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第四輯風雨故人・送仿吾的行(15)
在這一個簡短的略歷里,是看不出他的為人正直,和臨難不苟的態度來的。***可是最大的證明,卻是他那為國家,為民族的最後的一死。
鴻毛泰山等寬慰語,我這時不想再講,不過死者的遺志,卻總要我們未死者替他完成,就是如何的去向汪逆及侵略者算一次總賬!
原載一九四〇年二月二十一日新加坡《星洲日報·晨星》
印人張斯仁先生
篆刻是中國特有的一種藝術,不是懂得中國文字歷史意義的人,也不會懂得篆刻的意義。
古今印史中說:「夫印者,所以示信傳后也;善則傳,不善則否。知此,則知所以修身矣。」所以從事篆刻的人,和用印的人,都要有人格作背景,然後其印能傳,這印也方有意義;這是和中國的書法是一樣的。譬如岳武穆寫的字,或用過的章,傳到現在,當然是我們的國寶了。倘使是秦檜的書法,或秦檜所刻所用的印章,即使現在還有,我想也是沒有一個人肯出重價來購而珍藏的。秦檜的詩詞,或者也許有好的;但岳武穆的《滿江紅》詞,卻婦孺皆能歌唱。而秦檜的文字,傳下來的,只有「莫須有」的一句口語,並且就連這句口語,也是因岳武穆而傳的。
援此例而來講篆刻,我們第一也須問這從事篆刻者的人格;我的想介紹印人張斯仁先生的本意,也就在這裡。
梅縣張斯仁先生,自幼就喜歡從金石錄古名人印譜中摹學篆刻;及長,雖亦從事於商賈,然而其介如石,非義之財,是不屑取的。
抗戰軍興,本於藝人有一技之長者,都應報國之義,張先生在荷屬各地,曾刻印三千,全數助賑,現在到了新加坡,他也正在作刻印助賑的盛舉。
我雖則不懂書法,不懂篆刻,但對於李陽冰所說的:「摹印之法有四,功侔造化,冥受鬼神,謂之神;筆墨之外,得微妙法,謂之奇;藝精於一,規方矩圓,謂之工;繁簡相參,布置不紊,謂之巧。」這四法,倒也略能領得他的大意。神奇二字,如香象渡河,羚羊掛角,說近玄妙,自是程度的問題;我對張先生所刻的印章,還不敢具體地說,到了怎麼樣的境界;可是他的工妙,我想是看過他刻印,或見過他所刻的印的人,都應該承認的。
張先生自己也說:「每當工作時,猶如身臨大敵,覺得一股抑鬱不平之氣,盡會聚在鐵筆的尖鋒,凝神運氣,愈刻愈覺得有勁兒。」這是力的表現,也就是強敵侵凌我國的這時代精神的反映。
在星洲,講究篆刻的人,恐怕不多。這一次,或者會負張先生的盛意,在星洲購印助賑者不如荷屬各地那樣的踴躍,也說不定;但無論如何,張先生的這一點一藝報國的熱心,卻可不問助賑的成績如何,而使他不朽的。
在這一次民族解放的大戰爭中,領導我們作戰的領,與衛國捐軀的大小無名烈士,以及罄其所蓄之幾角幾分,來捐輸國家的一無名苦力,在抗戰建國的功勛史上,所佔的是同樣的地位。張先生的篆刻,是有與此同等的人格,在作他的背景的,他的印的傳與不傳,就可以從此地來下斷語。
在這裡過事誇揚的話,我可以不說,我只想把張先生的藝,和他的那一顆赤誠的心,介紹給星洲愛好篆刻的同人。
原載一九四〇年四月一日新加坡《星洲日報·晨星》
悼詩人馮蕉衣
詩人馮蕉衣,和我本來是不認得的,到了星洲之後,他時常在《晨星》欄投稿,我也覺得他的詩富於熱,不過修辭似乎太過於堆砌。所以他投來的稿,我有時候也為他略改,有時候,就一字不易地為他表。
經過了幾月,他就時時來看我,我曾當面向他指出許多他的缺點。他聽了之後,似乎也很能接受,近半年來,他的詩和散文,我覺得已經進步得多了。
在去年,他曾告訴我找到了一個教書的位置,說是待遇雖薄,但生活卻安定了一點。過了半年,他又來看我,說是失業了。我也曾為他留過意,介紹過一個地方,但終因環境不佳,那個地方也不曾成功。以後他就一直的過著失業的生活,受盡了社會的虐待,這可從他最近的詩和散文中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