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夢境茫茫自開懷(1)
第21章夢境茫茫自開懷(1)
勺子離開房間,也沒回花壇,躲回自己屋裡。抬指摁了摁唇,為什麼那一口親下去,心跳的跟撞鐘似的,然後……還想再多親一下。
她伸了個懶腰,準備下去開門。這次沒被抓去熬湯,是書生的功勞,他們又可以繼續一起守護客棧了,想罷,心情又大好。
只打開一扇門,就見前面人聲鼎沸,尋了聲源往旁邊看去,只見門柱那多了個老者擺攤,前頭圍了七八個孩子,屢有吆喝驚喜聲。勺子仔細看了看,那老者坐在一張小板凳上,左右一個籮筐。左邊上頭放著一個羅盤,整個羅盤都畫著畫兒,中間有一枚指針。右邊是隱約冒著熱氣的糖漿,能聞得到絲絲甜味。
最引她注意的,是那放置在老者面前的光滑石板,只見老人右手持勺,舀起糖漿,如手有畫筆,將那糖漿凌亂有序的澆在石板上,動作一氣呵成,快而自然,如腹中有畫,頃刻便澆灌出一隻雄雞,左手飛快拿起一支細木棍,摁在上面,以小鏟子鏟起,便成了一副立體糖畫兒。
勺子看的驚奇,那老者的畫功實在了得呀。她摸了摸身上,也想去討一副糖畫來吃。
到了前頭,看到那老者正面,是個普通老人家。勺子瞧見那轉盤上的圖案正好有隻鳳凰,心裡默念讓我轉到鳳凰鳳凰,手指輕轉,那指針轉了四五圈,剛好落在心儀的圖案上,喜得她快跳起來。
拿了糖畫回到錢櫃,書生已經下來。勺子當即得意洋洋的給他看:「掌柜,我們一起吃鳳凰吧。」
書生眸色微頓,片刻笑笑:「好。」見她遞過來,低頭咬了一口,將那糖含在嘴裡,當真是甜得入了心肺。抬頭往外面看去,那老者背影消瘦,只專註在手中的活,看似平平靜靜……
也確實是看似平平靜靜。
八月十五,月圓燈起,金桂飄香。
但凡是團圓的節日客棧的生意就冷清,外面街道卻熱熱鬧鬧熙熙攘攘,勺子對這種節日又喜歡又嫌棄。
月圓之日正是吸收月光精華的絕佳時機,天剛黑,辛娘他們就成群結隊去曬月光了。勺子趴在錢櫃往外看,那糖畫老人還在,他那倒是熱熱鬧鬧的。耳邊珠算噼里啪啦,她歪頭看去,書生又在算賬,修長白皙的手指撥打烏黑算珠,聲音起伏太過均勻,看著看著就打了個哈欠:「掌柜,我們吃晚飯吧。」
書生手指一頓,笑笑:「好。待會吃過飯去走走?」
勺子捏捏他的胳膊:「掌柜的你又不是妖,跟我們妖湊什麼熱鬧。待會我爬到屋頂去跟貔貅一塊曬。」
被一隻大小眼的貔貅給壓在頭上,書生大受打擊,末了正色:「饕餮還在那,它會把你吃掉的。」
勺子脊背一涼,冷汗直落,想到被大腦袋吞掉再吐出來,頓覺還是跟書生出去散步的好:「那我先去做飯。」
「我幫忙。」
勺子以為書生會幫倒忙,可是洗好菜,發現鍋也燒熱了,正要誇他爐子的火起的不錯,用鍋鏟鏟水,碰到鍋底,砰的就破了……她眨眨眼,看著那破洞下的赤紅大火,臉一扯:
「掌柜!三昧真火這麼用真的沒問題嗎?!」
莫名就損失了一口大鍋的勺子十分心痛,就算書生請她吃滿滿一碗十二粒的肉丸子湯也無法彌補。書生見她鼓著腮子,將自己那碗挪給她:「勺子吃多點。」
「下次不準踏入廚房半步。」勺子推回一碗給他,「掌柜多吃點。」
書生見她不氣了,這才拿了筷子夾丸子吃。吃了兩口,就見她俏眉又擰,問道:「怎麼了?」
