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一:娘娘廟中陰風起,師徒二人斗邪祟

一二一:娘娘廟中陰風起,師徒二人斗邪祟

三庭子撞開門衝出院,結果腳底下沒長眼,跟人碰個大腚墩兒。

他急急火,對面那位火火風,風火撞一塊兒,還能輕的了?兩人躺地上一個哎呦,一個喊疼,三庭子眼前直冒金星,愣是看見金山一座。

好半天才爬起來,揉眼一瞧。

呀,熟人,津門閑人姚師爺。

三庭子氣不打一處來,上回從娘娘廟出來,就跟這胖墩子撞過一回,今天又撞一塊兒了,看了我倆五行相剋,見面准挨撞。

姚師爺爬起胖乎乎的身子,慌慌張張四外瞧,把那把不管天熱天冷從不離手的摺扇撿起來,仔細瞧瞧,鬆一口氣,自己撞散架沒事,扇子沒事就成。倒不是這把扇子多值錢,上面的字畫也非出自名家,只是這把扇子是他當津門閑人的標配,也是他裝斯文的象徵,扇子毀了他便不是津門閑人了,也就不再那麼斯文了。當然,不斯文了,也就不是敗類了。

「怎麼是你?」三庭子氣呼呼問一句。

「怎麼不是我。哎呦哎呦……腰險些沒斷……」姚師爺呲牙咧嘴,扶著腰直哎呦。

「你跑這兒幹嘛?」

「幹嘛,不為找你,我能來么?」

「找我?」三庭子莫名其妙,自己跟姚師爺沒嘛交情,他找自己幹嘛?遂問一句:「找我有事?」

「這話說的,聽戲也不找你啊。好么,早知不管這趟閑事兒了,險些沒交代你手裡,可把我撞毀了。」姚師爺氣呼呼,嘴裡沒好氣。

「有人讓你找我,誰啊?」

「先別問誰了,跟我走吧,到地界兒你就知道了。」

「不行,我有急事要辦,你要不說誰讓你來的,我說嘛也不去!」

三庭子此時心急如焚,他怕老娘趕巧回來,瞅見他出來,管保哭天抹淚不讓他走。他又想問明小玉寶跟雲東升見面之事,又想去找劉一手幫著化解心中難題。這許多事摞在一塊兒,讓他顧不得見那些無關緊要的人。

「嘿,稜子?得,跟你直說了吧,是娘娘廟的劉一手讓我來的。」

「呀,你說誰?」三庭子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自己正要找劉一手呢,萬沒想到劉一手竟讓人來找他,他怕自己剛撞懵了腦子,因此又問一句。

