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章:蒙冤屈身陷囹圄,遭毒刑險把命喪
上文書說道三庭子帶張八爺去馬猴子家看邪祟吃人,結果邪祟沒瞧見,死屍倒有兩具。就在不知所措之際,三庭子腦袋嗡的一下,旋即人事不省。
從天而將涼水將其潑醒,三庭子感覺腦瓜子就跟裂開差不多,連眼珠子都疼的發脹。他迷迷糊糊朝四外看,就覺著四外怪影幢幢。自己這是在哪兒啊,明明記得自己在三庭子那間破屋之中,怎麼這會子換了地兒了?
「啊呀,我不是嚇死了吧,這難道是陰曹地府幽冥界嗎?上面坐的那位不正是閻王爺爺。完了完了,這條命就這麼交代了,娘啊,下輩子兒子再孝敬您老人家了。」
「呔,大膽的刁民,不遵法紀,濫殺無辜,真真混賬東西。你姓何名誰,速速從實招來!」
三庭子耳朵嗡嗡響,聽聲音不大真切;眼珠子就如罩著一層薄紗,看東西不大真切。
他心裡說話,這是問我嗎?哦,對對對,地上有縣官,地下有閻王,閻王爺就是地下最大的官,黑白無常鎖來的鬼魂都要經他審問一番。聽茶館說書先生說過,包青天包大人白天為陽間的官,晚上就是陰間的官,他老人家白天審人,晚上判鬼。我如今成了鬼了,自然要經由閻王爺審問一番,我需老實點兒,不老實一會牛頭馬面抓我下油鍋就麻煩了。
「閻王爺爺在上,草民陳耀庭給閻王爺爺叩頭。」
三庭子這會子說出自己大號了,到了閻王這裡,說小名不好使,要說大號,生死簿上不可能寫三庭子這種俗氣的名字。
「好你個混賬東西,竟敢拿本太爺開心。左右,給他立個規矩!」
閻王爺話音剛落,左右過來兩個鬼差,一鬼差按肩頭,一鬼差拿外罩牛皮的木板子朝著三庭子左腮幫子五下,右腮幫子五下,不多不少整十下。把個三庭子打的兩腮火辣辣,口中一股子腥味,順鼻子往下嘀嗒鮮血。鬼差夠狠的,絲毫不留情,要不說鬼怪無情呢。
先前三庭子還迷迷糊糊,這會挨了十板子,反倒打的清醒了。他看清了,上面坐著的不是閻王爺,是天津衙門縣太爺胡鼎仁,打他的也不是鬼差,而是衙門裡的差官。人間的衙門不比幽冥界的地府強多少,有時候這些傢伙乾的事比鬼還毒辣,這正是人間地獄。
「下面那一刁民,本太爺問你,你是如何殺死那對男女的?」
「殺人,我殺人了?」三庭子聽罷胡鼎仁這番話,駭的魂不附體,怎麼自己成了殺人兇手呢了?馬猴子還有那不知名的女屍是邪祟害死了的,跟我毫無關係啊?
「啊呀,太爺,青天大老爺啊,草民冤枉啊,實在是冤枉啊。求太爺明察,小的沒害過人命,那是邪祟害死的,不干我事兒。太爺明察,太爺開恩……」
三庭子邊磕頭邊求饒,求大老爺明察秋毫,放過自己。
「好你個頑固的混賬東西,今有人證物證在此,你還敢狡辯?老八,把兇器呈上來。」
太爺一聲喚,從一旁走過一人,三庭子一瞧,是張八爺。張八爺手裡捧著一柄明晃晃的攮子,正是自己丟的那柄。
「回太爺,兇器在此。小的查驗屍身之時,見屍身被利器捅攮數十下,后在女屍背部發現利刃一柄,這個畜生親口承認利刃歸他所有,既然利刃是他的,人也定是他害的。我欲拿他到公堂,這畜生髮了瘋癲竟敢拘捕毆差,小的一拳將其打暈,這才將其帶回公堂。太爺您瞧,這畜生強詞奪理,絲毫無悔過招供之意,看來是個冥頑不靈之輩。」
「恩,老八說的極是。」
三庭子一聽這番話,心裡一翻騰,心說壞了,著了張八的道兒,這老狗食把我打蒙要麼偷拿了好處,要麼拿我邀功,天爺爺啊,如今我有理說不清了。不行,打死我也不能承認,我沒殺人,就是沒殺。
「胡太爺,您老別聽他一派胡言,我沒殺人,他栽贓嫁禍,求太爺明鑒,替草民伸冤,您千萬不能被他蒙蔽,我冤枉啊冤枉……」
三庭子大喊幾聲冤枉,而後惡狠狠朝著張八爺怒喝:「張八,你個老缺德,我沒招你沒惹你,今日你這是拿我邀功來了,你不是人,你是畜生,是狗食……」
三庭子朝著張八爺一通好罵,張八爺始終笑嘻嘻,跟罵的不是他一樣。張八爺不生氣,可把胡鼎仁氣壞了。
