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伏法
杜冷定不由得一陣驚慌。「萬萬使不得。」她怎能活著出去,「李傑太太,」他從容不迫地說,「您丈夫產生了錯覺,以為您愛上了我。」
她的兩片嘴唇微微張開,正要說話,杜冷定趕緊接下去:「我向他解釋,那不過是精神分析治療過程中的正常現象,所謂移情階段,每個病人都會經過這個階段。」
她是聰明人,自然領會他的暗示。「我明白。當初找您瞧病就不明智,應自行設法解決問題。」她的眼神告訴他這話是當真的,包涵著深深的歉意,悔不該連累他,如今使他生命岌岌可危。
「這事我一直在反覆思考。說不定去歐洲度假對我有好處。」
杜冷定如釋重負,鬆了一口氣,她明白了自己的用意。但是他無法提醒她目前的危險處境,說不定她已明白?即使她明白目前的處境,又有什麼辦法呢?他越過齊沁欣看著書房的窗戶,窗外有高大的樹木,這些樹木挨著一片林子,她曾告訴過他,她常在這片林中散步走得很遠很遠,也許她熟悉走出這片樹林的道路,只要他們二人進入樹林……於是他壓低了聲音,急切地呼喚:「齊沁欣……」
「說完了嗎?」
杜冷定猛轉過身來,見是李傑,這傢伙不知什麼時候悄悄進了屋,在他身後是陳晨和兩個打手。
齊沁欣對丈夫說:「說完了,杜冷定醫生認為我應該和你一道去歐洲,我接受他的建議。」
李傑笑了。他看著杜冷定說:「我早知道你這個人信得過,醫生。」他臉上露出得意的微笑,這種笑只有當一個人取得最後勝利時才會有的。彷彿一種不可思議的神奇力量流過李傑全身,使他由窮凶極惡變得和藹可親了,難怪當初齊沁欣受騙上當,此刻,即使杜冷定也很難相信這個善於交際的傢伙竟是個心毒手辣,心理變態的殺人狂。
李傑轉身對齊沁欣說:「親愛的,我們一大早就要動身,上樓去收拾東西吧。」
齊沁欣拿不定主意,她不想留下杜冷定一人,那等於羊落狼群。「我……」她看著杜冷定,眼裡流露出無能為力的神情。他微微點了點頭,別人覺察不出,只有齊沁欣注意到了。
「好吧,」齊沁欣伸出手,「杜冷定醫生,再見。」
杜冷定握著她的手:「再見。」
此一別,海角天涯,水遠山遙。永別了,再沒有重逢之日。有什麼辦法呢?!杜冷定看著她轉過身,去和別的人點點頭,然後走出房間。
李傑看著她的背影,「她真美,不是嗎?」他臉上有一種奇怪的表情,是愛憐?是佔有慾?後悔?為他即將對齊沁欣採取的行動而感到遺憾?還是別的什麼感情?
