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邊陲雨夜
暴雨如約而至,剎那間,瓢潑大雨將黑沉沉的的夜空與茂密的森林連成了一片混沌。
一聲驚雷再次在空中炸開,將商隊馬兒驚得不斷嘶吼,幾個夥計合力拉住韁繩,才將馬兒控制住。
「老吳,我們怎麼辦?」張林海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問道:「要不我們去客棧躲一躲雨?反正這麼大的雨,恐怕沒有趕屍匠來吧。」
「不,等他們回來。」吳文忠搖了搖頭,對隨從說道:「大家把雨篷支起來,把馬拴好,等探路的李暉他們回來,如果沒有問題我們去客店過夜。」
大家答應一聲,各自忙碌起來了。
李暉看了看身後的幾名穿著隨從衣服的軍士,這幾位軍士年齡都是三四十歲,表面上看去好像並沒有什麼出眾之處,但是李暉卻知道,這幾個人一定是身經百戰的老兵。「看來吳文忠雖然看起來庸庸碌碌,但是心裡並不糊塗。」李暉暗道。
幾人的衣服已經被暴雨淋濕,卻沒有一個人發出任何不適的聲響,李暉摸了摸腰間的佩刀,眼睛像一隻獵豹一樣緊緊的盯著那間詭異的閃著孤獨燈火的客店,帶著幾名軍士緩步接近著。
終於來到了客店門口,李暉沖身後的人做了一個畫圈的手勢,幾人會意,分散將這鬼屋般的客店包圍了起來,李暉拔出佩刀,從敞開的正門悄悄潛伏進去。
一樓的陳設很簡單,進門的左手邊是一個櫃檯,上面放著那隻搖曳著燭火的小燈,櫃檯上卻沒有人。右手邊卻是空空蕩蕩,甚至連一條歇腳的板凳也沒有!微弱的燭火隨著不斷入侵客棧的大風吹得忽明忽暗,李暉的影子被投在牆上,也不斷的跳躍著,彷彿一隻舞動的幽靈,在這詭異的黑暗中等待著什麼。
「客棧還有二樓,我去上面看看!」李暉將刀口擋在身前,從櫃檯旁邊的樓梯往二樓走去,儘管李暉的腳步很輕,但是木質的樓梯依然發出「咯吱咯吱」的刺耳聲響,樓梯上沒有燈,李暉從懷裡拿出火摺子吹亮,借著微弱的光,往二樓摸去。
二樓倒是與普通的客店無異,有三間客房,門都沒有關嚴,李暉摸了摸門框,卻沒有灰塵,他順著門縫往裡面望去。借著閃電瞬間的亮光,李暉發現屋裡面並沒有人,陳設也非常簡單,一張木板床上,連床褥也沒有,一張桌子和一把小板凳放在進門的空地上,他又仔細檢查了其他兩間房間,和這一間沒有區別。
李暉點了點頭,看來這裡的確是一間空房。於是他從二樓往一樓走去,打算讓商隊進來躲雨。想到這裡,他收起了腰刀,大步往一樓走去,來到一樓的小廳,他沒有停留,打算直奔商隊而去。
這時,一個沙啞的聲音從他的背後冷冷的響起:「後生仔,你來這裡做什麼?」
李暉感到身後一陣涼意,趕緊轉身,眼前的景象令他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一個老頭手裡拿著那盞小燈,正在警惕的看著他。
老頭看起來已經很老了,滿臉的皺紋幾乎都擰到了一起,只剩下一雙小眼睛閃著精光,彷彿修行千年的狐妖一般。他的背部微駝,穿著漢人的服裝,頭上卻包著六昭特有的頭巾。
「老人家您是?」李暉不禁摸了摸自己身後的腰刀。
「你擅闖我的客店卻反問主人是誰,你這後生仔太沒禮貌了吧!」老人微微抬起眼皮,一雙小眼睛緊緊的盯著李暉,讓他感到渾身不自在。
「哎呀!」李暉訕笑一聲:「我們是姚州的商人,要去施浪昭採辦一些特產,途中遇到大雨,路途難行,見到貴店,故而來探訪一下。如果方便,我們想在這借宿一宿,避一避雨,不知老人家您意下如何?」
