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他證明愛情的方式
女孩的父母,同學,朋友,都來過幾次,可到後面,除了她的父母和一個其貌不揚的男孩子之外,卻很少有人來看她了。
凌遠遠和那個男孩子聊過幾次。
原來,那男孩,和女孩是情侶。更甚至,當男孩遇見了女孩的父母的時候,他都沒有顯露出一絲怯懦,他甚至對女孩的父母說,哪怕女孩一輩子不醒,他也願意照顧那女孩一輩子。
女孩的父母被感動了。
可是,男孩所預言的事情,卻並沒有發生。
某一天,女孩突然醒了。
雖然醒來,她卻無法出聲。甚至,動一動手指都是如此的困難。那種感覺,比死,更殘酷。
說不得,動不得,彷彿植物一樣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需要別人來料理。肌肉萎縮,器官衰老,身體在一點點的腐敗……
這些事情,是如此直觀地變現在自己的身上——那是比死亡更殘酷而緩慢的過程。
凌遠遠時常可以看到女孩臉上那絕望的表情,可是,此時的她,卻連死,都做不到。
突然有一天,女孩失蹤了。
莫名其妙地,就消失了。
與凌遠遠想象的悲痛欲絕不同,女孩的父母,顯得是如此的冷靜。這一份冷靜,甚至讓凌遠遠產生了也許是他們殺了女孩的錯覺。
父母殺了孩子,並不是因為不愛孩子,而是因為太愛這個孩子了。讓孩子每日面對這比死更難受的痛苦,似乎死亡才來的更仁慈一點……
很奇怪,不是嗎?自己的孩子彷彿一顆植物一樣,需要自己的照料,這一對父母從來都是毫無抱怨的,可當孩子們醒來之後,他們卻顯得如此的可憐而又無奈。
不過,凌遠遠的猜測,顯然是錯誤的。
這一雙父母,都有不在場證明。
於是,案件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為什麼沒有想過男孩?
凌遠遠問自己。
也許是因為凌遠遠下意識覺得,男孩是不會做那件事情的人吧……因為凌遠遠看過男孩看女孩的眼神,那個眼神,是可以包容一切的眼神。是比凌遠遠的父母來的更溫順的眼神……
在過了幾年之後,醫院重新翻修,才從某一個牆壁下面找到女孩的屍體——只是長滿了蘑菇。
後來追查到了兇手,卻不出意外的,是那個男孩子。
——只是案件,還是出了一些讓人覺得意料之外的事。
男孩不是女孩的戀人,甚至不是對方的同學,甚至兩人互不認識,甚至兩人,都沒有說過幾句話……
但男孩,卻殺了女孩。
第一次,是從八樓上面,將她推了下來——八樓,那是落地絕對會死的高度,男孩很聰明,他計算的很好,只是他終究還是太年輕了……
他們的車子,救了女孩一命。
他原本真的是這樣想的,就這樣看著女孩子沉睡的睡顏,慢慢老去……
——可女孩,卻醒了。
好在對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所以他的事情,也並沒有被戳破。
後來,警察要求給這個男孩做精神鑒定。
凌遠遠原本並非是精神科的大夫,但是她和精神科的大夫是朋友,所以就當做是助手,去見了那男孩一面。
男孩顯得有些落魄,可臉上,卻是有些神采奕奕的。
「你殺了她,你知道嗎?」凌遠遠問著對方。
對方的臉上,卻是露出了一個如此溫暖的笑容:「我當然知道……到現在,我還能感受到她在我手下的掙扎,她那溫熱的皮膚,她那緋紅的臉……」
當人遭遇到危險的時候,腎上腺素會分泌,而身體就會出現這樣的癥狀——腎上腺素會使心臟收縮力上升,使心臟、肝、和筋骨的血管擴張和皮膚、粘膜的血管收縮,是拯救瀕死的人或動物的必備品。
當人經歷某些刺激分泌出這種化學物質,能讓人呼吸加快,心跳與血液流動加速,瞳孔放大,為身體活動提供更多能量,使反應更加快速,但同樣的,太多腎上腺素分泌,會導致人的死亡,也就是俗稱的,嚇死!