「這些事她全不知道,」杜冷定說,「別把她扯進來,放她走吧!」
李傑頓肘變了臉色,他的迷人可愛突然消失,房間里充滿仇恨,它直接衝擊著杜冷定。
杜冷定環顧四周,尋思逃跑的可能性,李傑當然不會在自己家裡殺死他。現在不跑更待何時?兩個打手餓虎般瞧著他,只要他一動就會撲上去;陳晨守著窗戶,手按在槍皮套上。
「我不會照你說的去做,」李傑溫和地說,「你已經是死定了的人……可是得照我的辦法去死。」
李傑用力推了杜冷定一下,杜冷定直向門口踉蹌了幾步,其他人緊逼著杜冷定,隨後進了門廳。
齊沁欣在樓梯平台處看到門廳里的這一幕趕緊縮回身子,跑進卧室,到窗戶前向外張望,正見那些傢伙把杜冷定推進陳晨的汽車。
齊沁欣抓起電話,立即撥號,她心急如焚,而時間之流彷彿凝固了。
「警察局嗎,有緊急情況!」
隨時遲,那時隊,一隻男人的手伸到跟前按住了電話,齊沁欣尖叫一聲回過身來。黃仨正站在她背後,咧嘴獰笑著。
陳晨打開汽車前燈,時間是下午四點,可是太陽卻在頭頂上的大塊烏雲后藏著,寒風驅趕著雲層飛快地掠過天空。他們已經開行了一個多鐘頭。
開車的是陳晨,旁邊坐著錢佐,杜冷定和李傑坐後排。起先,杜冷定的眼睛叮著車窗外,尋找路上的警車,如有警車開過,他就會孤注一擲地大喊大叫,以引起注意。
可是陳晨盡走偏僻的小路,沿途幾乎沒有別的車輛。他們朝著人煙稀少的平地開去。
灰濛濛的天空放亮了一點兒,開始唰唰地下起雪雨來,冰涼的雪雨打在擋風玻璃上,發出急促的小鼓聲。
「放慢速度?」李傑下命令,「我們可不想出車禍。」
陳晨乖乖地服從,抬起壓在油門上的腳。李傑對杜冷定說:「人們常犯錯誤就是這個道理,他們辦事不像我那樣嚴密謹慎、考慮周到、萬無一失。」
杜冷定看著李傑,好像在給病人臨床診斷:這個傢伙得的是誇大狂病,毫無理智和邏輯。對這種人沒法講理,他已喪失理智,殺人不眨眼。現在杜冷定總算找到了大部分問題的答案。
李傑出於維護某種榮譽感親手製造了一系列謀殺,這種榮譽感式的復仇心理,為了抹掉他妻子給他本人及其家族帶來的污點,他誤殺了何遠強,陳晨回來向他報告情況,他就前往診所,在那兒他碰到白婉柔,而白婉柔硬是不給他李傑太太的錄音帶,她根本就不知道齊沁欣就是李傑太太。
如果李傑能耐著性子,也許會讓白婉柔明白齊沁欣就是李傑太太。偏偏他的病態就在於容不得半點挫折,他勃然大怒,白婉柔就慘死在他手下。接著他親自出馬去追蹤杜冷定,隨後和陳晨一道打算在診所里把杜冷定幹掉。
原先杜冷定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沒有破最後一道門進入殺死他,現在他明白了:劉方確信杜冷定自感有罪,李傑利用了這點,企圖造成杜冷定「悔恨自殺」的假像,這樣警方就不會再進行追查了。
再說穆豪傑……可憐的穆豪傑,當杜冷定告訴他負責這個案子的警員的名單時,他原以為穆豪傑對劉方有反感,其實穆豪傑懷疑的卻是陳晨。因為穆豪傑知道陳晨與黑社會有牽連,他就順藤摸瓜追蹤陳晨……杜冷定望著李傑問道:「你們要把齊沁欣怎麼樣?」
「別擔心,我會好好照料她的。」
陳晨奸笑:「是呀!」
杜冷定怒火中燒,卻又無可奈何。
「我不該娶局外人為妻,」李傑心想,「外人永遠不會知道我們的內幕,永遠不會!」
汽車開過一片平地,兩旁既無房屋也無莊稼,只有遠處地平線上間或出現一座廠房。
「快到了。」陳晨提醒。