「混賬的東西,你莫非咆哮公堂不成。人是苦蟲不打不成,根是木雕不打不招,縱使金剛鐵羅漢,在我這公堂之上也要讓他服個軟兒。來啊,伺候著!」
胡鼎仁一聲令下,張八爺獰笑著走到三庭子跟前,一招手過來幾個公差,左右一邊兩個,有人拿過兩根疙疙瘩瘩的粗木杆子,一根放在三庭子雙腿迎面骨之下,一根壓在雙腿之上。兩個公差按著他肩頭,拽著他腦後大辮。這時候又有公差拿過一條矮凳,將三庭子兩隻手手背朝上放在凳子上。單等太爺一聲令下,這伙公差就要行刑。
三庭子知道他們要幹什麼,下面壓杠子,上面打手板。壓杠子不可怕,無非就是一個疼字,大不了昏死幾次。可打手板最駭人,要用外罩熟牛皮的板子重重拍打手背,少則四十,多則二百。不出十下,兩隻手便要皮開肉綻,打完之後若不及時治療最終管保落個殘疾。他這麼年輕,若是把手廢了,自己混混這碗飯不但吃不成了,連家都沒法養。
以往混混上公堂,挨收拾的時候面無懼色任其收拾,無論如何收拾,自始至終不吭一聲,始終面帶笑容,這叫「賣味兒」。自要熬過這道鬼門關,出去之後人見人敬,見面要尊一聲爺。可今時不同往日,往日混混上公堂,那是為了頂鍋充好漢。今日三庭子是被人冤枉強行帶上公堂,若還拿出那股子不服不忿的混混勁頭,不但不能為自己伸冤,興許連命也搭進去,衙門打死人跟打死一條野狗沒嘛區別。
「狂妄刁民,太爺再問你一句,你招還是不招?若說個招字,我饒了你;若說個不字,嘿嘿,管保讓你內外舒坦。說吧,招還是不招?」
胡鼎仁剛把話說完,三庭子大嚷大叫道:「我冤枉,我沒殺人,張八栽贓嫁禍我,我冤枉,冤枉,冤枉……」
「老八,動手!」
「是了您呢。哥幾個都吃飽了吧,吃飽了就伺候著。這位是混混,最不怕的就是折騰,哥幾個把吃飯的勁頭兒使出來,讓這位好漢爺見識見識咱衙門的章程!來呀,上手吧!」
他把話一說完,後面兩個公差拿腳用力踩木杆子,這一腳下去,迎面骨如斷裂一般,疼痛遍及全身,把個三庭子疼的渾身打哆嗦,他牙關緊咬,不吭一聲,儘管疼的臉早已猙獰變形,黃豆打的汗珠子往下滾,可就是不說個「招」字。
「呀,是條漢子,八爺就喜歡這樣的。別光下面使勁啊,上面也別閑著了,伺候著吧。」
張八爺真不是東西,他話音剛落,一個公差拿起一條一尺多長外罩熟牛皮的木板子,朝著三庭子雙手用力拍下。就一下,三庭子疼的猛烈一哆嗦,兩手手背登時變為紫紅,可見下手之毒,用力之狠。
打一下,有人高聲喊一聲,這是報數,好讓太爺聽清打了多少了。
打了四十下之後,一差官喊道:「太爺,四十了,還打不打?」
打手板子四十下為一輪,如果太爺說還打,那麼就再打四十,以此類推,最多為兩百下,打完兩百,這兩隻手就要不得了,骨頭都碎了。
「問他招不招?」胡鼎仁說了一句。
張八爺一臉奸笑,托著三庭子的下巴說道:「我說爺們兒,差不多招了吧,何苦受這些罪呢?你要招了,我替你求個情,找個郎中給你瞧瞧,讓你少遭點罪,誰讓咱爺們兒有交情,我又是個善心人呢。」
「我呸,張八,我X你眼子,你不是人,我不招,不招,就是不招!有能耐你折騰死我,三爺我自要有一口氣在,我也不招!」
「哦,不識抬舉。」張八爺冷笑一聲,而後對胡鼎仁說道:「太爺,這小子是頭倔驢,死活不招認,看樣子他是鋼筋鐵骨不怕折騰。請太爺給個示下,饒了他還是接茬伺候。」
胡鼎仁臉上浮現出一種厭惡的表情,他用力一拍驚堂木,大喝一聲:「接茬伺候!」
這下可好,三庭子可算糟了罪了。幾次昏厥之後,胡鼎仁叫人停手,三庭子這雙手不多不少挨了整整八十下,字眼兒倒是挺吉利,可雙手已經沒法看了。
三庭子隱約覺著有人把他架了起來,也不知去哪,就覺得越走道越黑,接著聽到有人喊:「怎麼,又送來一個?」另一人回話:「又送來一個,是個混混,天生擰種。」
接著就聽到大鎖嘩啦一聲響,三庭子就覺著自己飛了起來,旋即重重摔在地上,這一下摔得不輕,旋即人事不省。