勺子神色怪異看看他的碗,又瞧瞧自己。唔……那碗好像是她吃過的……推錯了……她乾咳一聲:「沒什麼。」末了肅色,「記得待會背一口大鍋回去。」
書生差點把整個丸子咽下去,艱難道:「明天我駕馬車去買一口吧。」
背著一口鍋和勺子走在一塊……那種場景想一想為什麼就覺得不美妙。
「明天早上還要開店呀。」
「那怎麼曬月光?」
勺子沉思片刻:「那就回客棧再曬吧。」
書生認命了,然後就在中秋良辰美景之夜別家公子都牽著姑娘,他卻頂了一口巨大的鍋回去。
等他把鍋搬回灶上,勺子已經不知道去哪了,尋著氣息一番,仰頭看去,只見勺子正坐在屋頂。
上去后,那俏麗人兒坐在歪歪扭扭的貔貅旁邊,大腦袋在那晃來晃去,也沒要把她吃掉的模樣。書生一躍而前,輕落在她一旁,見她抱著一隻碗時而抿兩口裡面淺黃色的水,鼻子微嗅,笑道:「桂花。」
勺子笑笑,遞給他:「喝一口吧,隔壁米大叔給我的,特別好喝。」
書生看著那碗,勺子喝過的!立刻低頭,唇附碗沿,待一口入腹,頓時灼燒,燒的腦袋一晃,看她:「酒、酒?」
勺子點頭:「是呀,桂花酒嘛。中秋之日賞月喝桂花酒,家家戶戶都這麼……掌柜你怎麼了?」
書生捏了捏眉心:「我……不能碰酒。」
「碰、碰了會怎麼樣?」
書生嘆道:「如果我知道會怎麼樣就好了。某年,我去參加仙界盛宴,結果誤把青酒當茶喝,然後……第二天醒來,發現我被仙界通緝了,原來我把飲宴的人全都揍了一遍……又某年,東海龍王喜得龍子,邀我赴宴,一不小心喝了一口,第二天醒來,發現我又被通緝了,等宮殿傳來啼哭聲,才發現原來我把龍子抓到宮殿來了……咦?勺子你怎麼坐的那麼遠?」
勺子抱著碗警惕看他:「我不想你明天醒了發現你把我給吃了!」
書生笑了笑,那笑漾滿長眸,登時溢出一絲魅惑來,瞧的勺子眼都直了。不、不對勁!她轉身要爬走,現在大腦袋都比他有安全感。才剛抬手,身上一熱,已被人撈起,鉗制了四肢,壓得死死的。她瞪大了眼,看著近在咫尺的書生,喉中乾燥得生澀。
書生盯著她,說道:「對不起。」
勺子要哭了,通常莫名其妙說了一句對不起,然後下一刻要麼是大開殺戒要麼就是吐字「你去死」了吧。
書生埋頭在她脖間,溫熱的氣息傾灑她的耳邊:「對不起,當初我應該把你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
「……你、你先放手好嗎……」勺子只覺手腕都被他握疼了,這樣讓人有壓迫感的書生讓她害怕。他如今的武力值跟化身高人時是一樣的,可是她知道高人不會傷她,可此刻的書生不同,好像隨時都可以像捏螞蟻那樣捏碎她,沒有一點安全感,只有滿滿的壓迫。她顫聲,「你不要這樣,快點醒過來,我給你煮醒酒湯好不好?」
書生幽幽盯著她,只覺身下的人美得魅惑人心,他低頭輕吻她的眼,將那淚輕輕吸允入嘴,又從鼻尖那吻到雙唇,軟舌攝入糾纏,溫熱的嘴裡還留有桂花酒的清甜香氣,掠奪的更深。壓住那在掙扎的手腳,不許她動彈半分。嘴裡驀地溢了血腥,竟然咬他,不理。
感到身下的人顫的越發厲害,書生微微回神,離了雙唇,看著哭的難過的她,心中也十分不舒服,抬手替她拭淚。但就是不想鬆手,一鬆手又怕她走了。
勺子哭的淚眼朦朧,害怕到討厭他:「再也不要理你了。」