「幹得不錯,」李傑誇他,「等事成之後,我會替你找個安身之處,想到什麼地方去?」
「南部。」
李傑讚許地點點頭:「沒問題,我派人和你一道去。」
「我認得那兒的小娘們,長得真不賴。」陳晨笑了。
李傑對著反光鏡中的陳晨也笑了:「你從佛羅里達回來的時候準會變了個人,連屁股都曬得黑不溜秋的。」
「沒錯兒。」
錢佐大笑起來,
在右邊遠處,杜冷定看到一座廠房,稀稀落落的建築冒出阼陣的煙霧。他們開上一條通向工廠的小路,然後拐到了一堵高牆旁。大門關著,陳晨按喇叭,從門背後閃出個穿雨衣、戴雨帽的傢伙,看到李傑在車裡,就點點頭,打開大門,陳晨把車開進去,大門隨後就關上了,這一行人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在19警察分局,劉方正在自己辦公室里和三名探員、警長徐濟民和兩名調查局人員研究一份名單。
「這是東部黑社會和幫派的名單,所有大小頭目都在上面,我們的難題是:不知陳晨跟哪一夥勾結上了。」
「要多久才能把他們搞清楚?」徐濟民問。
一名調查局人員搭話:「這上面有六十多個人名,至少要二十四小時才能搞清,不過……」他頓住了,劉方替他說完了這句活:「可是杜冷定醫生從現在起活不過二十四小時了。」
一個穿制服的年輕警員三步並作兩步趕到門口,當他看到屋中這一堆人時遲疑了一下。
「怎麼回事?」劉方發問。
「新澤西方向不知道這事是否緊要,但你已要求他們隨時報告可疑情況。電話總機接到了一位婦女打來的電話,她要求接警察總部,說是情況緊急,可是電話突然沒聲了,總機一直等她再來電話,但是她沒有再打來。」
「什麼地方打來的?」
「一個叫塔盤的鎮子。」
「記下她的電話號碼了嗎?」
「沒有。電話掛得太快了。」
「好哇!」劉方咬著牙說。
「算了吧,」徐濟民說,「可能是位老太太報警說她丟了只小貓。」
劉方桌上的電話響了,鈴聲一陣緊似一陣,拉得很長,他拿起聽筒:「我是劉方。」房間里的人看著他那因緊張而綳得緊緊的臉。「對,告訴他們,我不到不許動手,我馬上就去。」他摔下電話。「高速公路巡邏車剛才在206號公路上,就在米爾斯頓外側,發現陳晨的車朝南駛去。」
「有人盯著嗎?」調查局的人問。
「當時巡邏車正往相反的方向開,待他們調過頭來,陳晨的車早沒影啦,那一帶我熟悉,空曠得很,只有幾家工廠。」劉方轉過身對調查局的人說:「請趕快查出那幾家工廠的名字和老闆的名字。」
「好的。」調查局的人伸手去拿電話。
「我這就奔那兒去,一打聽出來就給我打電話。」劉方轉身接著說:「咱們快走!」說著往門外走去,身後緊跟著三名探員、一名調查局的人。
陳晨開過看門人的小房子,繼續向一群奇形怪狀的高大樓房駛去。
只見磚砌的高煙囪,巨大的斜槽在濛濛細雨中活像一群遠古怪物。車開到橫七豎八的管子和傳送帶前嘎的一聲停住了。陳晨和錢佐走出車子,錢佐打開杜冷定身旁的車門,他手中拿著槍喝著:「出來!」杜冷定慢慢地下了車,後面跟著李傑。一陣巨大聲響和一股氣浪迎面撲來,在他們前方大約二十五尺處,一條巨大管道發出隆隆聲,不管什麼東西,只要一靠近就會被它吸進去。
「這是最大的管道之一,」李傑提高嗓門,好讓別人聽得見,「你想看看這東西怎樣轉動嗎?」
杜冷定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他,這時李傑又裝出一副主人款待客人的派頭。不!這次可不是演戲,他真的要「款待」杜冷定了,這種款待實在太可怕了。他要對杜冷定下毒手了,像例行公事地處理一台無用的機器設備一樣。可他決定讓杜冷定開開眼界,然後再送他歸西天。