等到醒來之時,也不知自己昏了多久,只覺稍微一動,渾身便鑽心疼,好似被滾油潑身一般。他強睜開腫脹成一條縫的雙眼,朝著四外望去,土牆木欄,臭味刺鼻,漆黑一團,自己這是被關進號子了。這不是他第一次被關進來,可這次卻是打的最狠的一次。他強支身子,慢慢坐起來,而後朝著牆角一點點挪過去,牆角之中有些稻草,他不想趴在潮濕冰冷的地上,這使他感到渾身除了疼之外還刺骨的冷,那點稻草此時真成了救命稻草。
廢了半天勁才挪過去,他倚在牆角,用已經疼至麻木的雙手把稻草胡亂扒拉到身上,而後再次昏厥過去。再次蘇醒是被別的號子裡面的獄友吵醒的,那些人有的說笑,有的叫罵,有的爭吵,總之林林總總,幹什麼的都有。三庭子倒非常羨慕他們可以關在一起,起碼有個照應,現如今自己單獨關在一個小號子里,好一個凄楚楚、慘兮兮。
他強忍著劇痛把手抬起來仔細觀看,這雙手已經不能叫手了,肉皮開綻,手背上的肉皮幾乎全沒了,傷口已經變為黑紫色,腫的比發麵餅還厚。
這事有個看守號子的差官從欄杆前走過,三庭子如見救星一般,也顧不得渾身疼痛,打了幾個滾到了欄杆前,朝著那個官差哀求到:「官爺,官爺,行行好,幫個忙,日後有答謝。」
「嘛事兒?有屁快放。」差官沒好氣的喊道。
「官爺,我求您給我買點雞蛋,買八十個,要囫圇個兒,不要咯窩,等家裡把錢送來,我孝敬您老雙倍。」
「吆嗨,行家裡手、門兒清啊,看樣子你是常客啊,這些道道都清楚。還別不告訴你,要換做別人,這事兒我一準去辦,可張八爺有交代,你的事兒一概不能管。為嘛,你自己清楚。對不住了,這事兒我管不了。」差官說完話抬腳就走。
「官爺,官爺,行行好,我求求您了,求求您了,您就當積德了。官爺,官爺……」
三庭子大聲哀求,那差官好似沒聽見,哼著小曲走遠了。
這時候,對面號子有人喊他:「我說新來的,別叫喚了,把嗓子喊啞了也沒用,他們這些混賬都暗中通著氣兒,說不給你就不給你,你求爺爺告奶奶他也不可憐你。定是你小子得罪了誰,要不然也不會這麼對你。我這裡有一個,你先湊合著用吧。」說完話,有人滾過一個雞蛋到了欄杆外。三庭子如條瘸腿的老狗一般,吃力往前蹭,蹭到近前,探出一隻爛手把雞蛋輕輕托起來,如同捧著一顆夜明珠一般,生怕掉在地上摔碎了。
這個雞蛋對於三庭子比夜明珠還珍貴,給三個夜明珠都不換這個雞蛋。
「爺們兒,謝了,等我出去了,我好好報答您老。」三庭子對於他人的贈送不勝感激。
「別說那些話了,能出去再說吧。瞧你這倒霉德行,你這條命八成要交代在這兒了。唉,時也運也命也啊。」
三庭子聽完這番話,鼻子一酸,他想起自己的老娘了。自己身陷囹圄,老娘知不知道?若是知道,她老人家會怎樣?娘啊,孩子不孝,讓您老操心了。
現如今想什麼也沒有用了,只求能活著走出去。只要出去,非把張八這個老狗崽子結果了不可。
三庭子用兩隻爛手夾住雞蛋來回揉搓,約莫兩個時辰后,這個雞蛋竟然熟了。那個差官嘲諷三庭子是常客,知道這裡面的道道。沒錯,三庭子知道這裡面的一切。一個雞蛋放在正常人手中,十天半月也沒反應,可若放在被打了手板的囚徒手中,不出半日,這個雞蛋便熟了。這是因為雞蛋把毒火吸走了,不但可以吸走毒火,還能減輕雙手的痛疼,因此三庭子哀求差官為他買雞蛋。打了八十板子,一定要用八十個雞蛋才可以徹底把毒火吸走。如今只有這麼一個,根本起不來多大作用,這雙手早晚還是要廢。
不知道到了什麼時候,有人端來一碗淡入清水的稀飯,還有一塊窩窩頭。三庭子根本吃喝不下,他閉著眼暈暈沉沉處於半迷糊狀態。到了其他號子呼嚕聲此起彼伏之時,三庭子絲毫沒有困意,渾身的疼痛使他根本無法入睡,他只能靠在牆面胡思亂琢磨。
隱約之中,感覺腿上有什麼東西在爬。他心裡一驚,號子里經常有蛇,別是稻草之中有蛇吧?
趕緊低頭一看。不可則可,看罷之後,三庭子臉上登時泛起一股驚訝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