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章:錢串子坑騙吳家宅,傻丫頭半夜聽怪

二一章:錢串子坑騙吳家宅,傻丫頭半夜聽怪

書接上文。

吳宅太平了,可老太爺吳寶安心裡不太平,於是舉家搬走,要將這大宅大院便宜賣掉。結果這事讓錢串子知道了。

錢串子名叫錢有財,自打他祖父那輩兒就一門心思賺錢,他家的錢多為不義之財,這些年沒少坑人,要不然也賺不來這麼大的家業。

到了錢串子這輩兒,好的沒學,把他祖父和老子那套尖酸刻薄,摳門至極的勁兒學會了。對待下人十分苛刻,他家的下人歲數都不大,全是從拍花子的乞丐手裡花低價買來的。錢串子拿他們當牛當馬使喚,不但沒有任何工錢,還時不時連打帶罵,不管飯吃。

可憐這些下人,吃盡苦頭,也不敢反駁,更不敢逃走,因為錢串子私造了賣身契,這些下人等於這輩子賣給他了,就算錢串子把他們打死,也不用吃官司。這種事兒在清代屬於正常,奴婢就是工具,跟牛馬沒任何區別,主人可以鞭打牛馬,也就可以鞭打下人,可以不給牛馬草料,也就可以不給下人飯吃。因為在他們眼裡,這些只不過是些會說話的牛馬。

錢串子自打知道吳宅要賣的事兒,他就開始琢磨上了。他前往看過,宅子又豁亮又氣派,他非常喜歡。問了價錢,得知吳宅要價四萬兩銀子,區區四萬兩對他來說不算嘛。可他是個虱子背上抽筋,鷺鷥腿上割股的摳門小人。就咂摸如何才能只用一半兒或者更低的價格將宅子買下,這事還不能耽擱,說干就要干,若是遲誤,興許宅子就被旁人買走了。

他左思右想,找到一位津門閑人。也奇了怪了,天津衛出「閑人」,這種人嘛正經事兒也不幹,天天穿著長衫拿著摺扇滿世界轉悠,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極其能說會道,能把白的說成黑的,也能把死的說成活的。誰家有爭端,或是有分家官司,找到他們,一準好使。

錢串子找到的這位天津閑人姓姚,人稱姚師爺。其實他算嘛兒師爺,整天身上穿一件青布長衫,腦瓜上戴個瓜皮小帽,鼻樑上架著西洋近視眼鏡,腳上穿一雙夫子履,手裡拿一柄山水摺扇兒。平時在家睡大覺,到了飯口上,才穿戴利落出門,到那些大館子、大飯莊門前,來回這麼轉悠,就等著有人拉他進館子吃上一頓,然後托他辦點閑事兒。

一連好幾天了,姚師爺也沒碰到什麼人拉他進去吃飯,餓極了只能回家啃窩頭。可他有定力,堅持不懈的天天到館子門前轉悠,備不住哪天走時運,就有那不開眼的找他請他進館子。

這天姚師爺來到一家名叫天味軒的飯莊前面,背著手挺著肚,慢慢悠悠來回溜達,好半天過去,一個搭理他的人也沒有。

姚師爺非常失望,認為今天的飯轍又沒了,只能回家啃窩頭了。剛要走,突然有人在背後拍了他肩膀一下。姚師爺心頭一喜,心說好事上門了。

轉回身一瞧,是錢串子。二人一通寒暄,錢串子拉著他衣袖,朝著天味軒大門就走,姚師爺裝腔作勢,嘴裡念叨:「我吃過了,剛有幾位讓我給辦點小事兒,請我在鴨子樓吃的烤鴨,我現如今肚子還飽著呢……」

要說這些閑人也怪了,沒飯的時候找飯轍,有人請吃飯,還必須裝出一副肚子海飽的架勢。其實別人都懂他們這套規矩,因此該請他照樣請他。別看他們嘴裡說已經吃飽了,肚子撐得慌,可往往你要多少菜,他們全都能吃的盤干碗凈,就差把盤子碟子也吃了,撐到拿手扶著牆走路為止,天津閑人就這點兒出息。

二人上了二樓,找個清靜地方坐下。錢串子今天破例,要了好幾樣葷菜,還要了兩壺老酒。他給姚師爺斟酒,二人客套話說了不知多少,喝了一會子,錢串子就把自己想買吳宅的事兒說了,讓姚師爺給幫幫忙,最好能用低價把宅子買了,不要錢最好,要錢的話,最多出價兩萬兩。

姚師爺一聽這事,小眼珠一轉,心說不大好辦啊,吳家賣宅子的事兒他聽說了,人家要價四萬,這本來就已經低價,正常來說,這麼大宅院,還有那些好傢具,沒個十萬八萬買不下來。若不是家裡遭遇了孽事兒,誰會這麼低價賣。錢串子這老小子真不是個東西,撿便宜沒夠。有心不管,這頓飯不能白吃,自己是閑人,吃人嘴軟,吃了人家飯,就要給人家辦事兒。可管吧,又怎麼管呢?

