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三軒班石奶奶除邪，災禍已過重歸太

書接上文。石奶奶正打掃院落，不知打哪兒來了個和尚，見了面就磕頭，讓石奶奶救救他家師父。

石奶奶問他打從哪兒來？

他說自己是離此七十裡外香河縣的。昨日晌午，師父正在廟前跟人攀談，突然竄出一隻黃鼠狼子，撞了師父大腿一下，接著黃鼠狼子不見蹤影，可師父卻發了瘋。滿口胡話，在廟門前又耍又鬧，見誰罵誰不說，還把僧袍扯碎，光眼子在大街上打把勢，還又拉又尿，把出家人的臉面都丟盡了。有人看出端倪，說是被黃家門兒給迷上了，這事兒需找三河李家村的石奶奶出面才行。於是自己前來求助高人，這便是以往經過。

石奶奶一聽這話，不賽以往那般說走就走，而是面露難色。和尚怕老太太嫌路遠，表示願意花錢在村中給石奶奶雇車。

石奶奶說不是那麼回事，至於怎麼回事，她也沒說出口。她讓和尚在外面等著，她自己進屋之後，不大一會又走了出來。手裡拎著一條雞毛撣子，讓和尚雇輛車，前往香河。

一路之上，石奶奶面帶愁容，鞭急馬快，七十多里地，晌午剛過，就到了香河。又走了一回，到了和尚說的廟門口，這廟不大，倒也講究，看樣子建成不久，一切都是新的。門前一個大和尚，白白胖胖，滿身肥膘，大肚囊子跟扣了一口大鍋賽的。現如今赤條條，岔坐在廟前，口中念念有詞不知說些什麼，一邊念念叨叨，口水一邊往下流。

石奶奶一瞧他這副尊容，心說你算是把佛爺的臉面都丟盡了。

周遭擠滿看熱鬧的百姓，一見石奶奶來了，大夥眼神全變了，等著盼著看石奶奶「降妖除魔」。現如今誰也不敢說話，生怕打擾了石奶奶「施法」。

再看石奶奶，拎著雞毛撣子慢慢悠悠走到大和尚面前，盤腿坐在地上，跟大和尚面對面，你看我，我看你，對上眼了。

不等石奶奶開口，那和尚說話了，但聲音又尖又細，顯然不是和尚本人聲音。

「石奶奶，你可來了，我不就是吃你幾隻雞嗎，你至於把我五個崽兒全燒死了？這口氣我出不來，我非禍害死一個不可，這人不是我禍害死的，是你逼我這樣做的！」

哎呦，大夥一聽，這邪祟可夠橫的啊，敢跟高人這麼說話，等著石奶奶收拾你吧。看見那雞毛撣子了嗎？那是太上老君的法器，用來給玉皇大帝撣塵土的，上打天兵天將，下打妖魔邪祟，打上之後，管保灰飛煙滅。等著吧，馬上就有你受的了。

這幫人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然把石奶奶的雞毛撣子吹噓成太上老君的法寶，這會子一個個把眼珠子瞪得比泡兒圓，就等著看老太太施法降邪祟呢。

哪曾想這些看熱鬧的全都想錯了，石奶奶不但沒動手，反倒把雞毛撣子往後脖頸子衣領處一插，嘆了口氣后，對大和尚說道：「二子，聽石奶奶一句勸，跟我回去，我保你什麼事兒都沒有。你若是不聽我好良言相勸，你將來必有災禍，不但絕子絕孫，連你自己這些年的道行也要灰飛煙滅。二子，石奶奶把話說完了，你走還是不走呢？」

石奶奶剛把話說完，那大和尚大笑起來，這笑聲尖銳刺耳，大白天的讓人聽了都感覺后脊樑發涼。

「石奶奶，你別跟我瞎白話兒了。我跟你回去三河，有事沒事就讓你收拾一通，如今這裡是香河，你當我不知道你這門子裡面的事兒嗎？你祖師爺的定下的規矩，你敢破嗎？有種的，你現在一撣子打死我；沒種的，就麻溜滾蛋。這和尚我折騰定了，這頭殺生害命的肥豬，死有餘辜，死不足惜。哈哈哈哈哈哈……」

大夥一聽，這怎麼回事啊？石奶奶莫不是怕了不成？聽邪祟這麼一說，這大和尚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啊。

石奶奶深深嘆口氣，扶著地站起身，撣撣身上的土，說一句：「二子，好良言難勸該死鬼，在香河這一畝三分地上，我是收拾不了你，可總有人能收拾你。到那時候，你再去求我，也就不好使了。我走了，你願意咋折騰就咋折騰吧。還是那句話，你若是不為日後打算，你就可勁兒折騰！」