「快點過來,醫生,挺有意思的。」
他們朝管道走過去,陳晨在前面引路,李傑走在杜冷定旁邊,錢佐壓陣。
「這座工廠每年總產值大約五百多萬元,」李傑驕傲地誇口,「整個操作過程全部自動化。」
當他們靠近管道時,機器的轟鳴聲更大了,簡直叫人受不了,從管道入口處到真空室大約有一百碼,一條傳送帶將大段大段原木送到一台刨床跟前,那刨床二十尺長、五尺高,裝有六七把切刀,切過的圓木又往上送到一個彎拱,這個彎拱像渾身插著刀的豪豬。空氣里瀰漫著木屑,跟雨水混雜在一起,木屑與雨水一起被吸入管子里去了。
「不管多粗的木頭,」李傑帶著自豪的口吻說,「都會被機器切斷,那樣就能通過三十六寸的管道。」
李傑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點三八口徑自動手槍,叫道:「陳晨!」
陳晨應聲走過來。
「說你一路平安到達南部!」李傑一扣扳機,陳晨襯衣前襟上立刻炸出一個鮮紅的口子,陳晨瞪著李傑,臉上露出一絲不解的笑意,他還不明白李傑那句話什麼意思,李傑又扣了一下扳機,陳晨應聲倒地。
李傑又沖錢佐點點頭,這個大塊頭扛起陳晨的屍體,朝管道走去。
李傑轉身對杜冷定說:「陳晨這個大笨蛋,人家警察正到處找他,如果他給發現了,就會追到我頭上。」
槍殺陳晨這一幕已叫人毛骨悚然,隨後而來的更令人髮指。杜冷定看著錢佐扛著陳晨的屍體走向管道口時嚇得魂不附體。巨大的氣流緊緊吸著陳晨的屍體,貪婪地往裡吸。
錢佐使勁抓住管口上的一個大金屬把,生怕自己給龍捲風般的氣流吸進去。杜冷定瞥見陳晨的屍體隨同木屑和原木一道卷進去,隨即就不見了。錢佐伸手去抓管口的閥門,抓住后使勁旋轉,閥門落下來蓋住了管口,切斷了巨大氣流,突然一片寂靜,但耳朵還在嗡嗡作響。
李傑舉起槍對著杜冷定,臉上露出得意而神秘的表情。杜冷定意識到從宗教意義上說,陳晨之死凈化了一個靈魂,他知道自己死期已近,倒並不覺得可怕。只是想到讓這個殺人狂留在世上去殺害齊沁欣、去毀滅無辜的人們,不禁滿腔憤怒。忽然他聽到一聲咆哮,又一聲憤怒懊喪的嘆息,才意識到是自己嘴裡發出的聲音,他像頭掉入陷阱的野獸,恨不得一口咬死捕捉他的人。
李傑朝著他笑,好像知道他腦子裡在轉什麼念頭。「我要請你腹部吃一槍,不會馬上死,讓你小子活受罪,也讓你為齊沁欣多著會兒急,多擔會兒心。」
「應該有人為她操心、為她擔心,」杜冷定說,「她從來沒有得到過男人的愛。」
李傑盯著他,茫然若失。
杜冷定忍不住吼起來,刺激李傑,非讓他聽不可:「你知道擊鐵是什麼玩意兒?槍又怎麼樣?沒有槍沒有刀,你連一個女人都不如。」
他看到李傑的臉慢慢漲紫,眼看就要發作。「你沒有子彈。要是沒有那支槍,我才不怕你呢!」
一層紅色的薄膜慢慢蒙上李傑的雙眼。錢佐向前邁了一步,李傑立即揮手讓他後退。
「我要用這兩隻手殺死你,」說著李傑把槍往地上一扔,「就用這兩隻手。」像頭猛獸,他先一步步逼近杜冷定,杜冷定本能地後退,他心裡明白,拼力氣他不是李傑的對手,唯一的辦法就是攻其弱點,在李傑脆弱的神經上作文章,要不斷地攻擊他最容易被攻破的一點——男子漢的傲氣,讓他腦子紊亂,不能發揮正常作用。
「李傑,你不過是個同性戀而已。」
