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 開心
「我想,那就是我心裡最根本的想法吧。我希望她死,我希望她就這麼死去,好由我代替她。而實際上,我也得到了我所希望的。那個女孩死去之後,她的母親,就真的只有我了——這分明是我希望的,可是,她卻一點都不開心。我的母親,就是她的母親,她鬱鬱而終了,她死前我都沒有告訴她真相,我沒有告訴她,她的親生女兒是一個何等可怕的人,而她的養女,則是殺死她親生女兒的兇手——這些事情,我一句都沒有告訴她。」凌遠遠說出這一番話之後,她的眼神突然釋然了。
就像身上帶著的無數的包袱,在那一瞬間突然卸下了。
她的眼中,是無比的輕鬆與自在,彷彿那一刻,突然獲得了新生。
「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情,沒有人知道,沒有一個人知道,但是,我知道。」凌遠遠說,「但是,我知道啊。我的歉疚感讓我無法放下這件事情。」
而那隻黑貓,成了凌遠遠最可怕的夢魘。
它無時無刻不蟄伏在凌遠遠身邊,就像深出現的那一瞬間,那隻貓就一直停在深的肩膀上一樣。
可當凌遠遠說出這番話的那一瞬間,那隻貓,卻突然消失了。
就像那隻貓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消失的,無影無蹤。
「然後,我回來了。我要完成我母親死前的願望,她希望我找到我的養父,我那從未見過的養父,並告訴他,他自由了,他可以放下身上的包袱,放下心裡的秘密了,因為,他再也沒有需要牽挂的東西。」說完這句話,她的目光,驟然之間轉移到了林涵身上。
而這樣的目光,在林涵看來,彷彿是一把刀,一根尖刺。
「她和我說了很多關於我養父的事情,甚至在那個女孩活著的時候,也對他的父親帶有一種無比的憧憬,我是孤兒,我不知道所謂的父親到底是什麼,甚至,在我被收養之後,我所得到的,也只有母愛而已,而我,對於我那素未謀面的父親,總是帶著一點期待的。因為,在他們口中,我的養父,是一位英雄。」凌遠遠一字一句,無比清楚的說著這句話。
「你說的,是誰?」其實林涵明明已經知道她說的是誰了。
——可是,他依舊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的這麼問著。
「你知道,我們都知道的,不是嗎?」凌遠遠的臉上,露出了慘淡的表情,她這麼說著,這麼問著。
「我從來都不知道,我……我……我為什麼……」林涵的臉上,露出了極其無辜的表情,他在奇怪著什麼,也在思考著什麼。
「我是你的女兒,但我也不是你的女兒,我殺了你的親生女兒,我卻是送你的妻子到終老的那個女兒。」凌遠遠對林涵這麼說著,沒有一絲隱瞞與欺騙,將所有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而她的養母口中的英雄,竟然是專業的一個男人,這也是讓凌遠遠根本無法想象的事情。
她的養母並非是一個喜愛誇大的女人,可林涵的樣子,還是與養母口中她丈夫的樣子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你……你……」原本的林涵,是應該理所應當說這樣的話的。
比如:你將我的女兒殺死了,那你理所應當把命還我。
比如:你既然對我含有歉疚感,那麼,現在你要做什麼,你應該有所了解。
比如:你做了一次錯事,那這一次,就做一次對的事情吧。
……
他有太多比如的話就梗在嗓子里,可是,他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也無法說出口,他分明不是這樣的人,可是這一瞬間,他突然覺得自己軟弱了起來。
他分明不是一個多麼軟弱的人。
「我一直都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就在這個時候,徐言突然開口了。
林涵和凌遠遠,一起回頭看著徐言。
「我相信人和人之間,是有某種默契的,就像我有某種肯定,如果眼前的凌遠遠是被別人替換,我卻可以一眼認出我眼前這個人是假冒的一樣,可我不知道為什麼,林涵你卻認不出眼前的凌遠遠,卻不是你的女兒。」徐言這麼問著。
他的語氣里,有著某種篤定。
原本是深一個人的表演,可此時,卻成了幾個人的一場鬧劇。
而深卻彷彿進了觀眾席,只是看著這一群人表演一樣。
他臉上的表情趨於興奮,他似乎從未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這樣的事情,似乎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他是如此開心,如此愉悅地看著這件事情發生。
臉上,帶著笑容。
「所謂的父女血緣,為什麼在你們身上,我卻看不到這樣的默契呢?」徐言看著林涵,這麼說著。
「或許是因為我們分開太久了……」凌遠遠說。
「不,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你認不出他,是理所應當的,因為你不是他的女兒,可林涵,你認不出凌遠遠卻是讓人覺得足夠意外,畢竟,凌遠遠不是你的女兒。」他這句話,可以算作是很拗口了。可是裡面蘊含的意思,卻是所有人都明白的。
林涵想說的,只有一樣事情,那就是骨肉親情血脈相連是不可磨滅的。
凌遠遠知道自己不是林涵的孩子,可林涵卻認不出凌遠遠並不是自己的女兒。
這是一件多麼讓人覺得諷刺的事情啊。
所以,徐言才有此一問。
所以,他才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所以他才覺得奇怪。
而更讓人覺得奇怪的是,聽到這句話的林涵的反應。
他的臉上,出現了太過於讓人覺得震驚的表情。
聽到這句話的林涵的臉上,竟然出現了一絲扭曲的恨意,而這一份恨意,讓他的臉開始微微的變形……
「你是誰……」就在這個時候,在這許久的沉默之後,凌遠遠突然問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而聽完凌遠遠這句問話的林涵,居然笑了出來。
——不是帶著恐懼的笑,而是釋然的,彷彿心中的秘密終於被紓解開來的,放肆無比的大笑。
「八年了,過了八年了,終於有人問我這個問題了。」他說。
他開心地說。