錢串子看出他心思,哈哈一笑,又敬了他一杯,接著拿出一個小布包,放在桌上,推了過去。姚師爺一看那小布包,眼神立馬不一樣了,剛才還無精打采,這會子鋥明刷亮。裡面是嘛?他清清楚楚,管保是銀洋,不多不少,五十塊銀洋。

瞧瞧,不用打開,單看大小,就能猜出裡面有多少錢,這也算是一種獨特的本領吧。

「錢二爺,您老這是幹嘛?我無功不受祿,啥也沒幹呢,憑嘛要您錢?您趕緊收好了,萬萬使不得,使不得。」

姚師爺嘴上說著使不得,兩個小眼珠就沒離開過錢袋子。他太想要了,巴不得馬上把這錢袋子揣進自己荷包里。

錢串子又是一笑:「姚老弟,咱哥倆還不過這點玩意兒嗎?你把它收好了,事兒儘可能去辦,辦不好我也不怪你,誰讓咱哥倆有交情呢。這點玩意兒算嘛?權當給姚老弟買包茶葉喝了。姚老弟的大名在天津衛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能跟你喝上一杯,就是我錢某人的福分。現如今,嘛也不說,你把這小袋子收好了。有空您就替我跑跑腿,萬一他姓吳的鬆了口,我把這宅子買了,我忘不了姚老弟的大恩大德,到時候,我送個大袋子給姚老弟……」

錢串子又是吹捧又是激將,姚師爺滿臉堆笑,說一聲「那我就卻之不恭了」,抬手把布袋拿過來,在手裡一顛,心說沒錯,就是五十塊銀洋。今天走時運,發了筆小財。他把布袋子裝好,接著給錢串子敬酒。

兩人喝了一會子,錢串子站起身,說自己有事兒,要先走一步,錢他已經付完,讓姚師爺在這裡繼續喝會茶歇會腳。有什麼事兒,就去告知他,他感激不盡。

錢串子這老小子心眼子賊著呢,他先走,為的就是讓姚師爺把「折籮」拿回家。所謂「折籮」,就是把所有的剩菜倒在一塊,拿回家中享用,各種味道混在一起,味道十分好。若是他繼續留在這兒,姚師爺就算麵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拿。於是他找個借口,自己先走。姚師爺客套幾句,目送他下樓走人。

等人一走,姚師爺長舒一口氣,現如今這裡就是他的地盤了,桌子上的剩菜都是他的了。剛才錢串子在這兒的時候,他礙著面子,不好意思大口吃喝,如今錢串子走了,沒人看著他了,也就把面子扯掉,不用在裝清高了。再看姚師爺,甩來腮幫子、咧開后槽牙,施展三十六路吃字訣,就一個字——吃!

吃飽喝足,姚師爺打了幾個飽嗝,招手喚來飯莊力巴兒,讓力巴兒給自己找個大海碗,把桌上這幾個盤子中的剩菜湯子一股腦倒進海碗中。告知力巴兒,今天海碗借他用一天,明天管保還回來。飯莊不是沒有這種規矩,客人要拿折籮,借個海碗或者什麼東西,讓他先拿走,過幾天還回來就是。

姚師爺端著大海碗,一步三搖晃,吃美喝美,就差沒把自己撐死了。搖搖晃晃回到家中,讓老婆跟孩子們吃「折籮」,看著孩子們吃的香,姚師爺心裡挺舒坦。可過了一會兒,他心裡又不舒坦了。錢串子交給他的事兒,必須要辦好才行。儘管錢串子嘴上客氣,但這老小子不是善類,得罪了他,自己「閑人」的好差事也就算到頭了,可怎麼才能辦好呢?

他左思右想,沒有注意,他老婆看他瞪眼朝天的怪模樣,就知道他有解不開的愁疙瘩,於是問了問究竟怎麼回事?

姚師爺把話一說,老婆噗嗤一樂,說這有嘛難得,找個姐兒給姓吳灌點迷魂湯子,趁他迷迷糊糊過神仙癮的時候,讓他按手印打戳子,這事不就成了嗎?