李傑一陣狂笑,向杜冷定猛衝過去,杜冷定跳開了,錢佐從地上拾起了槍,「大哥,讓我來結果他。」
「用不著你插手!」李傑大吼。
杜冷定和李傑兩人轉著圈子,尋找最佳攻擊位置。突然,杜冷定的腳踩到一堆鋸末上,這時李傑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向杜冷定撲去,一拳打在杜冷定的嘴邊,打得他向後倒退了幾步。
杜冷定很快緩過勁來,揮拳沖向李傑,拳頭落在對方臉上。李傑不示弱,一連幾拳打在杜冷定肚子上,接著又是三拳,打得杜冷定透不過氣來。他想張口痛罵李傑,可是底氣不是,只顧著喘氣,李傑虎視眈眈地看著他。
「醫生,喘過氣來了嗎?」李傑哈哈大笑。「我從前可是拳擊家!今天要教訓教訓你小子,先打你腰部,再揍你腦袋,最後收拾你眼睛,把你兩個眼珠子挖出來,不等我把你收拾完,你就得求我快給你一槍,信不信?」
杜冷定相信他說得到做得到。這時烏雲中透出一絲慘淡的陽光,李傑活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他再次向杜冷定撲過去,揍了他一拳,杜冷定也亂揮雙拳,雨點般的拳頭落在李傑臉上,而他竟然不躲避、不退縮。
接著李傑回擊,果然先打他的腰部,雙手就像活塞一伸一縮,杜冷定躲來躲去,渾身上下陣陣劇痛難以忍受。
「你累了吧,醫生?」李傑再次逼近,杜冷定知道自己身體再也吃不住他的拳頭。必須展開攻心戰………這是他唯一可能取勝的辦法。
「李傑……」他氣喘吁吁地說。
李傑虛晃一招,杜冷定朝他衝去,李傑一貓腰躲過了,他狂叫一聲狠命一拳正好打在杜冷定兩腿之間的要害部位,杜冷定蜷縮成一團,摔倒在地。李傑撲在他身上,雙手掐住他的喉嚨,「嘿嘿!」一聲狂笑,「我要親手把你眼珠挖出來。」說著就把手指插向杜冷定的眼眶。
劉方一行正沿著206號公路風馳電掣般向南開行,忽然無線電收發機里傳來呼叫:「3號……3號,所有汽車待命行動……這裡是京城27分局……」
劉方對著話筒:「這裡是京城27分局,請講話。」
無線電收發機里傳來徐濟民興奮的聲音:「我們查到了,新澤西有一家管道公司,在米爾斯頓以南兩公里處,屬於五星公司,這家公司還經營肉類加工,那是李傑用做掩護的工廠。」
「不錯,」劉方回答,「我們正在路上。」
「距離那家公司有多遠?」
「十公里。」
「祝你馬到成功。」
劉方關上收發機,按響警報器,開足馬力,直奔而去。
杜冷定只覺得天旋地轉,還有一樣東西在猛烈敲打他,好像要把他身子砸成肉漿。他想睜眼瞧瞧,可是眼睛腫得睜不開。有一拳打在肋骨上,他感到骨頭斷裂了。他覺得李傑嘴裡的熱氣噴到自己臉上,又急又喘;想看清李傑,可是眼前一團漆黑。他張開嘴,舌頭又腫又厚,勉強擠出幾句話:「你知道……」又喘了口氣,「我的判斷是對的……你只能打……一個已經倒在地上的人。」臉上熱氣突然消失了,他覺得自己被兩隻有力的手抓住、提了起來。
「醫生,你已經完蛋了,看我赤手空拳就治了你。」
杜冷定後退幾步:「你這個畜生,」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一個精神變態的混蛋,該把你送進瘋人院關起來。」
李傑氣得聲音都變粗了,他吼叫著:「你在撒謊!」
「這是事實!」杜冷定邊說邊退,「你的……你的腦子有病……你的精神快要崩潰了,你就像個白痴。」杜冷定繼續後退,也不知自己退到哪兒去。他聽到背後管道發出的低微聲響,就像一個酣睡的巨人。李傑哪肯放過他,又朝他撲去,用大手掐住他的脖子,「我要把你的脖子擰斷!」他的粗大的手指使勁兒勒對方的氣管。
