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零:胡鼎仁中邪發瘋,漿子劉有人收屍

一一零:胡鼎仁中邪發瘋,漿子劉有人收屍

三庭子說了不該說的話,做了不該做的事。

可不說不做,老娘興許就把老命交代了。三庭子是孝子,他不忍見老娘傷心,更不想把老娘氣死,於是心一橫,牙一咬,權把自己當貨物,低價賣了。

賣了自己不要緊,誰讓自己命賤呢,可對不住的卻是順子。順子愛自己,疼自己,把一個少女萌動之心全押給自己,萬沒想到押錯了寶,輸個低兒掉。

老娘歡喜,哥哥高興,三庭子跪在地上,魂兒沒了。

好半天,他在渾渾噩噩中,在哥哥的攙扶下站起身。坐在圈椅上,他的魂兒飄出門,飄到三軒班,飄到順子的身邊兒。順子滿臉含羞,在為自己的將來規劃人生,她哪裡知道那個一早還跟自己卿卿我我,發誓詛咒要跟自己廝守一輩子的男人卻只隔了半天便要做另一個女人的丈夫了……

在哥哥和老娘的千呼萬喚之中,三庭子緩過魂,他臉上的肌肉緊繃在一起,桌上的紅燒肉肥燒雞他一口也咽不下,哥哥給自己斟滿的酒盅他端起來一飲而盡,卻不發一言。

老娘知道他心裡想什麼,儘管心疼兒子,卻也不勸,她怕自己一勸,這個混小子把自己說出話咽進去,又跑三軒班找那個她心裡詛咒了一萬遍的狐狸精。

她哪裡知道,順子是多好的姑娘,若是讓兒子把這姑娘娶進門,不但是兒子的福氣,也是她的造化。順子管保把她當親娘伺候,讓她把嘴裡僅剩的幾顆大笑樂掉。可她如今心裡只有曹家的閨女小蘭,誰要敢這時候招惹自己兒子,她便豁出老命跟誰玩命。

一個娘腸子里爬出來的親兄弟哪能不知道對方的心思,兩個哥哥一個勁兒好話安撫弟弟,弟弟喝酒他們就給斟,他們心說話,把這小子灌醉了也好,起碼不用怕他反口胡鬧。

這頓飯吃得忒噎心,可噎心也要吃下去,把這頓吃下去以後的飯菜就順口了,再膩再無味也要橫著往下咽,誰讓自己貪戀富貴呢?老太太拿筷子專挑肥肉往嘴裡填,老大老二一隻肥燒雞劈成兩半兒,你一半我一半,噎死往下咽。三庭子一盅接一盅,酒盅太小,索性對瓶吹。這他媽的那是吃飯,這純粹爭命啊。

噎心的飯還沒吃完,曹家來人了,三男兩女,馬車上面卸下兩個大箱子,抱下兩匹布,外帶八罈子酒,四袋子炭,零零碎碎更別提了。東西搬進屋,大哥二哥除了知道樂,嘛也不會了。老太太看看瞧瞧,上手摸摸搓搓,一個字兒——美。

以往結婚娶媳婦,都是男方往女方家送東西,這可好,三庭子娶媳婦,換做女方往男方家裡添東西。這到底是娶媳婦啊,還是倒插門當入贅女婿啊?

那兩個婆子說了,這裡都是曹二爺讓置辦的,連新姑爺大婚用的袍掛也帶來了,讓老陳家嘛也別置辦了,曹家都給想到了。他們這次是奉了曹二爺的命,不只是來送東西的,還要幫著置辦新人的洞房。

不等老太太分派,人家就幹上了。一看就是伺候人的老手,幹活那叫一個麻利,老太太一口一個「好」字,偶爾蹦出三字——太好了!

三庭子痴痴傻傻坐了半天,猛然間高喊一聲「啊」,而後從椅子上騰空蹦起來。

他這一下來的忒是突然,把屋裡人嚇了一跳,心說這位新姑爺這是犯得哪門子癔症,娶媳婦也不至於興奮成這樣兒吧?