書生眸光一頓,他好像在做一件錯事,但是卻又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眾妖曬飽了月光回來,沿途中屋頂竄回,辛娘剛蹦到錦繡客棧上面,一眼瞧見對面那場面,立刻大喝:「捂好爬爬的眼睛!」
爬爬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胖葫蘆一把撈到他渾圓的大肚子上,擋住了視線……還有呼吸……
眾人蹲在那,若有所思的瞧著,越瞧越不對勁,怎麼隱約聽見老大在哭?還哭的挺悲涼的。柏樹哥摸摸下巴:「情況好像有點不對呀。」
「再看看,要是壞了他們的好事,一定會被書生拍飛的。」
經杜鵑一提醒,眾妖打了個哆嗦。
書生低頭親了她一口,認真道:「別哭,誰欺負你了,我去揍他。」
勺子滿臉黑線……
書生見她哭聲驟停,暗想有效,又親了一口,繼續肅色:「我是認真的,不會再讓人欺負你,一定不會。」
勺子忍無可忍,嗓子里的哭音都蹦出來了:「現在是你在欺負我!」
書生大驚,急忙鬆手,勺子立刻坐了起來,手腕都要斷了,一瞧,怒了:「你看,手都被勒出瘀痕來了。」
書生要去看她的手,勺子驚恐的縮回,往饕餮那靠。書生也不敢再嚇她,單膝跪地看她,倒是難得酒意散得快,略微清醒了些,見她滿臉淚痕,微微伸手:「勺子……」
「討厭你!」勺子顫顫起身,不僅手疼,嘴也疼,要親的那麼用力嗎,她又不是骨頭。剛轉身,就對上了饕餮的大眼睛,臉一抽,就被它吞進嘴裡。
「……」
人間太危險了,她要回妖界!
清晨鳥鳴聲悅耳飄窗,書生醒來,俯身穿鞋子時,發現腳上的鞋子根本沒脫。他摸了摸下巴,昨晚他做什麼來著。為什麼舌頭有點疼,嘴也微疼,難道他昨晚啃了魚骨頭被刺傷了嗎?
百思不得其解起來洗了個臉,開門出去,正好勺子也從房間出來,心情立刻好得不行,笑道:「勺子早。」
聽見那聲音,勺子打了冷噤,抬頭瞪了他一眼,抱著臉盆就下樓了。
然後一整個早上書生都被一個問題困擾著:勺子為什麼不和他說話?
不但不說話,連正眼也不給,也不喊他掌柜的,甚至不趴在錢櫃一旁看他撥算盤了。
勺子心裡苦得很,對他又怕又討厭可最難過的是自己還一個勁的告訴自己他是喝醉了而已。
中午吃飯,書生坐下身,輕聲:「勺子,你怎麼了?我惹你不開心了?」
勺子鼓腮:「自己想。」
書生已經想了千百回了,昨晚他背了一口鍋回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等勺子走了,他想起後院眾妖,立刻進了後院,提了一桶水上來,喂它們喝飽水,蹲在那杜鵑花前,笑道:「可以向你打聽件事嗎?」
杜鵑還沒開口,就聽見一聲「啊噠~」,轉瞬自己已被踹飛……她一邊飛向天邊一邊憤然,辛娘!你個見色忘義的傢伙!
辛娘彎著枝杈,抖著滿腦袋蒼翠綠葉,笑道:「你問。」
眾妖斜視之……
書生乾咳兩聲,問道:「勺子突然就不理我了,你知道是什麼緣故嗎?」
「啊……這個……」辛娘擠眉弄眼,「你真的不記得了?你昨晚,咳,昨晚在屋頂上欺負老大了。」
書生登時倒抽一口冷氣,他竟然欺負勺子!他不讓任何人欺負她,可自己竟然做出那種事!
