病人候診。」

「何遠強是從接待室出去的嗎?」

「不,病人進來時通過接待室,離開時走那道門。」杜冷定指了指通向走廊的私人辦公室門。「這樣,病人可以互不照面。」

劉方點點頭。「這麼說來,何遠強打從這兒出去後幾分鐘就遇害了。請問,他找你看什麼病?」

杜冷定猶豫了一會兒。「對不起,我不便談論醫生和病人的關係。」

「有人謀殺了你的病人,」劉方說,「你也許能幫助我們抓到那名兇手。」

杜冷定沒有立即答話。煙斗滅了,他不慌不忙地重新點燃。

「他找你看病有多久了?這次問話的是陳晨。他倆不愧是訓練有素的警員,配合得十分默契。

「三年了。」杜冷定回答。

「他有什麼問題?」杜冷定又遲疑了一下。當天上午何遠強的形象立時浮現在他的眼前:興奮、激動,滿面笑容、重返自由的喜悅。「他生前曾經是同性戀者。」

「看來是一起桃色案件。」劉方帶著挖苦的口氣說。

「請注意,我是說他曾經是同性戀者,」杜冷定說,「但是,經過三年治療,他全好了。今天上午我對他說往後不必再來了。他正準備與家人團圓,他有妻子和兩個孩子。」

「什麼,搞同性戀的人有妻子和孩子?」

「這種情形很普通。」

「說不定他的相好之中有一位不願跟他斷絕關係,於是兩人打了一架,那位朋友盛怒之下,給他背部捅了一刀。」

杜冷定思索了一下,頗有主見地說:「有這種可能性,但是我沒法相信。」

「為什麼沒法相信?」陳晨緊逼。

「何遠強已有一年多不跟那些朋友來往了。我認為攔路搶劫的可能性更大。何遠強不是那種好欺負的人,遇到攔路搶劫,他當然會奮起反抗,殊死搏鬥啰。」

「好一個勇敢的已婚同性戀者!」劉方意味深長地說,同時抽出一支雪茄,點燃后悠然地吸起來。「你的假設很妙,可惜美中不足:他的皮夾仍在身邊,裡面有一百多元。」他注視杜冷定,靜觀他的反應。

陳晨忍不住說:「假設是瘋子或傻瓜乾的,豈不更近情理?」

「不見得。」杜冷定不以為然。他慢慢地走到窗戶跟前。「你們看看底下的行人。二十個人當中就有一個曾經得過精神病,或者現在正患精神病,或者將來會得精神病。」

「不過,精神失常的人……」

「你別忙呀。精神失常的人不一定看得出來,」杜冷定解釋,「要知道,每十個精神病人中,大約只有一個是顯而易見的,其他九個都查不出來,或無法確診。」

劉方瞧著杜冷定,顯出很感興趣的神情。「你對人性頗有研究呀?」

「世上既無所謂獸性,也無所謂人性。」杜冷定應對道。「動物之間千差萬別,兔子和老虎,松鼠和大象,特性各異,不能籠統稱獸性。人為萬物之靈,豈能一慨而論?哪有相同的、一致的人性?」

「你干精神分析這一行有多久了?」劉方問。

「十二年了。你問這個幹什麼?」

劉方聳聳肩。「你長得這麼英俊瀟洒,准有不少病人愛上你,是嗎?」

杜冷定把臉一沉,目光嚴厲。「我不明白你的問題。」

「別裝蒜了,醫生,你心裡明白得很。你我都是見過世面的人,這種事瞞得了誰呢?一個搞同性戀的男人走進這裡,見到一位年輕漂亮的醫生,心頭的苦悶與煩惱都可向他傾訴。」說到這裡,他壓低聲調,好像涉及機密問題似的。「難道說三年來何遠強躺在那張榻上,沒有使你產生過快感?」

杜冷定注視著劉方,臉上毫無表情。「你心目中見過世面的人就是這個意思?」

劉方聽了這話倒沒動肝火,只是淡淡地說道:「這類事情完全可能發生,老實對你說吧,還可能有別的事情呢。你對何遠強說你不想再見他了,但很可能他並不願就此分手。三年交情,他已離不開你了,所以你倆幹了一架,大打出手。」