女孩見到男孩,居然會出現這樣的場景——彷彿遇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
「我很愛他。」男孩對凌遠遠說。
「可你並不認識她。」凌遠遠顯得有些激動,她甚至比女孩的父母,都來的激動了。
「可是那又怎樣?我愛她。」男孩被凌遠遠的這一句話所激怒,而變現出了這樣的癥狀——呼吸加快,瞳孔放大,臉色緋紅。
「可是你殺了她。」凌遠遠退後一步。男孩被束縛,是自然不能對凌遠遠怎麼樣的,可凌遠遠還是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我知道,我知道你們是來做什麼的……」男孩帶著怒意,這麼說著,「你們想要看看我是不是瘋子,是嗎?」
如果是精神病患者,在法律上,是不用遭受正常人的刑罰的。這等於是法律給了那種人殺人而無罪的通行證。
現在,凌遠遠正在頒布著這一本通行證。
她甚至已經想過,如果男孩詭辯的話,她必然是會戳穿對方的。凌遠遠的心裡,甚至有一個小惡魔在說話,那個小惡魔,希望凌遠遠做的,是無論對方怎麼說,都斷定對方是沒有精神疾病的。
——殺人償命,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可男孩的回答,卻顯然出乎了凌遠遠的意料之外。
「我知道,我知道你們在想的是什麼……我沒有病,一點病都沒有……如果你們斷定了我有病的話……豈不就是否定了我的愛情嗎?所以,我是沒有病的!」男孩的表現,顯然是有些偏執了。
那位精神科的同事,用如此詭異的目光看了對方一眼,然後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凌遠遠——她原本以為凌遠遠也會用如同自己的目光一般去看待對方。卻沒想到,凌遠遠看向對方的目光,是如此的認真,且帶著憐憫。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凌遠遠說。
「可是……我就是愛她……這就是我愛她的方式……」男孩說。
這一份偏執,如果不是一個精神疾病患者,恐怕,是不會有的吧。
可是,同事測試出來對方的精神方面,卻沒有問題——甚至,他比一般人來的,更為普通。
這讓他們是如此的犯難。
不過最後,那孩子,還是被判斷為精神病,而免除了罪責。
凌遠遠還記得男孩被帶走的那個時候,他如此絕望的眼神——就彷彿他所以為的愛情被否定了一樣。
後來,那男孩自殺了——也是跳樓而死。
而聽到男孩死亡的消息的時候,凌遠遠表現的,比她所想象的,要冷靜許多。
從某些方面來說,她是逼死男孩的兇手。
——她知道,可她還是這樣做了。
……
「喂……你們……」外面傳來了鄭西的叫聲,帶著喜悅與詫異。
——從十樓跳下去,必死無疑,那麼,現在外面傳來的聲音,是鬼魂的叫聲嗎?
自然,這個房間之中的大多數人,都是不相信鬼魂的。
李易鴻走到了大樓邊,往下看去——他眼前所見的,乃是他所從未想過的場景。
鄭西就這樣,站在土地中央。
是的,並非站在土地之上——那一片水泥地,從他的腰部穿了過去,他那肥胖的身體,彷彿將這地面戳出了一個洞。
「怎麼回事?」林涵在李易鴻身邊,這麼問著。
「全息攝影而已。」李易鴻皺了皺眉說,「利用視覺死角,全息攝影,光學,讓我們以為出路就只有一個——跳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
他的話尚未說完,他,就跳了下去!
這是林涵所絕對沒想到的事情。
——富人是自然比窮人更珍惜自己的生命的,可李易鴻,這個擁有過億家產的人,竟然如此的輕賤自己的生命。
他此時的表現,與他的身價是完全不符合的。
只是——他證明了自己的猜測,是沒有錯的。
他也如鄭西一樣,站在了一片他們看不到的地面上,而這個距離,不過離他們所在的地方,大約才兩米左右而已……
只是往下跳大約兩米的距離,自然不會造成什麼傷害。
李易鴻彎下身子,摸索著,他的手在這一片全息圖案下面,也不知道他在做的,究竟是什麼。
當他摸到了某樣東西的時候,他用雙手死死地拽住那樣東西,然後,死命往上拽著……「啪」的一聲,一個圓柱形的,彷彿舞台上使用的打光燈一樣的東西,被他拽了出來。
隨著那東西被拽出來,全息影像,抖動了一下,不再像原來一樣,這麼真實了。
——這樣的動作,李易鴻持續了四次。
四次之後,那真實,才真正現實出來。
他們現在所站的地方,是一個用金屬製作的平台,平台的四個角上,分別構搭了四個全息攝像頭——就是這四個東西,讓眾人以為,一躍而下,就是地獄。
——如果遲疑,就是餓死,如果跳,就是摔死。
——這個機關想要構建的,就是這樣的一個錯覺。
可勇敢的人總是會比遲疑的人多一條活路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