三庭子把腦後大辮兒一甩,撒腿就往外跑。

一見他要跑,大哥二哥可嚇壞了,這要讓他跑了還了得,曹二爺怪罪下來,自己往哪兒去找個新郎官兒回來。

由不得三庭子不願意,兩個哥哥使出狗攆兔子的速度,飛身到了弟弟身邊,一個蹲下抱腿,一個從背後摟肩,說嘛也不讓三庭子往外走。

三庭子不由得生出瘋勁兒,大喊放開自己,他要出去。任由他叫喊,兩人就是不放。

老太太見勢頭不好,她知道三兒子的秉性,要真讓這小子跑了,指不定出嘛幺蛾子。她忙對幫忙的三個曹家家丁喊道:「幾位,看嘛呢?這不是看熱鬧的時候,還不麻溜幫一把。新姑爺酒喝多了,發酒瘋要跑,這要讓他跑了,你幾位也跟著吃瓜落兒,曹二爺不能饒你們。」

一番話驚醒看熱鬧人,三個人跑過去,拽辮子摟脖子攬腰眼,三庭子縱使能耐大,此時也施展不出,只急的亂晃腦袋連喊帶罵。

老太太跑裡面拿出一卷麻繩子,丟過去讓幾人把他拴住,拴住了他就跑不了了。幾人七手八腳,廢了好半天勁兒才把三庭子捆結實,嫌他吵得心煩,大哥拿半截棒子骨塞他嘴裡,而後拿布條子一勒,把勒牲口的招兒使在親弟弟身上了。三庭子這會子想喊喊不出,光剩嗚嗚了。

手腳不能動,就用腦袋撞地,結果二哥注意正,拿三條大棉被把他裹成捲兒,抬到炕上去,再掂幾個蕎麥皮枕頭,這下不怕他撞了。

老太太灌了半壺茶水,把嗓子徹底潤足之後,坐在炕邊開始苦口婆心勸兒子,直勸到月上柳梢頭,雲河繁星游。

軟招用完,接著用硬招,老太太拿來一柄剪刀,抵在自己哽嗓處,讓老大老二把三庭子嘴裡堵著的玩意兒拿走,她就問三庭子一句話「還鬧歡不?還去找哪個浪姐兒不?要說個『是』字,她就把剪子扎進去。」

三庭子徹底沒轍了,他不能說「是」,說了老娘就玩真格的了。

三庭子服了,不鬧騰了,但他有個心愿必須要了結,要不然這場婚他結了也不痛快。他讓哥哥去找曹二爺,他有事要求曹二爺。

二哥撒腿出門,半個時辰后,曹二爺乘車趕到。此時三庭子繩子已經解開,讓老丈人看到姑爺的醜態實在不雅。

曹二爺問三庭子有什麼事要找自己,他有言在先,除了殺人害命的事兒,他什麼都答應姑爺。若真是殺人害命的事兒等婚禮之後再辦不遲,婚期辦大不吉。

三庭子懇求曹二爺想法把衙門口站籠裡面的死屍弄出來,那是他朋友,他要在成婚前為朋友收屍。

曹二爺先是一臉詫異,而後點點頭。三庭子只說那是自己好友,至於其他的事兒一概沒提,曹二爺也不追問,答應三庭子他一準兒辦到。他告知三庭子,自己求不動胡鼎仁,就請津門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先人出面,到時候不怕他胡鼎仁不給面子。

一番交代后,曹二爺讓三庭子在家聽信兒,他這就到衙門去見胡鼎仁,非要他吐句人話才行!

曹二爺轉身出門而去,三庭子盤膝坐在炕頭,低頭一言不發。此時該勸的也都勸了,老太太也沒有氣力再勸了。她讓老大老二辛苦點兒,照看這兄弟,千萬別讓他做傻事。說好聽是照看,實則就是軟禁,兩個哥哥覺也不睡了,陪在弟弟身邊,說不盡的安慰話語。