「你們走吧,這店不是給活人住的。」老頭手裡握著燈盞,頭也不回的往二樓走去。
「不是給活人住的?難道您老人家是鬼嗎?」李暉笑道。
「你這後生好不知禮儀,這家客店是給喜神和趕屍匠住的!」老頭有些發怒,沙啞的聲音在搖曳的燈影中顯得更加驚悚。
「這是趕屍客店?」李暉心裡暗暗一驚,自己之前聽說過趕屍客店,沒想到真的遇到了!怪不得一樓空空蕩蕩的,門板后原來是給死屍站立的,而二樓的客房是給趕屍匠歇腳的。不過李暉並不放棄,繼續懇求道:「老人家,您看這雨這麼大,我們商隊沒個去處,我們可以加倍付給您錢,請您行個方便吧!」
老人嘆了口氣道:「好吧,如果你們不嫌晦氣,就過來吧,但是你們只能在二樓活動,不到天亮不能下樓,無論聽到任何響動都不能下來!馬匹絕對不能進客店,要離客店一丈以外,如果驚了喜神,大家可能都沒法活著走出這家客店!」
「是!是!我這就叫他們過來!」李暉走出大門,往商隊的方向走去。
吳文忠與張林海正在焦急的等待著,只見一個矯健的身影從黑暗中慢慢接近,一個隨從喊道:「是李暉兄弟來了!」
張林海趕緊迎上去:「李賢侄,怎麼樣?」
李暉抹了抹臉上的雨水,說道:「那是家趕屍客店,店主是個怪老頭,我差點被他趕出來,不過我還是說服他讓我們住一晚避避雨,給些銀子就是了。」
張林海看了看吳文忠一眼,意思是別讓弟兄們受罪了,哪怕是趕屍客店,也去避避雨。吳文忠會意,點了點頭,對商隊道:「大家去那間客店避避雨!」
夥計們趕緊收拾東西,在冷雨中站了許久,身上已經濕透,縱然是常常到處奔波,也感到這雨淋得難以忍受,眾人很快收拾完了,牽著馬車往那閃爍著燈火的小客店走去。
路上李暉對大家道:「我們到了那裡住在二樓,不到天亮不能下樓,無論聽到任何響動都不能進去,馬也不能進客店,要栓得遠些!」
大家奇道:「這是哪門子規矩?」
「都聽李公子的,別這麼多廢話!」吳文忠吼道。
幾個夥計面面相覷,吐了吐舌頭,沉默著繼續趕路了。
終於來到了客店,老頭已經掌燈等著了。看著眾人落湯雞一樣的狼狽相,老頭依然冷冷的說道:「都去樓上吧,樓上有火盆,有便桶,不到天亮不要下來!」
吳文忠帶著幾個夥計上樓,分配住房,張林海囑咐幾個下人把馬栓到一丈以外的空地上,為馬兒搭好棚子,然後也匆匆上樓了。
李暉拿出十兩銀子,沖老人施禮道:「多謝老人家收留,小小旅費,不成敬意。」
老人沒答話,將銀子接下,示意他去二樓休息。李暉恭敬的又行了禮,往二樓去了。
李暉、吳文忠和張林海住在一間房,將其他的夥計分兩間房安排好后,三人圍火盆而坐,望著屋外的傾盆大雨,不時的伴隨著轟隆的雷聲。三人各有心事,睡意全無,於是乾脆一邊烤火一邊聊了起來。
吳文忠道:「李賢侄,您真的是李長史大人的親戚嗎?我怎麼從來沒聽他老人家說過?」
李暉微微一笑道:「我之前去神都參加武舉,可惜學藝不精,沒能考上,於是我便想到來投我的這個遠房叔叔,想在這南疆討一個空缺。」
吳文忠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
張林海仔細觀察著這個青年說話時的神態,感覺他毫無做作,並沒有一絲說謊的樣子,可是以這個青年氣質卻並不像一個庸才:他有著敏銳的觀察和推理能力,考一個文官恐怕並不難吧!但是為什麼要到這西南邊陲吃苦受罪呢?
但是吳文忠和張林海聯合起來輪流試探這個青年,李暉都對答如流,沒有絲毫破綻,這讓兩人都無可奈何,自覺沒趣。最後三人無話,便各自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