姚師爺一拍大腿,我怎麼就沒想到呢?自己跟姓吳既不沾親也不帶故,管他死活,現如今把錢串子的宅子拿到手才是王道。說不定自己還能從中「騎騎驢」,撈上一筆,賺點回扣。

姚師爺重新把他那套行頭穿好戴好,一溜煙出了門。他去了丁香班兒,見到丁香班的當家鴇兒媽小春姨把事兒一說,答應完事之後給予好處。小春姨乾的本就不是正經營生,有錢拿何樂而不為呢?

接著,姚師爺又找到兩位,一位是地面上的一個混混,這個混混跟吳二少爺有點交情。一個給吳二少爺找買主的中間人,姚師爺把錢串子給他那五十塊銀洋,拿出二十塊,給了兩人每人十塊,讓其後天把吳二少爺約出來,他在丁香班兒做東,跟吳二少爺談談賣宅子的事兒。並且讓二人看住了吳二少爺,千萬別讓別人橫插一腳,把宅子先行買去。

有錢好辦事,這倆傢伙找到吳二少爺,不用費太多口舌,就把吳二少爺給蒙住了。到了後天,幾人到了丁香班兒,姚師爺早在這裡等著呢。酒席擺好,丁香班兒最紅的姐兒十六紅今天不接外人,就等著陪吳二少爺。

先是相互介紹,而後各自寒暄,接著一塊喝酒。姚師爺提前跟十六紅交代清楚,想方設法把姓吳的灌醉,最好灌傻了才好,事成之後,少不了她的好處。姚師爺不怕花錢,他自己沒錢,反正最後都是錢串子拿,花外人錢他不心疼,心疼是錢串子。

十六紅坐在吳二少爺大腿上,撒開歡兒逗他喝酒,吳二少爺本就是個紈絝子弟,經不起花粉胭脂,一杯又一杯,一杯接一杯,一杯續一杯,一杯連一杯,杯杯見底兒,結果喝的痴痴傻傻,傻傻呵呵,光剩笑了,話都不會說了。

姚師爺一瞧這架勢,跟那兩人使個眼色,機會來了。三人攤開一張大大的字據,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兒,拿到吳二少爺近前,讓他看看寫的夠不夠詳細,夠不夠仔細,夠不夠合理。

吳二少爺喝成了醉勺子,上面寫的什麼,他一個字兒也看不清,黑乎乎一片,愛寫嘛就是嘛吧。姚師爺問他看的怎麼樣?他支支吾吾說沒問題。

好,沒問題就簽字畫押吧。吳二少爺字是寫不了,按手印打戳子也行,十六紅拉住吳二少爺的手,掰開他大拇指,在文書上面按了手印。這就算坐實了買賣,交易就算完成了。

姚師爺讓十六紅攙著吳二少爺進屋,他拿著文書一溜煙跑到錢串子家中,攤開文書一看,錢串子樂的兩隻眼珠子差點掉出來,文書上面寫明,吳青平自願將宅子連同房中傢具賣於錢有財,賣價一萬四千兩。四萬兩要價,變成一萬四千兩,足足替錢串子省下兩萬六千兩,錢串子能不高興嗎。

姚師爺趁著他高興,就說自己找了幾位朋友幫忙,人家每人要一千兩銀子。自己就當跑腿了,但人家那幾位銀子不能少,因此還請錢老爺破破財,拿五千兩銀子出來。另外丁香班兒花了不少銀子,不多不少,正好一千。一共六千兩,請錢老爺高高手吧。

錢串子一聽,氣的冒火,可又不能發作,本以為自己又省下六千兩,哪曾想還是要花出去。不給也不行,萬一姚師爺出去說自己壞話就不好了。於是狠心拿出六千兩,交給姚師爺。錢串子把銀子遞給姚師爺的時候,臉上笑呵呵感謝他,心裡足足把他八輩祖宗罵了個遍。

姚師爺這小子大賺一筆橫財,他拿出五百兩給了丁香班兒當家小春姨,又拿五百兩給了十六紅,再拿出一千兩給了那兩位幫忙的,一千兩倆人分,每人五百兩。而他姚師爺足足賺了四千兩,這錢賺的可太容易了,他再也不愁找不到飯轍了,這麼多銀子,足吃足好好些年,還能把房子翻翻新。