一個時辰后,院外傳來車輪聲,想必是曹二爺回來了。

三庭子聽到動靜,把頭抬起來,起身下炕要出門迎接。大哥把他攔住,給老二使個眼色,老二撒腿出去。不一會院里傳來說話之聲,聽聲音真是曹二爺。

進屋之後,三庭子問曹二爺事情可辦成?曹二爺搖搖頭,三庭子哀嘆一聲,滿心煩躁再次湧上腦門。

曹二爺讓他坐下說話,他告知三庭子不是自己沒本事,也不是胡鼎仁不肯,而是死屍讓人領走了。

「啊,領走了?哪一個領走的?」

「嗐,是這麼回事兒。我到了衙門口,結果看門的不讓我進,說胡大人身體抱恙不便見客,我看那守門的小子眼神遊離,就知道他沒說實話。我問他可知道我是誰?他說知道我是陳家溝子魚鍋伙的寨主爺。見他怕我,我把他拉到一邊兒,掏出幾兩銀子給他,讓他給我通稟一聲,說我有急事兒找胡大人。他說不是他不肯,而是胡大人出了事兒,這會子不能見客。我問他出了什麼事兒,他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說出實話。他說衙門裡面鬧了邪祟,胡大人讓邪祟給迷住了,不但宰了二房和三房姨太太,還把官印給砸了,非說自己是長毛,要上京去宰了老佛爺和皇帝,他要坐幾天龍椅。現如今人是好了,可膽子嚇破了,不敢出屋了,生怕自己說得大逆不道之言讓人傳出去。到時候不但官位不保,連一家老小的命都搭進去,要知道這可是謀反的罪過,該當凌遲寸剮。那小子說,不等天亮,大奶奶就讓人把牢房打開,把囚犯都放了,說這麼做都為了給胡大人贖罪,裡面十個有幾個冤枉。外面站籠里那個也不能再留了,八成是死屍太冤把邪祟招來的。可惜死屍家裡沒了苦主,本想放掛甲寺馬九爺那兒,結果三軒班來了人,他們給運走了。」

「呀,三軒班把屍體運走了?」

「是啊,那小子就這麼說的啊,真與假我可不知,要不我去三軒班打聽打聽。」

「不,不,不必了。」

三庭子萬萬想不到,小玉寶真是個有心人,竟幫著自己把好朋友的屍體收了。這一下他倒寬慰許多,有小玉寶幫襯,一定不會虧待漿子劉,定然找塊好墓地將他下葬。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去見好友最後一面才行,要不絕對不安心。再者自己也要給順子一個交代,縱使辜負了她,也要擺在明面上說。

他謝過曹二爺,請他先回去。

曹二爺見他一臉愁容,再看他一家人的表情,就知道三庭子心裡不痛快。他沒過問,只是拍拍三庭子肩頭說道:「庭子啊,你小子可要好自為之啊。我不是逼著把閨女給你,無非就是想撮合一對璧人。現如今我把帖子都遞出去了,天津衛有頭有臉的人物都知道我要嫁閨女了,你小子要打反耙,我可不答應!再者我閨女有哪一點配不上你,嫁給你,你不虧。行了,我話說完了,該走了!」

說完話,曹二爺跟老太太告個別,大步朝外走。都聽得出,曹二爺這番話話裡有話;也看得出,曹二爺臉上表情不好看。這種人是趟著血水走過來的,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別看三庭子跟他這麼久,到坎上說翻臉就翻臉,絲毫不留情面。不但三庭子知道他的為人,凡聽到他名號者,都知道他為人如何。不過若是自己人,他則一心一意幫你,這便是江湖人的義氣。

曹二爺走後,三庭子跪在地上,求老娘和哥哥讓自己出去一趟。死了的那個是自己朋友,不必細問,只管知道那個人是因為自己而慘死站籠之中。現如今自己要成婚了,可朋友卻跟自己陰陽兩隔了,他無論如何也要到墳上去祭拜祭拜,順帶給好兄弟帶杯喜酒過去。

三庭子求的真切,說的誠懇,若不答應,實在說不過去。可若都答應,真怕他一去不復還。

三庭子對老娘發下誓願,自己管保說到做到,三天之後必會迎娶曹家小蘭過門。老娘嘆口氣,只能賭上一賭,再者天天拴著他,也不是事兒,拴得住人拴不住心,不如讓他了結心愿。

老太太答應下來,但他讓三庭子明天晌午前必須回家,要不回來她就上吊。

三庭子讓老娘放心,他管保明天晌午前回來。說完話,大步出門,兩個哥哥想攔,老太太喊一聲「算了」,兩人嘆口氣后,各自回屋睡覺。

三庭子腳下掛風,冒著夜色朝三軒班跑去。到了之後,不走前門,而是輕拍後門。

拍了好半天,小門裡面傳出一個男子聲音:「誰啊,大半夜的報喪呢?」

三庭子聽得清楚,這聲音是瞎老豁的。他忙說道:「老豁,開門,是我。」

「你,你誰啊?」

裡面的聲音沒好氣。三庭子納悶,似瞎老豁這種人善於察言觀色,記人記得最清楚,怎麼這會子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出了呢?

「我,三庭子。」

「喔,三庭子?哪個三庭子?」

三庭子不由得心中冒火,他怒氣沖沖說道:「除了你家三爺,還有哪個三庭子,快把門打開,別磨嘰。」

「哦哦哦,知道了,知道了,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曹二爺家的新姑爺來了。」

「瞎老豁,你……」

三庭子亞賽一盆冷水潑頭,哎呀呀,千算萬算算不到,自己要當曹家姑爺這事兒竟傳開了。看來不只是瞎老豁,小玉寶和順子定然也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命啊,怎麼這麼不順呢?

他哪裡知道,這些不順僅僅是個開頭,更為不順的事兒就要降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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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門怪談之五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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