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二:聽他言嚇破肝膽,難料想彼人非人

一二二:聽他言嚇破肝膽,難料想彼人非人

且說三庭子隨姚師爺來到娘娘廟,進門一瞧,屋裡除了劉一手之外還坐著一人,此人瘦高挑的身材,鷹鉤鼻尖下頦,一對眼珠子往外透寒氣。

三庭子認得此人,正是香河胡太公。自那晚一別也有些日子,也不知胡太公是一直留在津門沒走,還是抽空又回來了。

這二位在三庭子心目中都是有道行的高人,往深處說這兩位就是神仙。不服高人有罪,三庭子忙給二位神仙行大禮。

胡太公面似寒冷一點熱乎氣兒都沒有,他嘛話也沒說。劉一手倒是熱情,讓三庭子別這麼多禮兒,禮數多了反讓人覺得生疏。

姚師爺往旁邊一張圓凳上一坐,順手端起茶壺,也不讓別人,倒了碗茶啜了兩口,清清嗓子說道:「這一趟可把我累死了,累倒不怕,險些沒讓這小子撞死,我把人帶來了,好歹也算立了個功勞……」

姚師爺絮絮叨叨,沒人搭茬他自言自語。三庭子聽著心煩,可又沒理由讓他閉嘴。

這時候劉一手開口了:「我說姚師爺,你還有嘛事兒么?沒事就走吧,這會子正好是飯口,到那些大飯館子前面溜達溜達去,備不住有人找你管閑事,你不又有飯轍了么?」

劉一手一番話說完,姚師爺弄個大紅臉,還以為自己把人帶來,劉一手好歹誇他幾句呢。這可好,不但不誇,還往外攆。這就叫念完經打和尚——沒良心。他本想中午在劉一手這兒蹭飯,這下別說蹭飯了,茶水也不讓喝了。

姚師爺站起身,心中極不情願,嘴上卻裝腔作勢。

「道爺說得在理,今個兒中午有人請我鴨子樓吃烤鴨,吃完烤鴨裕德興大澡堂子泡澡,接著去聽戲,聽完戲趕上天早,估摸著還要去魯味居去吃九轉大腸、蔥燒海參,魯味居的糖酥鯉魚可是一絕,據說那些鯉魚都是濟南府大明湖裡面撈出來后直接快馬送到咱津門來的。瞧瞧,我這一天連點閑工夫都沒有,誰讓我這人能耐大,咱津門裡面的大事小情離了誰也離不了我呀。得,我走我走,我走了……」

連說幾個「我走了」,姚師爺光動嘴可就是不邁步。他太希望有人說話留下他,管他吃一頓,哪怕棒子麵餑餑也好,管保就成。剛才那番話都是瞎吹,這個點兒到飯館子門口轉悠,非「扛刀」不可。

嘛叫「扛刀」?就是餓肚子,找不著飯轍。三國之中關二爺身邊有個馬仔叫周倉,他就管給二爺扛刀,他扛刀一邊兒杵著,二爺卻喝酒吃肉,於是出了句歇後語:周倉扛大刀——嘛也吃不著。不知何年何月,津門有了「扛刀」二字,誰要沒飯轍誰就要「扛刀」。

姚師爺光動嘴不動勁兒,三庭子扭頭說道:「你可別白話了,快走吧,待會鴨子樓的鴨子賣光了,你想吃骨頭都吃不著了。」

「嗐,我走。對了,你可別忘了,你還欠著我一包吳裕泰的雀舌和兩瓶哈記酒坊的八年陳,還有肘子酥的醬貨,抽空給我送家去,你要忘了,我往你家鬧騰去。」

「行了,忘不了,麻溜走人吧。」

姚師爺一甩衣袖,把摺扇瀟洒甩開,邁著四方步不情不願出了門,出門之後還往回看了幾眼,還等有人留他呢。

看了幾眼,沒人理他,他搖搖頭嘆口氣,憤一聲「絕情」,而後出院門而去。

他走了,劉一手伸出僅有的一條胳膊上下擺擺,示意三庭子坐下說話。

三庭子未曾坐下之前,恭恭敬敬給二位神仙斟滿茶水,而後才敢坐下。坐也只坐半邊兒,不敢全坐下,敢跟神仙平起平坐那是自己罪過。

「小兄弟,喊你來此,是有事要交代。」

「您老有話儘管說。」

「那好,我問你,近來你可覺著有嘛異樣么?」

劉一手問完,兩眼直勾勾看著三庭子。胡太公卻將眼睛閉上,似在閉目養神。

三庭子眼珠轉悠轉悠,心說劉一手定是知道些什麼,要不然也不能這樣問自己。自己正要求他幫忙,他既問起,我便實話實說。

「要說有異樣,那可太多了,也不知從哪兒說起。就拿最近來說,自打我與曹家小姐成婚之後,總覺有些奇怪。不瞞您老,我本沒打算娶曹家小姐,奈何曹二爺死乞白賴往我身上推,我娘和兩個哥哥也逼我,不得已我才咬牙把曹家小姐娶進門。大婚當日,還沒等行完成婚大禮,曹家小姐竟順褲角流血湯子,穩婆子幫忙伺候生產,沒料想生出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死玩意兒,我瞅著邪乎,可也說不上是個嘛玩意兒。」