杜冷定頓時臉色鐵青,怒不可遏,正要發作,這時陳晨打圓場,緩和緊張氣氛。「醫生,依你看,誰是仇家?或者,反過來說,何遠強可能會仇恨什麼人呢?」

「如果真有其人,我當然樂意奉告。」杜冷定說。「我想關於何遠強的情況我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是個樂天派,與人無怨無仇。他不恨別人,我也不知道誰恨他。」

「哦,何遠強真是個大好人,你呢,不愧為好醫生。」劉方說。「我們要把何遠強的檔案材料帶走。」

「不行。」

「我們可以讓法庭出傳票。」

「請便吧。他的檔案里沒有什麼於你們有用的材料。」

「既然如此,把他的檔案給我們又有什麼關係呢?」陳晨問道。

「會影響何遠強太太和孩子。你們的路子不對,破不了案。有朝一日你們會找到兇手,原來是個與何遠強素不相識的人。」

「我不信!」劉方厲聲說。

陳晨包好雨衣,紮好繩子。「我們還要做幾個試驗,用完之後就還給你。」

「可以。」

劉方推開通往走廊的門,邁腳出門時,轉身對醫生說:「我們會與你聯繫的。」陳晨朝杜冷定點點頭,跟在劉方後面出去了。

杜冷定站在原地,只覺得腦子裡亂鬨哄的。白婉柔走進來。「沒事吧?」她含糊地問。

「何遠強被人殺死了。」

「被人殺死了?」

「被人捅了一刀。」

「天哪!為什麼捅死他?」

「警方正在調查。」

「太慘了。」白婉柔看到杜冷定痛苦的表情,心裡很難受。「你看我能做些什麼呢?」

「你把診所門關上吧。我去看望何遠強的太太,親自把這個不幸的消息透露給她。」

「好的。這兒—切由我照應,請放心吧!」

「謝謝。」說完,杜冷定就匆匆走出去了。

半小時后,白婉柔已把所有材料放好,正在鎖她的桌子抽屜時,過道的門開了。那時已過了六點鐘,大樓已關閉。白婉柔抬頭看時,只見一個男子笑嘻嘻地朝她走來。

林稼軒長得像玩具洋娃娃:小巧玲瓏,非常美麗。看外表,她是個溫柔的南方型女性;其實,她脾氣很大,固執己見,桀驁不馴。何遠強就醫后一周,杜冷定曾見過她,那時她極力反對丈夫做精神治療,所以杜冷定約她談話,問她為什麼反對丈夫接受心理分析治療。

「我不願朋友們說我有眼無珠,找了個瘋子、怪物、蠢貨當丈夫。」她對杜冷定說。「我要跟他離婚,離了婚,他愛怎麼著就怎麼著。」

杜冷定耐心地向她解釋,離婚會毀了她丈夫,萬萬使不得。

「還有什麼毀不毀的,已經沒什麼東西可毀了,」林稼軒尖聲叫嚷。「早知他是個該死的受,我這個女人嫁給他做什麼?」

「每個男子身上多少有些女人氣,同樣,每個女人身上也多少有些男人氣。拿你丈夫來說,他現在需要克服某些心理上的障礙,事實上也正努力這麼做。我認為你和孩子們應當協助他才對,自救為主,外援為輔。」

他同林稼軒談了三個多小時,反覆講道理,擺利弊,最後她勉強同意暫不離婚。以後的幾個月,她對精神治療漸漸產生興趣,而且用實際行動配合治療,幫助丈夫戰勝心理上的障礙。杜冷定曾立過一條規矩:不同時治療一對夫婦。然而,林稼軒苦苦央求,不得已破例,同時治療何遠強和林稼軒,發現效果很好,可謂相輔相成。通過治療,她逐步了解自己,認識到作為妻子自己有欠缺的地方;由於她的配合和協助,何遠強病情迅速好轉。