「劉一手啊,還能有誰,天津衛叫這名兒的不就他一個么。」

「他沒跟你說找我嘛事么?」

「沒說,就讓我來找你。他交代一句,去不去在你,想死想活也在你。」

「呀,他真這麼說的?」

「可不是么,他就這麼說的。怎麼,你到底去不去?」

「去,快走,快走。」

「你扶著我,我剛讓你小子撞不輕,這會子一動勁兒老腰就疼。我估摸著半月下不來炕,你小子要補貼我這些日子的飯轍。」

「行了,別說半個月,半年我都補貼你。麻溜的吧,待會家裡回來人,我想走也走不了!」

三庭子攙起姚師爺,連拖帶拽往衚衕外跑。

「你慢點兒,我都散架了。慢點,慢點,哎呦,疼疼疼……」

三庭子不能走大路,生怕遇到家人,拽著姚師爺鑽小巷穿衚衕,大白天就跟做賊賽的。

姚師爺問他躲誰呢?三庭子讓他別管。

繞了幾條衚衕,三庭子放心了,說嘛也不能碰到家人了。他放慢腳步喘口氣,近來身子發虛的緣故,此時已經汗流浹背氣喘吁吁,跟以往大不同,還不如胖乎乎的姚師爺看著氣兒順。

喘了幾口大氣,三庭子邊走邊問姚師爺:「我說姚師爺,你怎麼不在飯館子前面混飯轍,跑娘娘廟幹嘛去,難道你想跟劉一手修道不成?」

「修道?得了吧,我沒那悟性,不是那塊料子。你還記得上回咱倆撞一塊兒的事兒吧?」

「記得,太記得了。」

「上回我說我見著三手大聖姜長歲讓邪祟拖葦子坑給禍害了,嚇得我那幾天沒了魂,跑娘娘廟求劉一手給幾張符紙避避邪,結果劉一手說自己不會畫符。嘿,道士不會畫符,蒙鬼呢?他不給我畫符,我就死活賴著不走,他也不趕我,我索性就在娘娘廟住了幾天,他做飯我就吃,他燒水我拿他茶葉泡茶,劉一手倒也隨和,愣是一點不待見我的模樣都沒有。在娘娘廟住了六天,我惦念孩子和孩他媽媽,想要回去,哪知劉一手不讓我走。我氣不打一處來,以為他要跟我算賬,要我給他飯錢和茶錢呢。我老姚只會從人家身上佔便宜,還沒人能在我身上佔便宜,我說我沒錢,要麼把我送衙門,要麼讓我走人,不讓我走,把你另一條胳膊掰斷了。結果他說我走不要緊,就怕有命出娘娘廟,沒命見老婆孩子。他這話可把我嚇住了,我知道他不會開玩笑,說這話准有原因。我不敢走了,求他救我,他說再住三天,三天之後願意去哪就去哪,他巴不得我早點兒滾蛋,一罐子茶葉讓我喝的光剩高碎了。嘿嘿嘿嘿……」

三庭子心裡瞧不起他,心說這點兒出息,真夠丟人。可轉念一想,這種人就這樣,能稱得上津門閑人者都是沒臉沒皮的貨色,要多少顧及點兒臉面,還當不了津門閑人。

「他為嘛讓你再住三天,沒說頭么?」

「咦,嘛叫沒說頭。虧得我住下,要不然我這會子就不能讓你攙著走路了,早埋土裡了,估摸著孩他媽媽也帶著孩子改嫁了。你是不知道,天爺,玄乎著呢。這會子想起來,哎呦呦,我脊梁骨直發涼。」

「說說,你見著嘛了?」

「你真想聽啊?」

「這還有假!怎麼,聽你說話還收錢么?」

「錢倒不用,你怎麼也要給我買包茶葉。我說一回驚一回,沒點好茶給我壓驚,我怕睡不踏實。」

三庭子心裡直冒火,可拿這種人又沒轍。這種人多會兒都想著賺便宜,先拿話套你,套住了后再跟你要條件,多可惡。

「行,回頭我買包好茶給你,你麻溜的吧。」

「嘿嘿,記住了,我愛喝雀舌,別拿蓮心糊弄我。雀舌必須吳裕泰的,沒假,別的茶葉鋪子摻次貨。」

「你死不死啊?磨嘰,全答應你,麻溜的吧。」

見三庭子答應,姚師爺那對眯眯眼更是美成一條縫兒,一想有好茶葉喝,心裡美滋滋。

「是這麼回事兒,我聽了勸又留下來,讓劉一手的徒弟知會孩他媽媽一聲,省的她以為我死外面,一賭氣領孩子回娘家。我住到第三天頭上,也沒覺著有嘛事兒發生,到了晚上劉一手跟我白話一會子,讓我早點睡。我納悶,平日劉一手願意聽我瞎白話,怎麼今個兒就嘮了這一會兒就讓我睡覺,八成有事兒瞞著我。我也沒問他嘛事兒,回他徒弟屋裡打地鋪裝睡。多怪,平日他那徒弟吃了晚飯就回屋打坐,而後洗漱睡覺。可我在地鋪上躺半天,也見不著他身影。沒他在屋,我心裡發虛,睡不踏實,於是去找他。結果就瞅見他在院里一條石凳上打坐,我湊過去問他半夜不睡覺,為嘛在這麼打坐,天這麼冷不怕著涼么?結果你猜他說嘛?」

「說嘛?」

「他說『麻溜滾蛋,別礙事』。聽聽,多氣人,好心問他一句,他這麼頂我。我非不滾蛋,他瞪我一眼,朝我怪笑一聲,閉著眼繼續打坐也不搭理我。我心說這人夠怪,笑嘛?我這麼好笑么。我正要跟他理論,結果一瞧不是那麼回事,我瞅見他旁邊豎著個長條包袱,我尋思起來了,這個長條包袱我見過,他有一回從床鋪底下拿出來過,裡面是一口明晃晃的寶劍。他說這口劍是祖師爺傳下來的,本來是師父劉一手的,劉一手給了他,說這口劍不一般,掛著祖師爺的仙氣兒,專門斬邪祟。我一瞅他帶著這玩意兒在這坐著,准沒好事兒,嚇得我一溜煙進了屋,把油燈吹滅順窗戶縫往外瞧。瞧瞧他究竟要幹嘛,我納悶,怎麼就他一人在院里坐著,劉一手那老小子去哪兒了?八成是藏哪兒了,讓徒弟先動手,徒弟若能降服邪祟,他便不出來;徒弟若不行,他再動手。呀,天爺,我可算開眼了。天爺,天爺,天爺爺,邪乎,邪乎,玄。」