勺子此時正在門前掃地,那糖畫老人仍在專心澆糖成絲畫畫。隱約有清甜撲鼻,十分好聞,連心情都好了很多。老人一直在這,和古香古色的客棧相呼應,也是一道獨特的風景呀。
正看的出神,就見一個婦人被一個孩子硬牽過來,指著那糖畫要吃,婦人穿得十分樸素,衣裳一角甚至有補丁,那孩子吵的厲害,婦人滿目苦澀:「元兒乖,回家娘給你敲塊糖吃。」
那孩子不依,吵著不肯走。老人忽然開口:「轉一個吧,不用錢。」
孩子立刻去轉,婦人連聲道謝。木製指針迅速轉了起來,快得讓人看不清,在各種圖形上飛奔,直至停在一隻豬上面。老人立刻起勺,舀起糖漿,灑落石板,手指如執筆作畫,片刻就成形胖嘟嘟的豬,以細棍沾上,用鏟子鏟起,栩栩如生。
老人將那糖畫遞給婦人:「你也嘗一口吧,吃了,能忘卻憂愁。」
婦人苦澀一笑,那孩子也在讓她吃,她便咬了一口,果真是甜進了嘴裡,緩緩甜入心底……似乎憂愁,真的頃刻散去了。
勺子又想去轉一個,可摸摸兜里,還是算了吧。她決定自己攢錢,然後把客棧贖回來,書生實在是太危險了。正想著,一回頭,就看見了他,嚇的往後一跳,拿著掃帚警惕看他,一步一步往客棧裡面挪。
書生苦笑:「勺子……昨晚我喝醉了。」
勺子咬牙:「我知道,可是……太過分了。」她嘴巴都要被咬破了!
書生稍稍往前一步,她就往後退,每退一步,就跟戳他心似的。好不容易拉近的距離,又被他……毀了。他抬眸看她,緩聲:「對,但只會對你如此。」
說罷,就凝神看她,呼吸微屏,他這是表白,直接而又了當,等了很久很久的機會,沒想到卻是在這種場合下說了。
勺子睜大了眼看他,腦子短路了片刻,許久才明白過來,不由憤然:「果然我是最好欺負的!」
書生扶額。
傍晚,斜陽餘暉灑落大地,後院眾妖伸伸懶腰,沐浴了一日陽光,只等著日落出來玩。見勺子坐在井邊,把手泡在水桶里,紛紛探身看去,只見那如藕似玉的手腕處有五指瘀痕,不由搖頭:「嘖,老大,你竟然傷的這麼重。」
勺子輕哼一聲:「你們今晚記得跪搓板,昨晚見到我被欺負竟然不來救我,還蹲在錦繡客棧那看戲。」
柏樹哥訕笑:「我們那不是以為你真的是被書生欺負著嘛……書生那麼厲害,要是貿然靠近,非死即傷啊。」
勺子抿嘴,唇角還有點疼,他這真的是要把自己吞進肚子去吧。就不該在他暈倒之後還把他扛回屋裡,應該挖個大坑,然後把他丟進去,填土踩結實了才好。她悶悶不樂的繼續泡著冰涼的井水,忽然聽見腳步聲,抬頭一看,灰色長衫映入眼帘,驚的她抽手就往上跳,從窗戶竄進屋裡。
書生微頓,也一躍而上,進了自己房裡。
眾妖立刻嗅到一股馬上可以看八卦的氣息,紛紛爬上辛夷樹枝往裡望。
勺子關好門窗,想一想又不安全,挪了凳子要堵門,剛搬到門口,就聽見書生敲門:「勺子。」
她驚了驚,不答。
外面聲音略顯無奈:「勺子開門好么。」
勺子果斷道:「不開,有話在外面說。」
「你的手受傷了,我拿了葯來。」
勺子坐在那凳子上,還是不開:「明天就好了。」
許久沒聽見動靜,勺子探了個腦袋出去,卻見他還站在門前,眸色淡然往她看來,一見她便笑了:「開門,乖。」
這一笑簡直是沒一點抵抗力,勺子仔細瞧他,確定他沒惡意,這才慢吞吞挪開凳子,開了門。
書生看著她說道:「把袖子挽起來,我給你上藥。」
剛才在井邊看到她瞬間閃過,只知道那裡隱約有傷,卻不知道是這麼重的傷。書生擰眉給她抹藥膏,聽她倒抽冷氣,輕吹了氣緩她疼痛:「等藥膏一干,傷就好了,再忍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