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七:高人獻計除邪祟,怎料邪祟計更高
庭前生瑞草,好事不如無。
福為禍所依,禍為福所伏。
此話怎講?庭院長出祥瑞之草,本是好事,但隨之而來的,極有可能是一場災禍,因而好事還不如沒有。
三庭子原本以為自己趕上好事,人家把漂亮大姑娘死乞白賴往他身上貼,還要倒貼銀子和宅子。這事換做誰,誰都覺著天爺開眼憐憫自己,讓自己財色兼收,這是多少人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
然而,這看似平地一聲雷陡然而福的大好事,不過都是虛幻泡影,一場騙局罷了,他人頂多騙財騙色,而邪祟要的卻是人命。
若不是劉一手與胡太公及時告知三庭子真相,三庭子早晚陽氣耗盡發瘋而死,這正應了那句歇後語:秫秸桿兒擦屁股——玄得乎!
三庭子慶幸之餘,猛然想起一件事來,在家中之時聽大哥隔著門板告知自己小蘭跟二哥出去了,去哪兒了不知道。
自古哪有大伯子陪弟媳婦出門的道理,這與倫理不合,以往有這種事兒,管保是風月案子。八成是那邪祟誆騙二哥找個地方快活,趁機勾他陽氣!
三庭子不禁惶恐,求道爺和胡太公救救二哥。
劉一手和胡太公萬沒料到會有這麼一出。胡太公本想把三庭子帶走引那個邪祟來找,而後滅了她。這下可好,計劃打亂,只好另做打算。
救人倒也無妨,可津門說小不小說大不大,一時半會往哪找去?兩位高人不禁犯了難,劉一手稍作沉思,遂對三庭子說道:「依我看,那邪祟最多是采陽氣以助邪氣,不能把你二哥立時害了。我看這樣,你還回去,假裝不知道這裡面的事兒,想法把那個邪祟引出來。」
「引到哪兒?」三庭子忙問。
劉一手甩臉看看胡太公,問他可有合適地點除邪?
胡太公沉思少許,說道:「可將其引到城外五柳庵中。當年我跟惠海老尼姑多少有些交情,她死後我一直沒去過這地方,這地方寬敞,僻靜,適合動手。聽聞早先五柳庵鬧過邪,有姑子死在裡面,現如今只留下個掛單的老尼姑暫時代管庵子。一隻手,你認為這地方怎樣?」
劉一手點頭道:「好吧,就選五柳庵吧。」接著又對三庭子說道:「你現在就回去,編個瞎話,今晚就把那個邪祟引過去。我跟胡太公準備應用之物后,先去五柳庵等著。只要邪祟一到,我便跟胡太公一舉滅了她!」
「那好,我現在就回去,不論想嘛法兒我管保把她引過去,讓她給小蘭償命!」
說完話,三庭子起身離座,拜別二位高人轉身出娘娘廟徑自回家。
他走後,劉一手與胡太公忙活起來,準備應用之物,準備先往五柳庵。正在忙活之際,劉一手猛然把腳一跺。
「壞事,我倆只想著讓那後生把邪祟引到五柳庵,卻忘了給他個防身之物,他是凡夫俗子,如今氣血耗敗不少,真要動起手來,只怕那邪祟會加害與他。嗐,怎麼如此大意,忘了這個茬兒。」劉一手不禁急躁,現如今再去追三庭子已然不急,這可如何是好?
胡太公「哼」一聲:「我說一隻手,你都這把年紀了,遇事還這麼毛躁么?我觀那小子不是個短命鬼,縱使邪祟害他,我也有法救他。你我只管先去五柳庵躲藏,其餘的事兒到了墾上再說。」
「嗐,好吧,有你這句話,我便放心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放下兩位高人暫且不提,只說三庭子出了娘娘廟,大步流星往家趕,他心裡生急火,擔心二哥出事兒。有認識他的人喊他,他也聽不見,在他眼前,那些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的路人,全然不是人,而是一棵棵高矮粗細不一的玉米杆子在隨風搖擺罷了。
急急火,火火風,腳下生絆子,呼呼大氣喘,三庭子以往那曾這般虛弱過,不遠處就是自家住的那條衚衕,不過三十幾米遠,在三庭子眼裡卻足有三百米遠。三庭子此時徹底醒悟,自家的陽氣虧耗不輕,導致氣血枯敗,男子以陽氣為根本,陽氣沒了人也就頹了。他此時已然頹了一半兒,若繼續被那個借用小蘭皮囊的邪祟迷著整天巫山雲雨,不出半月自己管保連下地都費勁。
想到此,三庭子咬牙切齒,心說話:「你等著吧,今晚就是你的死期,我暗揣一柄攮子,非在你身上捅二百窟窿不可!」
搖搖晃晃走到衚衕口,手扶牆壁往前挪步,快到院門口之際,就聽門樓中傳出男女嬉笑之聲,三庭子眼濁腳酸可耳朵好使,他趕忙收住腳步,細聽裡面說什麼。
「讓我再捏一下。」
是大哥聲音!