「怎麼個邪乎?」三庭子忙問。

姚師爺卻不緊不忙隨他趕路,就是不肯往下說。

「我再買兩瓶哈記酒坊的好酒給你。」

「得了,最近正饞酒呢。哈記酒坊八年陳最好,五年陳差點勁兒。」

「全答應你,兩瓶八年陳,外加肘子酥的醬貨,管保喝不死你。你麻溜說啊,我的姚師爺。」

「嘿嘿,懂事兒。是這麼著,我順窗戶縫兒,往外瞅了好半天,就在眼珠子發濁犯困之際,就聽劉一手徒弟喊一聲『等你半天,你可來了』。這一嗓子把我嚇清醒了,就見順牆頭翻下個黑影,那黑影繞劉一手徒弟刷刷刷轉了三圈兒,猛然竄到半空朝著劉一手徒弟撲過去,說時遲那時快,劉一手徒弟也不是白給的,扯開長條包袱亮出寶劍。好嘛,明晃晃的寶劍在夜打一霹靂,輪起來朝著頭頂連劈三劍,愣是把那黑影從半空劈了下來。那黑影想跑,劉一手徒弟在後面追,那黑影竄到牆邊剛要上牆,劉一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抓了一把白粉麵兒朝著黑影打過去,白粉麵兒散開花,那黑影想爬牆頭爬不上去,跌落地上后在地上跟個陀螺賽的骨碌碌打轉轉兒,劉一手從腰裡面拽出條鞭子,朝著黑影就抽,他徒弟又丟過去幾把白粉麵兒。你是沒見著,劉一手鞭子抽得猛,那黑影轉的快,眼見那黑影朝著我待著的小屋轉過來,嚇得我就差背過氣去了。要說還是劉一手能耐大,從懷裡拿出個小瓶往嘴裡一灌,接著將嘴裡含著的東西噴出來,一股子腥臭味兒往鼻子里鑽,讓人聞了都想吐,真不知道他是怎麼灌進去的。結果這下管用了,他噴出的玩意兒飛濺到黑影上,黑影竟慘叫起來,在原地打了幾圈轉轉,您猜怎麼著,黑影變活人了!」

「怎麼,是個人?不對,不是人,邪祟!」

「還用問,就是邪祟,就是那個葦子坑把姜長歲拖水裡的光眼子。」

「呀,是她!」

「可不是么,天爺,要不是劉一手讓我留下,我非讓她禍害了不可。」

「接著呢?」

「要說也真是的,她現出人形,朝著劉一手身上撲,要不說修道之人麻煩呢,一見嘛也沒穿,趕緊拿一隻胳膊擋眼珠子。邪祟鑽了空子,轉身朝他徒弟撲去,他徒弟剛要輪寶劍劈砍,哪知邪祟朝他噴了股子黑氣,他捂著口鼻往後躲,趁這機會邪祟跑牆邊翻牆跑了。嗐,多喪氣,折騰半天還是讓她跑了。不過我看得仔細,她身上挨了劉一手幾鞭子,挨鞭子的地方都裂開了。她跑了后,劉一手趕緊去救他徒弟,喊我出去端盆涼水過來。我害怕歸害怕,可不能見死不救,趕忙端了盆涼水,再看他徒弟,整張臉變包公了。劉一手把小瓶裡面的藥水倒進水裡,給徒弟洗臉,一盆水變得跟墨汁賽的。好歹他徒弟沒事,劉一手對他徒弟說那個邪祟挨了鞭子,肉皮打爛了,八成她要重新找個身子。另外他說那個邪祟肚子裡面有崽兒,要不然不能這麼厲害。邪祟這玩意兒跟人不一樣,肚子有崽兒反倒厲害,如今用骨灰打了她,估摸著她肚子里的崽兒保不住。你聽聽,那白粉麵子竟是骨灰,我尋思了,那不是普通的骨灰,指定是他祖師爺的,生前有道行,燒成灰照樣有道行。轉天一早,劉一手就讓我滾蛋,說沒事了,我感謝他救我,他嘿嘿一笑,說不是救我,而是拿我當引子,引那個邪祟上鉤,我那天在葦子坑留下人味兒,她聞著味兒找來。嘿嘿,我還有人味兒呢?要說劉一手也夠損,不過好歹人家救了我,我打那天起,有事沒事就過去找他,跟他套套近乎,有事好找他幫忙。這不今早去找他,他讓我來找你。還說去不去在你,要死要活也在你。我心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於是就來了。」

三庭子心說,你哪是想著救我來的,你是想著訛我茶葉和好酒來的。但姚師爺有些話令他不禁疑惑,那個邪祟有了崽兒,而大婚當日,小蘭也誕下個怪玩意兒,莫非?

還沒等往下想,娘娘廟已經到了。三庭子顧不得多想,隨姚師爺邁步進門。姚師爺將他帶入劉一手小屋,三庭子進屋一瞧,除劉一手外,還有一人在此,他不禁大驚:「呀,您也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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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門怪談之五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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