老太太說完這些，再不說話，扭身回車，讓趕車的拉自己回家。那個請石奶奶到此的和尚可不幹了，跪在車旁邊，連哭帶求，說什麼也不讓石奶奶走。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看樣子石奶奶是不管這事兒了，都說這老太太有本事，怎麼今日一見，滿不是那麼回事呢？

這會子，那大和尚又耍開了，手舞足蹈，滿地打滾，哈哈大笑，口中叫道：「石奶奶慫了，制不了我咯，石奶奶丟人了，啊哈哈……丟人咯……」

石奶奶看他那副丟人模樣，「咳」了一聲，對那小和尚說：「你啊，把手放開吧。不是石奶奶我不幫忙，是我祖師爺定下的規矩，不能在香河縣管這些邪祟事兒。至於為什麼，我沒有必要告訴你，你也沒有必要知道。那孽障說的沒錯，你師父不是個好東西，明面上是個出家修行之人，暗地裡吃喝嫖賭，樣樣俱全。早些年他是花子門的團頭，手裡面有幾條人命官司。現如今藏在這清凈之地，冒充出家人，已是對佛不敬，這也是他的劫數。我老太太今日里實在無能為力幫你，你另請高明吧！」

說完話，石奶奶讓趕車的推開小和尚，她盤腿坐在車廂中，隨車離去。

石奶奶回到三河界內之後，掐指一算，大和尚那條命已經到頭了。果不其然，香河這位大和尚，鬧騰個不停，最後拿腦袋撞大樹，誰也不敢阻攔，再者想攔也攔不住。只把大禿腦袋撞得開了花，趴在地上一命嗚呼。

此事過去半個月後，這一日，天剛擦黑，石奶奶家中來客了，客人不是人，而是只黃鼬。那黃鼬見到石奶奶后，學著人的樣子，又是磕頭，又是作揖，嘴裡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儘管只是一靈物，眼中卻充滿哀求之意。

這隻黃鼬正是石奶奶口中的「二子」，它道行不夠，只有附到人身之後，才可口吐人言，變回原本模樣，只能嘰嘰喳喳叫。儘管如此，但石奶奶卻能聽懂。

原來，這黃鼬是求石奶奶來了，求石奶奶救它一命，它知道錯了。它告知石奶奶，自己折騰死那和尚后，就離開和尚身子，本打算就在香河住下去，此地不受石奶奶管轄，自己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接下來的這段日子，它偷雞吃雞，過得挺舒坦。

哪成想，石奶奶不管香河的事兒，香河自有能耐人要管。當地有個胡太公，這人平日不管黃家門兒的事兒，可聽到三河的邪祟跑到香河胡鬧的事兒后，氣不打一處來。他養了一隻獸兒，這玩意似狸貓不是狸貓，似豹子不是豹子，說是狗也不像狗，具體是個什麼玩意兒，沒人說得清。身子如狸貓，面部像狻猊，爪賽獵豹，尾似狗尾。渾身上下滿是斑紋，兩眼如電，爪似利刃，讓人見了不寒而慄。

這隻四不像的玩意兒平日放在家中一處小屋中單獨餵養，每天要吃豬肉三斤，活雞一隻，偶爾胡太公還要讓人抓幾條蛇鼠等物來餵養它，除了胡太公之外，誰也不許接近它，以防它發狂傷人。至於它到底有什麼能耐？不只是外人，就連胡太公家人都不知道。有時候，胡太公會在深夜將其放出去，天亮之後，管保回來。每次回來，口鼻利爪之上都有血污，是人血還是獸血，沒人知道，就算問了，胡太公也不說。此獸只聽胡太公的話，並且好似能聽懂人言，每次胡太公在它耳邊附耳，它便四爪撓地，搖頭晃腦，口中如狸貓一般怪叫，好似心中十分得意的樣子。

胡太公聞聽三河縣的邪祟來到香河，於是跟這四不像的玩意兒附耳幾句后，把它放了出去。這四不像聞著味兒找到「二子」，撲過去就咬，這黃鼬也有道行，不是凡類，但無論如何也不是這四不像對手，帶傷逃離香河，回到三河找石奶奶，要石奶奶救命。