「揍性,待會讓你娘瞧見,看她不罵你欺負弟媳婦。」
呀,是那個邪祟小蘭的聲音!
三庭子咬碎鋼牙,心中怒罵:「好個賤婢,竟如此不知廉恥!」
「沒事,老太太睡晌覺了,沒聽見屋裡打呼嚕么?快點再讓我捏一把,可饞死大伯了。」
三庭子把拳頭攥緊,竟沒想到大哥如此粗鄙。
繼而傳來邪祟小蘭咯咯笑聲:「死相,要讓你老兄弟知道後院失火,他非宰了你這當大哥的不可。」
「嘿嘿,這傻小子把門板子撞破,不知道跑死哪兒去了,他不在家正好,我這當大哥的正好幫他慰妻。嘿嘿,嘿嘿嘿……」
盪聲傳入三庭子耳輪,三庭子不由得氣炸爛肝肺,銼碎口中牙,恨不得衝進去把邪祟活活掐死,再給大哥來倆耳雷子。
可轉念一想,或許大哥是受了迷惑。劉一手說過這個邪祟善用狐媚之術,能把人魂魄勾出,大哥粗人一個,這個歲數還娶不到老婆,炕沿兒都蹭爛了,怎經受得住邪祟誘惑?因此不能怪大哥,需假裝不知,把邪祟引到五柳庵讓兩位高人把她滅了,方才化解我一家危難!
想到此,三庭子輕輕邁步往後退出幾步,而後敞開嗓子假裝遇到熟人:「您這是去哪兒啊,吃晌飯沒呢?」
他這話一出口,趕忙豎起耳朵聽門樓之中的動靜。門樓之中登時一點動靜都沒有了,而後從裡面傳出嬌滴滴一聲喊:「死人,你這是去哪兒了啊,怎麼還把門板子給撞爛了?要不是咱大哥幫著修好,今個兒咱就等著灌西北風吧。」
話音隨著腳步出了院門,三庭子面前站著個楚楚動人的大美人,似這等上品人物,定是人見人愛,而在三庭子眼裡這不過是只披著人皮的黑狐罷了,要多醜陋有多醜陋,絲毫不覺一絲嬌美,反倒讓他胃裡翻騰,就差沒吐了。
緊接著大哥走出院門,見了老兄弟,臉上變顏變色不是正顏色兒,假裝沒事人,朝著三庭子說道:「活祖宗,你可回來了,我一眼看不住,你就竄出去了,這又去哪兒了?嗐,你啊,就是不讓人省心。咱娘沒讓你活活氣死,原本能吃一個豬肘子,這下可好,吃了半個就吃不動了。老太太氣出個好歹,你就稱心如意了。」
三庭子膩歪他,也不搭理他,更憎惡邪祟小蘭,跟沒聽見兩人說話賽的,走上前撞了大哥肩膀一下,接著邁步上台階徑直進了院。
身後面大哥發牢騷:「瞧瞧,本事多大,連親大哥都敢撞,還講點尊卑不……」
「得了,別嘚啵了,他撞你一下,你還佔了他便宜呢。」
「剛才咱倆說的那些話,他沒聽見吧?」
「我哪知道,怎麼著,你敢做不敢當啊?我算看明白了,你就是純粹廢物點心,嘿嘿,廢物點心……」邪祟小蘭一臉鄙視,惦著小腳上了台階進了院。留下大伯子站在門口犯傻,嘴裡念叨:「呸,說我廢物點心,跟我滾炕單子那會兒,不還誇我跟生鐵佛賽的渾身是勁兒。戲子無義,婊子無情,我呸!」
三庭子進了院,先去老娘屋裡瞅瞅,一見老太太正冒鼻涕泡兒打呼嚕呢,能吃能睡能拉,這就叫沒心沒肺,這種人有一樣好處——能造糞。
見老娘睡得香,三庭子不忍驚擾,轉身到了自己屋,一瞧,門板子修好了。
他前腳進屋,邪祟小蘭後腳跟進,從背後攬住三庭子腰板兒,把臉貼在他耳根子旁,口吐香蘭嬌滴滴問三庭子去哪兒了?