林稼軒萬萬沒有想到丈夫會遭難,慘死街頭,死得不明不白。她仰望著醫生,不相信他所說的話,卻相信這是一個以死亡為主題的笑話或玩笑。慢慢她明白醫生不是在開玩笑,於是便歇斯底里大發作。「他回不來了!我們再也見不到了!」她像一頭受傷的野獸,絕望地扯自己的衣服。六歲的孿生子進屋,見這番情最,也放聲大哭。杜冷定連勸帶哄總算讓兩個孩子平靜下來,把他們領到鄰居家,然後返回屋裡,給何遠強太太服了些鎮靜劑。

一切安排停當后,他便離開何遠強家。他坐進車子,發動引擎卻不知往哪兒開,漫無目標地開了一陣子,心裡老想何遠強。苦鬥三年,勝利在望,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他莫名其妙地被殺害了。難道真是他從前的相好的基友們乾的?

何遠強拋棄了他,失望化為絕望,人在絕望之中是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的。當然,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只是杜冷定不信罷了。劉方說出事地點距離診所只有一個街區。如果兇手是從前的戀人,按理說會約何遠強在某處幽會,苦口婆心勸他回心轉意,恢復舊日情誼,不然,罵他個狗血噴頭,以解心頭之恨,罵夠之後,才置他於死地,而絕不會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在光天化日之下,給他一刀,然後逃之夭夭。

杜冷定看見前面拐角處有個公用電話亭,猛然想起一個約會:與秦光醫生夫婦共進晚餐。這對夫婦是杜冷定最要好的朋友,但今晚他沒有心思參加聚會,誰都不想見。他把車開到路邊停下,走進電話亭,撥了號碼之後,立即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你已經遲到了。你在哪兒?」那女人是秦光醫生的太太——李可瑜。

「李可瑜,」杜冷定說,「今晚我不能來了,請原諒。」

「不行,」李可瑜尖聲嚷嚷,「一位漂亮姑娘在這兒渴望見你呢!」

「改日再會吧,今晚我實在沒有心思。替我賠個不是吧。」

「別掛電話,秦光跟你說話。」

秦光開門見山。「出了什麼事,杜冷定?」

杜冷定猶豫了一會兒才說:「今天很不順利,明天跟你細說吧。」

「有位大美人在這兒,錯過機會太遺憾了。」

「改日會面,決不食言。」杜冷定許願。聽筒里傳來一陣急促的耳語,接著聽到李可瑜的聲音:「那位大美女到我們家過聖誕節,你也來好嗎?」

杜冷定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含含糊糊對付了幾句:「以後再說吧,李可瑜。今晚不能踐約,真是十分抱歉。」他掛上電話,暗自尋思有什麼妙法打消李可瑜做紅娘的念頭。

話說杜冷定在大學四年級時與許墨雨結婚。許墨雨是個熱情、聰明、活潑的姑娘,她主修社會科學。兩個年輕人打得一團火熱,對未來充滿幻想,也有種種打算和設想,憧憬著孩子和家庭。可是,就在結婚那年聖誕節,在一場車禍中,死神奪走了許墨雨和未出世的嬰兒的生命。杜冷定悲痛欲絕,茶飯無心,痛定思痛,全力以赴,刻苦學習,勤奮工作,終於成為全國聞名的精神分析專家。喪妻之後,他每逢佳節倍思「妻」,總不願與他人共度聖誕節。

他推開電話亭的門,正往外邁步,迎面站著一位女郎正等候打電話。

這位女郎正值妙齡,身材苗條,上著緊身毛線衫,下穿超短裙,外罩一件色彩鮮艷的透明雨衣。杜冷定跨出電話亭時,說了聲「對不起」。女郎朝他嫣然一笑,說了句「沒關係」。女郎臉上有一種任性的表情,杜冷定覺得好生眼熟,准見過的。他從女郎身邊過時,向她友好地點點頭;同時本能地意識到她站在雪中,目送他追進汽車,把車開走。

他把車開進東河道,直奔新華大路,一個半小時以後已在省高速公路上。這裡是一個銀色世界,潔白的積雪覆蓋著田野,四下里靜悄悄的,空氣格外清新。京城可沒有這樣的雪景,那兒的雪落到地上,就被車輪壓、行人踩,化作泥水雪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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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逃脫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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