最倒霉的就是那位吳二少爺,被老酒灌傻了腦子,一萬四千兩賣了老爹建下的宅子。等他酒醒之後,自己抽了自己十個大耳光,現如今手印已經按了,自己擺明了是讓人家當羊肉給涮了。吃虧也沒法了,就算鬧到公堂,自己也沒有理,手印都按了,還廢話什麼?只能把房契交給錢串子,他拿了一萬四千兩銀子,回了靜海。

放下吳家不提,只說錢串子,拿到房契之後,立馬搬家。賺了這麼大的便宜,樂的他天天合不攏嘴。吳宅二進的院子,二十多間房子,雕梁畫柱,別提多氣派,傢具全是上好的木料,單單是這些傢具,就值兩三萬兩。

錢串子讓下人把原先吳宅力巴兒住的那幾間房子收拾收拾,讓他們住在裡面。錢串子老婆前些年歿了,他嫌花錢,因此也沒續弦。他跟老娘,還有大閨女住後院,前院讓大兒子和大兒媳婦以及孫女兒三人住。錢串子頂看不上他這個兒子,說兒子一點都不隨他,胳膊肘往外拐,不懂得節儉。

兒子錢自德的確不像錢串子,他自幼讀聖賢書,深知禮義廉恥,十分看不慣曾祖父、祖父還有父親錢串子的所作所為。但他本性懦弱,敢怒不敢言,只能暗氣暗憋,不愛搭理父親。父子兩人基本沒話,就連在一個桌子上吃飯,也都誰也不理誰。

兒媳魯三喜家中原是書香門第,她更是知書達理之人,無奈家道中落,媒人提親嫁給錢串子的兒子錢自德。婚後夫妻二人夫唱婦隨,恩恩愛愛,生有一女,名叫小蓮。

錢串子本來就跟兒子不合,加之兒媳生不出男丁,他更加看不上夫妻二人,經常冷眼相對,時不時挑兒媳毛病,當眾斥責,絲毫不留情面。對於孫女小蓮,他連看都懶得看一眼,認為這是個賠錢貨,早晚是人家家裡的,在錢家住在,除了會花錢會吃喝,什麼用也沒有。

錢串子有個女兒,名叫錢自香,小名二香,現如今已經二十二歲,早就過了婚配年齡,還沒有人家要。

這傻丫頭倒是繼承了家族傳統,好吃懶做,摳門至極,跟他爹一樣,專門欺負下人,拿人不當人看。這樣的姑娘誰也不肯要,因此到了這個年齡還天天在家待著。

錢串子指望閨女給自己找個不要錢的上門姑爺,到時候拿姑爺當苦力使喚。搬進大宅之後,錢串子找了幾個媒婆,讓給跑跑腿,看看有誰家小夥子願意上門,前提是必須有力氣,能幹活能吃苦,二則入贅錢家,自己帶上彩禮。這缺德條件,傻子才答應。

傻丫頭二香天天埋怨爹,嫌他給自己找不到如意郎君,她也想跟畫上的牛郎織女、董永七仙女那樣,過那種卿卿我我的小日子。越想越著急,越著急越煩惱,越煩惱越胡吃海塞,結果成了個接近二百斤的大肥豬。可把錢串子心疼壞了,死丫頭天天這麼吃,早晚把自己吃窮了。

一天晚上,二香呼呼大睡,迷迷糊糊聽到門口有動靜,開始沒有理會,似乎聽到有人喊自己名字。

「二香,好妹妹,快別睡了,情哥哥我來了……」

二香以為做夢,她愛做這樣的夢,最喜歡這樣的夢,傻丫頭美得咧嘴傻笑,可那個聲音一直喊自己,她揉揉眼睛,朝著門口望去。

「二香,起來啊,出來啊。我來了,你不想我啊?」

二香傻乎乎看著房門,心說自己做夢做的也太真了。不對,不對,不是做夢,外面就是有人喊自己,她心中納悶,深更半夜,這是誰啊。大哥?不能,大哥不苟言笑,從小到大沒跟她開過一句玩笑。力巴兒?不能,自己天天欺負他們,他們看自己的眼神都帶著火氣,再說他們也配?

那到底是誰呢?外面聲音一會停一會有,聽聲音是個後生,聲音還真好聽。二香坐起身,趿拉上鞋,好奇心驅使讓她走到門前。

這時門外那聲音又說話了:「二香,我的好妹妹,你可算起來了,快開門吧,我想死你了!」

這是誰啊?帶著這種疑惑,二香把門閂打開,雙手拉門,屋門左右一分。

二香借著月光往外一瞧,兩眼瞪得滾圓,叫了一聲:「哎呀,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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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門怪談之五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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