杜冷定覺得頭暈眼花,周圍的一切都在旋轉,如果再不掙脫就難活命了。他本能地掰開李傑的雙手,這才透了口氣,使出平生力氣把手伸到到李傑背後去摸閥門,在感到自己快要失去知覺的當兒。
突然手碰到了閥門,便拚命地轉動把手,同時將李傑擠到管道口。一股巨大的氣流撲過來,把他們兩人一同吸向管道,杜冷定緊緊抓住閥門,與氣浪搏鬥。李傑被氣流卷進管道時他的手指深深鉗著杜冷定的喉部,他本可以免於一死,可是他已狂怒得像瘋子一樣,不肯放手,杜冷定看不見他的臉,只聽見他野獸般的聲音在嚎叫,在旋風中聽不清狂叫什麼。
杜冷定的手指從閥門上鬆開,眼看就要隨李傑一起被卷進管道,他趕緊祈禱上帝保佑,就在那一瞬間,他覺得李傑的雙手從喉嚨部位鬆開了,只聽一聲可怖的尖叫,隨後只有管道的轟鳴聲,李傑已不見了。
杜冷定獃獃地站在那兒,筋疲力盡,動彈不得,只等錢佐朝他開槍。
過了一會兒,他聽到一聲槍響。
他感到奇怪,為什麼錢佐也不見了。儘管腦子疼得麻木,還是聽到了另外幾聲槍響,聽到了跑動的腳步聲,最後聽見有人呼喊他的名字。有人一把抱住他:「天哪!看他這張臉!」這是劉方的聲音。
一雙有力的手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從可怕的咆哮著的管道旁拉開,濕漉漉的東西順著臉頰往下淌,他不清楚是血,是雨水,還是淚水,反正,他已不在乎是什麼了。
一切都已成為過去。
他費力地睜開一隻眼,從眼縫中模模糊糊地看到劉方。「齊沁欣還在房裡,」杜冷定說,「李傑的太太,我們趕快去救她。」
劉方奇奇怪地盯著他,一動不動,杜冷定意識到自己只動了嘴而沒有發出聲音,於是把嘴湊到劉方的耳邊,用嘶啞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齊沁欣……她在房裡……快去。」
劉方走到警車旁,拿起步話機發布命令。杜冷定被打得夠戧,站都站不穩,來回直晃,任憑冷風吹著。在他面前躺著一具屍體,這是錢佐。
「我們勝利了!」他想,「我們終於勝利了!」他腦子裡重複著這一句話,不過他認為這句話就是說出來也沒多大意義,這算什麼勝利,他認為自己應該是個文明人,有教養、有文化的高尚人,一個醫生……一個治病救人的人。然而自己卻變成了一頭野獸,殺氣騰騰。他本應該把那個精神病人救過來,相反卻把他殺了。雖然出於自衛,在他的餘生這將是個沉重的精神負擔,幸虧上帝保佑他才戰勝了對手,然而他將永不會饒恕自己,他並不比李傑、兩個打手及他們一伙人好多少。文明不過是一層薄薄的表面裝飾,當這層表皮剝落時,人就跟動物一樣,沉淪在古老的泥潭中,他本來還慶幸自己已爬出這個泥潭了呢?
杜冷定太虛弱了,他不願再費腦子,只想弄清楚齊沁欣是否平安無事。
劉方站在旁邊,態度溫和得出奇:「已派警車去了,可以放心了吧,醫生?」
杜冷定感激地點了點頭。
劉方攙著他的胳膊向一輛汽車走去,他全身疼痛,在慢慢穿過院子時他才注意到雨停了,遠處雷暴雨積雲已被濕冷的風刮跑了,天放晴了,西邊透出了一抹陽光,太陽慢慢露了出來,越來越亮堂。
這一切預示著將有一個美好的聖誕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