石奶奶有心不管，但看它好歹也有些修行，於是讓它在自己家中待了幾天，但這隻黃鼬賊心不死，趁著石奶奶出門之際，咬死幾隻雞后，跑了出去，不知到哪去了。

不曾料想，隔了這些年，竟然在三軒班門前又見面了。這一次，石奶奶可不能饒它了。

附在常小伯身上的「二子」，現如今說什麼也沒有用了。石奶奶讓車把勢和瞎老豁進屋，讓他們把門關上，不要往外面看，待會聽到外面有什麼動靜誰也不要管，誰也不需開門。等什麼時候，自己讓開門時，才需把門打開。

瞎老豁和車把勢一聽這話，心說話老太太要降妖除魔了，可惜不讓自己看，或許是怕嚇著他倆。好吧，老太太的話就是聖旨，不讓看就不看，二人趕緊進屋，關好門，把大當家玉芝扶起來。三人豎起耳朵，聽外面動靜。

過了一會，就聽外面啪啪啪響了幾聲，隨著啪啪之聲，那邪祟尖尖細細的音兒叫了起來，聲音尖銳刺耳，充滿痛苦，讓屋裡三人聽得渾身哆嗦。

又過了一會，外面沒動靜了。三人不知外面什麼情況，可又不敢開門。這時候，聽到外面石奶奶說話了。

「開門吧，沒事了。」

哎呀我的娘啊……三人長舒一口氣，雨過天晴，沒事了。趕緊打開門，只見石奶奶脖領後面插著雞毛撣子，手裡多了個青皮包袱，這包袱裡面好似包著個東西，八成就是那作孽的黃鼬。包袱裡面的東西跟死了賽的，一動不動，看樣子，是被石奶奶給打死了。

再看石奶奶旁邊，已經恢復原來模樣的常小伯，痴痴傻傻坐在地上，兩眼冒傻氣，好似在尋思事兒。

外面是太平了，但不知道事兒到底完沒完。瞎老豁嘴快，問了一句：「老祖宗，完事了嗎？」

「完事了啊，什麼事兒都沒了。一切太平了，原先什麼樣，現如今還是那樣。」說著話一指常小伯，說道：「你們出來人把這人攙走，讓他睡一覺，灌點參湯什麼的，就沒事了。」

玉芝趕忙讓車把勢和瞎老豁把常小伯攙到空房休息，她三步並作兩步出了門，到了石奶奶身邊，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頻頻磕頭，感激石奶奶救了自己，救了三軒班。

石奶奶讓她起來，二人旋即進屋。現如今太平了，三軒班就算又活了。玉芝高聲叫喊，讓姐兒們全部出來，給石奶奶磕頭。一會兒，那些藏在屋裡的姐兒們全都出來了，一個個跪在地上，又是磕頭，又是喊老祖宗。

石奶奶嫌亂，讓玉芝請大夥回去，她有事只管跟當家說就是了。

玉芝打發所有人回去，此時瞎老豁已安頓好常小伯，玉芝讓他趕緊泡茶，泡最好的茶，上最好的點心。

瞎老豁見如今太平了，他也高興，加之自己請高人有功，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要拿賞錢了，心裡別提多美，屁顛屁顛趕緊忙活。不大會工夫，好茶泡好，點心端上。他跟個「力巴兒」一樣，往旁邊一站，等著主人使喚。

玉芝此時變了模樣，臉上那股子晦氣色兒蕩然無存，變得眉開眼笑，嘴都合不攏了，一口一個奶奶、祖宗的喊著，讓人聽著牙酸。

石奶奶也不客氣，端茶就喝，拿點心就吃，順便跟玉芝閑聊。

玉芝心中有個關子打不開，她死活想不明白那邪祟為何要害妙修、妙香以及常三爺。其中有什麼恩怨，她想從石奶奶口中問個究竟。

她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石奶奶看出她心思。

「有話你就說，何必這麼吞吞吐吐的，有事就說吧，老太太聽著呢。」

玉芝一聽老太太這麼好說話，趕緊說出自己心思。

「石奶奶，您看這事可真夠怪的啊？本來好好的，怎麼就招惹上邪祟了呢？先前兒，您跟那邪祟說話的時候，我聽說什麼仇啊怨啊，又什麼害了孩子，又什麼非報仇不可。這都哪跟哪兒，我這怎麼就醒不過悶兒來呢？您是高人，是神仙，是老祖宗，這其中的事兒，您老人家想必多少知道點兒吧？」

見玉芝這麼一問，石奶奶把點心咽下去，啜了口茶，抹抹嘴。嘡嘡嘡嘡一席話，把這事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玉芝和旁邊站立的瞎老豁不聽則可，聽罷之後，嘴張大，眼睜圓。

「老天爺，竟有這種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