三庭子扯謊說心裡煩悶,一家人把自己當賊鎖屋裡,他氣不打一處來,撞開門板跑出去瞎溜達,溜達累了這才回家。
也不知小蘭是否相信他說得話,只管咯咯嬌笑,手卻不閑著,如一條蛇一般在三庭子身上身下遊走。
三庭子一把將她手攥住,而後眼珠一轉,計上心來,說道:「小蘭啊,我想讓你陪我出去一趟。」
「出去,剛回來就出去,外面這麼好啊?好吧,你說出去就出去,咱去哪啊?」小蘭又是一陣輕浮浪笑。
「是這麼回事,城外五柳庵你聽過吧?」
「怎麼能沒聽過呢。怎麼,你要去五柳庵么?」
「沒錯,我有個兄弟前些日子掉河裡橫死,他那小遺孀一時想不開,跑到五柳庵非要出家,我跟那兄弟關係莫逆,想要過去勸勸,奈何我一個大老爺們兒去姑子庵好說不好聽,你是女眷,因此我想你陪我去一趟,幫著勸勸。」
「喔,就這點事兒啊,好說啊,我這人最愛幫人。」說著話,小蘭把臉湊到三庭子面前,一雙透著光的杏眼直勾勾盯著三庭子的眼,而後說道:「我可聽說五柳庵不太平啊,聽說那裡面鬧過邪祟,還有姑子被咬死了。去五柳庵,你不怕么?」
那雙眼珠子透出的光順著三庭子的雙眼鑽入心中,讓三庭子不由得渾身不自在,他故作鎮靜說道:「嗐,那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了,五柳庵早就太平了,哪裡還有什麼邪祟。怎麼,你不敢去?」三庭子用了一招激將法,要激小蘭跟他去。
「怕,怕個籫兒。有你在,我嘛也不怕。」小蘭說著話,又要往三庭子身上貼靠。三庭子對她噁心透頂,站起身拉住她隔壁說一聲:「事不宜遲,咱這就走。」
「呀,天就黑了,到了還不得深更半夜啊。」
「顧不得這麼多了,要再不過去,估摸著我那兄弟的遺孀已經變禿頭了。」
不由邪祟小蘭分說,三庭子拽著她就往外走。一出門,三庭子嚇一跳,大哥躲門口聽音兒呢。
「老三,我」沒等大哥把話說完,三庭子一把推開他,這一推有些力氣,愣是把大哥推個踉蹌,腳下一滑摔個墩子。
「活祖宗,你又要去哪兒?這日子沒法過了,老二一整天沒著家,你剛回來又出去,亂了套了,亂了套了……」大哥坐在地上亞賽潑婦一般亂叫喚。
三庭子拽著邪祟小蘭早已走遠,任由他學潑婦撒潑。
五柳庵說近不近,說遠不遠,三庭子直走的渾身頻頻冒虛汗,上氣不接下氣,嗓子眼往裡灌涼氣,涼氣進入心肺寒如冷霜,別提多難受。邪祟小蘭卻腳下生風,蓮步款款別提多帶勁兒。
此時夜色已深,五柳庵大門就在面前,三庭子朝里喊了兩嗓子:「大當家的,我兄弟遺孀還沒落髮吧。天爺,千萬別落髮,我把內人帶來了,讓她好好勸解勸解。」
三庭子這番話故意把嗓門抬高,這些話都是給院里的劉一手和胡太公聽的,告知他兩位自己把邪祟帶來了,你二位準備做法除邪吧。
喊完之後,三庭子伸手推門,大門旋即敞開一道縫隙。
「咦,門都沒鎖,這院里可夠安靜的,別是藏著嘛邪祟吧?」小蘭咯咯笑著說道。
「嗐,你多心,快些進來。」說著話,三庭子一抓她手,生生把她拽進院里,而後反手把門閂插上。再抓起她胳膊往院里走,前面是大殿,四外靜悄悄,天爺,怎麼劉一手和胡太公沒動靜啊?別是說大話使小錢,糊弄局兒沒來吧。要那樣的話,我可就露餡兒了,非交代在這兒不可。
想到此,三庭子不禁高喊:「有人嗎?有人就快出來,我可來了啊。有人嗎……」
喊半天沒動靜,這時候就聽小蘭在身後笑著說道:「三庭子啊三庭子,可真有你小子的。你把我引到這兒,不就是讓那兩個老棺材瓤子滅我么?我實話告訴你吧,我早就知道你小子乾的事兒,我是故意跟你來的,為嘛要跟你來?趁你還活著,我把話跟你挑明白,今晚上不是那倆老棺材瓤子滅我,是我滅他倆來了。小子,你中計了!」說完話發出瘮人怪笑。
三庭子大吃一驚,忙回頭觀瞧,只嚇得魂歸九霄外。
但見邪祟小蘭披頭散髮飄在半空中,一張俏皮小臉變得面目猙獰,長牙從嘴中呲出,兩手變爪朝著三庭子迎面撲來!
三庭子下意識順褲管兒摸攮子,空空如也,吃飯的傢伙壓根就沒帶,此時邪祟已經到了近前,大嘴一張朝下就咬,三庭子仰面摔倒驚叫一聲:「完了,我要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