劉一手聽聞此言一皺眉,朝胡太公望去。胡太公依舊閉目不語,劉一手自行點點頭,讓三庭子接著說。

「那個玩意兒曹二爺讓人拿走了,不知埋哪兒了。有些話不知怎麼說才好,儘管我跟曹家小姐早年就認識,可我又覺得不認得她。認得不認得,我也鬧不明白,明明是曹家小姐,可有不像我認識的曹家小姐。我這麼說您老能明白吧?」

劉一手又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

「有一天,我陪她回門子看望爹娘,結果見岳母滿臉愁容,神神叨叨似乎有心事可又不能說。她出去后,我借故跟著出去詢問究竟怎麼回事,結果還沒等問出個子丑寅卯,曹家小姐竟出現在岳母身後,照理說親娘見了親閨女該親切才對,可親娘似乎怕這親閨女。從曹家小姐口中我得知岳母娘家兄弟家裡似乎有事,我就裝醉跑出去打聽,結果從一個老頭嘴裡得知些邪乎事兒,萬沒想到曹家小姐竟找到我,帶我去她舅舅家一瞧,一家老小全讓邪祟害了性命。回來后,我心裡怎麼也踏實不下來,於是想到您老,想求您老給指點迷津。巧了,姚師爺竟來找我,說是奉了您老的命,前往我家找我。我尊奉您老為神仙,您找我一定有事兒,要不然絕不能找我。我求您老給我指點迷津,我該怎麼辦才好,究竟曹家小姐是不是曹家小姐?」

說著話,三庭子順圓凳跪下,給二位磕頭。

劉一手讓他起來說話,接著對胡太公說道:「胡老兄,您看這事兒該怎麼辦好?」

聽聞劉一手問,胡太公旋即把眼睛睜開,一道寒光從眼中噴出,三庭子愣是打個冷顫,心說這老頭也太讓人渾身發毛了,他就跟個邪祟賽的。

「哼,還能怎麼辦,滅了她也就是了!」

胡太公這句話一出口,三庭子更是心頭一驚,莫非這個「她」就是小蘭?難道他要「滅」小蘭?

「老神仙,您說這個她是?」三庭子忙問道。

「哼,還能有誰,該滅誰就滅誰!」

呀,真兇!問了等於沒問。

劉一手點點頭,皺眉稍作沉思,又對胡太公說道:「滅她倒是好滅,只是你真捨得么?」

胡太公甩臉看劉一手,眼珠子裡面透出一股子殺氣。劉一手面帶微笑看著胡太公,一點也不懼怕他那冒殺氣的眼神。可三庭子覺得瘮得慌,總覺這位胡太公身上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邪氣。

「捨不得也要捨得,我若不滅她,一旦讓她得了道行,到時候就要來滅我。滅了我,而後就是你、接著是石老妹子、老邋遢、陰陽眼,你們一個也活不了!」

胡太公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如鉚釘一樣釘入三庭子耳朵中,他心中不由得亂翻騰:「天爺,他說得這些人怎麼聽著這麼耳熟呢?聽說三河有個石奶奶,曾經在三軒班降服黃家仙兒。石奶奶莫非就是他口中的老妹子?陰陽眼會不會是當年在錢家把白家小仙請走的那位叫花子?老邋遢?老邋遢?呀,莫非就是當年那位邋遢僧?要真是他們,這些可都是高人,能把他們都害了,哪得多厲害的邪祟?看來事兒小不了,胡太公要大開殺戒了!」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就踏實了。你能大義滅親,我老劉挑大指服你。」說著話劉一手看看三庭子,接著說道:「如今這個後生我已經請來了,你看該如何安置?」

胡太公抬眼皮看看三庭子,三庭子不敢跟他打對眼,看他眼睛三庭子覺著膽虛。

「把他留在你這裡只怕她不敢來,讓他跟我走,有你祝我一臂之力,不怕滅不了那個孽畜。」

「那好,咱就以這後生為引,引那孽畜上門,一舉滅了她,不讓她再禍害人!」

三庭子聽罷之後,往地上一跪。

「二位,求您二位告訴我真相,你二位口口聲聲說要滅的那個孽畜是不是曹家小姐?她如今好歹是我陳家媳婦,你們就這麼把她滅了,萬一誤殺好人可如何是好!」

三庭子不忍小蘭被滅,頻頻磕頭,求二位神仙開恩,想個別的法兒化解。

胡太公冷笑一聲:「小子,你還惦念著什麼曹家小家?實話跟你說了,曹家小家早就死了,你枕邊兒那個壓根就不是曹家小姐。她嫁給你,只為害你,你小子如今還替她求情,看來你也是個該死的貨!你想聽她的來歷嗎,那好,你若不怕嚇死,太公我今個兒就跟你把話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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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門怪談之五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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